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刘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凌泽到底在说什么，所以也没有贸然接话。但凌泽显然也没想从她口中得到答案，他径自将话题接了下去。

“我刚刚跟晏阳说，为了凌睿的病，希望他能疏远凌睿。”

“什么！？”小刘吃了一惊，她虽然只是凌泽的秘书，但自己本身也修过神经学，在凌泽身边当秘书不过是为了混个资历。所以她也能看出晏阳的精神已经出现了问题，正因如此，她才惊道：“可是晏先生的精神不是也……”

“是的，”凌泽苦笑了一下，“晏阳的精神已经出问题了，他的精神太紧绷了，我深怕他再受一点刺激就会崩溃。我初步猜想，是小睿最近给他的刺激太多，他心里堵着闷着，又不愿意离开凌睿，所以才出现了问题……其实对于晏阳来说，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让凌睿带他离开目前这个环境，两个人好好出去旅行，放松一下，慢慢让他紧绷的精神恢复过来……”

“那您为什么……”小刘有些不理解，主任明明很清楚晏阳的病情，为什么不给出正确有效的建议？反而要……

“根据凌睿之前跟我描述的，我推断晏阳是个十分心软的人，尤其是对于自己的爱人。现在他知道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导致了凌睿病情的恶化，对凌睿肯定会百依百顺，站在哥哥的角度，我对此乐见其成。可作为凌睿的医生，我却并不希望出现这样的状况。”凌泽将挡住光线的手从脸上拿下来，坐正身子面向小刘，一脸严肃，“晏阳的软化确实会缓解凌睿的病情，但只是缓解，缓解不等于根治。我需要时间去根治凌睿的病，所以只能让他保持现状，保持现在生病的状态。”

“那晏先生怎么办？这样下去，他的病情肯定会加重的！”小刘瞬间理解了凌泽的意思，但她想到今天有个一面之缘的那个男孩，心下不忍。

“……我不知道。”凌泽苦笑了一下，“我对不起晏阳，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尽全力去补偿他，可是在他跟凌睿之间，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

而此时此刻的小公寓里，晏阳在卧室里翻找了半天，找出了被他藏匿起来的日记本。

其实，自从被晏妈妈偷看日记之后，晏阳就再没有动过写日记的念头，但这天凌睿离开之后，他摊开着资料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心里有好多的念头，不知道该告诉谁，在沙发上呆坐了许久之后，他翻出很久没有动过的日记本，提笔写道：——我挣脱了父母的禁锢，满心欢喜地以为能跟凌睿长相厮守，结果我的爱人变成了陌生的模样……

——我终于习惯了现在的凌睿，也解开了我们之间的误会，满以为已经挺过了所有的磨难可以继续相守，我却不得不疏远他……

——我只有过这一段感情，所以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人所有的感情，都要经历这样的磨难……

——我不想疏远他……

写完这句话之后，他猛地停住了笔，不知道该怎么下笔、继续书写什么内容，最终只好怅然若失地合上了日记。

他将日记塞到沙发里，然后深吸一口气，摊开凌睿之前找出来的教材，放在腿上慢慢看——虽然每个字都认识，都能看进脑子里，可等这些字组合起来，他却不明白它们究竟在说些什么了……挣扎了半个小时后，他无奈地起身去找那份试卷原题。

凌睿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他最近的状态不佳，试卷上连答案都直接写好了，不用麻烦他在书本里找答案。

晏阳看着试卷上凌睿漂亮的字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感动有，心酸亦有……

晏阳曾经听人说过，复习的时候，如果浏览时记不住内容，不如大声朗读出来；如果朗读出来了还是记不住，那就统统誊抄一遍。

晏阳自认用浏览的方式已经无法记住内容，于是将试卷统统摊开在桌上，按着顺序一点点朗读起来——在自己清朗的声音里，烦恼似乎暂时被抛开了。

对于晏阳这样被导师开了外挂的孩子来说，复试简直是小菜一碟。在倪骆的羡慕嫉妒恨中，晏阳轻轻松松通过了复试。

虽说复试不成问题，但晏阳跟凌睿，却开始小心翼翼地相互试探——

考试结束的那个晚上，晏阳小心翼翼地征求了凌睿的同意，在外面跟倪骆撒欢地玩了一整晚，那一晚，凌睿坐在他们隔壁的包厢里静静待到天明，却强忍着没有给晏阳打一个电话。

他们就这样，一个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另一个的底线，一个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给予另一个想要的自由和空间。

通过复试之后，晏阳大学本科剩下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他的毕业论文。晏阳一边悄然疏远凌睿，一边开始准备自己的毕业论文。

虽然由于晏阳的刻意疏远，两人最近的互动有些僵硬，但凌睿还是成为了晏阳毕业论文的指导老师，从立题到结题，亲力亲为地进行全方位指导。

而对于凌睿而言，虽然晏阳跟他的相处还是时不时会有些刻意的疏远，两人的互动较当年来说也僵硬得多。但牢记哥哥“应该给予晏阳一定的空间有利于他恢复”和小王“砂砾握在手心里的时候，握得越紧，流失得越快”的教导，他一直苦苦压制着自己的占有欲，即使无数次想要将晏阳锁在家里只有自己能摸能看，他还是咬着牙笑着放晏阳去接触外面的世界。

