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妨事,既是二位不便,那只好改天再说。”蔺市长道:“请容我送二位出府。”
怎么还要跟着出门?市长小姐又想拒绝,却见蔡副官忽然地过来一个噤声的眼神,便只能抿起嘴巴,随他出府。
从公馆走到大门口,市长小姐每走一步都心惊胆战;短短的一段路,走了不到三分钟,而她却觉得像过了半个小时。
站在福特车边,蔡副官拉开后门,请市长小姐坐了上去。随即,他又转头对蔺市长道:“有劳您亲自相送,卑职诚然惶恐,还请留步回府。”
蔺市长笑道:“即使如此,下官便不再远送……”他正说着,忽见一名女仆从公馆府内匆匆忙忙地跑出来,“老爷、老爷!大事不好了,琳达小姐逃跑了!”
“什么?!”
女仆话一出口,惊的不只是蔺市长,坐在车里的市长小姐更是吃惊:没想到,府上的女仆会这么快发现楚老板的身份,还知道自己逃跑了!她担忧地看向蔡副官,声音都有些发抖,“蔡副官、我们快跑……不是、我们快走吧。”这句话,她又将蔺市长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
然而,此时的蔡副官却依旧一副从容的样子,他关切地问道:“蔺市长,府上可是有事?是否需要卑职帮忙?”
“哦,不不不,没什么,小事而已。”蔺市长急忙摆摆手,脸色的神色十分尴尬。
蔡副官随即点点头,“既是不需要帮忙,那卑职便先回去了。蔺市长,告辞。”说着也坐到了车上。
目送着那辆黑色的福特车离开,蔺市长已被气的七窍生烟,他无处发泄,便抬手打了那前来报信的女仆一巴掌,“小姐怎么会跑?!让你们好好看着、都干什么去了?!”
女仆捂着被打肿的脸,委屈地快要掉下眼泪。
蔺市长则气的怒吼,“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给我找?!”
“哈哈哈哈,他们怎么可能找得到,真正的市长小姐,马上就要坐上去往新加坡的轮船了。”蔡副官坐在车上,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市长小姐也同时松了一口气,“这次多亏楚老板、许大帅和您出手相救,蔡副官,日后若有机会,我蔺梓茹一定尽全力报答你们。”
蔡副官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车里沉默一阵。
忽然,蔡副官又轻笑一声,“不过说起来,蔺市长还真是死要面子。自己的女儿都丢了,还对外人说是小事。”
市长小姐闻言,似乎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她对蔡副官言道:“对了、府上发现我逃了出来,就意味着楚老板的身份暴露,蔡副官,你不要管我了,我跑着也可以去码头,你们快去救楚老板。”
蔡副官扭过头,看着市长小姐慌张的样子,淡然一笑,“您不必太过惊慌,楚老板那边,自会有人去救。”
“可是……”市长小姐还是放心不下。
蔡副官又道:“放心吧,市长小姐,楚老板的身份并没有暴露。因为那名女仆发现的那位逃跑的市长小姐,正是楚老板,他趁着蔺市长送我们出去的空当,早已脱身蔺府公馆了。”
第一百章:逃离(二)
趁着蔺市长去送蔡副官与市长小姐的当口,一直躺在床上装作睡觉的楚云舒迅速地掀开被子,跳下床来,翻窗跑到公馆外面。
“小姐……”蔺府公馆的女仆准时过来送茶,而市长小姐的房间却已经空无一人。窗户大开着,只有粉红色的窗帘被风吹起,一飘一飘的……
“小姐不见啦!小姐跳窗逃跑啦!”女仆扔下手中的茶,大叫着冲出屋外去喊人。
楚云舒穿着市长小姐的睡衣和拖鞋,悄悄地躲在蔺府公馆的洋房后面。
“糟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发现……”楚云舒暗自思忖,“不过幸好我的身份没有暴露。接下来,蔺府公馆一定会派出很多人来寻找市长小姐,我要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尽量混淆他们的视线,这样才能为真正的市长小姐争取更多时间。”
“喂、你们几个跟我到洋房后面找一下。”
耳边传来蔺府仆人们得声音,楚云舒脑中一个激灵,起身向着院墙跑去。
“啊,是小姐!”仆人们显然发现了他的身影,“快追!”
抬头望望高高的院墙,楚云舒心下一横,指头扒住墙缝,开始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蔺府的仆人们已经追到墙根下,“小姐她、小姐她在爬墙!”“难道小姐想要翻墙逃跑?!”
仆人们仰头看着那个一点一点上升的身影,都有些难以置信——因为尽管市长小姐平时活泼机灵,但想来她应该不会去做翻墙这种事情;要说为什么的话……
“她可是怀有三个月的身孕啊……”一个压抑着怒气的声音低沉地响起,众仆人回头一看,原来蔺市长已经从大门处赶到这里。
“这死丫头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蔺市长的脸已被怒气冲撞得有些扭曲,他恶狠狠地对手下的仆人们吼道:“给我兵分两路去追!一路绕大门、一路翻墙,务必给我抓到这个死丫头!”
