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用力,小脑袋快出来了。”秦小川已经看到婴儿黑色的头发了,不由一阵欣喜。
“玉京,别叫了,留着力气生,痛就挠我吧。”纳棋看玉京把床单都扯破了,就无私地贡献了自己的手臂,医院里的产床上都会有一个拉环,让孕妇借力的,这里没这个条件,就只能人为创造了。
玉京痛到两眼发花,腾然看见一条白皙的胳膊出现在自己眼前,想也没想就一口咬了上去。
“啊!!”
“哇~~”
纳棋的惨叫声和婴儿的啼哭声同时响起,竹楼外响起了欢呼声。
“棋子,善后!”秦小川脱力地坐到地上,嘴角扬起满足的笑。
纳棋熟练地帮玉京简单处理了伤口,结好脐带,把孩子擦干净包好,放到玉京怀中,就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进来吧,母子平安。”纳棋微笑着对房门外翘首以待的人们说道。
人群欢呼着涌进屋里,把玉京的竹床围了个水泄不通。
纳棋慢慢地走到一边和秦小川并肩坐下,又是赶路,又是接生,忙乱了三四个小时,那个无法言说的小伤口似乎又裂开了,可是看着眼前欢腾的一幕,纳棋觉得挺值得。
“喂,我突然觉得自己好伟大。”秦小川用肩膀拱了拱纳棋。
“你做的很好。”纳棋真心的赞扬着。
等人们从兴奋中平复下来,才想起今晚的二位功臣,转头去找,却发现两人已经相依偎着靠坐在墙边睡着了。
35.傣家情谊
纳棋和秦小川初到贵地就一役成名,当晚就被奉为上宾,住进了寨子里子最好的竹楼里。
寨子里的人都是世代居住在一起的,多少都沾亲带故,一家人的事往往就是一个寨子的事,尤其这玉京家在寨子里身份还挺特殊,如果往前数几十年,他哥哥思罕便应该是寨子里的头人。解放后,这样的等级划分虽然模糊了,但思家却并没有寞落,尤其到了思罕这一代,虽然父母早逝,然而这位大当家不但一手带大弟妹,还从十八岁就跟着人在缅甸倒腾玉石,有勇有谋,几年时间就赚了个盘满钵满。如今思家富甲一方,这寨子里的路,卫星天线什么的都是思罕出钱弄的,所以思家在寨子里还是很受人尊敬的。
秦小川和纳棋无意间做了思家的大恩人,本身又是很受当地人敬重的医生身份,这往后在曼松寨的日子自然过的很是滋润了。
秦小川和纳棋旅途劳顿,昨晚又是一场惊心动魄的火线救援,这一觉睡下去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刚刚洗漱完毕,思家的人就上门来请了。来的人是昨天那个叫岩平的年轻人,说午饭已经备好了,等着恩人开席呢。
救死扶伤本是天职,吃拿卡要是不对的。秦小川和纳棋这两个小年轻虽然医术还不够老辣,但德行却是一等一的好,推辞了一番,却是拗不过岩平热情,只好走了这一趟。
不过,到了吃饭的地方,纳棋两人的心倒是安了下来,原来,思家在寨子中间了场子上摆了十几桌流水席,几乎整个寨子的人都来了,人一多,秦小川和纳棋也自在了,随着岩平的引导和思家人坐在了一起。
虽说是主桌,可是只坐了三个人。一个是玉京的丈夫,另两个是玉京的弟弟,一对双生子,玉京刚生产完自然不可能出来,而思家那位传说中的大哥也没在。原来,思罕昨晚看到妹妹和外甥平安,就连夜赶回缅甸那边去了,他生意做的虽大,但凡事亲力亲为,一年在曼松寨也呆不了几天,不过,这位思大当家临走拿了一万块钱给岩平,让他一定要照顾好思家的恩人,岩平视思罕为大哥,他交代的事情自然不敢马虎。
少数民族结婚早,玉京的丈夫也才二十出头,还青涩得很,见到了恩人也不太会说别的,就是谢,一口一个大哥,一声大哥一杯米酒,看得秦小川肝颤,幸好有纳棋挡着,三碗不过岗的小秦医生趁机躲在死党的羽翼下大快朵颐。
