这期间，庄遥一直站在他身后，温柔地注视着他。但他始料未及的是，挂断电话之后，楚宁竟然出门了。

楚宁的目的地是S大门前的一家面馆，庄遥毕业的时候那家店还不存在。

庄遥跟着楚宁想要一探究竟，却惊讶地发现，他被无形的东西阻挡，甚至连靠近那家店都做不到。

那家店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楚宁去找的又是什么人？这会给他的计划带来怎样的变数？

楚宁在那家店里待了一个下午，因为不能靠近，所以庄遥并不知道他们聊了些什么？他百无聊赖地等在门口，直到临近傍晚的时候，楚宁才出来，他跟着一个看起来挺可爱的男孩，似乎要去什么地方。

庄遥刚想靠近，就发现他们身后竟然跟着一个危险的存在。

——暗界秩序维护者？

怎么会碰上他？庄遥小心翼翼地隐藏身影，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他们一路朝着市郊的废弃大楼前进，当车子停在废楼门口时，庄遥松了口气，即使出现了不可控因素，事情还是按照他的计划发展了。

他悄悄撤掉了隐藏着乔俊尸体的法术，然后悠闲地跟在三人身后。

果不其然，楚宁看见尸体的时候，彻底崩溃了，他哭着用石头砸碎骨头，想要毁尸灭迹。庄遥有些心疼，但是他安慰自己，为了他们的未来，这些都是楚宁必须经历的。

“我要销毁那具尸体。”冷静下来的楚宁突然说，这个决定大大出乎了庄遥的意料。

“你不是已经接受了庄遥的死吗……”一直待在楚宁身边安慰他的男孩这么问道。

“接不接受是一码事，这具尸体的存在会不会给遥哥带来麻烦，又是另一码事。”

庄遥承认，听到这番话的时候，给他带来 了极大的触动，他这么做，伤害楚宁逼着他去正视血淋淋的事实，真的有意义吗？

毁尸灭迹之后，他们又去了当初那个山村，在安排许恒玮出国之后，庄遥便将尸体埋回了当初的地方。因为暗界秩序维护者的存在，甚至不需要庄遥的引导，他们便准确地找到了尸体所在处。

庄遥在等，在等楚宁看到尸体时的反应，可在挖掘刚刚开始的时候，楚宁却喊停了……

“我这算什么呢？就算证明了他真的已经死去了！就算把他的尸骨带回去……又有什么意义？”

“林迟你说的对，这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是跟他在一起。就算他是个亡灵，是个不知用什么方法死而复生的亡灵，只要他还是庄遥，我就想跟他在一起。”

“之前，我总被死亡啊鬼怪啊蒙蔽了双眼，直到听了你的话，我才意识到，和他好好在一起才是，我内心真正想要的。”

与楚宁同行的两个人相视一眼，松了口气，将楚宁送回了家。他们离开之后，庄遥现身慢慢往家走，他在门口停了下来，犹豫了很久。他达成了自己的目标，却将爱人逼成这样？他扪心自问，其实一点都不开心。

门在他面前突然打开，楚宁探出头来，轻轻地喊了一声：“遥哥？怎么不进来？我在楼上看到你了，左等右等也不见人。”

庄遥突然不知道怎么面对楚宁，两人四目对视，感觉就像分别了很久似的，但其实庄遥“出差”也才一周的时间。

只是这一周，太过漫长了，漫长到他们几乎错过。

进了屋子之后，楚宁熟练地替他将外套挂上，这个动作他做了太多次，早就如火纯青。

“怎么愣在哪。”楚宁挂好衣服，发现庄遥还站在原地。

“小宁，你都知道了吧。”

“关于你不是人这件事？”楚宁说完，自己先笑了，这句话说出来太像骂人了。

“嗯。”

“你不是人，就不想跟我过了吗？”

“怎么会？”

“那不就结了，该干嘛干嘛去。”楚宁笑着捶了他一下，转身朝浴室走去：“风尘仆仆的，先洗个澡吧？我帮你放水。”

“好。”庄遥微笑，他放下行李，进了浴室从身后抱住了楚宁的腰。

“宝贝，我想你了。”他细细地亲吻着楚宁耳后的肌肤，很快，楚宁的脸色变得绯红。

“遥……遥哥。”楚宁顺从地放松了身体，将自己完全交付给了庄遥，久别重逢，等待这对夫夫的，是一个漫长而缠绵的夜晚。

“所以，你来感谢我？”林迟皱起眉头，“我其实一点都不想要这份感谢。”

“接不接受是你的事，谢不谢是我的。”庄遥摇了摇杯子中的茶水，抿了一口。

林迟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无奈放弃了话题：“你刚刚说，跟你签订契约的恶魔姓沈……”

“是的，说起来你们还很有渊源。”庄遥放下杯子，轻声笑了一下，“他不说的话，我还真没想到。”

“什么渊源？”

“他告诉我，你是他的孩子。”

“什么！你说的那人是沈靖寒？！”林迟一下子站了起来，“他是个恶魔？！”

