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看看鬼靥，又看看璞朔风和月宣袭拓，最后叹了口气，说道，“那么我也跟过去凑凑热闹吧。”

“这种好事当然少不了我。”连一向与其余几人不合的雪见莲这一次也对这个提议表示出了赞同。

“既然如此，不如我再多去抱几坛酒过来。”璞朔风提议道。

“好主意。”月宣袭拓赞同。

其余人没说什么，但脸上的表情显然也都同意这个提议。

琴音笑笑说道，“那……我同你一起去取酒，顺便拿些酒杯。”

分配完，璞朔风同琴音去取酒，另外三人则朝涅沐汐和兮妖走去。

月宣袭拓直接上去从后面弯腰抱住兮妖，问道，“在聊什么呢，我们也来凑个热闹。”

“只是随便聊聊而已，怎么，你们也打算来抢我的酒喝？”兮妖打趣道。

“妖，很少见你喝酒的，今天很高兴？”雪见莲在兮妖身边坐下，一开口就说了一句让众人心里不舒服的话。不用说，他就是故意的。

这几年来，一直只有他陪在兮妖身边，有资格说“很少见你喝酒”这句话的人现在也就只有他雪见莲了。

“多年来的夙愿终于达成，当然高兴。”兮妖毫不掩饰地说道。

从他下山开始，不，应该说从他有智慧开始，他就定下了这样的梦想，以狐妖的身份辅佐君王统一朝纲。现在，他终于做到了，战乱已经平息，天下已经统一，他完成了他最初也是他一生的梦想。

再度的重逢原本应该是一件让人感到高兴的事情，而事实上，在上一刻众人也都还是十分高兴，但在听完兮妖说的那句话之后，突然笑容都收敛了。

他们都想到了一件事情，一件与他们、与兮妖有关的事情。

189、逆转（四）

“所以，接下来你有何打算？”涅沐汐问。

几人的心里都很清楚，当初兮妖之所以会下山化身成玉离馥，原因就只有一个，现在这个原因已经不存在了，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兮妖即将回去，而他们也即将失去兮妖？

“什么什么打算？”兮妖不解地问。

“妖儿打算在事情结束之后回去吗？你说过的吧，你下山的目的。但是，现在这个目的已经完成了不是吗？”鬼靥问。

“你们担心我会回去蓬莱仙山？”兮妖问道。

几人虽然并未回答兮妖的问题，但众人的脸色却都证明了这一点，他们的确很在意这件事情。如果可以，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让兮妖留下来。

眼见几人都趁着脸不说话，兮妖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们还真是……你们以为我还会回去吗？不，也许回去还是要回去的，但却并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

月宣袭拓：“这话是什么意思？”

兮妖：“意思是从我变成下妖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不可能再回去蓬莱仙山了。纵使要回去，也要重新修炼，而我自己并没有这样的打算。所以说，我会留在人间界。”

“馥儿，这话是认真的？”抱着两坛酒的璞朔风在听到兮妖的话之后立刻问道。

兮妖：“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更何况，现在事情也还并没有解决，不是吗？”

“你说的是……”雪见莲立刻就明白过来兮妖说的是什么事情，毕竟这几年不是白呆在一起的，兮妖心中挂念着的事情一共有几件，他还是很清楚的。

而兮妖现在口中所说的那件事情，也同样是雪见莲所在意的事情。

兮妖点点头，说道，“是啊，虽说他与我原本所猜想的有很大的不同，但总感觉还是不能够掉以轻心啊。一天不查出他真正的目的，我便一日无法安心。”

“我想很快就会有消息的。先如今方穆国已然统一，就算你不去找他，他也会主动来找你的。”雪见莲说道。

“说的也是呢，他估计也同样跟我一样快要按捺不住了。”兮妖认同道。

见雪见莲同兮妖两人近似打哑谜般地谈话，一旁其他的人不满起来，尤其是月宣袭拓。在雪见莲和兮妖说话的空挡，他只能够看了兮妖又看雪见莲，根本不知道他们究竟说的是哪一件事情，他们口中的那个“他”又是哪个“他”。

“喂，我说，既然大家都坐在一起来，你在说话的时候是不是应该把话说清楚？说一半留一半是什么意思？”月宣袭拓对雪见莲不满地说道。

还没等雪见莲来得及反应，兮妖却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他捧着肚子笑的很是开心，一边笑一边还不忘说道，“我说袭拓，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小孩子气了？我印象中，你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吧？”

月宣袭拓一愣，微缩的瞳孔表现出了他现在的心情有多紧张和惊讶，但是他并未将这样的情绪表现在自己的脸上或者是语气上。他只是压抑着自己声音，屏着呼吸紧张地问道，“你印象中……我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嗯——”兮妖略微思索了片刻，回答道，“总之，感觉应该更加玩世不恭一些、更加难以看透一些。”

