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
吟欢笑了笑,“算是。”
“……?”
“就是手指比人家少了半截而已。”
“……天生的?”
“不,被老鸨砍掉的。”
“……原因?”
“嫌我笨手笨脚,学不来弟弟的双管齐书。”
之后,君墨情一时没有接话,望着他的脸,久久不语。
吟欢也没有说话,只是嘴角挂着笑容,细细打量着自己的双手——其实也不是很难看啊!
019
看了一会儿,吟欢一个抬头,余光撇到了一边正在专心看戏的谦诚,忽然没有先兆的,他立刻起步朝孩子那里走去。
君墨情来不及反应,吟欢就已经走到了谦诚的身边,不知他在孩子耳边说了什么,谦诚听了点点头,乖巧地跟着吟欢回到了君墨情的身边,然后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摆。
“怎么了?”
君墨情问儿子。
谦诚摇摇头,一旁的吟欢叹了口气,只感这个男人还真是事不关己,什么都不会去关注。
“儿子要被人拐跑了,你做老爹的能不能多个心眼儿?”
他意有所指地挑挑眉,暗示君墨情看向另一个阴暗的角落。
那里站着个男人,但因为光线太暗实在看不清相貌,不过那人鬼鬼祟祟,还刻意躲避着旁人的目光,看样子还真不是个好东西。“走。”
君墨情皱了皱眉,抱起了儿子就往客栈走,而他的这句话显然是对着吟欢所说。吟欢无所谓地耸耸肩,慢悠悠地跟在他们父子身后,打算之后就与他们分道扬镳。可就在走到一半的路上,君墨情突然出声道:“多谢你方才提醒。”
哇啊,这家伙原来也会道谢啊!吟欢吃惊不小,但紧跟着接道:“哪里哪里,我的直觉向来敏锐,刚好瞥了几眼看到而已。”
这可不是他瞎吹,吟欢的直觉可是店里公认一等一的准,可能是经历的人事多了,他最擅长的就是“看人”,能被他看上的客人可都是店里的抢手货,不过可惜,从几年前开始,他在店里选客人,而那些被选上的却不会再选择他了。“哎哎……岁月不饶人哦!”
一想到这些,吟欢就不禁仰天长叹——那些在眼前聚集的金猪就这么没有了。看着他丰富的表情,谦诚也觉得十分有趣,因为被父亲抱着,他正好面向着吟欢,见吟欢假意悲叹的模样,他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是优点,为什么要叹气呢?”
吟欢朝着他挤挤眼,“小孩子不会懂大人的烦恼的。”
而这话却换来了谦诚更加开朗的笑声。听着笑声,吟欢也不觉提起了精神,或许是受到孩子朝气的影响,他忽然觉得这样偶尔出来走走似乎也不错。谦诚十分懂事,这一晚也没有称呼吟欢一句“舅舅”,显然是将那时的话给记了下来,看他这样乖巧,吟欢一时也萌生了养个娃娃玩玩的念头,可是没过半个时辰,这个念头就消失了,原因也很简单——他养不起。“我是不懂啦,不过我爹和叔叔完全相反,可不会看人了。”
谦诚笑眯眯地说。这句话倒有些有趣,君墨情从商多年,居然不会看人!?吟欢诧异地盯着君墨情的背影,等了半天却也等不到他的解释,过了一会儿倒是谦诚继续笑着道:“是我爹的习惯问题,他总是只看那些自己‘需要’的人,其他的什么都不管,所以那些被忽略的自然就‘不会看’了。”
“哦,原来如此!”
吟欢受教般地点点头。小孩子的描述很符合君墨情的个性,只看自己“需要”的,其他一概不管,这不正是他对秋恒的态度么!不过,不谈这些,以一个男倌的角度去看,这个君墨情也算是个上等货了——有钱多金、家世雄厚,相貌堂堂、仪表不凡,出手阔绰、行动干脆……若是没有秋恒那档子事儿,吟欢几乎可以把他标上“最高级顾客”行列。啧啧……秋恒啊秋恒,身为男倌,你太没有眼光了!吟欢在心里默默地流口水,君墨情这样的人,当然应该好好敲上一笔,然后再一脚踹开才是明智之举啊!如果他有机会,他一定好好的……嘿嘿嘿嘿……所思为所梦,当天夜里,吟欢梦见自己化身秋恒去了君墨情的府上,君墨情没有出现,反而是一堆堆金银财宝、绫罗绸缎簇拥着他,他在其中乐不思蜀。这是梦吧……这一定是梦……翌日一早,吟欢在阳光的刺激下睁开眼睛,梳洗完毕下楼打算填肚子,不过一下楼,不见老板,却看见了一张不算陌生的俊脸。吟欢愣了愣,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想了想后自言自语道:“我知道了……我还在做梦,所以……哈哈……”
“梦什么梦,快点下来商量人身大事了。”
耀翎拿着笔墨从另一头走出来,见着吟欢欲逃避事实,便毫不地犹豫地点破。听见这话,吟欢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垮下双肩,无力地走下了楼梯坐到桌边。“请问客官,您再次驾临我们店,是何用意?”
