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他这个弟弟，喜欢这个家，固然感情确实不深。

手术室的红灯亮起，季绯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拨通了吴瑜的电话。

“你不是说你会来吗？”

“哎呀，我睡忘了，你也知道许总的床上功夫有多了得吧？”

季绯的脑子里有零点几秒的空白，“你愿意去关注那些素昧平生的生病粉丝为什么不愿意抽出一点点时间来看看你曾经的朋友？他对你的感情可比你的粉丝真多了。”

“如果不是有记者拍你以为我会浪费那个时间？”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惆怅，思绪飘到了很久以前，“我已经不再是那个每天放学都会和季墨在学校拐角处买上一杯三块钱廉价奶茶的李瑜了。”

三块钱的廉价奶茶？季绯想到了他的学生生活。三块钱虽然便宜，但并不廉价，看你想要的是什么了。“我会把你的话转告他。”季绯说。

“嗯，顺便让他不要再来找我了，要不是许总，那天晚上我们几个都要见报。”

季绯在手术室外徘徊了一整天，傍晚的时候他说服季妈妈去休息：“妈，有我在这里不会有事的，你先回去休息一下，电话不要静音，有消息我会通知你。”

“你爸现在这个样子，他要是把我丢下……我……”

“妈！医生都说了手术成功的几率很大，你就放心吧！”

劝走了季妈妈，手术室外就只剩下季绯一个人，他盯着闪烁的手术灯，感觉眼前都是一片血红，整个世界仿佛静止了一般。又过了一会儿，他听见稳健的脚步声，正朝他走来，他看见许彦琛在他身旁坐下。

季绯耷拉着头，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他只是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如果是在其他场合，他还能和他虚与委蛇，但在这种场合下，他觉得是一种侮辱。

“不要哭。”许彦琛摸摸他的头。

季绯避开，轻蔑一笑：“我怎么可能哭。”

许彦琛抽回略微僵硬的手：“我特别讨厌你的犟脾气，有时候真想让你永远闭嘴。可是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的软弱。”

“所以每当我软弱的时候你都会远远逃开？眼不见为净？”季绯看着他说。

许彦琛没有回答，他问：“你能保证永远不离开我吗？”

“我不知道。“季绯摇摇头。

“我知道，”他掏出口袋里的胸针，“你已经把它还给我了。”

钻石在灯光下折射出璀璨光芒，季绯覆盖住他的手掌，深吸一口气：“我已经改变了主意。”

许彦琛的眼神变得炙热，他揽过他的腰，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吻了过去。季绯吃痛，小声骂道：“你属狗的吗？”

许彦琛摩挲着他下巴上的胡茬，抵着他的额头道：“谁让你这么不修边幅？”

季绯脸上笑着，心里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宁愿像上辈子那样受人白眼，也不想像现在一样，活得一点尊严都没有。

“别说了，”季绯把头深深地埋进手掌里，“都一天了他们还没出来，我每天去查资料得到的都不是好消息，听说这个病的愈后很差，我真不知道……”

“我已经联系了美国肾病方面的专家，为叔叔专门组建了一个团队，今天的手术做完了明天就可以转院了。”

季绯一瞬间瞪大了眼睛，碰上许彦琛的眼神后表情变得惊喜，他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如果你今天晚上从我这儿得到的答案不是肯定的，你是不是就会解散那个团队？”

许彦琛没有正面回答，他说：“我只是不想你因为觉得亏欠才和我在一起。”

许彦琛，你好像搞错了。从一开始你就问我想要什么，如今才来谈亏欠，不觉得太好笑了吗？你用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掩饰你的目的，其实你就是想报复的对吧？

他的嘴唇靠过来，季绯用食指挡住，在他的下巴上咬了一下，“我们换个地方。”说着拉着他的领带去了洗手间。

季妈妈回来的时候手术已经结束，但是并没有看见季绯的身影，正疑惑时医生说：“你们病人家属也真是，手术结束一个人影都没有。”

