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安慰吗？”他嗤笑，“我都放弃了，怎么还有人活在不切实际的幻想当中吗？哦，我忘了我本来就是被包装出来满足他们幻想的。”

“可是他们是真的关心里，这份感情不会错。”

“他们喜欢我，因为我是郑言熏。哪一天他们发现我不是，就会离开我。”郑言熏看向季绯，目光陡然犀利，“就像你一样。”

季绯一惊，随即恍然大悟。他一直不明白自己对郑言熏的感情，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被他点破。他这次出事，真的看清了很多事情。

“但你即使是你，也很有魅力。如果不是因为我有了许彦琛，我也会喜欢你的。”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而且医生说你只要好好做复健，还是有很大可能重新站起来。”

他淡淡看了他一眼，“那些庸医的话你也信？”

“为什么不相信？”季绯紧紧握着他的手，笑着说，“医生说我爸会完全好起来，我把现在的身体上五楼都不带喘。”

郑言熏也笑了，他看向他们交握的手，“没用的，无论你握得多紧，我都没有感觉。”

他实在太消极了。可是，季绯问自己，如果他像郑言熏一样，全身上下只有头能动，他会怎么样？那样没有尊严的活着，生不如死。更可怕的是，没有人帮你，你连死都死不了。

“你听我说，”季绯的语气忽然变得激动，“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你相信我，完成第一个疗程的复健，一定会有起色。”

许彦琛一个人坐在车里，左等右等，季绯还是不来，终于耐心都被耗完了，他下了车。

他站在病房外面，没有进去。他看见季绯拉着郑言熏的手，两人正说着话，斜阳从窗外照进来，真是，太糟糕了！

别说拉手了，就连季绯多看郑言熏一眼，许彦琛都受不了。他能感觉到，郑言熏在利用季绯的同情把他一点点从自己的身边夺走。

而他，却什么都不能做。

他在门外给季绯打了个电话。

“怎么还不下来？”

“我……要不然你先吃？”

被冷落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

季绯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家里黑漆漆的，他身心俱疲，想着许彦琛是真的生气了，连灯都不给他留一个。

他摸索着按下开关，屋子里陡然明亮，他走了几步忽然发现沙发上睡着一个人，惊讶过后，那是许彦琛。

季绯又生气又感动，走到他面前蹲下，手指描画着他的眉眼，在他的嘴唇上吻了一下。

“偷亲我。”腰上忽然一紧，季绯被许彦琛抱上沙发，压在他身上。

“明明是你装睡好不好？”

“是你把我弄醒了，你要负责。”许彦琛讨好似的蹭蹭他的脸蛋，就像某种大型犬。

俩人嬉闹一会儿，许彦琛突然说：“我公司有点事，明天要回国，你跟我一起吗？”

看他的表情语气，竟然有几分祈求的味道，季绯哪忍心拒绝，只是说：“郑言熏现在的身体……那我们回去都不过来了吗？”

“当然不是。”许彦琛说，“如果哪天你想看他我再陪你一起来。”

这样啊……季绯问：“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明明经常骗好不好！等吧，等明天天一亮他就去跟郑言熏说一声，说他要回国吗？季绯突然很矛盾。

如果不是他，变成今天这样的很可能是他和许彦琛，但是他又想不出别的补偿办法，如果郑言熏能提出来就好了。

第52章：补偿

一连几天的阴雨，天气终于放晴，太阳拨开乌云，亮出它可爱的大圆脸。从窗外往下看，花园里一片生机勃勃。

季绯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深吸一口气，满满都是阳光的味道，他的表情有些夸张，就是为了吸引房间里的另一个人。

自从病了以后，郑言熏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眼睛能连续一个小时盯着一个地方，一眨不眨。季绯弄出的声响成功吸引他的注意力，他转动眼球往窗边看去。季绯背对着他，回头一笑，眉眼弯弯，很是可爱。郑言熏死气沉沉的眼睛，这才有了几分神采。

“要不然我们出去散散步吧？”季绯提议道。

“不要。”他斩钉截铁地拒绝。

季绯不死心，蹲在他床前哀求：“就出去看一眼，就一眼，看完我们就回来，好不好？”

他想说，不麻烦吗？拖着一个连动都不能动的人从五楼到一楼，接受别人异样的目光。他对上季绯祈求的目光，垂下眼睑，“要是你觉得不麻烦的话，随便。”

季绯叫来护工，两个人把郑言熏抱到轮椅上。护工的手刚碰到郑言熏他就低喝：“别碰我！”

护工张着双手，不明所以地看向季绯。

“算了，我来吧。”他有时候真不知道，没有他的日子里，郑言熏的日常生活是谁给打理的。不是说他懒不想做，但是有时甚至要面对他的裸体，总觉得不太合适。也怪不得许彦琛不高兴，立场对调，他也不会乐意。

