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比闹僵得好。早知如此,本宫当初就该讨要一道圣旨。”敏贵妃的眼里带了几分嫌恶,“厉琳那个女人真是死了还阴魂不散。”
那宫女沉默了一会,总算说出困惑自己许久的疑虑:“娘娘不喜欢厉后和太子奴婢一直知道,可是安王同样是厉后之子,娘娘为何对他的婚事这般热络?”
“你还记得厉后在世之时对安王的婚事采取的是什么态度?”
“能避则避,拖拖拉拉。”
“你说要是她两个儿子都到了下头,最疼爱的那个孤家寡人一个,不闻不问的却是荣登大宝,儿孙满堂,她会做如何感想?”
怕是死不瞑目吧,那宫女心中啧啧嘴上说的是:“奴婢知晓了,可是那东宫里头的巫蛊事件是怎么回事?”
“你是怎么想的?”
“奴婢和太子妃有过几回接触,这事情不该是她干的,奴婢有个大胆的想法,这事大抵是太子殿下一手策划的,可奴婢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不成,余侧妃肚子里的是个孽种?!”
“你认为太子能够容忍一个给她戴了绿帽子的女人活在这世上吗?且不说余氏对他情根深种,就算那余家再大胆,也断然没本事在东宫里做到一丁点痕迹也不留。”
敏贵妃歇了口气又接着解释:“再说,就算太子念着情分想留久点,陛下也先把人给处置了,又怎么会留到现在。也只有太子做的,陛下才会把这事往小里算。至于太子的想法,”敏贵妃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大概和当年的厉后一样,都是疯子,和我们想问题的方式自然不一样。”
这厢慕白离了启文帝所在,自然是往东宫里头去的,之前为了保护余氏的宫廷侍卫已经撤了,东宫里头格外的安静,没有眉清目秀的小太监,也无弯腰驼背的宫人来给慕白之路。
慕白顺着之前几回的路走,半天路上竟是没碰着一个人,若不是各处的花草显然是不久打理过,青石路上也未生出半根杂草,他几乎要以为,这偌大的东宫和他在云城看到的空宅一样:人去楼空,安静得教人心里头发慌。
好不容易在路上逮到一个人,慕白刚问了路对方就嗯嗯啊啊手脚比划地表示自己是个哑巴,还是新来的不认得路。
对方又是红眼睛,又是下跪磕头求饶的,慕白也无法子,摆摆手放人走了。对方立刻落荒而逃,像慕白是什么了不得的洪水猛兽。
没人带路慕白只能自己走了,按照记忆里走到假山底下,亭中无人。慢慢悠悠地逛了一圈,他才转悠到慕言住的房间的大门前,却看到了一个穿着嫩黄衫子的妇人。
一个演了一场闹剧的女人。
第三十六章
房门是紧紧关着的,几乎是慕白刚站到台阶下,那嫩黄衣衫的女子就转过脸来,实实在在的一张美人脸。不是慕白素未谋面的余氏,而是那被誉为第一美人的太子妃。
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这位太子妃的气质和媚态比之当年的敏贵妃差了几分,但容貌极盛,用这些句子来形容并不为过。
慕白还未这么近距离的看过她,愣了会神,便收起眼里头的那抹惊艳,略微拉开和对方的距离,出声询问:“皇嫂在这站了多久?”