“没错。”

chapter81 偏执（五）

送走庄遥之后，林迟一脸恍惚地飘到二楼，将自己埋到楼祈怀里。

原本专心看书的楼祈突然被阴影挡了视线，还没反应过来，一个身子就笔直地朝他扑了过来。楼祈眼疾手快地挪开了书然后伸手一接，将林迟抱了个满怀。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楼祈摸了摸怀里的脑袋，林迟挪动了几下，将脑袋搁到楼祈的肩膀上，深呼吸一口，满满都是楼祈的气息。

他定了定神：“我听了庄遥跟楚宁的故事，然后我觉得有点难过。”

“为什么？”

“因为庄遥的计划，全部都是假设楚宁不能接受他的情况下，他为什么不开诚布公地跟楚宁谈呢。他们在一起四年，都做不到信任吗？”

“也许他只是想把一切都告诉楚宁。”

“反正我听完这个故事，一点都不开心。”林迟在楼祈的肩窝里蹭蹭脑袋，“庄遥说的时候，我觉得他其实也不是很开心。那为什么还要那么做？他们在一起四年，中间有那么多机会他可以跟楚宁坦白，可以改变主意。可是他却把那个计划一丝不苟地执行完了。”

“因为他是恶魔。”

“恶魔？”林迟在楼祈怀里做起来，好奇地看着他：“为什么会是这个答案？”

“恶魔通常都有着性格上的缺陷，举个例子，在现世的很多文献里，流传着这样的说法，世间有七原罪，每个原罪对应着一个恶魔，代表各种罪行的恶魔会引诱拥有相同罪行的人。魔神路西法是傲慢、玛门是贪婪、阿斯蒙蒂斯是氵壬欲、塞缪尔是暴怒、贝露赛布是饕餮、雷维阿坦是妒忌、贝露菲格露是懒惰。”

“虽然并不权威，但也能侧面反映出，恶魔具有性格上的缺陷，庄遥也是恶魔，从你的描述来看，他的性格缺陷应该是偏执。他在实行所谓的计划的时候，确实如你所说，感受到了痛苦和犹豫，但是个性中的偏执迫使他将计划进行了下去。”

“恶魔……”林迟轻声地念了这个词：“就算他知道，会伤害到楚宁，也会把计划执行下去对吗？”

“是的。”楼祈点点头：“就算他并不想去伤害楚宁，可偏执就像本能，他控制不了。”

“我心里面，还是觉得很难过，明明相爱，为什么要算计至此。”

“……”楼祈没有回答，他只是手上微微用力，将林迟压回怀里，小东西趴在他怀里安静了好半天。

“楼祈，我们千万不要走到那一步。”

“不会的，我保证。”楼祈安慰地亲了亲林迟的额头。林迟有些敏感，他总是会被外界的事情触动，好的坏的都能轻易影响他。当初被沈靖寒带走之后，被关在梦境里度过了近六年的时光，一直都待在那个男人身边，沈靖寒霸道的性子多少影响了林迟，让他变得更加独立和自信。

可当初被人抛弃的经历对一个孩子的影响太大，让他早早学会了察言观色。他的体贴与敏感，都是来自当初的伤害，每思及此，楼祈都有些心疼。

舒舒服服地趴在恋人怀里的林迟，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自己遗忘了。他们刚刚在聊什么来着……

庄遥？

恶魔？

对！就是恶魔！

林迟再一次从楼祈怀里翻坐起来：“沈靖寒，也是恶魔！”

“？”楼祈一下子没跟上小东西的思维，“怎么了？”

“恶魔不是都有性格缺陷吗？沈靖寒也是恶魔啊！他的性格缺陷是什么？！”

“沈靖寒？”

“对呀，庄遥告诉我，沈靖寒就是跟他签订契约的恶魔。”

“那么沈靖寒的性格缺陷大概也是偏执。”

“你怎么知道的。”林迟一脸好奇地看着楼祈，后者微微一笑：“沈靖寒既然是庄遥的引导者，那么他的性格多多少少会影响到庄遥。楚宁之前的描述里并没有表现出庄遥是个偏执的人，成为恶魔之后变得偏执，只能说明，他的引导者影响了他。”

“庄遥变得偏执之后，伤害了楚宁，那沈靖寒偏执……不会伤害淮音吧！”

淮音在林迟心里的地位几乎是不可撼动的，一想到淮音可能会受到伤害，林迟就坐不住了，他一边念叨着要把这件事告诉淮音，一边从楼祈身上爬下了。

楼祈也不管他，看他折腾够了，便捡起刚刚放下的书继续看起来。

林迟先回房收了东西，直奔云楼。到了云楼之后，才从云姨口中得知这几日淮音都没有回来。

林迟撇撇嘴，心中淮音肯定又为了躲沈靖寒，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不过，虽然找不到淮音，但他可以找到沈靖寒！林迟掏出手机开始给沈靖寒打电话，他没有存沈靖寒的号码，但是在梦里的那六年里，这个号码他早已熟记于心。

电话很快被接通，了解沈靖寒那一套的林迟从善如流地改了口：“爸爸，淮音跟你在一块吗？”

