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晗被他的形容恶心的不行，取下粉红衬衫扔回给他，自己转过身坐回去打开小本开始刷论坛。

“岭南‘百蛇斩’新手任务零杀蛇破解法——”突然看到这样一则攻略，季晗开始用平板的语调念，“很多MM最近被传到岭南附近都接到了做蛇羹的任务，然后抱怨根本下不去手。为此，笔者特意开了此帖讲一下我是怎么样不杀一蛇同时高奖励过掉此任务的（注：此解任方法里含正邪分支，一定要格外注意）……”

于豪赶快把脑袋凑了过来一起看。

季晗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由衷赞道：“纯爷们儿，兄弟以前真的是错看你了。”

二人继续读攻略帖才知道，原来岭南有两个此任务的相关门派，一个是清朗佛门大派般若寺的岭南分寺，一个是中立偏邪道的羽蛇门。只要想办法把做蛇羹这件事告诉任意一个门派，都会有人被派来制止这件事，这个任务就算完成了。发帖人当时通过他表哥联系上了般若寺，不仅零杀生完成了任务，还由此积累了功德，后来顺利拜入般若寺。

下面回帖都是一连串的“大湿你好”“大湿辛苦了”……

季晗惋惜地感叹道：“看，你要是这么机智现在也是佛门弟子了。”

“擦！”于豪爆了个粗口，“爷是千秋台的好不？千秋台的千秋台的……”

然后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立马住了嘴，脸涨得微红。

季晗倒是没有注意，想起这货起步怎么也比自己早点儿，自己天天接一堆奇葩任务慢慢混也不是个事儿，于是随口道：“豪子诶，要不你带带我吧？”

本以为是一句话的事儿，没想到于豪立马拒绝了，脸涨得通红：“不行，没空，不能带。”

季晗狐疑地看着他：“怎么了？你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于豪不耐烦地转移了话题：“没什么。对，你看看隔壁425，李萌他们应该也在玩，你和他们一起？”

“好吧，我有时间问下。”季晗看下时间已经12：30了，虽然在汀大半夜一两点睡都是正常的，但刚开学他还是不想把自己的作息搞得如此混乱。

季晗一个小学妹曾经问过他：“你们搞学术的是不是都睡得特别晚？因为晚上有灵感？”

季晗在心里回：“有灵感个P啊，晚上工作的动力全都来自一白天都碌碌无为的愧疚之心啊孩纸！”（注）

但是他表面上还是温文尔雅地告诉学妹：“不，我只不过是在以勤补拙而已，华罗庚老先生教育我们‘勤能补拙是良训，一分耕耘一分才’，趁着我们还年轻blablabla……”

更何况现在有了督促季晗早睡觉的利器——清朗。睡觉等于玩游戏，早睡觉等于早开始玩游戏。他下午捉了鸡送了东西，算一算马上就能出村了呢！

桃红柳绿，青砖白瓦，飞檐翘角。从现实到清朗，仿佛瞬间由霾色重重的灰色帝都回到了千年前诗情画意的彩色江南。

季晗所在的这个村子叫江村，临近的最大城市便是金陵城。

清朗的世界架构很有意思，有完整的修仙体系的同时，还有一个完整真实的红尘世界。但备受吐槽的是，在这里，你总能看到长安与镐京齐飞，金陵与建康一色的奇景。最关键的是，这些只是换了个名字的城市长得都一样……所以玩家们还会这么称呼——西安城一、西安城二、西安城三……南京城一、南京城二、南京城三……

曾经有历史地理狂热分子为此找清朗投诉，却遭到了游戏工作组无情地驳回：“清朗一不搞计划生育二不搞城镇化建设三没有户籍制度，不这么干你让我们二十亿玩家和那么多NρC往哪放？”

而现在季晗就在奔赴南京城一号——金陵的路上。虽然说金陵、建康、石头城、江宁都是一个城市的翻版，相互距离也不远，但金陵却比石头城繁华了一倍不止。由此可见一个好名字的重要性。

青灰色的城墙，青石铺就的平坦街道，市中彻夜繁华，商铺鳞次栉比，游人络绎不绝。不管它符不符合天朝的历史事实，至少它符合每一个现代人穿越古代的幻想。每个人都似乎自得其乐地融入其中，走在城里，你甚至分不清这一刻迎面走来的是玩家还是NρC。

城西道观，论坛攻略上说，来到这里的新手玩家只要帮忙做一天杂活或是交上五十个铜币，就能得到一本还算不错的基础修仙功法。甚至有传言这家道观的观主其实就是青霞山的有为修士，为寻求突破到红尘历练，驻扎在城西道观里。基础属性好的玩家甚至有可能会被他看中，然后直接被收到青霞山门下。

清朗俗世里实行的是标准经典的游戏货币制度：10000铜=100银=1金，至于修仙世界……抱歉，工作组告诉你，由于修仙者都清心寡欲，所以统一开放竞争有序的大市场还没建立起来，人家基本上还是靠以物易物来进行交换，值不值基本看个人心情。

