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钟皓天慢慢在陆励成手心写道。

回身搂着陆励成的脖子，整个人嵌在他的怀中。他想要更坚强，更自信些，他也想同样给陆励成安全感和力量，让他不会再为自己担心。为什么自己那么没用？总是让他担心自己，他不想陆励成那么累。

“说什么对不起呢？”陆励成回抱钟皓天的身体笑着说，“你把心事告诉我，我很高兴。”

‘谢谢你不介意我的过去。’钟皓天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陆励成，不但有段失败的婚姻，还有那么多隐患和不堪的过去，而且带着个孩子。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值得陆励成这样爱自己，为自己付出。他不该选自己这样的人，作为他的终生伴侣的。可是，他又害怕陆励成离开他，因为，他已经离不开陆励成了。

“每个人，都有不想回忆的过去。”陆励成明白钟皓天此刻的心情，“不光你有，我也有。”

钟皓天疑惑地看着陆励成，像他这样优秀的人有什么不想回忆的过去呢？

“你知道，我老家是陕西的农村。家里几代农民，就出了我这样个大学生还留在了北京工作。”陆励成和钟皓天依偎在一起，缓缓说道，“刚上大学那阵，我拼命纠正自己的普通话就怕别人看不起我。进了MG公司，我又极力改正在农村养成的陋习，让自己看起来那么有家教，注意各种礼仪细节，但是，我还是无法不承认我是来自农村的。现在我坦然自己的出身，依然是MG公司的总监陆励成。有时候，学会面对自己的脆弱就是真正的强者。”

曾经，他也极度自卑过。在学校，每个人都觉得陆励成是个傲气十足的人。越骄傲的人，实则越自卑，他害怕别人提起自己的出身，害怕别人用藐视目光看待自己。刚进大学，被同学开玩笑口音问题后，他日夜纠正自己的普通话恨不得将家乡话从记忆中抹去。进了MG公司，人事部问及自己的家庭情况，他又害怕公司因为自己的家庭而影响升迁。说起来自私得可怕，父母辛苦把自己养大而自己却羞于这样的出身。可是，这就是身在世俗的无奈。

但是后来，他日益在事业上找到自信后发现，这些顾虑都是不必要的。他永远无法磨灭自己的血液，也无法否认父母对自己的养育之恩。当父亲去世后，他更发现自己还是热爱自己那个家的。尽管他不会时常回家，但是他懂得了什么才是真正做一个强者，那就是直面自己最不愿意面对的，去坦然面对它。如今他做到了，所以钟皓天的心情他非常明白。

“你会不会介意，我是个农村人？”陆励成笑着问钟皓天。钟皓天出身比他好，从小父亲便是个生意人，怎么也是小康家庭。虽然后来家庭败落，却也不算太坏。不像他，除了上所好大学别无选择。

‘怎么会？’钟皓天搂住陆励成的腰，埋在他的胸前。

他怎么可能介意陆励成的出身？比起他这样的过去，陆励成的过去才是应该骄傲的。一个农村的孩子，靠着自己的努力学习考上了北京那么好的大学又进了多少人梦寐以求的MG公司，一直凭着自己的本事打拼到现在的职位。这样的男人，简直光芒四射让人敬佩。钟皓天正因为这样，才会觉得自己配不上陆励成。

他从小个性就不够强硬，听惯了母亲的安排，没主见。他很羡慕陆励成的魄力和手腕，还有那种勇往直前的勇气，好像天塌了，他依然能坦然解决问题。陆励成有一种特殊的魅力，那就是无论遇到什么事，好像只要有他在就一定没问题，这种安全感，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他相信在MG公司、在合作伙伴和朋友眼中，他是个优秀的领导、合作者也是值得信赖的朋友。而在钟皓天眼中，陆励成更是让他有安定感的情人。