“已有两刻钟了,安王可是来找夫君的?”女子刻意压低了声音,不是慕白以为的那样清婉动听,而是有点嘶哑,像是刚发泄过了坏了嗓子。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眼前人这副模样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但还是能看出来,对方的眼眶有点红。
慕白对自己兄嫂的日子是否和愉快谐并不大关心,他的身份也不适合对眼前人怜香惜玉,吸引他目光的是女子右手攥着的一张皱巴巴的画像。
那上头分明画的是苏嬷嬷年轻时的样子,却不知怎么到了眼前人手里来。
苏嬷嬷是跟着他进的安王府,之后便没进过宫,和这年轻的太子妃该是无任何交集。
“皇嫂手里头的人瞧起来似乎有点眼熟,你站在这外头可是为了这画里头的女子?”他试探性地开口,却见眼前的女子强装出来的笑意立刻消失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惹人怜惜的凄婉。
“那是夫君他真正的心上人。”太子妃和慕白见的不多,也插不上这东宫外的事,虽然听说两兄弟的关系并不算好,但终究还是不能理解那如同水火的相斥,得了这么张画像,她难过了好些时候,好不容易决定了为夫君把那女子迎进东宫,却又站在门口犹豫许久不愿敲门。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安王长了一张甚是无害又可靠的脸,听人这么一问,她恨不得把自己心里头的委屈都说出来,当然她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和礼节。把苦水都咽到都肚子里,只是讲了自己的来的原由。
“安王原来也认得那女子,可否告知她有否婚配。”
画上人的神情和衣衫都说明那是苏嬷嬷,慕白的神情已经变得很古怪了,但苏嬷嬷自然是没有婚配的,他还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那她可是安王的心仪之人?”
“自然不是。”
“那她可有心仪之人?”
既然都不准备嫁人成婚,想必是没有的,慕白便又摇了摇头。
见对方再次摇头,太子妃的身子几乎要摇摇欲坠了,不过她还是维持着大家闺秀的姿仪,完全忽视对方越来越古怪的脸色:“若是安王和这位姑娘熟识的话,能不能为引荐一下,我想要和她谈谈,说不定将来还可能和她成为一家人。”说到这太子妃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不过她还是强打起笑颜。
“我过些日子会在灵源寺祈福,若是安王能为我约到,就请她在那里等我,主持大师会把她带过来,若是等过了酉时,就不劳烦那位姑娘过来了。夫君在里头休息,要是安王有事敲门便可。”
慕白的脸色半晌才恢复正常:“皇嫂客气了,臣弟自然尽力而为。”
“还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安王不要提及在门口见了我,我今日就不进去了。”
“臣弟知晓,不过皇嫂能否将手里的那画给我,还有,皇嫂可知这画像是的人姓甚名谁?”
“名字我是不大清楚,但是在姑娘应该姓苏,她的模样我已经记住了,这画像也用不到了,就劳烦安王了。”
“小事而已,不过举手之劳。”慕白从对方手里头把那张皱巴巴的画卷接了过来,放进了自己的袖子里头。
等太子妃窈窕的身姿消失在回廊转角处,慕白这才不紧不慢地敲了三声门。当然没忘记出声表明自个的身份。
一声“皇兄”刚落,门就被人给打开了,只是开门的人不在门口,只有一条细细的线拉在门上,要是不注意,很容易就把线忽略掉。
太子睡的地方还在里头,屋子里头的摆设和慕白上次来时略有不同。多了个厚重的绿宝石屏风,就挡住床的外头,那根开门的细线就一直绕到屏风的后头,也不知是不是系在了慕言的手上。
屋子里头和外头一样,一个服侍的宫人都没有,要不是从苏嬷嬷和自己底下的人那里确认启文帝并未迁怒到太子身上,他几乎以为东宫已经变成这皇宫里的另一个冷宫了。