她忙赔不是，急切地问：“那医生，我爱人和我儿子怎么样了？”

“手术很成功，接下来就看会不会出现器官排斥。”

“谢谢医生！”

深夜的时候，季绯回来了，他以为母亲像往常一样在父亲旁边的小床睡下了，没想到她突然发声，吓了一跳。

“你去哪里去了？”

季绯一愣，“我听医生说爸的手术很成功，什么事明天再说吧。”他走到季墨旁边的小床，季墨被他们谈话的声音吵醒，他们都注意到季绯不太自然的走路姿势。

“还疼吗？”他撩开季墨额头上的刘海。

季墨摇摇头，只盯着他看。

“你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

“够了！”季绯提高声音，“妈你也活了这么多年了，难道不是一直跟命运妥协才走到了今天？”

病房里一阵沉默，他又说：“爸明天会转去新的医院，手续我已经办好了，那里的医生会提供最好的治疗。”

三天后，季爸爸的情况逐渐好转，季绯也开始了工作。封月帮他重新安排了一个经纪人，工作上的安排不比唐宁差。他同时接了两部戏，两个城市之间来回奔波，由于晕机，经常服用晕机药，最后连晚上睡觉也要借助于药物。

一个月后，季绯正拍摄一场打戏，身心俱疲的时候，忽然有人在下面喊：“绯哥，你爸走了！”

季绯当时心里那个气：你爸才走了呢！

他给季墨打了个电话，他曾经的弟弟冷淡地告诉他：“爸走了。”似乎一句话也不愿多说。

葬礼那天，季墨捧着季爸爸的头像，而身为长子的季绯却只能在一旁看着。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入目都是黑色礼服，雨伞，以及白色玫瑰花。原本不爱笑的爸爸会在黑白照片里对他笑，只是那笑看久了跟哭没什么区别。

季妈妈声嘶力竭，仿佛随时都会晕过去。季绯实在不忍心，明知道会被骂还是跑过去和他的几个婶婶一起扶她。季妈妈一见季绯就红了眼，大骂道：“你这个扫把星，就是因为你才家无宁日！我跟他爸养了这么多年，最后竟然是被活活气死的……”

这些话，季绯听了很多遍，他有时候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今天这个样子？他默默退回角落，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闪过，是吴瑜！

显然季墨也看见了，他迟疑了一会儿就抱着季爸爸的遗像追了过去。季绯原本想叫住他，可是在场这么多人，妈现在这么激动，万一发生点什么场面将无法控制。

当他追出去的时候，季墨正跑着过马路，季绯一怔，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季墨！”

“砰！”季墨凌空飞起，像一片落叶，在空中飞舞，最终落在地面。鲜血喷涌出来，终于为这个世界增添了一点亮色。

遗像跌跌撞撞落到季绯的脚边，上面的玻璃早就四分五裂不知所踪，只有笑容一如既往。

他几乎可以预测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家里走了两个人，妈肯定接受不了，明明是一个完整的家庭，现在支离破碎。

他没有流泪，也不感到心痛，有的只是无尽的惆怅，感觉，像做梦一样。

【系统：如果接下来的情节走向是这样的你还会和季墨吵架吗？】

季绯一个激灵，脑子里昏昏沉沉，系统在说什么？

这时，客厅传来季墨的喊声：“季绯！”

季绯迅速跑到客厅，季墨正好端端的坐在沙发上，他在说什么季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看见他手舞足蹈的比划着什么。他还活着，真好。

连日来的压抑终于突破临界点，季绯鼻头一算酸，忍不住想哭。

【系统：许彦琛现在就在门外，你想想应该怎么办。】

原来系统用了剧情体验，季绯如梦初醒，电视上正播着许彦琛和吴瑜的绯闻，而季墨着急地说：“哥，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小鲤鱼啊！”小你妹！