凌睿忍得辛苦，但这样的状态，反而更加有利于凌泽治疗他的病。

凌泽出于对晏阳的内疚，一直在对凌睿强调，在两个人都因为彼此出现了毛病的时候，凌睿作为小攻，更加需要承担起责任，努力治病，康复之后才能更好的照顾晏阳。

当然凌泽的原话不是这么说的……但这不是重点，不得不说凌睿对晏阳的偏执甚至战胜了他自己，因为想着要康复要照顾晏阳，凌睿对治疗出奇的配合，康复速度也快得超乎凌泽的想象。

即使自己的内心叫嚣着禁锢晏阳，凌睿还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晏阳最大的自由。

——他想要守护他的晏阳。

每每想到这时，凌泽都会苦笑——他不知道如果有一天，凌睿知道自己在他跟晏阳之间选择了他，放任了晏阳病情的加重，会不会因此恨他？

话又说回来，由于有了凌睿的全方位指（干）导（扰），晏阳仅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超常完成了自己的毕业论文。凌睿看他闲了下来，就开始安排他到自己那儿实习，提前接触研究生课程。

虽说这会儿晏阳他们的课程还没有安排出来，他还不需要到校上课，但是耐不住凌教授手头里的项目多，随便将媳妇塞进哪个项目里，都能让他受益匪浅。

又能让晏阳受益，又能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简直是不能更好的主意！

于是晏阳的研究生生涯，就在他男人的一念之间，提前了大半年。

凌睿办公室里的研究生晏阳都很熟悉——一个逗比的小王师姐和一个稍微靠谱一些的逗比陈越师兄。每次想到凌睿的研究生配置，晏阳都无奈地表示自己似乎找到了他高冷的凌教授越来越逗比的根本原因。

不存在跟师兄师姐的磨合，凌睿周一上班的时候直接将媳妇从被窝里挖出来，团巴团巴就带到办公室去了。

陈越马上就要毕业，待在办公室里的时间锐减了很多，更多的时候，都是小王一个人在里面干干活，闲的时候看看连续剧。

所以小王对这位即将到来的师弟兼师母，充满了期待。

第28章

自从将晏阳安排到自己的办公室去跟项目，凌睿就像是一只得了心爱之物的野兽，心满意足地叼着晏阳回了自己筑好的巢，收起了所有的獠牙利爪，满意地团巴团巴抱着睡了。

凌教授这边春风得意，晏阳的日子就不怎么好过了，原以为考研结束了，论文也搞定了，总算是能够好好放松一下，可谁知凌教授竟然打着为他好的旗号，将他塞进了陈越和小王在负责的一个项目里。

于是，晏阳原本异常期待的休息日最后变成了这样——每天早上七点半被凌教授从温暖而柔软的大床里挖出来，投食之后带到办公室里一放，然后各自开始忙各自的事情。

凌睿在他对面给晏阳安排了一张桌子，办公室的空间很大，所以即使再塞一套桌椅也不显拥挤，虽说凌教授带着小小的私心将晏阳安排到自己对面——一抬头就能看见晏阳的脸——但表面上却再正常不过，在凌睿这里，每个人都有专属于自己的位置。

晏阳也没觉得这安排有什么不对劲，只有在小王一脸女干笑地挪揄晏阳一来就享受老板娘待遇的时候，会低下头红个脸。当然，没让凌睿看到过。

将晏阳放在眼皮底下之后，凌睿总算能够安心地去做一些事情。最近凌泽那边加大了对凌睿的治疗力度——凌泽心里非常清楚，晏阳已经拖不起了——因此凌教授常常在S大和科研所两点一线忙得团团转，加之陈越最近的忙碌，办公室里有时就只有小王跟晏阳两个人留守。

晏阳毕竟还是个尚未毕业的本科生，所以凌睿让他加入的项目目前还是陈越跟小王在挑大梁，虽说两个人在生活上都很逗比，可学术方面还是很靠谱的，用小王的话说，好歹当了那么多年的学霸！哪能没点真本事！

所以晏阳基本上也就只是帮着两人处理些数据，陈越和小王碍于凌教授的氵壬威，也不敢过多压榨晏阳。于是大多数时候，晏阳就闲在办公室里打打游戏、看看杂志，等着凌睿忙完以后一起回家。

这天，晏阳常玩的游戏服务器在维护，他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用手机玩俄罗斯方块。小王正巧也结束了手头上的工作，在陈越将其它任务交给她之前，她可以有一点休息的时间。

难得有机会，小王自然不会放过晏阳，她拖着椅子凑到晏阳身边，跟这位小师弟套套话。八卦之心的沸腾是原因之一，另外一个原因，则是藏在她心里好久的一件事……

“嗨小师弟～”小王眨巴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举着爪子在晏阳面前挥了挥，“无聊吗？无聊吧！我们来聊天啊！”

