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次不好办了。”
淮尘忧心忡忡的说。
“这次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啊？我们已经一退再退了！那个老巫婆还想怎么样？！”
霄刑握着拳头，咬牙切齿的说着，眼睛却一瞬也未曾离开床上昏睡着的人。
不瑶的伤势反反复复，断断续续的醒来，经常眼神涣散，之后又兀自睡过去。脸色惨白，眼睛下方青色的阴影让人看着一阵揪心。所有人看着她日渐憔悴，往昔的美丽不再，霄刑每每看着她，心口就是一阵闷痛。
说话间，烛光一闪。突然周围一阵强烈的压迫感袭来，众人立刻朝着同一个方向看过去——
“喂喂喂，小心着点儿！怎么这么心不在焉的啊？”
看着此刻为不瑶灌入内力的盛衣险些乱掉的气息，霄刑拧着眉头压低声音说道。生怕惊到那个缠绵病榻的人儿。
盛衣不答，好一会儿，搭在不瑶脉门上的手轻轻扯回去，站起身接过澜裳递来的绢布拭去额头手的细碎汗水。
霄刑见状跑过来，小心翼翼的为不瑶拉好被子。
“见色忘友啊你，也不问问我有没有危险。”
“你这不还没死呢么？”
霄刑翻了翻眼睛说道。
“哎，人家清醒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殷勤。”
盛衣撇着嘴说。
“那也比你强。你说你，从没见你像今天一样心不在焉，气息差了多少次了？”
料理好昏睡中的心上人，霄刑转身看着他继续道：
“怎么着，想他了？”
一边抬手示意所有人出去，免得妨碍了伤员休息，一边对着盛衣满脸女干邪的笑。见他不说话，霄刑“嘿嘿”一笑。
“承认吧你就，我不笑话你。”
“那你还笑？”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笑了？”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见了。”
“少岔开话题啊，你盛衣什么时候做事变得这么畏首畏尾了？”
霄刑拉着他走出寝殿，一直压抑的声音才恢复了往日的不羁张扬。
“这里最没资格说我的就是你吧霄刑。”
“我怎么了？我敢爱敢恨光明磊落！”
“哦，那等不瑶醒了我就告诉她，这洲里第二等闲人自打娘胎里就倾心于她了。”
“你你你个禽兽！”
“多谢夸奖。和淮尘的措辞都如出一辙，不愧是一起捡回来的。”
“你他娘的……”
霄刑瞪。后者淡淡的斜了他一眼，笑着走开了。
“你给我等着！”
“呵呵，随时候教。”
第十四回
不瑶所中的妖蛊需要天家净水才能彻底拔除。而这天家净水却非常不易。牵涉到了仙界之中的两样东西——乾坤宝鉴和瑶池玉盏。玉盏在王母手里，但是宝鉴却不知为何不见了踪影。
这些天来，不瑶的蛊毒只能依靠这洲上众妖轮流灌输妖力才得以遏制。只是这蛊毒性非常，旁人修行至今，法力也不过万年，可是面对不瑶，妖力如体，灌注一千自损三千，白白丢了几千年的法力不说，还很难见到成效。这一下子，洲中大部分妖精都一下子爱莫能助了。最终还是要靠盛衣和霄刑他们几个。
“那个老巫婆！这是想把我们活活耗尽么？！”
霄刑从里间走出来，妖媚的一张小脸儿煞白煞白的。
“呦呦呦，你和她还有那么一出？”
盛衣闭目盘坐，缓缓散了气息之后，睁眼看着他笑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笑？！”
“那你叫我如何？找她去？”
“揪出来！往死里打！看他娘的还敢这么狂妄！”
霄刑眼神一凛，冷声道。这男人的狠劲儿一上来，任谁看到那张扭曲的面孔都要背后生凉了。
“欺负一介女流，你好意思么你？”
“什么？！！她那也叫‘一介女流’？！”
霄刑登时拔高了声线，挑着眉瞪他。突然间的激动情绪让他眼前猛地一黑，赶紧扶住身子，摸到椅子边坐下。之前损失了太多法力，身子明显虚了很多。
“你你你……你想气死我啊！”
盛衣轻轻叹了口气走过来坐在他身边。
“现在还不是时候。”
“婆婆妈妈，这可不像你了啊！”
霄刑嘟囔了一句。
盛衣的作风一向随性，但是他重情重义，欺负了他的人，便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缓缓靠近，却无心抗拒，一步一步掉进他的柔情里，直到最后连同生命一起奉送，也换不回他一言一语一喜一悲。触怒了他，就别想活着看明天的光亮了。