仆人们领命、便立即去执行。此时楚云舒已经爬到墙顶,他一个翻身、趴到墙外。粉色的拖鞋掉下去一只;因为毕竟是穿着女孩子的衣服和鞋子,楚云舒作为一个男人,在身材上仍然受到衣服的限制。
“真是够麻烦的……女孩子的衣服……”楚云舒皱了皱眉头,手指抠住砖墙缝,用还穿着拖鞋的那一只脚踩在墙面上,慢慢往下滑。
“小姐、别逃了,认命吧。”楚云舒闻声,抬眼一看,蔺府追过来的仆人们已经爬到了墙顶!
“快点追上、小姐就在前面!”大门口处的仆人也已经赶到。
再不快些逃走的话,就真的会被这些仆人抓住了!楚云舒这样想着,便索性闭上眼睛向下一跳。
“小姐跳下去了!”墙头上的仆人对大门口处的仆人喊道:“她似乎摔到了腿,快趁此机会抓住她!”
这一跳倒是快,楚云舒直接摔在了地面上,膝盖磕破一大块皮、腿上脚上也有很多细小的擦伤。他刚刚试着站起身,而蔺府的仆人们眼看着便要追上来。此时容不得有半点犹豫,楚云舒咬咬牙、忍住膝盖上的疼痛,拔腿就跑。
“腿受伤了还能跑这么快,”追赶市长小姐的仆人们又是一阵惊叹,“看来小姐这次是拼尽全力了啊……”
傍晚的同阳城,人群熙熙攘攘。一个穿着睡裙的“女人”疯了一样地跑在大街上,她散乱的头发和狼狈的伤痕,十分惹眼。
楚云舒看似是漫无目的的逃跑,但实际上他却是在心中暗暗规划着路线:从最繁华的京苑街穿过,由小巷子拐到自己家所在的锦鼓街,顺着锦鼓街一路向南、跑过两个巷口、两个巷口就到了!
百汇大戏院!
蔺府的仆人们追在楚云舒的后面,在人群中七拐八拐,但愣是追着楚云舒到了这里。
“了不起啊,没想到居然这样也没被你们跟丢……”楚云舒的嘴角忽然浮上得意的笑容,“不过接下来,你们可真的要后悔了。”这样想着,他绕到百汇大戏院的后门,跑了进去。
“小姐……溜到……里面去了……”蔺府的仆人们站在百汇大戏院的后门外,一个个皆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然而,即便如此,他们仍是跟着闯了进去。
戏院后台,一名杂工拦下这几名仆人,“几位客人,不好意思,若是要看戏,请到前门买票,这里是后台,只有戏班人员才能……”
“少废话!”一个仆人气势汹汹,伸手便将这杂工推开。俗话说得好,宰相门前三品官,蔺市长家的仆人,也自然个个儿趾高气扬。
那杂工见这几个不是好惹的主,便也不再硬碰,而是转身去告诉正在呆在楚老板化妆间内的张经理。张经理听了点点头,似乎对这件事早有预料,他轻描淡写地说了句“知道了”,便招呼那杂工退下。
随即,暗处传来一声轻笑,“没想到,蔺府还真养了几只不知死活的看门狗。”
张经理转身,对许大帅笑笑,“他们还在后台,您不去看看?”
许大帅站起身,转头喊道:“云舒,你可换好衣服了?”
“嗯,换好了。”楚云舒继而一身长衫打扮来到许大帅的面前。
许大帅嘴角一翘,“走,今儿个我陪你。咱们在后台演一出好戏。”
楚云舒有所会意地浅然一笑,随即坐在许大帅的身边,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那几名仆人还在后台大闹,“市长小姐就躲在你们这家戏院,我们必须要好好搜查。”
几名龙套演员急忙拦着,“几位客人是不是有误会,后台都是戏院里的人,哪有什么千金小姐?”
“少废话、我们亲眼看她跑进来的。”仆人们说完便四处搜寻,最终,便注意到那间屋门紧闭的化妆间。
“她一定躲在这里!”一个仆人指着化妆间、抬脚就要踹门。
戏院后台的杂工和龙套演员们纷纷上来,将其拦下,“客人您误会了,这是楚老板的化妆间,里面有贵客,请不要轻易打扰。”
那仆人冷笑道:“你们如此阻拦,一定是串通一气,企图窝藏市长小姐。待我们冲进屋去把市长小姐带出来,再让市长大人好好治你们的罪!”说完叫上其他的仆人,合力撞开化妆间的门。
门开了。
可这几个仆人却谁也不敢往里进。
许大帅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正对着门口的椅子上,恶狠狠地盯着所有人,而楚云舒则趴在这个男人的怀里,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谁给你们的胆子、随便冲到这个屋子里?”霸气凌人的声音,显示出许大帅非常糟糕的心情,“若是吓坏了本帅的云舒,我问你们谁赔得起?!”