月宣袭拓一听，再也讶异不住激动的情绪，他欣喜地问道，“离馥你终于想起我们以前的事情了吗？”

听月宣袭拓这样一问，其余几人也都同时将视线投向了兮妖，希望能够从他嘴里得到答案。虽然早在当初决定选择兮妖开始，他们就已经有了对兮妖展示他们的“绝对的爱”的觉悟，但如果兮妖能够想起他们之间过往，这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

不过，凡事也有例外。

例如，雪见莲。

他同兮妖之间的过往大概是他们几人当中最不美好也最不值得纪念的回忆了。虽然兮妖曾说过，无论他们之间过去有过怎样的记忆，他都不会因为已经发生的过往而否定他的现在，但担心依旧还是无可避免。

看着眼前几人纷纷带着几分期许几分紧张的神情看着自己，兮妖不由叹了一口气，感概道，“很抱歉，我什么都没有想起来。看样子，你们果然还是比较喜欢以前的我吗？真是的，再这样下去，我都有些嫉妒了啊，嫉妒已经消失了的家伙。”

“我……”月宣袭拓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兮妖那句听起来像是玩笑话的抱怨。其实月宣袭拓也并不是非要兮妖想起过去不可，只不过那毕竟是兮妖与他之间的过去，如果可以，他当然还是会对兮妖恢复记忆抱着几分希望。

190、万妖盛会（一）

月宣袭拓知道兮妖不喜欢他们一直提起他的过去，他也曾经说过，他知道自己过去是什么样子，但他不会再变回过去那样。

月宣袭拓突然开始有些自责，明明他说过不在乎过去的，明明说过是重新开始的，但他的心底却还是期望着兮妖能够找回过去的一部分。

“很对不起，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明明说过一切重新来过却还……”月宣袭拓向兮妖道歉道。

“不，你并不需要对此感到道歉。事实上，对于失去的那些过去，我迟早都是会拿回来的。”

兮妖的话顿时让几人心生疑窦，涅沐汐不解地问道，“离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啊，馥儿，你说的怎么好像你并不是失去了记忆，而是记忆被人取走了一样？”璞朔风也接着问道。

兮妖却只是笑了一下，含糊其辞地说道，“这种事情……谁知道呢？”

虽然兮妖说“谁知道呢”，但无论怎么看，他的表情和语气都绝对不像是“谁知道呢”的状态，分明就是别有深意。

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那众人就不得不怀疑那个取走兮妖记忆的人的用心了。

“妖儿，你明知道你这样说，我们肯定会感到担忧，你为什么不把事情的全部都告诉我们呢？”鬼靥说道。

“并不是多大的事情，你们不用紧张。原本被取走记忆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只不过，我讨厌被人暗箱操作罢了。失去的，我迟早都会讨回来。”

“被人取走记忆还不是大事情吗？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月宣袭拓追问道。

“你们真想知道？”兮妖问。

转头看看面人的几人，一副就等着他说出实情的样子，就连雪见莲也忍不住说道，“妖，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都没有告诉过我？”

“我不说，是因为这件事情是我的私事，而且并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事。其实，事情很简单，那个人的目的无非就是想要让我斩断情丝，然后真正做到心无旁骛地帮助皇帝实现大一统。我这样说，你们大概就明白是什么人做的了。”兮妖说道。

对于兮妖的这个答案，几人都是一愣。

涅沐汐迟疑了片刻，问道，“你是说……是天界的人做的？”

兮妖点头，笑着称赞道，“聪明，的确就是那些自以为是的神仙做的。”

兮妖忽然抬头指了指天空的月亮，说道，“你看他们，高高在上，一副藐视众生的姿态，是不是令人十分讨厌？哼——，一群自以为清高的家伙。”

“馥儿，你……讨厌仙界吗？”璞朔风有些疑惑地问。

虽说现在兮妖的个性变了很多，但不管怎么说，兮妖自己也算是半个仙家，璞朔风有些不明白他现在对仙界的态度为什么会是如此的抗拒。

“讨厌？”兮妖不屑地笑了一声，说道，“只不过是有些看不惯罢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你刚刚不是说你已经回不去了吗？”琴音问。

“回不去的是身份，要想上去，还是可以做到的。”

“妖儿，你刚刚所说的‘那个人’莫非是在说夜王？”鬼靥突然想到了那个从未露过面但却曾经让兮妖极为头疼的人。

听鬼靥这样说，涅沐汐也想起了这个极度危险的人物。他曾经听兮妖说过，说这个夜王的是彩湄和红王后等事情的幕后操纵者，更是万妖国的王。以他这样的身份做出干涉人间界的事情，目的怎么想都绝对不单纯。