吟欢假笑着问。这男人可真会挑战他的极限,要他掘墓,他掘了,要他作陪,他认了,现在大清早的,还要他做什么!?君墨情喝了口茶,不急不缓地直接道:“我要买你!”
“……嗯?”
“我要买你!”
“唔……这位客官,小人没有做对不起您的事,您为何要‘埋’我?”
“咳咳……吟欢,君公子说的是买卖的‘买’,对不对?”
“不对,他说的是掩埋的‘埋’,是吧?”
两张笑脸齐齐转向君墨情,他还是那样淡定从容,清楚地回道:“我以客人的身份买下你,从今天起,你是属于我的东西。”
说完,他拿了一叠银票,放在了面前的桌上。
020
耀翎看着银票无动于衷,倒是吟欢双手要比脑袋动得快,提起那叠银票开始认认真真数对起来。
一张、两张、三张、四张、五张……
随着心中默数的数量越来越多,吟欢的嘴角也不受控制地向上抬起,就差没当场流口水下来。
在一边看着的耀翎实在无奈,刻意咳嗽了几声,这才将吟欢的注意力给啦了回来。
“啊?哈……抱歉、抱歉,恕我失陪下先。”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直冲向另一间屋内的帐台。
就算不说,耀翎也可以想象,吟欢是如何手脚利索地拿出算盘站在那里算价格了。
哎……真是个令人头痛的毛病。
“他看起来非常满意这个价格,身为老板的你呢?”
君墨情追问道。
方才吟欢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君墨情没有为此感到厌恶,反而十分中意,虚伪的人和事看的太多,吟欢的直接与坦然真让松了口气。
“……再说吧。”
耀翎没有妨碍的意思,“如果吟欢愿意,我自然不好拒绝。”
他话音刚落,吟欢就从房间里走出来,看他拿着算盘喜滋滋的表情,耀翎心中就隐约明了了几分。
吟欢重新坐下,对君墨情笑脸相迎,与方才判若两人。
“君公子,我还有几个疑问,请您老实回答我。”
见他笑啊笑,耀翎呃只能在心里默默叹气。
“你问。”
“你为什么要买我?”
有了弟弟的前车之鉴,吟欢不认为君墨情这个人这么简单,“还有,打算买我多久?”
君墨情对他的问题也是直接回答:“你不是很会看人么,那正好,我希望你能替我选个妻子,替谦诚选个娘。时间……就到选定为止。”
“哦,你要休妻重娶啊?”
吟欢顺着他的话道。
谁知君墨情却摇头,“我妻子五年前就去世了,如今就是续弦而已。”
“……不好意思。”
自觉说错话,吟欢向他道歉。
不过君墨情本人好像并不在意,而是继续追问吟欢究竟答不答应。
被问及此,吟欢一张笑脸笑到了极致,他拿起算盘在君墨情面前挥了挥道:“再加五百三十二两,包吃包住,而用完我之后,派马车将我送去隐巷,我就……”
“好!”
“成交!”
两人一拍即合,吟欢就这么大大方方把自己卖了出去。
耀翎无语地听着他们的对话,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签下了字据,而由于君墨情的安排迅速,这天午后,吟欢就坐上了马车,与君家父子一道回去。
临行前,矜鸳楼里的人纷纷前来送行,有的还因为舍不得而哭哭啼啼呜咽不断,吟欢则没有那么多愁善感,笑呵呵地安慰着他们,并开玩笑似的要他们好好学学他,将来也努力把自己给“销”出去,多亏了他这话,气氛一下子好了很多。
身为老板的耀翎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要他好好照顾自己,吟欢欣然接受,隐隐微笑却什么也没有回答。原以为这样算作道别,可没想到的是,当马车开始前行,吟欢突然从车里探出了头。“老板,接好!”
“……!”
耀翎闻声回头,一个小小的包袱迎面而来,当他站稳接好,那马车已然出了好远,只留下那扬起的风尘。
“什么东西?”
耀翎好奇地打开包袱,里面满满当当,塞的都是银票,“这是……”
在其之后,还有一张信纸,耀翎展开来看,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字——多谢老板照顾,一看就是出自吟欢那手。
“哎……何必……”
耀翎苦笑着一叹。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易。
……
将准备好的东西送了出去,吟欢很是满足,坐在马车里笑嘻嘻地哼着小曲。这样一来,拖欠了老板这么多,也算是回报了一点点吧,虽然是很俗,不过么钱也是他能付出最实惠的东西了。“叔叔,你把钱都给了你老板,那不是很吃亏?”