习了那么多年的武,慕白还是能弄清楚这屋子里头有多少人的,他一个,屏风后头还有两个。
除了慕言另一个该是年轻的男子,同样是习武之人,呼吸吐纳极有规律。
慕白的脚还没抬起来,就听着一个有些压抑的声音从屏风的后头传过来。
断断续续的呻吟,也不知道是因为痛苦还是欢愉发出来的。慕白头上顶着个断袖王爷的帽子,秦楼楚馆也没少被人拉去过。
虽然没有真干过,慕白对这种事情也并不陌生,当下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若是太子从来喜好男色,这东宫里迟迟没有喜讯传出来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在只喜好男色的人眼里,女子再美也不能诱得他情动。
但慕白很快又把自己之前的猜想给推翻了,里头只有一个人的呼吸是乱的,依他的了解,在办那事的时候,就算另一个人再怎么被动不投入吐纳也不可能平和成这模样。况且,以慕言的眼光,也不至于看上一个这么不解风情的呆子。
若是真行风月之事,也不该在这种时候把他放进来。偏了方向的思绪很快又被慕白给拉了回来,只是准备绕到屏风后面的脚步停了下来,呼吸也被刻意地放轻。
慕言不开口,慕白也不准备过去,干脆在一旁找了个椅子坐着。细细地研究那张被揉成了咸菜干一样的画像,约莫着半个时辰屏风后头的断断续续的呻吟才停了下来。接着是砖头挪动的声音,房间里头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慕白把那张画像折叠好,重新收回到袖子里头,这才起了身放轻了脚步走到后面去。
他心里头的感觉非常的微妙,上一世的记忆里头有一回他也是这样。不过地点不是在太子的卧房,而是在一间石室里头,一个位于地下的石室。
不过那一回他听到响动就立刻躲了起来,只瞅见了石室里慕言一张苍白的面孔。
现在想来那应该是慕言病发作的时候,若是那天他进去了,说不定也能够得知当年的一部分真相。可惜他没有,只选择没人注意的时候从暗道里溜了出来,就这样白白错失了机会
。
当年他朝着石室走的时候也是现在这样的心情,忐忑而兴奋,心里头隐隐知道往前走可能洞悉一个了不得的秘密,只是当初他选择了退缩,而这一回他选择了往前。
这一回的慕言仍旧是靠在床榻上的,头发湿漉漉的,脸上都是汗,整个人都像是被水洗了一样。
对方的脸上有种运动过度后的疲态,屋子里的熏香味道很淡,除此之外并没有情事过后的特殊气味。
这是慕白头一次在对方脸上见到这样平和的神情。非常难得的愉悦表情,往日他在太子的脸上瞧见的永远只有冷漠和厌恶,即使是笑也叫人觉着不舒服,有种阴郁森冷之感。
而现在慕言的脸虽然被汗水打湿得厉害,脸上也有几分疲态,但眼睛尤其明亮,笑容很浅却教人见了便觉得欢喜。
这样的慕言比方才的太子妃更让他觉得惊艳,不过慕白回神的速度同样快,他的视线从对方的脸上往下移。
领口微敞,露出精致的锁骨和白皙细腻的肌肤。慕白仔细瞧了瞧,上头干干净净的,并没有什么红色的印子。
“温玉良才能倒是不错,你还能这么早就从云城赶过来。”慕言脸上的愉悦只维持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开口语气便是纯然的讽刺。
“事情处置得差不多了,臣弟担心父皇的身体,又听说两位皇嫂出了点事,便想着早日回京为父皇和兄长分忧。”
也不知是他的语气表情太过恳切,还是因为对方心情愉悦,这一回慕言竟沉默下来,没再说什么质疑慕白能力的话。
“我记得和你的赌约还没到期吧,别对我说你是为了那两个女人的事来的。”两人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到底还是慕言先开口打破了沉寂。
慕白原本还是有别的事的,但之前被太子妃那么闹了一通,他又不想提了。
大抵是被猪油蒙了心,鬼使神差之际,慕白说出了连自己都难以置信的一番话来:“我这次来,只是听说,皇兄有了心仪之人。”
第三十七章
“孤有无心仪之人与你何干?”慕言把话茬接了下去。
