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扬听了，皱眉问道：“什么叫不见了？”

管家把事情说了一遍，陈清扬也觉得事情大了，于是挂了电话，示意秘书出去，他走到墨阡身后，伏在他耳边说：“墨总，刚才管家那边打电话来说苏少现在还没回家。”

墨阡听了，皱眉，回头问：“去找了吗？”

陈清扬说：“管家和司机已经找了两个多小时了，没能找到，他们怕出事，所以打了电话给您。”

苏陌虽说现在身体上的伤已经康复了，但是底子还是虚弱，况且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墨阡想起中午的情况，心里莫名的恐慌，他等不及会议结束，对坐在他旁边的墨宇安说：“安哥，我有事出去一下，会议你来主持。”

墨宇安点了头，看着墨阡着急忙慌地出了会议室。

路上，墨阡打了好几个电话让帮忙找人，挂了电话就催司机开快点，等到苏陌家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半了，管家等在门口，一看到墨阡就说：“苏少平时出去最多六点就回来了，今天他出去的时候也没什么异样，等到六点都没回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碰到什么朋友了，可是到了七点也不见人影，我们出去找了也没找到，只能给您打电话了。”

墨阡怒吼道：“你怎么就不让人跟着他？”

管家低声道：“苏少不让人跟，而且以前……”

第24章

墨阡已经等不及听管家说下去，他大步上了楼，去了苏陌的卧室，里面的东西都还是今天中午他看到的样子，什么东西都没少，只是床边原本立着的相框被放下来了，墨阡走过去，拿起那个相框，里面是一张照片，墨阡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他和苏陌一起拍的了，照片上的苏陌笑得开心，这样的笑容，墨阡已经很久没有在苏陌的脸上看到过了。看着这张照片，这个被放倒的相框，墨阡突然明白了，苏陌是自己走的，他不会再回来了，巨大的恐慌袭来，犹如洪水灭顶，压得墨阡无法呼吸，只听得几声惊呼，整个人陷入了黑暗。

墨阡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的下午，病房里有很多人，目光扫视了一圈，没有找到自己想见的那张脸，墨阡闭上了眼。

墨老夫人握着墨阡的手，温和地问道：“阿阡，你怎么样啊？”

墨阡闭着眼，嗓音沙哑地说：“我没事，找到小陌了吗？”

墨老夫人看了一眼陈清扬，见他摇头，于是说道：“会找到的，你好好养好身体，等他在外面玩够了就回来了。”

墨阡冷笑一声，说：“玩够了，我倒希望他只是出去玩玩。”

听得众人都是一愣，谁都没预料到苏陌的失踪会对墨阡有这样大的影响。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苏陌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派出去的人没有一个能带回一点点消息。

墨阡去找过徐启和张雪，两人都说苏陌已经很久没跟他们联系过了，墨阡也去找过苏茗烟，一样的没有苏陌的任何消息，墨阡还去找过佟夫人，佟夫人看着墨阡，久久不语，最后没有给墨阡任何线索。至此，苏陌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从墨阡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了。墨阡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工作上，他打发了身边的养的那些人，偶尔回家看看孩子，看看墨老夫人，霍晴跟他离婚了，和家人一起移民去了美国。

三年，整整三年，墨阡没有得到过一点苏陌的消息，把全部精力放在工作上的结果就是墨家的产业扩大，资产更多，而这一切却也让他感到更加的空虚，每每回到家的时候面对的都是冷冰冰的卧室，渐渐的，他对所有的东西都开始失去兴趣，他的话越来越少，笑意更是难以见到。

墨阡的这些变化让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陈清扬心惊，他知道苏陌和墨阡之间的关系，但也只是以为不过是一时放不下，因为他都结婚了，有孩子了，甚至在知道自己的妻子伤害苏陌的时候也并没有阻止，在他看来，这完全不是爱一个人的表现，再说了，两个男人怎么可能长久的生活在一起？可是这三年，墨阡的变化在不断推翻陈清扬之前的看法，有的时候他在跟墨宇安碰到的时候也会聊几句这些，墨宇安对于墨阡的变化也感到心痛，可是心痛又有什么办法？人是被逼走的，一点消息都不肯漏出来也就知道那人的心有多硬了。