抚摸着情绪稳定后慢慢睡去的钟皓天，陆励成吻了吻他的唇随手关上了床头的灯光……

第二十八章： 沟壑

夏天度假，难道不是应该舒舒服服避暑的吗？看着已经入定的陆励成，钟皓天想。

今天一大早到现在，已经将近三个小时。他不知道原来陆励成那么热爱钓鱼，拿着鱼竿拉着他就来山庄的钓鱼区来垂钓。对于钓鱼，那是钟皓天从出生到现在都从不感兴趣的领域，他不明白，端坐那里几小时有什么乐趣可言。别人钓鱼时候会打盹或者看书，陆励成却能一动不动盯着鱼竿那么久。钟皓天决定放弃陪着陆励成打坐，坐在躺椅上拿出方才去别墅带来的西瓜开始吃起来，这季节的西瓜最甜美。

“嘘！”陆励成拧住眉心，让钟皓天别烦他。

钟皓天好心想让陆励成吃点西瓜解渴却换来被嫌弃的结果，自然不太高兴，拿起西瓜，连续吃了好几块。这西瓜是张凌特别在井水中浸泡过的，比起冰箱的强冷效果这钟自然冰冻的口感更能解暑。

“冰棍只能吃半根。”当钟皓天拿出保温箱中他最爱的山楂口味的冰棍时，坐在他身边，眼睛依然盯着鱼竿的陆励成悠悠地说。

钟皓天的病最忌讳的就是辛辣、生冷食物，偏偏他以前最爱吃的就是这些。手术后，他自己也会控制，却总也忍不住去吃这些医生嘱咐不能吃的东西。而现在有了陆励成会去尽量控制他的饮食，在很多方面钟皓天是非常不会照顾自己的，甚至带有一些倔强的孩子气。

对陆励成，钟皓天当然是爱，但是其实偶尔会有些怕他。首先他比自己年长，其次陆励成有与生俱来的威慑力，虽然平时他对自己百般谦让又很宠他，可是真正的事情上陆励成从不让步。原本他就不该吃这些冰冻食品，陆励成见他实在嘴馋就规定一天顶多只能吃半根。另一半，不是丢掉就是进了陆励成的肚子。

“拿来。”陆励成向他伸手，依然目测前方注意湖面动静。钟皓天心不甘情不愿地把手里的冰棍递给了他。

舔着酸酸甜甜的冰棍，让陆励成心情更好了。他喜欢钓鱼，在进MG公司后他的生活步伐一直又快又紧张，有次度假去钓鱼，忽然发现它能让自己的心情得到宁静，从此，只要度假他便会去钓鱼。通常他钓鱼时候不会带人，即使是最好的朋友。钟皓天，是头一个。看他心神不定，在旁边不是吃东西，就是用手机上网，再不然就短信给前妻聊儿子……陆励成想着，他还是不知道什么叫修身养性。

素描画本放在一边，钟皓天扬起头望着刺眼的阳光，幸好这里树荫茂密，否则非烤成人干不可。陆励成比他年纪大五岁，听人说三岁一代沟，钟皓天现在有点相信这话。以前和陆励成相处，只是雇佣关系，后来成了情人日子也不长，最近渐渐觉得，他们还是有些地方很不同的，比如兴趣爱好上、喜好上还有饮食上。他以为陆励成是很时尚的人，现在则发现他在有些方面太过守旧又固执。钓鱼这事上，钟皓天决定下次一定不能随陆励成的意思，应该多带上点吃的还有书之类的来打发时间。瞧了瞧陆励成钓上来的几条小猫鱼，钟皓天暗地撇了撇嘴。

“啪”不是很温柔地替陆励成贴上一张防蚊贴，再给自己贴了一张。

夏天，这种水边蚊虫最多，陆励成不知怎么回事特别招虫。看着陆励成胳膊上起了好几个包，尽管来的时候已经贴了似乎不是很见效，钟皓天看他胳膊上和腿上的蚊子块，考虑着等会要不要强行拉陆励成回屋子。

“钓鱼是不是挺无聊的？”忽然张凌从远处走来，问无所事事的钟皓天。

自从陆励成告诉钟皓天张凌知道他们关系后，虽然得到对方祝福可还是觉得有些尴尬，钟皓天马上坐起身对张凌微笑摇头。

“你怎么来了？”这个时间，张凌应该检查员工日常工作才是。

“你也真是的，好不容易来我这一趟，也不带皓天好好逛逛，钓鱼什么时候都能钓。”张凌知道陆励成这臭毛病，他也喜欢钓鱼可没他那么顶真，哪有钓鱼眼睛都不眨一下光盯着鱼竿的？陆励成总说自己不会带旁人去垂钓，实则，是没人受得了他这坏毛病。看钟皓天懒懒散散地躺在躺椅上，脸颊被太阳晒得通红，就知道陆励成这毛病是没人能改得了了。

