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下，柴谨之面前一杯黑咖啡，一台珍珠白的笔记本。

微风轻轻撩动柴谨之的栗色长发，他穿着一件米色双排扣风衣，低腰的腰链流淌着几分优雅。那双混合着慵懒与凌厉的眼睛微微眯起，有一种无法言语的味道，这个世界上你绝对不会再找到第二个像他这样特别、任谁也无法模仿的味道……

「看什么？」柴谨之一边回着邮件，一边目不斜视地问。漂亮得犹如白玉的手指在键盘上敲打的姿势极其迷人。

「那、那个……」

顾羽都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他一开始只是单纯地想红，像所有抱着明星梦的少年少女，可是在柴谨之的带领下见识到越多的事情，他越觉得自己以前那种拍拍电影就能红，唱唱歌就能红的想法好幼稚。

「嗯？」柴谨之轻抿了一口咖啡，看了看顾羽，「胆怯了？」

顾羽点点头，又飞快地摇摇头。

柴谨之停下手头上的工作，「你可以选择放弃。」

「不、不要！」柴谨之的这句话却立刻被顾羽否决了，他犹豫了一下，最后那双琥珀色的瞳仁还是坚定地望着柴谨之，「我还是想红。」

柴谨之已经为他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不成为大明星实在对不起柴谨之。

他唯一害怕的，就是自己做不到。

「不错。」过了几秒，柴谨之终于对他露出一抹淡笑，将打印机里刚刚打好的一份文档丢给了他，「董总的新片，你看看。」

要是顾羽真的能拍这部电影，那么他前面四个月的心血还真不算白费。

有没有接到通告，有没有拍广告根本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你的起点是哪个平台！如果顾羽能从大屏幕出发，奠定这个基础，那么以后能接的戏肯定都是差不多的档次。

这，就是他为顾羽制订计划的第一步。

之前的精心布局，之前的精心谋划都是为了这样的机会！

但是，柴谨之万万没有想到，几天后，董总突然改变了主意。

「董总，这……」柴谨之接到电话的那一刻，神情微变，想不通对方为什么会变卦，「如果是角色的问题，我们可以再商量。」

柴谨之拿出谈判惯用的手腕，先给对方一个空间。

只要先拿下这部电影，其他的一切都好说。

「没有没有，没有什么问题。你那个艺人很不错，值得更好的角色。」但董总却在电话那端打着哈哈，虽在褒扬，可实际上却是不给一点机会，「谨之，我们什么交情啊。这次真的是计划有变，下次吧，下次，啊……」

柴谨之挂了手机，眼神立刻就沉了下来。

原本对这部电影十拿九稳，甚至为顾羽之后的演艺路线都定好了方针，可现在……

顾羽见柴谨之脸色不太好，主动说道：「没事，不就一部电影吗！我被爽约的事多着了，以前经常是说得好好的，等人飞过去，戏却被别人抢了，差点连回程的车费都出不起。习惯了，习惯了，演艺圈就是这样嘛。」

顾羽一边「嘿嘿」笑了两声，一边挠了挠脑袋。

那时的他真是被坑惨了，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经历多了，所以现在遇到这样的事情，他反而能心平气和。

柴谨之看了眼顾羽。

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对方反而先主动安慰他。这倒令他有些意外，要是其他的艺人早就跳脚了。但顾羽真的知道自己错过了多么大的一个制作吗？为了电影，推掉了投资一亿多的电视剧，结果到手的电影却飞了，想要再找类似云修和封景的Party那样可以直接跟对方搭上线的机会，就有些困难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柴谨之眼睛一眯，飞快地思索着，最后视线定格在某本杂志的封面上，该不会……

他立刻熟练地按下一串号码，这个号码他如此熟悉，甚至无需背诵，就能条件反射般地摁下，就像多年来长久的习惯。虽然这种习惯如今已变成了一根刺，深深扎根在他的心底，拔了他会难受，不拔则一直刺痛自己。