这时，门铃响了。

第28章：落水

门铃响了一阵，季墨嘀咕：“这么晚还有谁啊？”说着往门边走去。

说时迟那时快，季绯大喝一声：“站住！”趁他没反应过来一个箭步窜到门口，迅速开门跳出去后反手关上了门。季墨简直惊呆了，一定有阴谋！他快步跑到门边，门外，一个人影也没有，一阵冷风刮过，打了一个寒颤。

季绯出了门就被低气压笼罩，许彦琛看他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被剥皮拆骨。

人常说小别胜新婚，这两人也有小半月没有见到，可是丝毫没有甜蜜的气息。季绯看到许彦琛阴沉着一张脸就像跌进了无底深渊，想到自己的下场，简直不能更难过了。许彦琛看着刷白着一张小脸的季绯，明明上次见面还活蹦乱跳，今天却瞪大眼睛，一副惊恐小白兔的摸样。

季绯二话没说拉起许彦琛就跑，无奈人家不配合，他拉着他的手，哀求般地晃晃，脸都皱到一块去了。

许彦琛这才移驾，他倒要看看他想玩什么花样。他打量着他，瘦了，一定是太过思恋自己所以食不下咽。脸色这么差，一定是太过思恋自己所以夜不能寐。不过，怎么几天不见变丑了？

情急之下，季绯忘了坐电梯，拉着许彦琛从八楼一直跑到楼下。交握的手心满是汗，许彦琛想，力气倒是不小。

他们跑到楼下公园附近的小河边，河水倒影着波光粼粼的月色，昨天刚下过雨，地湿路滑，好几次季绯差点摔倒都是许彦琛拉住了他。季绯穿了一件高领毛衣就跑了出来，此时又累又冷，不停地搓手。月光照在他们身上，影子斑驳交错。

“你听我说！”季绯喘着粗气迫不及待，“那个录音是我给吴瑜的因为你把我一个人丢在医院好几天而且一个短信都没有还有就是封月也给了我一个录音里面你说只把我当烟灰缸我只是生气所以才会那么说我跟封月只是单纯的员工和老板的关系你不要误会！”他一口气说完，舌头都快打结了。

许彦琛点燃一根烟，打火机的火光跳跃，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我怕你生气！”他伸手抢过他嘴里叼着的烟，“吸烟对身体不好。”见他似乎没有生气的样子季绯才扔了烟，一脚踩灭烟头。

“你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让我生气，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你不生气了？”

“我不生气了。”季绯拍着胸脯保证，“我要是再生气就是小狗！”他都把自己比喻为狗了许彦琛的脸色竟然还冷了几分，这货到底想怎样啊！

只见他垂下眼睑，看起来温顺多了，他也很温柔地说出了：“我想拜访一下叔叔阿姨，不会不欢迎吧？”

季绯急了，一只手拦在他的身前，“我爸妈都睡了，你还是改天再来。况且你现在两手空空，好意思不？哦不！我的意思是两手空空我怕你会不好意思……我……算了，我不说了。”

“那就走吧。”许彦琛走了几步发现季绯没有跟上来，他回头，季绯站在河边，背对着他，最强烈的感觉就是太瘦了，看得久一点才发现他的肩膀微微耸动，此情此景，有些萧瑟。

他摇摇头，走过去将他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将他转过来，季绯吸吸鼻涕，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望外掉，眼睛红红的，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许彦琛几乎没见过季绯哭，偶尔一两次在床上就当是爽到了，当然那个时候他也无法理智思考。可是现在，季绯红了眼眶他就莫名烦躁，坚定不移的想要让他好看的心理也渐渐淡了。

“哭什么哭！”许彦琛大声说，“你都多大了还是不是男人！丢不丢人！”

季绯愣了一下，吸吸鼻子，哭得更厉害了，不止肩膀耸动还哽咽了，上气不接下气。

“谁允许你哭了？”季绯拉着他的手固执地说，“不准哭！”