虽然对于此时的季晗而言，50铜也是万万不能有的，不过干一天杂活换本书还是可以的。因此他也兴致勃勃地奔赴城西道观，准备正式开启自己的修仙之路。

即使论坛上对道观的位置有了详细介绍，季晗还是在城西逛了三圈才找到这家不起眼的道观。它在一颗大大的梧桐树后，青瓦白墙木门，大门关得紧紧的，一点人气香火气都没有。门上没有门环，正上方挂一块铁制匾额，匾额上一片空白，未着点墨。

季晗站定在门前，正想着如何得体地叫门，看着那无字匾，喃喃一句：“这就是道……”

木门“吱呀”静静打开了，把季晗一个“观”字生生堵回了嘴里，他探头往里看去，正见一个黄衣少女聘聘婷婷从里面走出来，看见季晗后抿嘴一笑，大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向门内伸手道：“这位道友，我们主人说来者是客，相逢即有缘，请您进里面一叙。”

季晗点点头跟着她进去。

这庭院从外面看不觉得，走进去才发现其深幽，又不失江南园林的精致玲珑。只是随处种着梧桐树，甚至有几处梧桐颇杀风景也没人在意，可见主人对梧桐的偏爱。

季晗走着走着觉得略不对劲，即使很少进道观他也知道这不是正常道观的样子。便问少女道：“这里，是道观？”

少女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把团扇，笑嘻嘻地放在唇边半掩住嘴，嗔道：“瞎子，你哪里看出这是劳什子的牛鼻子道观，这是我家主人休息的别庄。”

少女明眸皓齿，一嗔一怒，转首顾盼间都极为动人，可就是太动人了，季晗反而觉出几分诡异和不安来，下意识地又想到了论坛上那个误入狐女别庄的帖子，登时便觉得整个人都要坏掉了。

他吞了口吐沫，赔笑对少女说：“姑娘，我突然想到有些事情，不如改日再来拜访？”

心下道，等哥哥满级了再来会你这个小妖精。

少女却停住了步子，转身斜他一眼：“怕什么？我家主人又不能吃了你，耽搁不了你多少时间，还不快快跟上？”

季晗知道这是NρC又不是真的人，想来游戏剧情设计使然，走到这一步就算走不掉了，只好认命地跟上，安慰自己反正也只有一级，大不了被一招秒回江村，也没什么好怕的。

又拐过三个弯，转过一片荷塘，少女将季晗引到一座凉亭前停下，恢复了温柔有礼的模样：“我家主人就在里面，请道友自行进去。”

那亭子建造得极为精巧，只用黑白两色修饰，别有一番超然脱俗的感觉，装点在这清幽别庄的一隅更是无比恰当。亭子四周垂下了素色的竹帘，让季晗看不见里面的景象。

看季晗迟迟不进去，少女开始不耐烦，频频拿一双妙目给他使眼色。

季晗感觉到少女视线便回头看去，正巧和她的眼睛对上，她向凉亭努努嘴，便又转过了头。

季晗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上凉亭掀开帘子。

他想就算进去看见生化危机他都做好准备了。

刚才那一瞬他看得分明，那个少女，没有眼白。

第5章：梧桐

亭中是一位青年男子，他非但不吓人，反而长得清俊高雅，眉目如画，气质出尘，甚至颇有几分道骨仙风。穿一袭墨绿色长袍，跪坐在竹垫之上，黑色长发用一柄两指宽的玉如意束起。面前一张石几，几上摆着一只玉壶，一只玉杯。另一只玉杯被他拿在手里，翻转把玩。

红颜枯骨，画皮美人，有了引路少女的前车之鉴，季晗却不敢判断这男子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进了亭子就木木地站在那里，看着石几不再移步。

男子倒是毫不介意，举杯相邀道：“道友既然道破了我无字匾的玄机，可谓有缘，何不过来一叙？”

季晗只得依言走过去，学着男子的样子跪坐在竹垫上。

男子将手中杯放下，右手执起几上玉壶，微微倾斜，向另一只玉杯中注满。肉眼可见，那玉杯之上顿时升起了腾腾的白色雾气，趁着碧色的剔透杯身显得格外精致美丽，还隐隐沁出一股清香。

然后他将杯子向季晗推去：“道友请用茶。”

季晗才知道这壶里装的原来不是酒，而是茶。只是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过了这么久，茶水却半分没有凉。

男子又拿起了自己那个空玉杯开始把玩：“道友从哪里来？”

季晗老老实实地回答：“江村。”

“哦，”男子一笑，看了他一眼，“来金陵何为？”

“求道。”季晗搞不明白对方的目的，尽量言简意赅。

“原来如此，”男子低下头去，几缕黑发散落下来遮住他的脸和表情，声音沙哑，微带一种诡异的笑意，“那道友是还未入门，怪不得我看不出你的道行……”

“也罢，”他抬起头，原本墨黑温润的眼睛里映出微弱的晕绿色的光芒，“能看破无字铁匾就是有缘。道友且回答我几个问题，若是能帮我解惑，从此任君驱使；若是不能……那就请道友与这院中梧桐作伴吧……它们，也很是寂寞……”男子透过竹帘看着郁郁青青的庭院，神色恢复了初见的温润出尘，眉眼处却带上了几分落寞。