仆人们一个个也是心虚,不过还是有一个,壮着胆子上前道:“回禀大帅,我们无意搅扰,只是市长小姐忽然失踪,我们怀疑她躲在这间屋子里,所以要进来搜一下。”
“搜一下?”许大帅的眉头渐渐拧在一处,“莫非你们是怀疑……本帅会窝藏你们蔺府的小姐?”话音既落,这个男人抄起腰间的柯尔特,就朝着地面打了三枪,“好大胆的下人们!你们主子都不敢管老子的事,你们居然还要搜查本帅呆的房间?!一群不知死活的看门狗,还不快给老子滚?!”
这几个仆人闻言,当即吓得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望着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楚云舒与许大帅相互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第一百零一章:再见
夜晚,帅府。
“昌之,市长小姐他们应该已经坐船离开了吧?”
“啊,离开了。蔡副官已经将他们送上船了。”
楚云舒浅浅地勾着唇角,欣慰的笑容中却有些怅然若失,“离开了就好,有情人终成眷属啊,他们也一定经历了很多吧。只可惜,我没能够亲自去送送他们……”
许大帅笑了笑,将云舒搂到怀中,搂得紧紧的……
“其实,市长小姐已经怀有身孕。”许大帅在楚云舒的耳边轻轻呢喃。
“哦,是么。”楚云舒沉浸在被许大帅环抱的温柔中。
许大帅揉了揉怀中人的发心,“下一次我们再见到他们的时候,就不是两个人了……”
楚云舒也笑笑,“对啊,我们还会与他们再见的。”
人的一生中,总是会经历很多离别。有的挥一挥手,想见便能再见;有的彼此笑笑,道了别、还以为能够再见,却突然再也不能相见;有的甚至来不及送别,即使心里面知道,此后一辈子再也不会见;还有的,送也送了、也伤感了,也以为一辈子不能再见的,却又重新见面了。
“哥哥,最近一段时间,我们便先住在旅馆吧,等稳定下来,我再让手下把锦鼓街上的那个宅院修一修。”
深夜,十一点三十二分,一艘轮船停靠在同阳城的南城码头。船上下来两个男人,一个身穿绸缎长衫、头戴黑色礼帽、手中提着一只皮箱;另一个则是一身白色洋服、怀中抱着一只小猫,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
月色,晦暗不明。
“真想不到,才离开这里没有多少时日,如今再回到同阳城,我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哥哥,你呢?”
“……”
转过天来,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
楚云舒泡上一壶好茶,安然地坐在帅府的藏书室看书。宽敞的藏书室,阳光透过窗子照在书本上,配上茶的清香;这样恬淡的感觉令人平静。丝丝缕缕轻柔的细风飘进来,拂过书页、拂过楚云舒的发间,他不禁抬起头,望了望窗外,天如蓝丝绒、云如白羽翼。
耳边似乎闻得几声乳燕啼喃,楚云舒忽然莞尔一笑,“哦,是这样,春天了啊……”
“春天了,乍暖还寒的时候。”帅府,书房内,蔡副官站在许大帅的对面,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许大帅起身,离开座位,走到蔡副官的跟前,问道:“自许氏军阀成立,你跟了我几个年头了?”
蔡副官想了想,“大概有七、八年了。”
“是啊,七、八年的时间,就是个刚生下来吃奶的娃娃,也该懂事儿了吧。”许大帅慨然一叹,“可是没想到,这想起来就觉得长的时间,仿佛一眨眼就过去了。副官,你我的羁绊可算是深入生死了啊。”
蔡副官笑得云淡风轻,“但很遗憾,我没能够成为与您交心之人。”
许大帅摇摇头,“你过谦了,副官。”
蔡副官躬躬身,“是,大帅。”
接下来,许大帅忽然眼光一寒,“有一点,你不要忘记。身为将帅,可以无心、但不能无剑。心要藏在背后保护起来,而剑要拿在手中战斗。副官,本帅的剑不能被折弯、因为对本帅来说,剑比心更重要。”
蔡副官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凝重的表情。他没有说话,许大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所以,现在你来说一下吧。”许大帅道:“城外的战况如何?”
蔡副官叹口气,“敌人似乎已经准备全面进攻。事实上,不只是同阳城,附近城池的军阀都已经相继遭到袭击,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侵占。”
许大帅冷笑一声,“哼,打着亲善的幌子,说是要建立什么共荣,实际上,无非就是要控制同阳城,把本帅变成他们的傀儡。”
蔡副官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是,他们的力量太强大,周围的军阀又各自为战,这才让他们更加得逞。”
许大帅接着言道:“他们为求自保,只得妥协,但并不见得真就心甘情愿地同意。如果发出函去,请得同阳城周边的几城军阀共同商议,联合火力,想来应该能够抵挡住敌人的进攻。”
蔡副官若有所思,沉声道:“话虽如此,但是每家军阀从来都是占据自己的地盘,井水不犯河水。若是在联合问题上出了什么岔子,卑职只怕会节外生枝,到时候外敌还没打过来,我们自己便已经乱作一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