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瞬间移动，出现在盛衣面前，不待他有人和反抗，一剑刺入盛衣胸口。

“！！！”

“敢在本君面前放肆，你也算是头一个了。”

话到这里，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闪过一个人，那人靠在池壁，神色慵懒。

他的身体渲染上池水的温热，面色微微发红，薄纱散落，黏在两人身上。彼此看进对方眼里，只是那人的神色戏谑又认真。

——要继续么？

——滚！

听到回答，他似乎并未气恼，反而笑着将脸埋在他的颈弯里。

……

＊＊＊＊＊＊

“能从你手上逃出去的，我也想当头一个呢。”

耳边微微喘息的声音猛然唤回他的心神。

只见盛衣的手搭在剑身上用力一扯，另一只手摆成手刀姿势瞬间朝男人袭来，对方迅速后仰，隔开一段距离。盛衣趁此间隙做出手势，眉间淡淡的紫色瘴气爆发出来变得湛亮无比。

“咯啦”——

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

“哗啦啦”——

金色的光牢被瞬间击得粉碎。

光芒一下子熄灭，男人放下遮挡光芒的手臂，就见盛衣捂着受伤的心口咳嗽了几下，几缕血丝沿着嘴角滴落，他的身子晃了晃，一下子跌落云端，坠入下方渺茫的山河里。

“妖力耗尽，你一样是死！”

男人俯身追下来沉声说道。

盛衣却没所谓的笑笑：

“相比之下，还是自生自灭的好。”

说着抬手一挥，男人面前一阵蓝光弥漫，让他不得不停下步子。击碎了障碍，却见盛衣已经跌落成浩大山川中的苍茫一点。

男人立在那里不再追逐。

——相比之下，还是自生自灭的好。

——……

不知为何，心弦在此刻轻轻震动了一下。

罢了，既然如此，便这样吧。

他驱动道文，欲将盘古幡召回。然而就在此刻，天边突然袭来一条火蛇，自那下方一阵盘旋。

男人心头一跳甩开衣摆追过去。

却只见火红蜿蜒一现，卷起下方坠落的身影消失在雾霭茫茫间。

第三十三回

火。

一眼望尽，置身火海。

灼热的痛楚和绝望令他窒息。他在其中举步维艰，热浪扑面而来，刺得他睁不开眼睛，浑身的皮肉叫嚣着似是要被撕开。

——痛苦。

——

“喂，死没死啊？醒醒！”

盛衣在熟悉的恐惧中被粗暴的摇醒。

剧烈的摇晃牵动胸前的伤口，疼得他两眼发黑。胸口一闷，“哗”的一口血就吐了出来。

“咳咳，别摇了……”=　=

此话一出，作用在身上的力气消失了。盛衣运气平稳气息，这才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

对方一头红发，鼻梁很挺，玉锥的小下巴此刻扬起来，斜睨着眼看他。

盛衣茫然的眨眨眼道：

“我怎么了？”

那少年呲了呲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哼了一声说：

“你重伤昏过去了。”

盛衣捂着心口微微喘息道：

“你救我的？”

“废话，不是本大爷还能是谁？！”

“……”

盛衣一阵无奈，这孩子还真的不止是一点点的嚣张。

“多谢。”

盛衣说。

少年闻言轻哼一声别过头去。

“……”

还很别扭……

盛衣在心中下结论。

“你刚做恶梦了。”

沉默中的少年似乎有些不适应，他清清嗓子说道。

盛衣面色煞白，冷汗爬满额头，然而他却看着少年笑说：

“嗯，我知道。”

胳膊上熟悉的刺痛感即使经历了漫长的时光，依然让盛衣觉得历久弥新。

噩梦意味着什么，他知道。

没有时间了。然而却偏偏在这个时候……

他垂下眼睛兀自出神。

少年看着盛衣眉眼低垂的模样也蹙起眉头。

“妖族和天界如今成了这样的局面，你还敢发生正面冲突，知不知道你刚才差一点就魂飞魄散了？！”

盛衣抬眼笑道：

“非我所愿。”

说完，他又仔细端详了少年几眼，开口问道：

“你是巫族吧？”

“废话。本大爷这样子难不成还是你们妖族？”

盛衣听他这么说，又是一阵想笑。

不知怎么，眼前这个小巫，还真是很有趣。

其实妖族和巫族从外貌看来并不难分辨，除非是法力修为非常高的级别。

传说盘古开天辟地，元神化作三清，肉身化作十二祖巫，精气化作妖精灵怪。如果说妖族作弄的是身上与生俱来的灵气法术，那么对于巫族来说，他们的肉身力量绝对无人能及。巫族不能升仙，因为他们空有先圣的肉身，却没有领会清灵的元神。他们自成一个体系，与天命无关。自知旦夕祸福，流连于这天地之间。