“钓鱼也是度假最好的休息。”陆励成说完又钓起一条鱼。

“算了吧，你每次都钓些小猫鱼，水平从来没见长过。”陆励成的钓鱼技术不敢恭维，对钓鱼的兴趣却是十年如一日从未变过，是他们当中最热衷的。张凌觉得这方面来说他还真是没天赋。

钟皓天很敬重张凌，除了他比陆励成还大两岁之外，还因为自己没见过有人能制得住陆励成的。唯独张凌，他的话陆励成还是会听。

侧身看见钟皓天的确被晒得不轻，双颊通红、汗水不停往下流，想想天气的确太热，于是决定听张凌建议收起鱼竿打道回府。

见陆励成终于准备回去，钟皓天松了口气。这艳阳高照的夏天，也只有陆励成热情高涨地在太阳底下钓鱼那么久。什么心静自然凉，都是骗人的鬼话。看看陆励成自己也汗流浃背，钟皓天预备以后绝不会再在这种天气里放任陆励成来垂钓，万一中暑可不是闹着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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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凌家山庄几乎都被浓密的树木包围，所以夏季来这里避暑再好不过。走在树荫下，钟皓天不断环顾四周的景色。陆励成和张凌在路上闲聊，三个男人中钟皓天最小而且又不能开口，便只能安静听着。

“皓天还习惯这里吧。”张凌突然笑着问钟皓天。

钟皓天点点头，腼腆一笑。张凌比他整整大了七岁，还是陆励成像大哥一样尊重的朋友，他自然就带着一份敬畏。

“这里还有许多好玩的，让小陆带着你到处逛逛。”他指指周围的鸟语花香带着笑声说。

初见钟皓天，是陆励成带给他的震惊所以没仔细打量过这男人。昨天特别为他们准备了晚餐，因为陆励成对自己坦白说认定了这人是终生伴侣，他才好好观察了钟皓天。

钟皓天属于男人中长相清秀的类型，也算一表人才。听说在设计方面很有才华，刚才看见他的绘画本，他在这方便的确天赋卓越。又可能因为不能说话，人也很安静，挺有家教。人品方面，以他阅人无数的经验还是不错的。但是，毕竟是个伤残人士还带着年幼的儿子。他依然担心陆励成在这段感情路上会有太多的阻碍，毕竟，陆励成是要决心和他过一辈子，而不是只局限于短暂的恋人关系。

“听小陆说你有个儿子，叫安安？”张凌问。

钟皓天没想到陆励成把他们所有的事都告诉了张凌，包括他有个孩子的事，于是点点头，有些紧张。

“下次暑假带安安来玩。我有个女儿叫可可，今年跟着他妈去香港外婆家了。明年在我这，两个孩子也有个伴。”张凌见钟皓天被问得有点拘束便放柔了声调。

“可可很乖，和安安一样胆子有点小。”陆励成替钟皓天回答道。

四周的风吹拂而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山庄人很少，目前只有一对来自丹麦的老夫妇和一对香港来的情侣住在这里。不过陆励成说，等到了月底初秋时才是山庄真正旺期。

钟皓天非常喜欢山庄里这种半敞开式的木质走廊设计，外面的花园中除了郁郁葱葱的树木外还有散养的孔雀自由地走来走去偶尔会靠近人讨吃的，远处的湖水波光粼粼像闪烁的星光。炎热的夏季，在这里避暑纳凉实在是一种享受。钟皓天边喝着果汁，边弯下腰用面包屑喂着走来散步的孔雀。