电话「嘟——嘟——嘟」地响着。

对方，避而不接。

柴谨之冷笑一声，直接去了方子瑄的办公室。

他一直不想跟容文绮碰面。

因为一看到她，就会让他想起五年前，自己对容文绮和方子瑄两人做过什么事，可是这一次，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撞个正着。

五年。

五年前的自己是方子瑄的恩人，五年后的自己成了方子瑄的仇人。

而五年后的容文绮……

气质依旧，美丽依旧，甚至跟方子瑄的感情都一如从前。她正跟方子瑄聊聊笑笑，亲密低语，任谁一看都能感受到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

这一幕这么温馨又是这么刺眼。

原来，他执意跟对方纠缠五年的结果竟是，方子瑄将从没对他流露过的一面，全部展现给了另外一个人……

「方子瑄，顾羽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柴谨之勾起一抹讥笑，盯着那个清冷寡言的男人。对方一见是他，眉宇间的线条则立刻硬了几分，一分柔情也不肯展现在他面前。

方子瑄墨色的眼眸同样冷冷地回视柴谨之，就像多年厮杀战场的敌人一样冰冷，原本充满着温馨气氛的办公室陡然被一种针锋相对的肃杀给代替！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方子瑄如此回答，然而一丝微妙的笑意却从他唇角泄露开来。那是一种解恨的笑意。

柴谨之眼睛眯了眯，心中却发凉。

他不信对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一旁的容文绮有些不安地看了看方子瑄，又看了看柴谨之。

「既然柴大经纪人这么关心什么顾羽、顾翅的，那有空就多陪陪他们，何必来这里质问我？」方子瑄眼神冰冷，话锋一转，「另外，要是下次要找我，首先，请通报我的助理；其次，进来先要敲门。就算柴大经纪人黑道出身，也不见得连这点基本的礼仪都不懂。」

方子瑄冷峻英俊的脸上渐渐浮现起一抹难以描述的轻视与嘲讽。

这样的神态本身就看低人一等，尤其是被方子瑄这种曾经出身高贵现在在上流社会受到追捧的人表露出来，那样的蔑视更是足够粉碎一个人的尊严！

柴谨之眼中有寒芒闪过。

而与此同时，方子瑄唇角的那抹冷漠与高傲更甚……

他记起来了。

当初方子瑄来他办公室质问Jennifer那件事时，他丢给方子瑄的也是这些话，如今，风水轮流转，对方用自己那时的话刻薄自己，甚至更胜那时。

柴谨之冷冷盯着方子瑄，眼神复杂。

方子瑄则环抱双臂，面色冷峻，打算奉陪到底！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几秒之后，柴谨之的神情却微微一变，眼神一动，而后原本带着自嘲的神色竟恢复成之前漫不经心的模样，还慵懒地轻笑了一两声。

方子瑄看到柴谨之的目光略过了他，打量了办公室一圈之后，似乎不经意地落在了容文绮身上。

然后，他听到那人懒洋洋地开口道：

「文绮啊，你看看子瑄，为了一个Jennifer跟我闹得跟仇人似的。这也是，演艺圈最多的就是漂亮年轻的女孩子了，方总这些年来总是爱花惜花的……呵呵。」

演艺圈漂亮年轻的女孩子，向来暗示的就是暧昧与激情，柴谨之刻意不将话说透，但越是留有遐想越是能让对方不安。

正如他所料想的，容文绮闻言，美丽却不怎么年轻的脸上，神情一变。

这一战，就算他败给了方子瑄，他也不会让他好过。

「大叔，大叔，我真的要演这个角色吗？」顾羽皱着一张俊俏的脸，又看了一眼角色和戏份介绍，第一次接触小荧幕，居然要演这样一个角色，他、他……

顾羽琥珀色的瞳仁可怜兮兮地望着柴谨之，企图发动攻势，用这样的眼神「打动」柴谨之，从而驳回这个「残忍」的决定。

但柴谨之只是叼着一根烟，甩都不甩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合同条款，「怎么，有意见？」