晏阳有气无力地掀起眼皮瞅了她一眼：“聊什么？”

晏阳原只是随口一问，小王却认真地坐直了身子，她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大大的眼睛直视着晏阳：“晏阳，师姐我有个心结……”

“心结？”晏阳挑眉，也跟着直起身子，小王那么正式，他也不好再那么趴着。晏阳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静静注视着小王。

小王有些紧张的将两手互相搓揉，有些干巴巴地开口：“我曾经做过一件很对不起你跟凌教授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有没有对你们造成什么伤害……”

晏阳笑了一下，心里想着，你出主意坑我跟凌睿的事情还少吗？表面却不动声色。

但面前的小王显然没有感受到他的轻松，她张口欲言，又几番犹豫，沉默了好久之后才听她缓缓地说：“我胆小……这件事情我一直都不敢告诉凌教授，他是我的导师，可是，堵在心里我特别难受……晏阳，你能告诉我之前你跟凌教授都不在的那三个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凌教授说你实习去了，你家人后来却给你办了病休……”

晏阳心里一沉，心里闪过了一个念头，却又没有抓住。

小王像是没有意识到他那一瞬间的分神，自顾自地将话讲了下去：“那时候我其实很害怕，我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你能告诉我那三个月里发生了什么吗？”

晏阳沉了眸子，对回忆那三个月里跟父母的抗争有些抵触，但是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恳求的女孩，他叹了一口气：“我父母不知道从哪里看到了我跟凌教授毕业旅行时的照片，知道了我的性向，他们觉得我这是得病了，就把我叫回去治病了。”

他说的简简单单，小王却一下子红了眼睛。有些事情，不是他不说，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的。那三个月里，晏阳和凌睿相继离开，特别是凌睿。凌睿离开之前那种癫狂颓堂的样子，就像是烙在小王心里的阴影，即使时过境迁，却依旧挥之不去。只要闭上眼睛，就能清晰地回忆起每一个细节……

“对不起……”小王猛地站起身，朝晏阳鞠了一躬，“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无论怎样我都已经给你造成了伤害，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跟老师……对不起阳阳！”

晏阳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鞠躬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师姐，你别这样！”

小王为人虽然很不靠谱，性格脱线破坏力一流，但是晏阳知道，这个师姐其实并不坏，她只是有时候太一根筋、太脱线……

只是有时候，无心的伤害并不比故意的来得轻巧。

“对不起……”小王捂着嘴，声音有些哽咽，却一直不停地说着抱歉。晏阳扶不住她，只好任由她蹲在地上哭，小王哭得抽噎，不仅是因为抱歉，更因为她埋在心里那么久的事情终于被说出来了。

晏阳轻轻摇了摇头，看着小王哭花了妆容的脸，甚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像他当初跟晏荷说的那样，他其实并不是太在意父母到底怎么看到那些照片的，因为他的性向摆在那儿，他总是要跟父母有这么一场冲突，无论早晚。

小王跟晏荷晏昭只不过是让这场冲突提前上演，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可他遭遇的一切，却不会因为这场冲突的提前有什么太大的改变。他的父母，也不会因为这场冲突的推后而轻易地接受他的性向……

就像他曾经安慰自己那样——他命中注定了会有这样的一场冲突，或早或晚，总会到来，总要面对。

哄走了哭得一塌糊涂的小王，晏阳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他靠在椅背上，用一本书倒扣在脸上，闭着眼睛思考。

在被父母关起来的时候，他曾经怨过在他措手不及时将一切捅给他父母的人，但三个月的时间实在是太长，长到让他想清楚，这件事究竟是不是那个人的错。

小王毫无疑问地做错了，可这件事，却不能怪在她身上。

晏阳突然想要给凌睿打个电话，告诉凌睿他的小徒弟搞出来的这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手指划过屏幕，却又失去了将电话拨出去的勇气。

每当他想要接近凌睿的时候，凌泽之前跟他说的那番话，总是在他脑海里回响。

——如果你希望凌睿康复，那就跟凌睿保持距离。

晏阳苦笑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其实不应该太在乎凌泽的话，只要在生活里稍稍注意一些就好，可他办不到！他觉得自己甚至没办法掌握好这个度，为了凌睿的治疗，只能尽全力去疏远他！

可有谁知道，在知道了真相之后，他有多想去拥抱他的爱人！

晏阳将手机往兜里一塞，晃晃悠悠往外走。今天凌睿在外面开会，晏阳就没有必要等他一起回家了。

他要慢慢习惯，不是吗？

……

第二天，晏阳跟着凌睿一起进办公室的时候，发现小王正探头探脑地偷看自己，他心下好笑，那件事情虽然不怪小王，但是知道了之后心里总是会有那么一丝芥蒂，可当他看到桌上放着的一大袋零食和奶茶时，这种芥蒂便成了一种啼笑皆非的无奈。

晏阳下意识地朝小王那儿看去，衔着圆珠笔的小王朝他咧开嘴笑了一下，笔衔不住一下子掉到地上，她急急忙忙弯腰下去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