“当心它啄你！”陆励成看钟皓天竟大着胆子去抚摸孔雀的头冠，紧张地说。

“是啊，孔雀可不好惹。”张凌笑呵呵把孔雀赶出走廊，免得在这里到处排便。

张凌发现陆励成对钟皓天，与其说情人不如说像保姆和长辈。他了解陆励成，他虽然是北京人却没有陆励成那么大男子主义。陆励成控制欲极强，又喜欢管人，在公司里面这个性当然是最合适不过，但是在现实交往中往往让人受不了。他前几任北京的女友，有几个都是因为这个而和平分手，太成熟的女人觉得陆励成不够稳定，小女友又嫌陆励成管的太多。不过他也从未见到陆励成对感情特别上心过，或许该说是没见过他动过真感情，他以为陆励成生来个性冷淡，没想到却是不动则已，一动惊人。

“冰果汁放会儿再喝。”钟皓天还未动作，陆励成先下了命令。

张凌看见这样的陆励成想纠正之前的看法，以前他还真没这样管过人。看钟皓天竟然还挺听从陆励成的，把果汁放在旁边等温点儿再喝。难怪陆励成找上他，张凌想像他这种管法还真没人受得了。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杨真真来的短信，问钟皓天现在有没有空跟儿子视频，儿子想他了。钟皓天马上起身给了张凌个抱歉的笑容后，转身就上了楼。

“哟！儿子一出马，眼里就没你事儿了。”张凌坐在陆励成对面调侃道。

“他本来就是个称职的爸爸。”陆励成见张凌说钟皓天，脸拉长了下来。

“这是为人父母的天性，我也是爸爸我当然懂。我意思是，你明白你的处境吗？”张凌语重心长说。

“我会对他儿子好的。”陆励成认真地说。虽然他不喜欢孩子，但是他明白安安是钟皓天的命根子，当初爱上他也是他对那孩子的心。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毕竟那个孩子不是你骨肉，而且你本身就不喜欢这些婆妈的事情，视如己出几个字，可不是每个人能做到的。上次你说把孩子送去国外，我看皓天未必会答应。”对这段感情不看好最大的原因，也就是因为对方有孩子。

“去国外也是为了孩子好，皓天他会明白的。学校我都物色了好几家，学费和生活费他完全不用担心。只要为了儿子好，他一定会答应的。”陆励成一早就在联系学校和哪些地方适合孩子念书，小学还太小到了初中就能独立去国外生活。孩子越早独立，对孩子的将来越有帮助而且皓天溺爱孩子，等到了高中就来不及了。

“没几个父母舍得孩子从小离开身边的，何况是单亲家庭。到初中才那么小，要是可可我绝对舍不得。况且，那孩子不是你亲骨肉，你这样忽然管得那么彻底，他不会高兴的。”陆励成不会明白为人父母的心情，因为他从未养育过孩子。再看看钟皓天对孩子的紧张和喜爱程度，他可不认为钟皓天会答应陆励成的建议反而会觉得他在嫌弃那孩子。

“皓天不会。”这点陆励成很笃定，钟皓天明白他的心意就好像他了解钟皓天一样。他们之间虽然相识不久，在一起时间也不长，可是，他们之间那种心灵相通的感觉外人不会明白的。

“我这样说，你可能会不太开心，不过，你注定永远排在孩子后面至少在他成年之前。如果我再娶，就算再喜欢那女人，如果她对孩子不好，或者孩子不喜欢她，我一定不会选那个女人。”这就是陆励成选择这条路，没看清的一个事实。他总是觉得自己和钟皓天的爱情，永远凌驾于一切之上。他也承认，钟皓天看起来非常爱陆励成。可是做父母的，孩子永远是第一位，这也是陆励成的悲哀和要面对的现实。

“皓天为我放弃了很多。我以前不是，他同样也不是。我们之间经历了太多，才在一起，他和我都很珍惜这段感情。一个为我放下男人尊严的人还有什么过不去的？”陆励成觉得张凌不会了解，他和钟皓天之间的情意。当钟皓天第一次为他打开身体，接纳他的时候，他就发誓，此生只爱他一人。这世界上能有几个人，会为另一个人付出整个身心。况且，孩子虽然不是他亲生的这有什么问题呢？那孩子也不是皓天的骨肉，他能对孩子视如己出，那他也能为了钟皓天而对孩子付出父爱，虽然他无法做到钟皓天这一步，可是也不会亏了安安。

“你记不记得前几年，你带你妈去北京过年，来我饭馆吃饭？”见陆励成固执己见，张凌也不好继续这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