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的人很多,两人排着队跟在其他人的后面,等着查看路引,只有查看完路引才能放行,路引类似现代户口本的东西,外地人如果没有路引就不能进京,还好韩叔早就准备了两人的路引,给官兵察看了一番就让进去了。
城内和城外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城外萧瑟戚戚,还有不少流民在城脚搭了不少小草棚子。这些人都是没有路引进不去城的人。
城内却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各种卖杂货的小贩们在进口旁吆喝着,吸引着这些外地来的人。韩叔也是第一次进京,看着眼前的景色也是吓了一跳,不觉中竟然有些看花了眼。
一个穿青布袄的男子跑了过来两只手插在一个棉袖套里朝两位一躬身道:“两位爷可要行脚的家伙?”这就类似于现在的要不要打车的意思了。
韩叔有些发愣,张睿连忙点头道:“我和我叔伯二人从外地来的,刚进京不知道哪有卖成衣的地方,不知这位师傅能否带我二人去?”
那男子裂开嘴笑了起来,露出满嘴参差不齐的牙道:“那两位可是找对人了,这京城里的成衣铺子我是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小的牛车就在前头,两位不嫌弃就到车上去,这天寒地冻的小爷可别冻坏喽。”
韩叔这才明白过来,这人是拉脚的师傅,急忙点头领着张睿上了牛车。
这牛车上居然罩了小棚子,棚子里两旁扑了旧被,看样子像让人坐着的,棚子前头挂了一块油毡布,牛车一行驶起来风便把布吹的呼啦呼啦直响。
车夫看起来年岁不大,差不多二十出头,两个脸蛋被冻的通红发紫,脑袋上带着一顶棉帽子,一边吆喝着牛一边和车上的两人搭话。
“两位是从南方来的吧?是要进京赶考吗?这阵子不少学子都来京中准备来年的春闱。”
张睿道:“我二人是来京中寻亲的。师傅可知道太常少卿林大人的府邸在何处?”
车夫一笑道:“哎呦,这小的可不知,两位要是找这位大人最好是去璐子胡同那边去问问,那边住着的都是达官贵人,不让走牛车,小的可从来没去过。”
张睿笑笑又道:“刚刚师傅说今年进京赶考的学子特别多?”
车夫道:“没错,这一上午,小的就拉了三个了,大多数都是南方来的,对咱们北方的天气不了解,冻的那叫一个惨哟~”
韩叔感叹:“这京城确实有够冷的,要不是咱们半路又添了衣服,恐怕到了京城都被冻成冰人。”
路上车夫遇上了另一个赶车的把式,爽朗的吆喝了两声又跟车上的两人道:“可不是,二位看着还好,可别染上风寒,天气这么冷实在不爱好,前些日子跟我们一起赶车的一个老伙计染了风寒就没挺过去……嗨,我说这个干吗,二位爷,前头到了,地上滑您小心了。”
说着就到了卖成衣的铺子门口,两人下车给了车夫二十文钱进了铺子。
一进屋,热乎气就扑面而来,原本头上身上那些雪花这会都化开了,流了张睿一脖子的雪水。两人互相看看都有点狼狈不堪。老韩心里暗叹,幸好自己预备买衣服,不然两人就这么去了林府,还不让人看扁了。
店里很干净,跟后世的服装店略有相似,各类的男女袍袄裙挂了一排,看得出老板很讲究,屋里熏了香,连带着衣服都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穿着一身杏色的襦裙,见到狼狈的两人并没有露出瞧不起的神色,笑呵呵的迎了上来。