墨宇安在墨氏的三年，眼看着墨阡从当初的意气风发变得冷漠，墨阡的儿子取名云舒，所谓云卷云舒，自在安闲，只是生在这样的家族哪里会有这样的日子。

墨云舒三岁了，平常人家的孩子还在父母的怀里撒娇，而他却跟着祖母生活，难得见上一面的父亲在相见的时候也是冷冰冰的，在看到自己的时候偶尔会有一丝厌恶，孩子还小，他不懂得为什么，他只是本能地感到父亲不是很喜欢自己，不管他多听话，多懂礼貌，都得不到父亲的赞赏。

“墨先生，您之前让我们找的人有消息了。”听到这样的话的时候，墨阡有些不敢相信，他甚至多问了一遍来确认自己没有听错。这三年，墨阡一直没有放弃过，终于查到了苏陌的所在地，意大利的佛罗伦萨。得到这一消息的时候，墨阡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兴奋，愤怒，或者其他什么情绪，都不能用来概括他的情绪，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见到苏陌的时候该怎么办，可是他还是去了。

佛罗伦萨确实是一座很美的城市，这里的建筑历史悠久，造型古朴华美，这里是徐志摩笔下的“翡冷翠”，充满诗意，而这一切，墨阡都看不进眼里。车子在前行，他离苏陌越来越近，心却越来越慌乱。

墨阡到达苏陌在佛罗伦萨的住处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座颇具当地特色的建筑，他进去的时候遇到了门房的大爷，问他找谁，墨阡说明了来意，进去了，当他真正站在苏陌家门口的时候，他有瞬间的怯步，他不知道门后的苏陌会用怎样的表情来迎接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到苏陌的时候会做出什么。墨阡退后一步，让随行的陈清扬敲了门，里面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是纯正的意大利语，问找谁。

在他们说明来意之后，女人才开了门，打量了他们一会儿才让他们进去。

房子不算大，但是布置的很整洁雅致，很有意大利风情，不必说也知道是这个女人的手笔了，墨阡环顾了客厅，问道：“苏陌不在吗？”

女人看他们不像是坏人，于是说：“苏先生出去了，还有一会儿才回来，请问先生您是？”

墨阡看了女人一眼，并不回答女人的问题，而是问道：“你是他的什么人？”

女人不再回答墨阡的话，只是稍微有些警惕地看着他们。

站在一旁的陈清扬笑着说：“这位是苏先生的哥哥，您是苏先生的管家吧？”

女人听到陈清扬这样说，脸上也不见得就相信，于是不再跟他们说话。

等了一个多小时，楼梯间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墨阡僵硬地偏头看着门口。

开门进来的的确是苏陌，但是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一看就知道是混血儿，长的漂亮精致。苏陌进门一看到墨阡转身就想走，但是那个漂亮的混血儿拦住了他，并笑着跟屋内的女人说：“安，你不是说今天有事要先回去吗？你现在可以走了。”

女人见他们不反对那些人待在家里，于是去拿了自己的包，路过苏陌他们身边的时候小声说：“要是有事就打我的电话，我一定会来帮你们的。”

混血儿好笑地说：“好，有事的话，我们一定会找你的。”

送走了女管家，混血儿拉着一直沉默着的苏陌坐在墨阡他们旁边的沙发上。

三年不见，苏陌看起来过的并不好，脸色苍白，很瘦，自从坐下来，两只手就神经质地交握在一起，低着头。

混血儿拍拍苏陌的肩膀，看着墨阡自我介绍说：“AndreaRusso（安德烈亚鲁索），我是Leo的心理医生，想必您就是Leo的大哥吧？”