花坛里的月季开得正好，远远看去红艳艳一片，高矮胖瘦，错落有致。

“你看，那边的月季是不是很好看？我第一眼还认成了玫瑰。我也是糊涂了，明明家里有玫瑰竟然还认错了。”

“你为什么会养玫瑰？喜欢？”

一个大男人喜欢花也太丢人了，难得郑言熏对他的话题表示感兴趣，季绯兴冲冲地说：“其实也不是喜欢，因为是许彦琛……送的。”他忽然意识到，这个答案可能不是他想要的。

久久的沉默，郑言熏忽然看着那片月季说：“帮我摘一朵吧。”

摘一朵？能摘吗？季绯默默地把话吞下去，若无其事地走到花坛边，眼疾手快地揪了一朵下来，藏在背后快速跑回来。

他拿出那朵月季，递到许彦琛面前，“当当当当！咦？”怎么谢得没几片花瓣了？看来是他刚才太过用力，花瓣都掉了。

“再去摘一朵吧。”

季绯点点头，挑了最大最红的那朵下手，把花摘下来的那刻，他的脑海里闪过四个大字：采花大盗。

当他把花带回去的时候，没想到郑言熏又说：“再摘一朵吧。”

再摘一朵？“那样恐怕不太好吧？”季绯为难地说，“我们有一朵玩玩就好了，你要是喜欢我去花店买一束给你好吗？”说着他把花放到郑言熏的腿上，花瓣上还沾着露水，晶莹剔透，在阳光的折射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丢掉。”什么？季绯以为自己听错了，郑言熏又重复了一遍，“丢掉。”

“怎么，不喜欢吗？”季绯把月季花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他能感觉到花茎上的软刺。绯红的花朵和白皙的手背相映衬，赏心悦目。

“是的，我讨厌一切灿烂，热烈，生机勃勃的东西。”

因为他每天都被枯燥，沉闷，绝望包围，所以就讨厌鲜活的生命吗？所以，他让自己把月季摘下来。没有生命的花朵就像没有灵魂的空壳，现在，他们是一样的了。

这么说，他讨厌一切有生命的人和物，也包括他吗？季绯把玩着花的手一紧，指甲掐进花茎里，指尖泛着点点的绿。

他想，他应该开导他让他把心态摆正，动动嘴唇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原来觉得自己能够帮助他，能帮他驱散黑暗，可是他发现，跟郑言熏呆久了，他的世界都快暗淡无光了。

郑言熏说得对，他确实成了别人的包袱，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季绯很难过，罪恶感将他包围，可是他不得不说：“其实我原本上个星期就打算回国，但是你的病情一直都不稳定，现在你好多了，我想……”

“拍拍屁股走人是吗？”

季绯被他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过几天就会回来。”

“谁知道呢？我只知道你要走了。”

“那我能怎么做？我留在这里也没有用。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也一直想要补偿，可是你告诉我，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郑言熏冷冷地看他一眼，“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可能再站起来了。”

从他的眼神里，季绯感受到了恨意，这让他心里发寒。

“你回去也好，我们的电影就是这几天上映吧？能麻烦你把成片带给我吗？”

“在这边也能下载到。”

“那是你带的，不一样。”

季绯点点头，他其实也很期待看到成片。他们合作的这部电影，是他迄今为止最满意的作品，也许也是他息影之作。

“你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吗？”郑言熏突然问。

“是什么？”季绯的情绪还停留在那个充满恨意的眼神里。

郑言熏眯着眼，弯起嘴角，隐秘一笑。

即使处理得很糟糕，季绯也算是给许彦琛一个交代了，会跟他回国。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许彦琛激动地抱起他在原地转了一个又一个圈，脚着地时季绯差点站不稳，整个世界都在转。他一拳打在许彦琛胸口，“悠着点，你叔叔我年纪大了，经不起这么折腾。”

“可是叔叔在床上还是那么地……活泼。”

噗！这是他又新学的词吗？果然现在的年轻人啊……许彦琛看他摇头的样子坏笑。

许彦琛到哪里去都是一大早走，因为季绯爱睡懒觉这个习惯也就渐渐被改过来，他们是下午三点的飞机。

季绯一大早被尿憋醒，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手机震动的声音，这么一大早谁啊，他打开手机，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是郑言熏的短信。

你不是说要补偿我吗？不是说不知道这么做吗？那就陪我做完第一阶段的复健。——郑言熏

季绯登时就清醒了，郑言熏不是不愿意做复健吗？他看了眼身后的许彦琛，一脸复杂。如果郑言熏的要求是让他跟他在一起，他能毫不犹豫地拒绝。可是，他现在说的是做复健，他实在，没立场拒绝。