“两位客官可是要选成衣?咱们这什么样的都有,都是现下京中流行的款式。”
韩叔道:“给我们公子挑一身料子好的,厚实些的衣衫,贵些也无所谓。”
那老板一听,笑意又加了三分道:“那客官可是选对了,咱们这前些天新上了几件貂尾,都是成色不错的,拿来做围领是再好不过的,正巧我铺子里的绣娘做了身小的,想来与公子的身量应该差不多,要有不合适的一会也就改好了。”说着,让店里的伙计把衣服拿出来。
伙计从里屋拿出来,是身件雪青的长袍,袍子外还一件同色的小褂子,褂子的领口处围着一圈白色的貂毛,看着就暖和,韩叔一眼就相中了,问张睿如何。
其实张睿对衣服没什么挑剔,只要够暖就行,只是古代男子都是长袍居多,一般只有农户才做短衫打扮。
张睿接了衣服到内间换上,衣服肥瘦还算合适,就是袖口略有些长了,张睿从内间出来,只见老板抚掌笑道:“这件衣服也只有公子能穿起来,公子肤白,这雪青最挑人了。”韩叔也瞧着直点头,虽然料子跟少爷以前穿的没法比,但也比刚才穿的那身像些样子。
张睿脸有些发红:“衣服很合身,就是袖口长了些。”
老板道:“不碍的,我这就叫绣娘给您改改,等上半刻钟便好了。”张睿去又回内间把衣服换回来,韩叔已经选好了衣服,一身棕色的长袍,样式简单,布料也不算上乘,大小倒是很合身。
不一会绣娘就把衣服改好了,张睿又换上,这回倒是像定做的一般,两人从铺子里出来,旧衣服已经装在包袱里了。这么一身衣服下来,又花了小二十两银子。临走时朝老板问了问璐子胡同,老板是个热心的人,直接喊了店里的伙计叫来个拉脚的轿夫。
轿夫大概三十余岁,两人一说太常少卿林大人,轿夫笑道:“林大人小的知道,这璐子胡同上到三四品的大员,下到六七品的官爷小的没有一户不知道的,少爷您先上轿子,小的再与你说。”因为老韩一副下人的打扮,所以那轿夫与他并不是太热络。
另一个轿夫也也跟了过来,两个人抬起轿子,稳稳当当的开始走,韩叔背着包袱跟在轿子旁边。
张睿掀开轿子窗口的挡风帘子道:“韩叔,一会到了林家我该怎么说?”
韩叔:“少爷不必紧张,想来张家的变故你舅舅也是知道的,一会到了林家您只管放心就好,韩叔再不济在你舅舅面前还是有几分脸面的,他定不会刁难你。”说着伸手把帘子放下“少爷身子弱,可不能再吹冷风,这里不比徐州,万一生病了,我也不方便去照顾你。”
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在一处府邸的侧门停了下来。轿夫道:“小少爷,这就是太常少卿林大人的府邸。”
韩叔给二人结了钱,拉着张睿敲开了林府的大门。
第7章
开门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门童,一身深蓝的布衣,头上绑着一个发髻,揉着眼睛看样子像刚睡醒。
“不知二位到林府有何事?可曾下过帖子?”
韩叔道:“我二人是徐州来的,这是林大人的嫡亲外甥张睿,这么些年没见到舅爷,实在不尽孝道,今年特地赶在年前来给林大人拜年。”
那门童并不认识两人,也不确定他们到底是不林大人的亲戚,可又不好怠慢,便把两人带进门房里,去内院通报一声。
门房里生了火并不冷,小门童临走时还给两人倒了杯热水。没过多久,就听见外面一阵吵嚷声。
“可是睿儿来了?”
张睿心下一动,听着声音虽说有些苍老,但中气十足,最重要的是,声音里难得的带着些颤抖。门房的大门被推开。一个身穿靛青长袍的男子走了进来,男子大概四十余岁,蓄着胡须,头上束着冠。
“舅舅……?”