他的声音漫不经心，完全没将顾羽的话听进去。

之前推了周志的电视剧，等董总的电影，现在回头找人家，别人还能给你一个角色，就已经很够意思了。

顾羽苦着脸。

他也不是想推演这个电视剧啦，毕竟是柴谨之好不容易找给他的。

可是、可是……

一想到角色介绍上面的那些文字描写，什么「艳丽高傲」，什么「魅惑人心」，什么「合欢教教主，天生拥有勾魂摄魄的本事」，他一口血就恨不得喷出来……

他一个大男人，要怎么勾魂摄魄、妩媚天成啊！他才不要演什么「娘娘腔」的角色咧！

「我是男人，怎么能演得跟个女人似的……」

顾羽鼓起勇气，半蹲在柴谨之身边，抬起眼眸顶嘴，可是话还没说完，一触及柴谨之那种眼角上挑、斜瞟下来、居高临下的目光，他鼓足的气势立刻就蔫得只剩一星半点……

「那个、那个正常点的我还是可以接受的啦。」顾羽眼神心虚地晃动，虽然努力有在将话圆得缓和一些。

「你想演主角？」终于，柴谨之懒洋洋的视线从合同上移到他脸上。

「嗯嗯！」顾羽双眼一亮，犹如看到希望之光，猛地点头。

「你觉得你够资历演这部戏的主角？」柴谨之又问。

「呃，这个……」这部戏的主角是褚风，曾跟云修在一个偶像团队的队长褚风，他怎么敢跟他比资历？顾羽沮丧地摇摇头。

「那你想演龙套？」

「当然不要！」

「或是反派男一号？从此反派的形象深入人心，每部戏导演都考虑找你演反派。嗯，这样也不错，以后你也不用愁演不到角色了……」柴谨之轻描淡写，斜飞的眼角似笑非笑，伸出修长性感的手指摸了摸下巴。

「这、这个……」为什么这句话听起来这么奇怪，每次都演反派，那不是再也没有演男一的机会了！他也不要啊……

「真的、真的没有其他的可能了么？」顾羽最后一次哭丧着脸弱弱问道。

没想到柴谨之只是斜睨了他一眼，然后一掌将他凑近讨好的俊脸推开，无视他深深的挣扎，直接从他身边走过。

「我去复印合同，你继续研究剧本。」

第九章

电视剧《云珩宗》在影视城正式开机。

顾羽跟着导演和其他演员规规矩矩地点香炉拜四方切乳猪，剧组的气氛非常不错，一群人很快就聊聊笑笑活络了起来。

「新人？」只见一个眉宇俊朗的大帅哥唇角挂着笑容，主动切了块乳猪递给顾羽。

顾羽顺势一看，立即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对方正是褚风，品优娱乐公司的「一哥」，这部戏的男主角！

「谢谢，谢谢。」顾羽连连道谢，马上觉得褚风亲切无比。

「加油，以后有什么事，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对方英俊一笑，拍了拍顾羽的肩膀。

顾羽心情愉快，哼着小调，端着盛着乳猪肉的盘子朝柴谨之走去，准备让对方也尝尝，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做事情总会优先想到柴谨之。

柴谨之没跟着他们一起祭拜，而是在阴处半倚在导演椅上，鼻梁上架着一副茶色的眼镜，一副悠闲懒散的样子。直到顾羽走近，他才优哉游哉地摘掉墨镜，挂在衬衫胸前的口袋里。

柴谨之挑了一块乳猪片，淡淡审视了一圈，油而不腻，这小子还挺会挑的。

要是看人的眼神，也跟挑乳猪肉一样，他也就不用再操心了……

「刚才我看到褚风了，真想不到他为人这么亲切，还主动帮我切……」顾羽扬着眉，神情兴奋地讲着刚才的事情。开机第一天就能遇到褚风，还被对方这样礼遇，是幸运女神开始眷顾他吗？要是能跟褚风打理好关系，以后这个剧组就容易待了。