眼前这个少年虽然将气息掩藏的很好，但是却有着藏也藏不住的凶猛，从骨子里渗渗透出来的震慑和力量。

盛衣对他的感觉和对寒莲的一模一样。有力。强硬。无可匹敌。

只不过这个少年似乎更加邪妄。

＊＊＊＊＊＊

“想笑就笑，憋着干嘛？！”

少年突然说道。

盛衣一愣，不住咧开嘴笑出声：

“我说你——咳咳……”

“喂喂，你当心着点儿！”

见他差了气息牵动伤口，少年翻了个白眼，跑到他旁边轻拍他的后背给他顺气，好一会儿又开口接着说：

“‘你’什么啊，本大爷叫黎炎。”

“嗯，我叫盛衣。感谢壮士相救。”

黎炎扶着他靠在身后的石壁上说：

“已经给你疗过伤了，但是似乎没什么效果，皮肉愈合了但是经脉和肌理全断了。伤你的那个好死不死正是‘破空剑’，能够斩破虚空，撕裂混沌，堪比开天三大法器。那个玉华天君闭关了个把千年就是为了铸造这个。”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盛衣挑眉问道。

“你也不看看本大爷是谁？！”

“……”

黎炎见他满眼迷茫，“啧”了一声道：

“算了，说也白说！”

盛衣汗。

不过想到自己意识残留的那个瞬间，见到全身通红的火蛇，也猜了个大概。

“莫不是和火之祖巫有什么关联吧？”

“你还真猜中了。”

黎炎勾了勾唇角说道。

“你是他跑腿的？”

盛衣眯着眼开起玩笑。

“……”

黎炎嘴角抽搐了几下，面色一沉，吼道：

“本大爷正式祝融之后！”

盛衣绷着笑，斜睨着他拱起手：

“原来出身名门，久仰久仰。”

“……”

黎炎瞪着他狠狠剐了一眼说：

“半死不活了还跟这儿贫……”

“那不然还怎样？顾影自怜么？”

“你这模样其实挺适合。”

黎炎嘿嘿一笑说道。

盛衣没说话，扬起脖子靠在石壁上合起眼睛，之前弯起来的邪笑淡去了。

“黎炎，为什么救我？”

“本大爷路过，善心大发了不行么？”

“……”

没有得到回应，黎炎斜眼看着他已无玩笑的脸，叹了口气：

“好吧，其实我是受人之托。”

听闻这话，盛衣终于有了点反应。他颤了颤睫毛，缓缓睁开眼睛。

“是寒莲么？”

黎炎皱起眉头冷哼一声道：

“我会为那种人办事么？你也太看不起本大爷了吧！”

见盛衣微微侧过脸来，黎炎搔了搔脑袋说：

“别这么看我啊！不信拉倒，本大爷就是来报恩的！”

盛衣一愣，失笑道：

“我什么时候有的慈善心肠，我怎么不记得？”

黎炎甩给他一记冷眼说：

“谁说是你了？”

“那是谁？”

“你敢拿整个妖族的名义起誓绝对不告诉淮尘我就告诉你。”

“……”

这次盛衣彻底的没话了。

见盛衣一脸无奈，黎炎剑眉一挑，推了推他的手臂问道：

“你敢不敢啊？！”

“……”

“不敢算了，本大爷也不说了。”

“你也真的不用说了，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

“……”

第三十四回[M]

几乎一日之间，部族被焚烧殆尽。

他跑回来，这里已经是一片废墟了。依旧有浓烟徐徐升起，飘散在四周白炽的热浪中。十日当空，废墟在滚滚火热里扭曲得飘忽不定。他呆立当场，回神时，自己已经在其中跌跌撞撞往返逡巡。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他抿着嘴四处搜寻，似是在寻找幸存的同伴。

“黎、黎炎……”

尖尖的耳朵微微一动，扑捉到了这微乎其微的声响。

他闻声而来，拨开已经烧得焦透的木堆，看见躺在其中满脸血污的人。

他跪下来，颤抖着手慌乱的掀开那些遮挡物，抱起那人的动作却十分轻柔。

“青雾……青雾！你怎么样了？”

“黎炎，咳咳。”

“怎么会这样的？！昨天还好好的！”

他抬手拭去青雾脸上的血渍，继续道：

“没事的，会没事的！你等着我，我去喊人。”

青雾无力的拽住他，喘了口气道：

“没用的。没有人了。咳咳……”