这个叫Andrea的混血儿是苏陌的心理医生，这是墨阡之前就知道的，其实在来苏陌住处之前，陈清扬跟他已经见过面了，对于苏陌现在的状态也跟墨阡转达过，但是在看到苏陌的时候，墨阡还是愣住了。三年，他以为苏陌这三年离开他会过的很好，就算不是很好，也不该差到哪里去，可是看着眼前这个苏陌，墨阡无法想象他之前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苏陌脸色苍白，身形消瘦，整个人犹如惊弓之鸟，尤其是在看到墨阡的时候，他眼神躲闪着，不自觉地侧身回避着墨阡的视线。

墨阡没有理会那混血儿，他起身走到苏陌面前蹲下，两手捧着苏陌的脸迫使他抬起头。

苏陌有些抗拒，他身体绷得很紧，脸上是很慌乱的表情，他挣脱了墨阡的手，看着旁边的Andrea，仿佛求救。

墨阡愣了一下，抓着苏陌的手，声音颤抖地说：“小陌，对不起。”

Andrea将一只手放在苏陌的肩上，微笑地看着他。

苏陌皱着眉，稍微平静了一些，他转过头，看着面前的墨阡，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叫了一声哥。

这一声哥令墨阡有些崩溃，他将自己的脸埋在苏陌的手里，无声的哭泣。

苏陌猛地感到手里的湿润，他吓了一跳，一下子甩开墨阡跳了起来，飞奔进卧室，猛力关上门，然后反锁。

第25章

墨阡毫无防备地被苏陌一推，一下子坐到地上，屋里的人都被苏陌吓了一跳，只有Andrea面色平和，毫不意外，他起身把墨阡扶起来，说：“不要担心，现在Leo已经好很多了，今天突然见到你，他可能被吓到了，你让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待会儿就会好。”

墨阡颓然地坐在沙发上，问道：“他这三年一直这样？”

Andrea笑笑，说：“现在已经好多了，三年前我见到他的时候是他自杀后住院的时候，比现在更糟。”

墨阡抬起头震惊地看着Andrea，喃喃地问道：“自杀？”

“是。”Andrea的回答很平静，“那个时候我是受人所托来看他的，听门房说他一个月都不怎么出门，出去的时候也只是买些面包和水，也从不跟人说话，我去的那天幸好还算是及时的，他割了手腕，愣愣地躺在卧室，睁着眼看着窗外，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是我送他去医院的。那段时间他可真是闹腾，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

墨阡捧着头问道：“为什么会这样？他走的时候没有这么严重的。”

“可能是他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安全感匮乏。”Andrea想了想，说，“他很难相信别人。一开始我跟他相处的一年，他都几乎没有告诉过我关于他的什么有效的消息，后来慢慢会好点，他会告诉我一些他的事情，但是不多。现在的抑郁症得到了有效控制，但是正如你看到的，他的社交恐惧症还很严重，你联系我的时候我也在想，也许有你在他会好一些。”

墨阡看了一眼紧闭的卧室，问道：“我能做些什么？”

Andrea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审视了一下墨阡，这两年苏陌跟他说了一些他的事，但是并不是很详细，只是说自己是墨家收养的孩子，而他却与大哥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性关系，直到他三年前来意大利才结束。Andrea并不是不能接受同性恋，他是心理医生，他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从苏陌所说的来看，他对于两人之间的关系很难定位，说是情人，又是兄弟，说是兄弟，却又保持着性关系，这对于正常人来说的确是很难接受的，毕竟按他了解的中国人重视伦理来说，同性相爱已经是违背伦常的了，更何况两人还是兄弟，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从苏陌有限的叙述来看，在墨阡面前，苏陌并不是最重要的，所以Andrea不知道墨阡能为苏陌坐到什么地步。