对方反应快得令人惊讶,慕白也是愣了一下,看着慕言堪称完美的侧脸,心里头一动,说出和那些喜好风月的浪子文人混迹时听来的话:“自然是慕兄长风仪,故而牵肠挂肚。”
慕白刚说完就想把自个的舌头吞回肚子里去,若在寻常百姓家,兄弟之间拿这种事情来打趣是十分自然的事,在皇家就算可能,也要非常亲近才行。
他和慕言两种情况都不是,严格起来连兄弟都算不上,这种听起来格外暧昧的玩笑话实在是太不合时宜。
若是小时候还说得过去,毕竟那个时候他可以说是极其地崇拜喜爱自个的兄长,小孩子关心喜欢的人的情况自然无可非议。
而今他早就没了这种喜爱崇拜不说,脑袋上又顶了个断袖王爷的帽子。果然是这几日太累才会导致脑子发了昏用那种格外暧昧的语气说出这些话来。
审视了一番两人的距离,慕白立马从床沿离开,走到屏风后头把之前坐的椅子搬了过来。
等坐在离对方不算太近也不大远的地方他才隐隐地松了口气,准备待会用别的事情把刚才的话题给换过去。
当然,今天他也不会提荆城之事,也不知是哪一代开始的,北国皇宫里并不提倡兄弟父子间在私下各自的寝宫里谈论战争城池这类严肃的话题。
就连启文帝在他的寝宫也多数是一副温情脉脉的慈父面孔,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只有在御书房等地方才会谈政事。
一旦两人都不开口,气氛就变得格外尴尬起来,慕白也并不是擅长转移话题的人,索性沉默,准备再坐一会就转身离开。
相较今日太子东宫的反常,他现在对苏嬷嬷的事更感兴趣。
所幸慕言看起来也并不在意,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听到,只是摊开手掌端详着那双如玉的手,语气淡淡地问了一句:“你知不知道今天这府里为什么这么安静?”
“最近宫里头并无宴席,所以是皇兄把人都派出去了?”有人连打破沉默慕白很自然地就接了话茬。
“那是因为这东宫里头招了贼。”
这回慕白愣住了,太子东宫守卫森严,为了保护这江山继承人的安危,启文帝更是安插了不少人手。
暗卫的数量慕白并不清楚,但至少安王府的三倍以上。这样的一个地方,说有宫人偷偷拿了什么不起眼也不要紧的东西贴补自个还有可能,要是能拿走需要那么多人去找的物什,这贼不说天下第一,也有第二了。
慕白自是不信的,却也不提出质疑:“那贼可有偷走什么东西?”
“自然是有的,”年轻俊美的太子眼神变得幽深起来,说起话来颇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我这东宫里头丢了一副十分宝贵的画。”
慕白觉着自己袖子里的东西有点棘手了,不过他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面带疑惑道:“是哪副名家的画,值得皇兄如此兴师动众,竟连贴身服侍的宫人都派了出去?”
之前在屏风这边和慕言待在一块的人被慕白选择性地忽略了,既然对方并不想让他知道那人是谁,他也不会傻到在对方的地盘触人霉头。
“倒不是什么名家大作,是副很普通的画像,到现在也就七八年的光景。怎么,你和那贼人撞上了?”
总不能说是你的发妻偷了你的画,还以为是你恋慕多年的心上人吧。慕白有些口干舌燥,想着袖子里的画,眼睛眨也不眨地就把太子妃给卖了,当然稍微改动了点真相:“我只在来的路上瞧见了皇嫂,然后听说皇兄有了心上人。”
慕言像是被梗到了,不过也只那么一会儿,似笑非笑地把话题转来回来:“若是你碰见了那偷画贼,可别忘了把那画给我带来。”
“既然如此,那臣弟就先告辞,”,慕白霍地站了起来,当然没忘记为了那个没能出世的“小皇侄”表现一下一个的哀叹之意,“若是还请皇兄节哀顺变,将来总会有别的机会的。”
说完话慕白就转身走了,当然在路上的时候没忘记抖了抖袖子,确认那里头的画不会走到半路掉出去。
他是按着原路返回的,仍旧是一个人都没瞧见,也没见着有人来寻那副画像。
果然是骗人的吧,回想起慕白当时的脸色,还有说话的语气,应该是病发作,或者是治疗后的虚弱状态吧,所以看起来才会那样的难得没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