黎炎皱起眉头，眼睛忽然一热。

青雾是他的青梅竹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他们成长的千百年间一直守在一起，这种亲密无间早已经在日积月累中形成了一道牢不可破的羁绊。不仅仅属于他，也属于青雾。他知道，两人有着相同的感触，心照不宣。只是如今，为何却成了这样……

黎炎抿着嘴，情感来临，太过汹涌，他耗费了所有的力气才镇定住自己的面容。

“昨夜，妖族挥军来袭，我们始料未及。就连祝融大人也……”

闻言黎炎心头又是一紧。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既然已经夺去的这天地，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黎炎，快走吧，妖族还在附近呢……”

“不走。除非你和我一起。”

青雾惨淡一笑，鲜血顺着嘴角留下来。他虚弱的摇头，手颤颤巍巍的抬起来，拽住黎炎的衣襟说道：

“走吧黎炎。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青雾……”

“别说了……快走吧。如果有机会的话……”

青雾顿了顿，微微喘着气继续说：

“去找寒莲。他如果还活着……两个人总比一个强。”

青雾闭了闭眼，蓦地松开了抓着黎炎衣服的说。

“青雾……”

他轻轻呼唤他。然而对方却似沉沉睡去，再也醒不过来了……

＊＊＊＊＊＊

“哗啦……”

一串踢踏的脚步声响起。黎炎抬手摸了一把眼睛，将青雾的身体轻轻放下去。最后看了一眼，他闪身从废墟里消失，隐去身形盘旋在不远处的低空中。

“是不是还有活口？”

一个妖族的战士用兵器拨弄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和烧焦的杂物朝身后的人问道。

“哼，怎么可能？都搜索了两遍了。”

“但是我刚才明明听见有谁在说话。”

“怎么？还怕有鬼怪不成？”

“哈，笑话！老子什么时候怕过？！”

战士冷笑一声，继续搜索，来到青雾旁边的时候，那个战士微微顿足，随后弯下身子似乎是在查看什么。

“快看这个！好像还没死透！”

那妖精说着举起兵器就朝着青雾的胸口刺过去。一阵肌肉撕裂的闷响。

“快看，他脖子上带着什么呢？”

那战士伸手猛地一扯，青色的光芒拖出一道淡影。

“呵！什么好玩意儿拿来我瞧瞧！”

“嘿嘿，我拿到的！这是我——”

“噗嗤——”

战士抬着手臂抖了抖链子，然而却在下一刻猛然瞪大了眼睛。缓缓垂下头，就见一只血淋淋的手臂从背后穿透了他的整个胸膛，心脏还在律动，他慢慢收紧手指，鲜血迸射而出。

战士伴随着一脸的惊愕倒下去，暴露出身后一脸肃杀的红发少年。

只见他冷冷的看着妖精的尸体，将链子抽出来握在手心。

“就凭你也想染指它……”

他说的冷酷，说的森然。

这条链子是当年他亲自为青雾戴上的。上面的原石天然灵秀，青色的光泽很配他。也只能是他。所以怎么可以让这种人触碰到！

“噌！”“噌！”“噌！”

兵器出窍的声音此起彼伏。

“什么人？！”

少年抬起头看着面前闻声而来的十几个妖族默不作声。

“是个巫族！”

“天帝说过，不能留下活口！杀！”

少年抽出火焰荆棘似的长鞭，眼中的杀意流泻出来。

他突然想到刚才那充满轻视和调笑的一剑。

他的青雾，就在他的眼前。消失了。连最后一丝气力也没有留下……

＊＊＊＊＊＊

眼前的妖族一拥而上，他握紧了长鞭蓄势待发。

就算死，我也要为你报仇。

＊＊＊＊＊＊

沙沙声在寂静中极为凸显。已经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

他杀了所有妖族。所有所有。

但是，是那些人活该！

他浑浑噩噩的想。

那些妖精歼灭了他们的部族。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很多人。还有他的青雾。

刚才的激战，他耗尽了力气。自己也被弄得遍体鳞伤。

他要去哪儿？做什么？

他不知道。

只是跌跌撞撞的闯进了丛林里。

——也许我会死在这里。

他的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但是随即他释然一笑。

无妨。至少伤害你的混蛋能死几个是几个！

隐约听到悦耳的流水叮咚作响。

这是幻听了么？

他不确定。

眼前的景物模糊不清。

头顶十日并生，地上的每一处都堪比炼狱。河水早已干涸，此刻的声响莫非只是回照而已？

呵呵，也好吧……

他难耐的咽了咽喉咙。嘴唇已经变得干裂。

再也没有力气了。他靠在一棵古树下，闭起眼睛。生命的流逝他感觉的清清楚楚，那种失去感抓也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