墨阡没等到Andrea的回答，有些疑惑，看了一眼Andrea，墨阡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否应该觉得悲哀，这样一个和苏陌相识不过三年的人都知道要对他好，自己与苏陌在一起又何止三年，那些日子苏陌的痛苦他并不是完全不知道，他只是选择看不见而已，得到这样的结局，说穿了也不过是自己的自负造成的，只是这苦果现在自己尝到了，当真是悔不当初。墨阡明白Andrea的顾虑，而自己却没有立场去责备他，因为自己做的太差，他苦笑着说：“你不必有所顾虑，我既然现在在这里，我就已经是下了决心的，只要是为小陌好，你可以让我做任何事。”

三年的分离，墨阡饱尝思念之苦，看着自己思念的人就在自己眼前，却不能够将他拥入怀中，苏陌还是有些排斥他，尤其是与他单独相处，也许现在他不将自己赶出去，也不离开这里，对墨阡来说就已经算是好的了。

理智上来说，苏陌知道自己要多与人接触，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的害怕，哪怕别人对他没有恶意。这三年的生活对苏陌来说算不上好，但是好在有Ann和Andrea在身边，他的抑郁症得到控制，社交恐惧症也在慢慢好转，但是墨阡的突然到来让苏陌瞬间回想起自己经历过的一切，他没有那么坚强能够毫无芥蒂的面对那一切，墨阡埋在他手里哭的时候，他害怕的本能反应就是逃开。隔着卧室的门，苏陌靠着门坐在地上，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越是想要控制却越觉得失控，他呼吸急促，猛地起身走到卧室桌边，抬手将上面的东西猛地扫到地上。

卧室里巨大的声响把外面的人吓了一跳，Andrea似乎也没有料到墨阡对苏陌的刺激会有这么大，他制止了墨阡想去敲门的举动，自己走到门边，轻轻地敲了敲，温和地说：“Leo，能开一下门吗？我很担心。”

等了好一会儿，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墨阡也不敢上前去，他怕他会刺激到苏陌。

Andrea又敲了敲门，说：“我们约定过，当你害怕的时候我会陪在你身边，你不会伤害自己的，还记得吗？”

又等了一会儿，卧室的门锁轻轻响了一下，Andrea回头小声对墨阡说：“很抱歉，Leo现在还不太适合见你，你们先回去吧，等他情况好点我再安排你们见面。”

墨阡知道现在不能强求，只得点头，带了陈清扬回他们住的酒店。

Andrea在墨阡他们走后才进的卧室。

苏陌靠着床面对窗户坐在地上，窗外是一眼湖，他很喜欢湖里的水，因为湖水的干净。

Andrea走到苏陌身边，陪他一起坐在地上，看着窗外的夕阳，远处天边红色的云分外惹眼，那是一天中太阳最后的辉煌。Andrea偏头看了看地上摔碎的东西，比以前少，也比他预期的少，他看着苏陌说：“能跟我讲一讲为什么情绪失控吗？”

“我害怕。”苏陌沉默了半晌，有些神情恍惚地说，说完这句，他又停顿了好一会儿，皱着眉，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许久，才又说，“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一切都是错误的，都是我的错，我不想再那样，我不想的。”

虽然苏陌并没有说的很清楚，但是Andrea还是基本上明白了，苏陌说的是他认为他与墨阡之间不该有性关系，而这一切是他开的头，再加上他经历过的事，生活中所谓的家人对他的态度，都让他觉得一切都是错的，这个错误是他造成的，他想要逃避，墨阡的到来让他回想起一切，让他有一种重新犯错的恐慌。

Andrea没有马上反驳苏陌的话，其实在他看来并非血亲兄弟的同性相爱并没有什么错与对，不过是刚好自己爱上的那个人与自己性别相同罢了，即便他自己是异性恋者，他同样能够理解，所以他总觉得苏陌的过分自责应该是有别的原因的，而这个原因他还不愿意跟自己坦白，或者说他说不出口，Andrea猜测过，只是他没能确认，而今天墨阡的到来让他在某种程度上确认了他的猜想，他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说道：“你所谓的错是指你和墨阡之间的关系吗？”

苏陌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他低下头，明显不想回答Andrea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