林承呼吸一滞,眼圈竟然有些泛红,伸手抓住张睿的胳膊道:“睿儿居然都长这么大了……像极了你母亲……可怜她……可怜她……”
张睿:“舅舅不要太难过小心身体,家母惨招不测,外甥无力为母报仇雪恨,只得投靠舅舅,这根玉簪是母亲临去前交给我的,说舅舅见到这簪子定然不会将我拒之门外。”
林承道:“我就你这么一个外甥又怎会拒你门外?上一辈的事舅舅不会拉扯到你身上。只可怜你母亲含辛茹苦的把你拉扯大,自己却……睿儿既然来到京中就把舅舅家当做自己家一样,将来舅舅在这京中为你娶门小姐,你自己挑家立户。”
韩叔听林承这般允诺稍微放下心来,一路上还担心林老爷会对少爷刁难,没想到林老爷根本就没把上一辈的事牵扯进来,看样子对少爷的心疼也不是作伪。
林大人领着张睿进了厅堂,吩咐管家把夫人叫过来,过了一会一个身穿耦色的妇人在几个丫鬟的扶持下走了进来。
还没进屋笑声就已经到了,像银铃般脆生生的,让人心生好感。
“可是那徐州来的小子?你出生时舅母还差人给你送了一对玉如意呢,只是没瞧见人,这一晃都过了这么多年,快来让舅母瞧瞧。”说着拉过张睿的手走近跟前。
“哎呀,真真是个玉人般,要我说你长得可不像张家人,倒是像极了咱们林家人,一股子的书卷气,老爷我说的可对?”笑着拿眼神瞧了一眼旁边笑呵呵的林承。
林承点点头道:“睿儿确实像你娘要多些。”
林夫人叹了口气道:“可怜睿儿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娘,以后就将这林府当做自己家,缺什么就跟舅母说,可不要委屈了自己。”说完从前襟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
张睿面色不动,心底却按按心惊,看来自己家里的事远在京城的林府早就知道了,这样不算,刚刚林夫人那一番话也话里有话,把林府当做自己家,也就是明摆着,这里是林府,你姓张,要注意分寸。虽然张睿对这大宅里的事不算明白,但好歹他是个现代人,又不是真的孩童,这么多年的看人手段还算准,不然也坐不上刑侦大队长这位置。
他舅舅暂且不论,如果不是对他母亲伤心那么就是太能装了,张睿感觉林承对他娘和他还是有感情的,可这位林夫人,无论言行举止,还有对他说的话,可见他这位舅母并不太喜欢他的来访。
聊了一会路上的起居林承道:“睿儿这一路舟车劳顿想来也是很疲惫了,舅舅就先不多留你了,呆会我让你舅母给你安排好客房,你只管安心的在这住下,其他的不要多想。”
张睿:“多谢舅舅,只怕要麻烦舅母了。”
林夫人急忙道:“这孩子,竟说外道话,你与我们本就是亲人,哪有外甥到舅舅家还怕麻烦的,你大表哥当差还没回来,二表哥和三表弟去了学府到晚上回来时叫他们陪你说话,想来你与我这老婆子也没什么好说的,舅母先带你去休息。
张睿下去后,林承单独留下韩叔。
林承:“你姓韩是吧?”
老韩急忙行礼道:“舅爷好记性,小的是韩宝柱,一直伺候在少爷身边。”
林承冷笑一声道:“想记不住也难啊,当年要不是你和张庆泽那莽夫从中作梗,我妹妹又怎能嫁给他?平白的守了这么多年的寡……”
老韩跪拜道:“那时奴才年少无知,惹怒舅老爷实在是万分该死,请舅老爷责罚。”
林承摆摆手:“得了,你起来吧,如今斯人以逝,我也不会再去追究当年的事,我念你照顾睿儿有功,你且继续在他身边呆着吧。”老韩急忙磕头。
林承:“这京中不比徐州,万事不可鲁莽,我虽与睿儿还未相处,但只怕他随了他爹娘的性子,做事鲁莽不留余地,万一惹出了祸事,可不是我一个区区的太常少卿能摆平的。”
老韩:“舅爷放心,少爷年少坎坷,与其他的公子并不同,年少早熟,性子比老奴还要沉稳三分,而且少爷对武不喜,偏爱文章……”抬头看了看林承。
“睿儿是我亲外甥,他若喜欢读书我让他同我两个小儿子一同去学府去上课,将来他若能考取功名,也算是我没辜负妹妹的托付。”说着用手指摩挲了手里的玉簪,这玉簪还是他在他妹妹没出嫁的时候送给她的。簪子是一个约定,林承欠张睿母亲一件事,便以簪子为约。只是如今簪子的主人却早已不在人世了。
张睿跟着林夫人去了客房,房间里升了两个火盆,屋里很是暖和。
林夫人:“我叫奴才给你烧了水,一会你梳洗一下就先休息,睡醒后舅母再带你去看看老夫人,老夫人想你想的紧。”
张睿:“实在是麻烦舅母了,外甥都不知要怎么感谢才好。”
林夫人嗔道:“瞧你说的,跟舅母还要谢来谢去的,去好好洗洗睡一觉,晚些舅母再差人来叫你。”说完顺手给门带上,带着两个丫鬟离开。
张睿坐在火炕上叹了口气,心底暗叹,这林夫人真是不一般,跟她说话的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自己还是努力学习考上举人什么的,当个小官搬出林府吧,寄人篱下的感觉实在坏透了!