兮妖甚至还曾一度担心这个夜王是想要一统人、妖两界。

“若这个夜王果然如你所猜想的那样，接下来……”接下来的局面，涅沐汐不敢继续想象下去。人间界与妖界之间的战争，这根本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得出来的画面。

兮妖摇摇头，否定了他自己之前的猜测，说道，“不，也许这个夜王并非我一开始所以为的那样也说不定。”

“什么意思？”涅沐汐问。

“一开始，我也的确以为这个夜王的目的是统一人、妖两界。但经过这几年的观察，我发现，也许他并不想这样做。否则，现如今的人间界也就不会如此平和了。”这一点，兮妖自己也觉得很是奇怪。

的确，一开始他以为夜王那么做肯定是有着极大的野心。但现在，他发现他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夜王的目的了。甚至有好几次，夜王的举动都明显像是在帮他，这让兮妖十分费解。

顿了顿，兮妖又说道，“虽然不知道这个夜王究竟有什么目的，但我能够感觉得出来他对人间界并没有敌意。总之，这件事情也就只有等见了夜王才知道了。”

191、万妖盛会（二）

兮妖知道夜王迟早都会找上他，无论夜王究竟有什么样的目的，兮妖现在的身份和立场都足够吸引夜王前来找他，要么合作，要么就只能厮杀了。

当兮妖收到夜王的邀请信函时，他丝毫没有感到任何意外，这只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兮妖没有想到夜王竟然会挑选这样一个场合邀请他前去。

看着手中的请柬，兮妖笑了，“这个夜王，似乎挺有趣的。”

说着，兮妖将自己手中的请柬递给身旁的方和。

方和接过请柬看了一眼，问道，“这个夜王是？”对于这个夜王，方和只听兮妖偶尔提到过，他大概知道对方是妖，但对于其他详情他却知道的并不清楚，兮妖也从未主动在他面前提起过。但他直觉知道这个夜王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因为惟独的几次从兮妖嘴里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兮妖的表情都会变的和平常不一样。

原本方和还以为这一次兮妖依旧不会多说，但却听见兮妖开始解释起来，“妖界的王，红王后和付长青都是他的人。以前也曾派过人接近当时的国主现在的琉璃郡王，但目的不明。”

“那这一次他找你的意思是？”方和问。

“谁知道呢……虽然猜测过很多种可能，但却始终捉摸不到这个夜王究竟在想什么。不管怎么样，等见到他答案总会揭晓的。”

“你的意思是，你要去赴宴？”

“难道不去？”兮妖反问。

“如果对方是如你所说的妖界的王，那么，这个万妖国肯定是妖界吧？那里有很多妖族，你的同类吧？”

兮妖点头，“那是自然。”

“既然如此，若这个夜王想对你不利，那你不是很危险？”方和担心地说道。

兮妖笑了起来，“我有危险，这对于皇帝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吗？”

方和一愣，问道，“这话怎么讲？”

“都说‘功高盖主’，难道皇帝就没有想过要除去我这个‘心腹大患’？”兮妖朝方和眨眨眼，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你这是什么话？”方和却因为兮妖的这一句话而生气了，不高兴地说道，“你知道，我从未动过这样的心思。而且，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你比我适合当一个王者。这一点，从以前到现在都不曾变过。”

“不，你才是王，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比你更适合‘永和帝’这个称呼。我以前也曾说过，我能够杀戮，但无法统治。现在战事已平，剩下的事情就只能够麻烦你这个皇帝了。”兮妖也收起了笑容，虽然语气听上去依旧轻松，但神情却很严肃。

“兮妖……你是不是……”方和心中其实隐约有种感觉，但却又不知道是不是适合问出口。

从最初救下兮妖到现在一统江山，他们这样在一起了八年。八年的时间，可以很漫长，也可以很短暂。八年的时间让方和沉稳了不少，不再是心气容易浮动的少年，而是男人，沉稳有魄力的男人。

但在兮妖面前，方和与以前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比以前更加亲近与信任。这大概是因为兮妖无论从外表到性情这八年来都没有任何改变的缘故。在兮妖面前，八年的时间几乎是静止的。

这样的静止多少让方和感到了隐忧，在很久以前，在察觉到岁月会在自己身上留下痕迹但却不会让兮妖有所改变的时候，方和就隐约察觉到了兮妖与自己的不同。尽管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兮妖的身份与自己不同，他是妖，而自己是人类，但方和却从未对这一点产生过深刻的认识，也从未真正将兮妖区分来看待。

直到这一刻，方和才真正意识到这样的“不同”对于两个人来说有多大的意义，也就是在那一刻，他就隐约意识到了，或许有一天，兮妖会离他而去。

“怎么了？”见方和欲言又止，兮妖不解地问。

虽然现如今一个贵为皇帝，一个为人臣，但两人之间私底下的相处依旧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能够闲聊、能够开玩笑，一如相交多年的朋友。而事实上，他们也的确就是相交多年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