“不在呀，我也好几天没找到他了。”沈靖寒无奈地说：“我也在找他。”

“那……你有时间吗？我有事找你。”林迟犹豫了一下，觉得找到淮音让淮音躲着沈靖寒，还不如直接去找沈靖寒，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你难得找爸爸一次，肯定要有时间啊。我在老宅等你，你随时可以过来。”

林迟不是个拖沓的人，既然决定了要解决问题，他立刻就打了的直奔沈家老宅。

沈宅位于城郊，占地面积十分巨大，是一个独成一体的旧式建筑群，出租车停在路边，林迟一个人沿着青石板路向前走，走了很久之后，才抵达了沈宅，林迟抬起头，看着门上庄严大气的沈宅牌匾，突然有些好笑，当初沈靖寒带他来这里时，他是那么地忐忑。

他至今都不明白，沈靖寒当初为什么要这么做，将他掳到梦境里细心呵护了六年，有什么意义呢？

这栋豪宅林迟在梦里住过六年，他熟门熟路地摸到了沈靖寒的房间。男人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听到林迟的脚步声后才悠悠睁开了眼睛。

“来了？坐吧。”

林迟也不跟他客气，自己搬了椅子到沈靖寒面前，形成了对峙的姿势。

“我遇见庄遥了，他告诉我，你是恶魔。”

“然后呢？”沈靖寒对于身份被揭露这件事毫不在意，他低笑一下：“就是为了这事来找我？”

“你会伤害淮音吗？”林迟也没有料到沈靖寒会那么坦然地面对自己身份被揭穿这时，他思索了一下，觉得绕弯子大概不适合沈靖寒，于是他单刀直入地挑明了话题。

“我怎么可能会伤害他。”沈靖寒一脸惊讶地看着林迟。

“可是你是恶魔啊，恶魔都有性格缺憾，你的偏执真的不会伤到淮音吗？”听到偏执的时候，沈靖寒愣了一下，随后他起身，直视林迟的双眼。

“宝贝，我保证，我一定不会伤害到他。”

“我不信，你不会伤害他，他为什么那么恨你。云姨告诉我你是个负心汉。”林迟犹豫了一下，坚定地摇了摇头表示怀疑。

沈靖寒苦笑了一下：“我……你想听我跟淮音的故事吗？”

chapter82 偏执（六）

“你想听我跟淮音的故事吗？”听见男人那么问，林迟下意识点了点头。

沈靖寒勾起嘴角，凑过来将额头抵在林迟的额头上：“别看爸爸平日里整天跟你笑嘻嘻的，我也没有坚强到可以把那段往事，当故事讲给你听，无论对我还是对淮音来说都太残忍了……自己看，好么？”

林迟眨巴眨巴眼睛，还没有完全理解沈靖寒的话，突然一阵刺眼的白光闪过，林迟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等他再睁眼时，他发现自己正站在热闹的大街上。

这是哪里？他伸手想要拉住身旁一个匆匆路过的人，手却从那人身上穿过。他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掌，随后他看向四周，发现周围人的穿着与他大相近庭。

“西装、东装、汉装、满装，应有尽有，庞杂至不可名状。”林迟脑子里突然闪过了这样一句话。他仔细观察，发现这条街上的行人虽然服饰繁杂多样，但多数男人还是身着长袍马褂，女士多穿袄裙。

林迟在脑袋里搜罗一番，很快意识到这是民国时期的街景。但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联想到沈靖寒的话，林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现在，应该身处沈靖寒的回忆里。

林迟思考了一会儿，既然沈靖寒让他自己看，那么首先他要找到沈淮二人。

不过，还没等林迟想好怎么找到他们，一个熟悉的身影撞进他的视线里。

——是淮音！

林迟对淮音太过熟悉，仅仅凭借一个背影也能轻易将他辨识出来。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即将融入人群中，林迟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几步追上淮音之后，林迟伸手轻轻牵住淮音的手掌，跟着他穿行在人群中，虽然一不小心没有实体的手就会穿过淮音的手掌，但他乐此不疲。两人一路穿行，偶尔在有趣的铺子前停留一会儿，走着走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突然撞上了淮音。

林迟猝不及防，也跟着撞了上去。他偷笑一下，还好自己没有实体，不然淮音可要被前后夹击了。

“没事吧？”淮音扶起那个跌在地上的男孩，后者站起来拍了拍灰，然后低着头说了一句没事，挣开淮音的手就跑了。

淮音愣了一下，随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等等！”一个戏谑的男声突然出声喊住了他，淮音回过头，看见一个穿着军装的高大男人，拎着方才撞到他的孩子朝他大步走来。

“军爷有事？”

男人几步走到淮音面前，对被他抓在手里的男孩说：“把东西交出来。”

男孩默不作声，男人握住他手臂的手使了使力，男孩才不情愿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钱袋。

“我的钱包？”这时，淮音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遇到小偷了。

他从男人手中接过自己的钱袋，轻声道了谢。男人放开手中的男孩，男孩一溜烟跑了，军痞一般的男人也不在意，他转头冲淮音一笑：“美人，我帮了你，不请我喝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