季绯也不想哭，只是他觉得自己真的好惨，就因为许彦琛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就弄得家破人亡，太心塞，简直不能再爱了。他转了一个圈，背对着他哭。许彦琛掏出手帕，按在他的眼眶下面，“不要哭了，眼睛都肿了。”

“你管我！”季绯抢过他的手帕，用力地醒了一下鼻涕，许彦琛抿唇，季绯絮絮叨叨仿佛在说什么，把手帕对折，又醒了一次。

“有什么了不起！还给你！”季绯把脏兮兮的手帕扔给许彦琛，许彦琛一个闪身，结果脚下打滑，一个不稳，“噗通”一声栽进河里。

这下季绯也不哭了，他亲眼目睹资本家是如何重心不稳以扭秧歌的姿势栽进河里，呆呆地看着许彦琛在冰水里挣扎。

五秒钟的时间里，他的心里闪过好几个问题：

一，许彦琛是真的不会游泳还是想把他也忽悠下水？

二，许彦琛来这里还有第三个人知道吗？

三，如果他见死不救会被抓起来吗？

看着在水里扑腾的许彦琛，季绯恨不得再扔一个大石头进去把他砸沉。

喝了好几口水，他渐渐有些体力不支，扑腾了几下就要沉下去了。他没有呼救，眼睛一直看着季绯，他是被吓傻了还是无动于衷？他这么傻，一定是被吓得更傻了。

“你答应我以后都不再找我和我家人朋友的麻烦我就救你上来。”季绯试探着说。

可惜许彦琛没来得及回应他就没入水中，手指在水面划拉一下就不见了踪影。他想起了上辈子，他也算死过一次的人，那种孤立无援和绝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心一横，季绯脱下毛衣，纵身一跳，跃入水中。

河水冰冷刺骨，季绯潜入水中，左右逡巡。许彦琛沉入水底，嘴里冒着泡泡，头发随着水流摇摆，看起来十分温顺。季绯游向他，双手抱着他的腰浮出水面，艰难往岸上游。

怎么这么重！季绯的力气本来就不大，快到岸边的时候开始体力不支。“喂！许彦琛，醒醒！我快不行了……”

原本静谧的夜色变得诡异，岸边摇曳的树荫拼凑成不同的鬼脸，它们似乎正在朝他看。恐惧一点点爬上心头，季绯拼命往岸上游，忽然脚下一紧，他瞬间被恐惧淹没，是水草！他被水草缠住了！

慌乱中他猛地挣扎了几下，水草越缠越紧，许彦琛垂着眼睑，对危险丝毫不知。如果他丢下他，能活吗？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逝。

大风刮过，芦苇纷纷弯了腰，季绯顺势抓住一把芦苇，在手上缠了几道，一拉，锋利的芦苇在他的手上划出一道道口子。鲜血落在水里，迅速稀释，消失的无影无踪，可是缠在脚上的水草只是略有松动。

他浑身发软，手一松，许彦琛在他的眼前渐渐没入水中。“不要……“他哽咽出声，而回应他的只有夜色朦胧。

求生的渴望战胜了心理上的恐惧和生理上的疼痛，季绯又抓了几根芦苇，搂着许彦琛的腰，憋着一口气，猛地一拽，水草断裂，重获自由。

把许彦琛推上岸花尽了季绯所有的力气，嘴角的笑还没来得及晕染开他发现自己正在下沉。

他像陷进了死亡的沼泽里，无法挣脱。又累又饿，泡在河水里的双腿都快麻木了，手掌钻心的疼。他真的好希望能闭上眼睛睡一觉，可是他知道他不能，没有人会来救他，夜还很长。

他挣扎着，用那只完好的手在芦苇上捋了一把，瞬间鲜血淋漓，他清醒过来，龇牙咧嘴地爬上岸。没来得及休息就看见许彦琛在一旁挺死尸，他无奈的爬过去，用疼得麻木的双手在他胸部按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