不一会两个小斯把沐浴用的木桶抬了进来,接着一桶热水一桶凉水的参着倒了多半桶,其中一个小斯退下,另一个小斯要伺候张睿洗澡。
张睿虽有个少爷身子,但骨子里还是个自立的大老爷们,被别人伺候这种事可享受不来,就算是路上也没让韩叔帮他洗过澡,直接遣小斯出去,自己跳进木桶。
“呼~”真是舒服,这一路从来没洗过这样的热水澡,身上的寒冷和疲惫都被一扫而空,就连纠缠的长发和没有香皂都不那么介意了。
洗完澡张睿躺在床上并没有睡意,四下看看,悄悄从衣服口袋里拿出贺家妹纸递给他的小纸条。纸条展开有巴掌大小,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蝇头小楷,看着字体倒不像是女孩子的字,主要就是讲了两人的身份和来京城的内容,柳州贺家本就是医药世家,兄妹俩都是嫡枝一脉的,因为贺家医术高超,不光在当地享有盛名,就算远在京城的达官贵人也有不惜千金到柳州请贺家人去看病的。
事情就出在这看病的上,贺家的家住被请到京城替达官贵人看病,在看病时居然发现这贵人得的并不是病症,是被下了毒,而且不光知道是被下毒,还一不小心知道了下毒的人!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一个小小的柳州贺家能得罪的起的,贺家主打算自砸招牌,假装看不出病因然后悄悄回柳州不想参合京城这摊浑水。
可万万没想到,就因为他一时恻隐之心,悄悄提醒了那贵人一句却不想酿成杀身之祸。过了不到半月,贺家主的尸首就被运回了柳州,因为正赶夏季,尸体运到柳州时早就烂的不成样子了,送尸体的人说,贺家主是不小心掉进了池塘淹死的。但贺敏兄妹两人都了解自己家父那么谨慎的人,不可能掉进池塘,更何况贺家主水性不错……
第8章
贺家主死后,贺家的旁支都来争产,贺敏一心想查出父亲是怎么死的,无心家业索性带着妹妹来了京城。
事情经过大概如此,张睿看完不禁唏嘘,神仙打仗,平民遭殃。怪不得这一路上贺家兄妹都没有提及家里的事,看来其中牵连的怕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大官了,告诉他们没准还会给他们带来祸事。
作为一个职业刑警,要是再以前看完这封信,早就坐不住浑身痒痒了。可现在……张睿认命的四肢大敞仰倒在炕上,自己现在还不知道要怎么生活下去呢,贺家的事,自己是心有余力不足啊。抬手把纸条丢进火盆里,“呼啦”火盆里的碳燃了起来,不一会,就又恢复到原来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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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环,9.8环,9.4环,9.8环……张队,你太厉害了,我认你做师傅好不!”青年脸上带着红晕,兴奋的抓着张睿的肩膀,脸上的笑容闪瞎人眼。
张睿心里暗叹,就这么个人模狗样的最后却背叛了自己。
画面一转,又回到对峙时,张睿把枪抵在毒枭的腰上,旁边没人发现,张睿知道,这颗子弹如果开出去必然会打中毒枭的腰子,虽说不会让人马上死,但下半身不遂,性功能障碍什么的,估计是跑不掉了。没想到那毒枭一回头,眼角的笑意吓了他一跳,张睿往后一蹦:“卧槽,韩叔,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