玉京的两个弟弟才十六,开始还有些拘谨,可没一会儿就和交际小能手秦小川同学成了忘年交。
一旁,纳棋和努力表达谢意和热情的玉京丈夫一杯一杯的干米酒,这一边,秦小川一脸大爷样的享受着两个新收的小兄弟的殷勤伺候。
“小川哥,尝尝竹筒饭,这是今天的新糯米烤的,可香。”岩畲剥了个姜黄色的饭团出来,上面还包着白色透明的竹膜,散发着阵阵竹子的清香。
“小川哥,吃个菠萝紫米饭,酸酸甜甜的,菠萝是我今早去砍的,可甜。”岩醒盛过一勺紫黄相间果香扑鼻的菠萝饭。
“小川哥,这个是香茅草烤罗非鱼。”岩畲抽干净鱼刺,把裹着小米辣,香草和大叶芫荽的白嫩鱼肉拨到秦小川碗里。
“小川哥,来个香茅草烤鸡。”岩醒递过来一只巴掌大小焦黄香辣的烤鸡。
“小川哥,吃牛撒丕……”岩畲把米干在一碗青绿色铺满鲜辣椒、缅甸芫荽、花椒、香菜的蘸料里卷了一下。
秦小川以前胖怕了,于吃上很节制,可是拦不住着傣家美食太对胃口,只能来者不拒了。
“咦,这苦苦凉凉的是什么?”秦小川嚼着米干,觉得这个味道很独特,他竟然分辨不出调料的种类。
“哦~这是牛的胆汁和胃里还没有消化的青草沉淀后的清液,清凉解暑的。”纳棋笑眯眯的勾过秦小川的肩膀。
“不能吐出来,这可是傣族人民招待客人的最高礼节,平时吃不到的。”纳棋及时地捏住秦小川的后脖子小声警告。
秦小川含着泪咽了回去……
“小川哥,好吃么?这可是我大哥昨天走的时候专门吩咐的,一定要给尊贵的客人准备的一道菜。”岩畲小老虎一样的大眼睛期待地看着秦小川。
“好吃!”秦小川很爷们儿的颔首。
“那再多吃点吧。”岩畲把一大盘米干推到了秦小川面前。
小秦医生:%>_<%
“小川哥,你不蘸点佐料么?”岩醒好奇地看着生吞白米干的秦小川。
等小武来了,一定要让他尝尝这些正宗的傣味!纳棋端着香甜的米酒,微醺地看着眼前的美食,不可避免的又开始惦记自家小交警,明明分开还不到四十八个小时,却已经觉得太久。
吃完了中午的大餐,岩平开车把纳棋和秦小川送回了昔马。
卫生院分给他们的竹楼就在院子后面的半山竹林里,竹楼不算很新,但是周围环境非常的好,小楼坐南向北,掩映在几蓬翠绿竹丛里,一条清澈的山溪从小楼前蜿蜒流过,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一直延伸到公路边,旧式的竹楼没有卫生间,但是楼后已经单独搭了间小竹棚接了水电做了浴室和卫生间,这在当地已经很难得了。
纳棋和秦小川提着自己的一小包行李进去的时候,惊讶的发现,和外观的老旧相比,竹楼内部相当雅致,就差根网线就可以媲美五星级度假别墅了。
“昨天思罕大哥就吩咐了,大善人住的地方要打理好,原来的家具太旧了,今天一早我让县里卖家具的送了一套竹制的家具过来,本来我想弄点城里式样的,可思大哥说和竹楼不搭调,你们看这还满意吧?”岩平指着堂屋里的家具说道。
“这怎么好意思啊!?”纳棋简直受宠若惊了,而秦小川嘴上不说,心里却喜欢得不得了,这风格,简直不能更美。
“应该的,你们是山外飞来的金孔雀,是大善人。”岩平行了个佛礼。
纳棋和秦小川连忙回礼,这回,小秦医生淡定多了,没又冒出一句阿弥陀佛。既然是别人的好意,而家具这些东西也是带不走的,他们走了还可以留给以后的人用,他们也就却之不恭了。
傣族的竹楼分两层,下层架空用来养家禽牲畜和隔离地面湿气,第二层住人,一般只分堂屋和卧室,普通的傣族人家是一家人和用一个卧室的,长者睡最里面,辈分小的靠外面睡。而这间竹楼为了方便纳棋和秦小川,特别隔出了两间卧室。
这个格局让纳棋偷偷松了口气,要不然等梁绍武来了,三个人睡一个屋里还不得尴尬死,到时候他要忍不住做出点少儿不宜的举动,秦小川能笑话他一辈子!