谦诚坐在吟欢身边不禁问道。方才吟欢整理那小包袱的时候,他也在场,自然是知晓里面有些什么。吟欢笑了笑,“话不是这么说,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老板对我有恩,还他这些还嫌不够呢,何况……”
“何况……?”
“嘿嘿。”
吟欢贼笑着从怀里掏出了剩余的几张银票,“整数给他,余下的零头我自己收着呐!”
“哇啊,好贼!”
“哈哈……”
车内比起来的时候热闹了许多,车夫在外,不时就能听到自家小少爷和吟欢的笑声。君墨情也没有制止,任由他们去闹,就算自己被开涮,也觉得无所谓。能带吟欢回去,谦诚可能是最开心的人,君墨情看得出来,对于孩子来说,吟欢似乎已经不知不觉间成为了秋恒的替代品。“谦诚、谦诚……这名字还真不好呢……”
“不会啊,我觉得很好听。”
谦诚瘪瘪嘴。“好听算好听,不过小小年纪就又谦又诚,会让人欺负。”
吟欢自有见解,“小孩子应该淘气顽皮,这样才合群嘛!”
“唔……”
谦诚听了,不知怎么的,竟还觉得挺有几分道理,“那怎么办呀?”
“哈哈,简单啊,取个别名不就好了,嗯……我想想……淘、淘……就叫桃子吧!”
“……”
“这个好,我以后就叫你桃子。”
吟欢一副“我说了算”的表情。
谦诚无从反驳,想了想其实这个名字还不算太坏,至少桃子还是很好吃的水果,所以还是算了。
君墨情在一边听着他们俩的话,忽然也插了进来,“吟欢、吟欢,这个名字也太显眼了,该换个别名。”
“呃,我想不用了。”
吟欢有不好的预感,“小人觉得这名字不错,所以……”
但是没有理会他的发言,君墨情随后就道:“吟……就叫银票吧!”
“噗……”
谦诚很不给面子地笑了出来。
吟欢先是一愣,见到君墨情嘴角那抹一纵即逝的笑意,他就瞬间明白过来。
老子要给小子报仇是吧?好呀,既然要玩,那就一起死吧!
强硬地撑起微笑,吟欢提议道:“多谢君公子赐名,可想想,只有小人和小少爷有别名,那未免太不公平,所以少爷……小人斗胆,决定以后就叫您墨鱼了。”
“哈哈哈……爹爹是墨鱼!”
“……”
“……”
车内欢笑的只有谦诚一人,两位大人纠结着自己的名字,四目相对,迸出了激烈的相斗火花。
021
吟欢嘴上说着不怪罪君墨情,君墨情以为是他明理,可是带他一起上路后,他才明白自己大错特错。
这哪是什么不怪罪,分明是厌到了骨子里!
君墨情要行,他要停,君墨情欲休,他欲走,而且似乎是吃定君墨情暂时不会甩了他,吟欢想尽办法地“压榨违逆”,反倒是乐在其中。而两人一黑一白,总是想不到一起,永远的逆向意见让这明明只需一个月的路程,硬生生拖了两个月。
当他们到达君府时,天气已经渐入初秋,凉风袭来,也有了几分寒意。
“嘶……好冷。”
吟欢下了车,哆嗦地摩挲着双臂。
君墨情带着谦诚下车,有些幸灾乐祸地回道:“自作孽,不可活。”
“爹爹……”
谦诚拉拉他的手,似乎是劝解着父亲,“我们还是快些进屋吧。”
就连儿子也帮着他,这才是让他最为郁闷的。
“进去吧……”
君墨情心里默念了一番,还是领人进了府。
府内,因为之前收到了主人的来信,一群家仆已经在外恭候,君墨情和孩子一进府,吟欢就看他俩被几个男男女女所簇拥,添衣奉茶的、尾随无事的,样样都有。
君墨情似乎已经习惯了,但小家伙就有些吃力,吟欢见了还不免一叹——有钱人,活得真累!
“阿嚏!”
一个喷嚏后,吟欢也受不了屋外的冷风,抖了抖身子跟在那群的家仆屁股后面进了屋。
君府屋内可是比外头温暖许多,就算是角落里也是热乎的。
吟欢看着那群仆人精心伺候着那两父子,有些眼红,不过都习惯了,倒也没有什么不爽。他天生只有伺候他人的命,哪天被人服侍,那恐怕才真是要他折寿了。
默默地待着角落里,吟欢安静地不似那个君墨情路上认识的人。
其实,君墨情也有注意他,可因为路上受了些气,如今想用这个方法惩罚一下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不过结果有些出乎意料——君墨情以为,按照吟欢的个性,一定会嚷着要人注意才是,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