一上午，季绯都在想怎么跟许彦琛说才能把他的怒气降到最低点。

吃完午饭后许彦琛从房间里拉出箱子，季绯问：“怎么这么就走了？”

许彦琛说：“这个鬼地方我一刻都呆不下去了，谁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季绯低了头，“对不起，我恐怕不能跟你一起走了，但是我会陪你去机场。”

生活真是，处处有惊喜。

季绯正心惊肉跳地等待许彦琛反应，电话欢快地唱了起来，是郑言熏打来的。季绯看看许彦琛，又看看手机，左右为难。

“接啊，怎么不接？”

季绯接通电话，“怎么了？”

那边似乎很嘈杂，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过来，“是季绯先生吗？郑先生现在的情况很不好，正在抢救。”

“那个……”季绯抬头，“我恐怕也不能陪你去机场了。”

他最害怕的，就是看见许彦琛失望的表情。但是，万一郑言熏真的有什么不测，他会内疚一辈子。

“我尽量，”季绯冲到门边，“我现在就去医院，我们在机场会和，你要是去早了就在机场等我。”

没有回答，许彦琛似乎真的生气了，不，他只是累了，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季绯到医院的时候离飞机起飞还有三个小时，他站在手术室的外面，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手术进行了将近两个小时，手术室灯灭的那一刹那季绯的心像是被人紧紧捏着。

他拉着医生的胳膊问：“郑言熏有没有事？”

郑言熏被护士推出来，双眼紧闭，脸色苍白，两颊也开始往里凹。疾病有时候真的很可怕，谁能想到，现在躺在这里的人三个月前是那么地光芒四射。

“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他是因为免疫力低下，最近早晚温度低午间温度高，本身受凉再加上感染细菌，你们家属一定要特别小心……哎，你去哪里？”

还有十分钟。

季绯坐上车，还有八分钟。

剩下五分钟的时候，许彦琛发了一条短信：你还来不来了？

季绯飞快地打字：你再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要……

他还没输完，又一条短信过来：我过安检了，你不用来了。

季绯跑去机场大厅，站在人群里，四处寻找，人潮涌动，就是没有他。许彦琛好像，真的走了。

他站在原地，垂头丧气，他多么希望，这个时候，许彦琛能出来给他一个拥抱。他，真的走了。

刚拨通许彦琛的电话，季绯想起来，飞机上是不能开机的。

第53章：拒绝

“最近工作忙吗？”

“嗯，我有点想你。你不是说了来看我的吗？”

“这样啊……那你忙吧，下次再说。嗯，挂……嘟嘟……”

季绯看了眼已经黑屏的手机，撇撇嘴。

不远处的郑言熏看到这一幕，关切地问：“许彦琛还在生气吗？”

“他就是这个脾气，过几天就好了。”哎，这都过了快半个月了，怎么还没好啊。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自从季绯答应留下来后郑言熏整个人变了很多，不再像以前那样消极，积极配合治疗，也不那么自私凡事以自我为中心，觉得别人对他的付出是理所当然的。医生都说他目前恢复的很好，坚持做复健重新站起来的几率很大。

季绯摇摇头，走到他身后推着他离开，“情侣之间闹点矛盾很正常，我跟他以前也经常吵架，习惯了，要分早分了。”

说着说着，郑言熏就没声音了，季绯想，他还是不喜欢听他说这些。于是说：“我们的电影在这边上映了，今天我出去买东西的时候看到电影院连海报都贴出来了，你想去看吗？”

“我最近有点累，还是不去了。”他没有说不想去，而是不能去。他害怕看见以前那个耀眼的自己，那会让他更厌弃现在的自己。

“累了吗？那我们回房间好了。”他知道郑言熏想去，可是如果去了对他是一种伤害的话，那还不如不要去。

可是傍晚的时候，郑言熏变卦了，他说：“我请你看电影去吗？”

季绯没有问原因，愿意面对是好事。但是他忘了，这部电影太沉重了。

一开始的暗恋，到慢慢接近，一方背叛，后来背叛的那一方想要挽回，却再也没有机会。

电影的上座率不到百分之十，不过比季绯想的好一点，在国外有这个上座率还要多亏陈柏寒的号召力。

电影开始之前，季绯没忍住，他问郑言熏：“你被一个国际A类电影节提名最佳男主角了你知道吗？”

“你不是也被提名了吗？”

郑言熏每天躺在医院里，但他似乎，什么都知道。“那你会去吗？”

“你是怎么想的我就是怎么想的。”

他是怎么想的？这个时候，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电影的前半部分很压抑，中间小周和洛宁的互动看得人脸红心跳，当洛宁指着窗外的豪车告诉小周他要做别人的情人了，那个人什么都没有只有钱。

小周失望之际，一个陌生男人找上门，声称他的洛宁曾经的爱人。

小周结结巴巴地说：“你为……为什么……不……自己……自己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