晚上,纳棋躺在自己的竹床上,裹着崭新的丝棉被子,给梁绍武打电话。
“小武,告诉你个好消息,我有单独的房间了,等你来,我们不用去竹林里野战了。”纳棋桀桀坏笑。
“我也告诉你个好消息,我的假批了,我22号坐大巴来找你。”梁绍武也拿出了的自己的好消息来分享。
“真的!小武,你太伟大了,我爱死你!”纳棋高兴地一个鲤鱼打挺从竹床上翻了起来,兴奋地赤着脚在地板上走来走去。
梁绍武感受到纳棋的激动,心里跟灌了蜜一样。本来公休假连着黄金周这样的好事是轮不到他的,可是他上次在和江伟他们的配合行动中立了大功,领导考虑到这点,大手一挥就批了他的假。
“那天我去县城接你?”纳棋问。
“不用,地址给我,那么大地儿都找不到,我白当那么多年侦察兵了。”梁绍武笑着说。
“嗯,我明天问清楚了发给你。”纳棋隔着话筒狠狠亲了梁绍武几下。
纳棋和梁绍武腻乎完了,才看见秦小川抱着手站在他房门口,一脸促狭的笑意。
“有事么?”纳棋警惕地问他。
“我本来想问你要不要上点药,现在看来,不用了,反正再过一个月还要再裂开。”秦小妖孽摇着手里的药膏离开了。
纳棋愣在原地,在月光下慢慢龟裂……
36.问诊
纳棋和秦小川只用了一天时间就摸熟了镇卫生所这只五脏不全的小麻雀。
除了他俩那天在玉京家看见的那个年轻医生和护士外,卫生院里还有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医生,算是卫生院的主力,玉京生产那天,老医生刚好到隔壁的那邦镇看病去了,那邦是一个比昔马还要小的镇子,只有2000不到的人口,所以某些稀缺资源就和昔马共享了。
年轻的医生姓金,前几年从卫校毕业的,毕业后就在卫生院工作,跟着老医生学了点皮毛医术,平时也能看个头疼感冒的小毛病;小护士是今年才从卫校毕业的,虽然经验差些,但测个血压扎个针的基本护士工作还能完成;而年老的那位医生还是有些来头的,据说是当年下乡在这里的知识青年,后来娶了当年的女子,就这么留下了,这次,徐老专家也是联系了他才把纳棋他们弄到这里来的。
纳棋猜测,老医生估计和当年同是知青的徐老有同袍之谊,不过,人家没有点明,他也不好意思去拉关系,反正左右不过半年,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不给师尊丢脸就成了。
纳棋和秦小川坐诊的第一天,就有不少老乡闻讯前来,都想看看这外来的和尚到底会不会念经。
纳棋和秦小川刚开始还颇有些紧张,可是问诊了七八个人以后,心里已经有底了。
山民们一辈子勤劳,饮食方面也简单自然,再加上这里自然坏境极好,基本上没有城里人常见的那些富贵病和怪病,大多是一些关节和腰椎上的小毛病,都是常年劳作落下来的,还有就是一些上年纪的老人家特有的老年病。唯一特别的是,病人里竟然有不少孕妇,山里人没有什么产检的概念,大约是听了秦小川的光辉事迹才特地过来看看的。
建国前,傣族人看病都是找巫医和活佛,所以相对于城里某些人的大惊小怪,淳朴善良的傣族人民并没有对一个男的妇产科医生表达出什么诧异和不适。
秦小川是江南人士,家乡话就是一口轻软的吴侬软语,虽然跟着死党纳棋在大西南混迹了几年,本地话也只是能听不会说,更别说少数民族的方言了,尽管老乡们已经尽力拗着生硬的普通话了,可是听在小秦医生的耳朵里,还是一阵鸟语花香,幸亏还有小金医生,小金同学做医生虽然不够专业,但做翻译还是很敬业的。