“再等等……”
盛衣抿了口茶，缓缓闭上眼睛。
“对了，淮尘呢？”
“之前说出去一下就没回来。”
“该不会……也被偷袭了吧……”
“我有那么不济么？”
一道声音闯进来。轻柔中饱含着一种坚韧。
“你干什么去了？”
“会客。”
淮尘道。
“什么客？琴徊那家伙回来了？”
霄刑眼珠子一转问道。
“怎么可能。”
淮尘扶额一阵暴汗。然后转向盛衣道：
“我请他在桐云殿暂歇，快去吧。”
“喂喂喂！我也要去！”
霄刑站起身准备追出去，却被淮尘一把拉住，就往榻上推。
“都虚成这样了，赶紧歇着吧！今天晚上不瑶这里我来照顾。”
＊＊＊＊＊＊
盛衣回到自己的桐云殿，推门就见一人背对着他坐在院中的石桌前。
看到那人的瞬间，盛衣就乐了。走上前，看到桌上一副星罗棋盘，那人低着头专心致志。
“呦，这是什么风把天尊都给吹来了。”
盛衣一边说着，抬手一挥，棋盘消失了。
白髯老人立刻瞪起眼睛，抄起拂尘作势就要打过来。盛衣“嘿嘿”两声笑着躲开了。
“你个小混蛋！老夫的棋盘你也敢扰！”
“呵呵，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胆大包天，早晚有一天把你给打散喽！”
“那我一定早天尊一步逃命去。”
盛衣煞有介事的说。惹得老人又气又笑。
“不过天尊怎么会找到这儿来的？”
“哼哼，就你这点小把戏也能瞒得过老夫？”
“对对对，元始天尊法力无边，在下惶恐。”
说话间眉眼带笑，自顾自的倒茶慢饮。
“嘴给你撕烂！”
“行行，不说了。天尊饶命。”
面色缓和下来，老头子斜着眼问道：
“听说你捡了只炸毛小猫，所以我好奇过来看看。”
手上的动作一僵，盛衣咧着嘴笑道：
“没想到仙界如此清闲，天尊闲来无事就爱看看我这儿发生了什么。”
“怎么，不行啊？”
老头子吹着胡子道。
“行，您是天尊，怎么样都行！”
“那还不快把小猫带出来？”
盛衣挑起眉，斜着眼睛笑道：
“天尊道行深厚，还能算不出小猫前几日就已经离家出走了？”
反将了老头子一军。
“我说你是故意留下他的吧。”
“你知道我这人最怕麻烦了。”
“你个混小子，老夫也算看着你长大，少糊弄我！”
天君看着盛衣问道。对方却只是惬意的喝茶，也不言语。
“你的时间快到了吧……”
“呵呵，是啊，时间过得真快呢。”
“放掉他也好。劫难将至，好自为之。”
“咦，你是说他就是我的劫难么？”
“天机不可泄露。”
这老头子啊……每次都卖关子。
“你身上七分仙气三分邪气，脱了妖身修个小仙，每天过来陪我下下棋多好。为何非要在这儿当什么劳什子的妖。”
盛衣笑着摇了摇头。
“人间有句话，‘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也’。”
“过去的事情，还耿耿于怀个什么劲儿啊。”
“还真不是我耿耿于怀。”
盛衣道。
“我这不是不想让玉帝那个老东西找我麻烦么。想当年把我恨得跟什么似的……”
“看他敢！老子能让他上位，也能让他下来！”
“哈，那我就更不敢上界了。再说了，我就喜欢吃喝玩乐，难道连这点自由天尊也要给我剥夺了去么？”
“多大年纪了还没个正经！”
“哈哈……”
＊＊＊＊＊＊
“不过天尊突然驾临，不会是为了来说服我修炼成仙吧……？”
盛衣问道。“修炼成仙”四个字说的格外缓慢清晰玩味十足。
天尊瞪了盛衣一眼，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用纯白的锦帕包裹的仔仔细细。
“我是来给你送这个的。”
说着将锦帕递过去。
盛衣双手接过，狐疑的打开帕子。就见一枚精致小巧的杯盏静静躺在洁白的绢布中。杯壁如同月光，散发清浅柔和的微弱光芒。
“瑶池玉盏？”
“嗯。”
“天尊多大人了，怎么还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
此话一出，老头子抄着拂尘又打了他一下。
“你这嘴真该给撕烂！什么‘偷’出来的！老夫是借过来！”
“……”
“那个人回来了，天庭很重视。”
盛衣淡淡挑眉。
原来老家伙都知道……
“好吧，大恩不言谢，但是天尊怎么不顺便把乾坤宝鉴也弄过来？！”
本以为还要挨打，但没想到听了这话，天尊倒是乐呵呵的笑了。
“宝鉴是寰阳上仙的，他下凡历劫，机缘未到啊！”
“哦，那倒是希望他快一点，免得错过了好时机。”
天尊看着他半晌，突然微微叹气道：
“盛衣啊，是劫是缘，你自己好自为之啊……”
“知道了，不劳您老啰嗦。”