顾羽滔滔不绝，从褚风最新的绯闻谈到褚风以前主演过的电视剧。

柴谨之也不插话，只是漫不经心地听着，直到乳猪片尝够了之后，才慢悠悠地开口：「的确不错，切块肉片就能让你对他赞不绝口到现在。你真的要学着点。」

顾羽立刻呆在那里了，「呃……这个？」

他怎么觉得柴谨之最后那句「你真的要学着点」是在嘲讽他？

不过，好像真的如柴谨之所说，对方从头到尾其实只是帮他切了肉片而已，而他却对褚风的好感度上升了一大截。

看到顾羽有点愣住的表情，柴谨之这才重新半倚在椅子上，懒洋洋地继续道：「这部戏是皇冠荣耀投资的，他一个品优娱乐的艺人来当主角，比起你，他才是那个更需要尽快融入其中的人……

「而且你以前也听说过吧？『谢颐第二』──就是指的他。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会被媒体时不时地拉来跟谢颐作比较。他撼动不了谢颐的地位，如果再不跟同行搞好关系，那可真是将自己往绝境上逼……从这一点来看，褚风倒也是个高手。」

柴谨之淡淡勾起唇角，敲了敲顾羽的脑袋，「想明白了吗？」

顾羽眨了眨眼，有点咋舌，这真的是……他才刚刚来剧组，怎么切片乳猪的背后就有这样的种种……

「可我只是个小新人，不值得这样吧？」顾羽还是有点挣扎。

「也不是什么坏事。他名气比你大，跟他搞好关系，广结善缘也不错。」

这些新人中，褚风第一个选择的就是顾羽。

这更能证明──现在的顾羽已出挑到大牌明星也会觉得他不简单的地步了。那么，就希望他所选择的这张牌能够替他打赢跟那个人的战争吧……

开机仪式之后紧接着就是定妆。

等褚风他们那些重要的主角定完妆之后，才轮到顾羽。造型师涂涂抹抹，打粉还好说，上腮红也还行，可是把眉毛拔得细细，修成柳眉时，顾羽就渐渐开始变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但是柴谨之却在一旁跟造型师一边闲聊一边道：

「眉峰再高点，似乎更适合角色形象？」

「两鬓要不要垂下点发丝，遮一下脸庞的轮廓……」

遮你妹啊！顾羽心中泪流满面。

顾羽眼睁睁地看着造型师把鲜艳的女式口红涂在他唇上，心里直哆嗦，又把柴谨之埋怨了一百遍。

他才第一次接触小荧屏啊！柴谨之竟然就舍得让造型师这样对他「下毒手」。万一几年之后，他名扬海内，成了天王巨星，到时候现在的这副扮相被粉丝挖出来，冠上「顾羽──男扮女装的最囧照」，那他帅气的形象不就全毁了吗……

顾羽看着柴谨之和造型师在自己身上投下玩味的眼神，那种完全把自己当成玩具一样的态度，还笑嘻嘻地在他的发套上试了试各种簪花朱钗金步摇的效果，最后给他挑了一件桃花色收腰长衫，心里更是羞愤极了。

「还行，腰不算粗。」终于，整个定妆完毕，造型师满意地点点头。

顾羽觉得自己整张脸都快要绿了，定妆照拍完后，他的四肢连同脸上的笑容更僵硬得犹如石块，可是等到定妆照的效果出来后，顾羽一看──却是连自己都惊艳了！

定妆照的背景布是白色的，为了突出角色的妆容和造型。

照片里面的顾羽，身材高挑，长身玉立，一件桃花色的长衫，薄雾一样的水色轻纱淡淡地罩了一层，腰部却紧紧一缩，三指宽的月白色腰带勾勒出柔韧的腰身，上面还点缀了一颗东珠，散发出圆润的光芒。

东珠珍贵至极，但是跟顾羽现在的容貌比起来，却是黯然失色。

只见他一对墨色柳眉高挑，漂亮的眼尾斜斜飞起，雾霭般的琥珀色瞳仁竟带上了几分妖气。几道水墨色的发丝垂了下来，更衬托得他明眸皓齿，乌发红唇，整个人犹如三分春色中一枝含着露珠的娇俏桃花……

顾羽目瞪口呆，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女装扮相竟然会一点违和感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