卫生所设备简陋,根本没有B超这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玩意儿,秦小川只能发挥盲人摸象的本事,检查一下胎位,而像什么四维彩超唐氏筛查什么的,秦小川无能为力,村民们更是闻所未闻,小秦医生也只能尽责的问一下夫妻双方和家里人的健康状况,排查一下近亲和遗传病的风险。
不过,老医生告诉他,这里的畸形儿出生比率很低,他这三十年也就见过两个,还是表兄妹近亲结婚的结果。秦小川心里这才轻松了一些,而且就他观察,这里的小孩子都很健康,虽然物质生活也许没有那么丰富,但一个个身体都很好,光着屁股蛋子满寨子乱窜,跟一群小野生动物似的。
想起城里那间总是人满为患的儿童医院,想起那些粉雕玉琢却弱不禁风的娃娃,秦小川不禁感叹,毁掉孩子健康的除了那些被滥用的食品添加剂,还有家长们的过度的精细喂养,就像温室里的花儿,受不了严寒,耐不住酷暑,更经不得一点风吹雨打,而动辄就上抗生素打吊瓶的行为简直和给小幼苗打农药的行为有异曲同工之处,真正的见效快危害大。
老医生今天没有坐诊,他坐在纳棋的身后,满怀好奇的观察着这个老朋友的爱徒。其实第一眼见到纳棋的时候,老医生对他的印象并不算好。这个年轻人生得太好了,一来说外貌上太有优势的人都免不了倨傲和挑剔的毛病,而这种年轻人的小毛病是老一辈最看不惯的,说白了,这世道,恃美行凶的太多了。
可是老医生看着纳棋问诊了几个病人,就渐渐地改观了。不骄不躁,从容有礼,坐在陈旧小木桌后面的纳棋,神情间是悬壶济世的慈悲和庄重,当他毫无嫌隙的握着一个村民还带着泥污的脚按压问诊的时候,老医生露出了赞许的笑容。
秦小川刚给一个孕妇检查完,就听见纳棋那边传来一阵惊讶赞叹,伸头一看,笑了。
原来,有个农妇因为家务操劳,引发了腱鞘炎,手腕疼痛不已,无法弯曲,这在城里也不是什么大毛病,许多用鼠标过多的白领都有这个问题,一般来说动个小手术就行了,几分钟就能解决。不过,也有不用手术就能解决的,就像纳棋这样,那个玻璃瓶子砰地一敲,那个小囊肿就平了,当然,这招也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的,这需要用一些巧劲儿,和丰富的经验。
纳棋秀了一把雕虫小技,却引来赞叹无数,最高兴的莫过那个没花一分钱就治好了困扰自己几个月的顽疾的农妇。
那一天,秦小川和纳棋收获了比从医几年都多的赞赏和尊敬,特别是秦小川,他这几年受的腌臜气已经够多了,几乎都快忘了医生其实应该是一个受尊敬的职业,他常常有一种当御医的感觉,时常有精分成皇上、王爷以及太后的患者家属指着他的鼻子咆哮——出了问题你就给她陪葬!
傍晚,收工回到小竹楼的纳棋和秦小川在竹楼下发现了一篮子鸡蛋和几颗鲜竹笋,等了半天不见人来认领,小纳医生跑去问了一下老医生,虽然估计是谁送给他们的,但对少数民族风俗还不熟悉的两人也不敢贸然收下,这要万一是‘因为爱情’,可就收不得了,压寨女婿的机会还是留给小金同学这种扎根边疆的好青年吧。
收着吧,都是村民的好意。老医生笑眯眯的说。
纳棋把鸡蛋和笋子分了三份,送了老医生和小金医生一份,自己和秦小川留下了一份。
“棋子,我觉得我快爱上这里了。”秦小川抱着鲜笋团在火塘边COS熊喵。
“赶紧过来做饭。”纳棋好不容易把火塘烧了起来,虽然屋子里配了电磁炉,可是两个人对客厅正中央的火塘更感兴趣。
“把鸡蛋丢到水里,然后烤笋子吃吧,我还有一包涪陵榨菜。”秦小川懒洋洋地抱着笋子翻了个身,冬天躺在火塘边上果然舒服。
“你虐待我!”纳棋控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