“你个臭小子！”
第十五回[M]
——盛衣，来，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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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俊说，我曾经说过想带你四处转转。如今算是得空了。
盛衣说，好是好，但是如今我却走不开了。
他说着将视线转向一旁懒懒踱步的越鸟身上。
帝俊微微一笑道：
“无妨，它们自会有人照顾。”
蓝色的身影照例撞进盛衣的手心。帝俊走过去，将越鸟轻轻抱起来。
“走吧。”
＊＊＊＊＊＊
帝俊。妖族。
这个认知终于在盛衣到达赤霄宫的时候被深深扎进了脑海。
宫殿之下皑皑白雪。向上看去，屋檐隐藏在飘忽的浮云里。隐约可闻的潺潺流水灵动悦耳。盛衣站在殿外抬眼看上漫长的阶梯，尽头的另翻天地尽在眼前，陌生又苍白。
“我们到家了。”
帝俊道。
盛衣不语，跟着他一步一步走上去。一群小妖出来迎接，齐声道了一句：
“主子。”
侧过脸看着帝俊，盛衣轻笑道：
“我是不是也该称呼你一声‘主子’？”
帝俊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说：
“若是想，早便让你叫了。”
这时小妖们又看向盛衣低着头：
“盛衣主子。”
“这可不敢当。”
盛衣赶忙说道。下意识看了帝俊一眼，后者淡笑不语。
＊＊＊＊＊＊
“之前一直都在忙这些？”
几个小妖簇拥着两人来到一处别馆，盛衣抬头看了一会儿扭头问道。
这馆名曰：“桐云”。
推开门走进去，偌大的院子，里面一颗巨大的梧桐树繁茂非常，大片大片的桐花静静开着，树荫将院落的阳光遮挡了大半。树下一张白色石桌，三四个玉墩石凳围着一圈，另一侧藤蔓纠缠爬满了半壁墙围，星星点点盛开着红颜的花朵。
想起进来之前，那一片茫茫白雪，在看眼前的清丽美景，这地方虽然处在雪山之上，然而殿内却草木盛开一派暖阳。突然开始疑惑身边的家伙果然不似一般的妖类。要设立如此巨大的结界，还要让这里的众生维持盛时模样。
正是因这结界，才让这“此地”另有“他方”。
“喜欢么？”
帝俊侧过脸看着盛衣问道。
“嗯。很美。”
想了想，盛衣问道：
“你之前说忙，就是在忙这个？”
“也不全是。最近妖族忙着统一，不断扩张领地。”
“统一……”
“呵呵，盛衣也已经被纳入妖族的族谱了呢。”
“所以，是需要我的帮助么？”
所以才会说带我四处走走的吧？
“如果盛衣能够帮我，当然最好了。”
看着他的侧脸半晌。盛衣垂下眼睛，轻轻道了一句：
“一定。”
＊＊＊＊＊＊
赤霄宫天光若止，桐花不败，阳光煦暖。
盛衣推开门，午后的逆光渐渐冲散了剪影。他采摘了很多晨时桐花，晒在院子里，午后热一回早先收集的露水，泡三两朵花瓣进去。花粉漂浮在水面上，一会儿便消散融化。水汽袅袅，扑入鼻息，弥漫出淡淡的香味，忍不住浅酌一番，然而后味竟是苦涩，流连唇齿间，迟迟不肯散去。
盛衣的生活相比之前并没有什么改变，若说点滴，那就是帝俊比往日来的勤勉。他给盛衣带来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眼前浸泡着花瓣的琥珀琉璃就是其中一件。这小巧的杯盏在阳光下剔透无暇，倒上热水，杯口弥漫的水汽会散发出淡淡金光，非常漂亮。
还有一架竹藤编造的躺椅，帝俊差了几个小妖抬进来，就放在树荫里。盛衣时常躺靠在上面，手中握着那串紫晶串珠闭目静心。
霄刑和淮尘这两只禽鸟倒是每日懒懒的呆在院中，偶尔也会跑出去，日暮时分，小妖精便抱着送回来。
帝俊说，有他们陪着你也好。
盛衣笑了笑，说：来，尝尝这水。
＊＊＊＊＊＊
这日午后院落，盛衣听闻院门轻扣，起身走过去。
门外的老者一身白衣，发须银白，拂尘挂在臂弯处，一脸笑容和蔼。
“您是……？”
“路过口渴，讨杯水喝。”
盛衣一愣，扬起嘴角，却不点破。
桐云馆置于赤霄宫中，并非云游之地，若无目的怎会轻易前来？
引老者坐于院内，盛衣一边摆出器皿一边说：
“我这儿没什么好东西招待的，只有这桐花晨露，老人家见笑了。”
“呵呵，多谢。”
老人家端起杯子细嗅道：
“香味柔缓，倒是十分清爽啊。”
说话间，扶着杯子慢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