给跪！听完男子的要求季晗心中就蹦出了这两个字。清朗工作组是怎么想的？这算什么？东方修真山寨版斯芬克斯？

男子不清楚季晗囧囧有神的心理活动，张口开始发问：“何为真？何为幻？何为虚？何为实？何为有？何为无？何为物？何为我？何为死？何为生？何为天？何为地？何为恒？何为道？何为苍生？”

长跪不起……季晗心里只剩下这四个字了。

他真的错怪清朗工作组了……这哪里是什么东方山寨版斯芬克斯……这分明是一站到底版天问！

看到季晗答不出来，男子竟比他看起来还有忧郁。他把玉杯放到石几上，左手食指看似悠闲实则焦急地在杯沿处打着节拍，眉头越皱越深。

最终他失望地悠悠叹了口气：“无法回答吗？可惜了……”

在传统游戏里和在清朗里等待被怪拍死的心情是不一样的。玩网游的时候看着血条一点点下降或者突然变空的时候心里也会紧张，但却不像这样，简直害怕得像小的时候去医院打针……哦，不做皮试一样。

彼时季晗还小，心觉打针就是极可怕的事物，有一天突然被告知要做皮试，也要用针扎进肉里——

季晗：“姥爷，做皮试是什么？疼么？”

季晗他姥爷就极其怕疼，为人也实诚：“疼，可疼了……我告诉你做皮试最疼了比打针疼多了它要把针伸到皮下面……”

所以当看到护士拿着针过来的时候小季晗已经吓得面无人色了……这真是一个忧伤的故事……

看到男子一挥衣袖站起来季晗就觉得浑身一紧，紧接着就对上了他完全变成墨绿色的双眼。一阵风吹过，带来微微的凉意和草木的清香，季晗突然感到一阵头晕。

这时只听到外面少女一声慌张的惊叫，男子骤然变色，也顾不上季晗，掀开竹帘迅捷地冲了出去：“凰儿！”

季晗也跟着站起来，起了一半就僵住了——腿麻了。

缓了缓，季晗终于扶着石几起来了，然后摇摇晃晃地走出了亭子，看到主仆二人正跟闯进来的一男一女缠斗在一起。闯入者看上去极有经验，这边一个动作还未施展开来，那边已经迅速反应，回击或是躲开。这让季晗想起来了网游里，游戏老手推BOSS的场面……定睛一看，那两个闯入者的确像是玩家，长得还很眼熟。

季晗试探性地喊了一声：“李萌……团团？”

那个闯入的少女抽空一回头，惊喜道：“季圈圈！”然后马上发了个组队邀请过来。就这一分神的功夫她的右肩就被狠狠打了一下，当下全身心投入战局，不敢再分心。

季晗听到耳边“叮”的一声，接着是熟悉的系统音：“玩家王团团邀请您进入队伍‘萌萌小恐龙’队，是否接受？”同时系统版面也在面前出现。季晗马上确认同意，左臂上就多了一个绿色的队伍手环，约有成年男子一指宽，上面用小篆刻着五个字“萌萌小恐龙”。

感觉不是一般的违和……季晗用右手轻触队伍手环，队伍信息就出现在眼前。小队共有三人，队长李萌23级，队员王团团21级，季晗1级。

突然一身黄衣的凰儿一声娇叱，目光含恨：“卑鄙！居然毁我主人根本……无耻的修道者，纳命来！”

李萌趁机吐槽道：“每次只有听到这种脑残台词才有自己是在玩游戏不是真正穿越了的感觉……”

“小心，”王团团提醒他，“子梧已经陷入虚弱了，先干掉他再对付凰儿。”

男子子梧早已不复与季晗喝茶时的俊逸出尘，他的眼睛已经彻底变成墨绿色，束发的玉如意被王团团手中的白色丝绦打掉，满头青丝散落下来，狼狈中显得不羁又不甘。

他拄着一柄长长的木剑站在一棵巨大的梧桐树前，轻轻念道：“何为真？何为幻？何为虚？何为实？何为有？何为无？何为物？何为我？何为死？何为生？何为天？何为地？何为恒？何为道？何为苍生……”

他抬起头来缓缓勾起一抹笑，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李萌抬起手中的三尺青锋，一个大招把他戳死了：“靠！每次都这样，他哪来的自信我会等着他说完遗言放大招？！”

王团团：“他长得比你好看。”

季晗作为彻头彻尾的旁观者默默地默了……所以说一切BOSS都是死于话多……这是病，得治！

凰儿看见子梧倒在地上，顿时泪奔过去，抱住他的尸体：“主人，主人你怎么了？主人醒过来啊？你还记得那只想当凤凰所以站在梧桐树上不下来的小黄莺吗？主人，没有你……”她话还没说完，又被技能冷却时间过了恢复过来的李萌一剑秒了。

季晗：“这……”

他太惊异了以至于没有注意到系统提示，分得小队经验后他一下子升到了六级。

“行了，”王团团走过来拍拍他，把收缴上来的玉如意给他，“你要也一天杀他们俩三次你就也没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