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联邦—卡喀亚星

“我可没让你使什么苦肉计……”雅尼克矢口否认：“自作主张就得有自作自受的心理准备，这件事休想推到我的头上来。”

“是是是，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李赫无奈道：“是我自己会错了意，你没想将警备局里的好手们挖进复翼军，也没想用第三团来作为制衡第一、二团的筹码，更没想利用我的人脉关系和守备军的人牵上线……”

说完这些，李赫不由得叹了口气，没精打采地道：“上船之后，我不是就对你的误解道过谦了吗？非要让我演这么一出，害得我被人打得满头包……”

李赫的诉苦令雅尼克生出一丝歉意：“你做了这么多年的警官，对手下警员们的心理也应该有所了解，卡喀亚星虽说也是颗音速文明星，但是论条件到底比前途未卜的m133要强得多，如果不用些小计策，他们哪里能下定决心回来？”

“还有你也是，我只说让你回到警备局后找机会将被排挤的警员们拉近复翼军里，可没说让你使什么苦肉计，自己玩脱了下不来台还想赖别人？”雅尼克半是责怪半是安慰地道。

“没有的事。”李赫义正言辞。

“所以，你的决定就是愿意帮助我对抗双头蛇军阀组织是吗？”

“这还用问？”

“你还有理了。”雅尼克哑然失笑，因身份被识破而产生的紧张感尽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对李赫更进一步的理解和信任，无形的触角向着彼此领域缓慢延伸，寻找着可以搭建信任枢纽的平台。

“不过你那时候突然答应我加入复翼军的事，着实让我惊讶了好一阵子。”

“谁让你总拿‘不能开机甲’的事来刺激我，经历过与剿灭危险生物迥然不同的机甲驾驶员之间的生死对决，我已经彻底爱上了那种徘徊于毁灭边缘的危险感觉了。跟双头蛇的王牌驾驶员进行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说起来我还真有点小期待呢……”

李赫没什么形象地枕着双臂，将整个后背靠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道。

“你们新希望星军阀组织内斗应该很严重吧？要不然你那些忠心的下属们怎么会舍近求远把你安置在这里？”

知道他对自己重生的事情有所误解，雅尼克却也暂时不打算将这段匪夷所思的重生经历对他坦白。

“全军覆没了。”雅尼克垂下头：“希望军中内斗确实很严重，我信任的人中有人勾结外敌背叛了我，在我确定这个人的身份之前，我不能回去……况且就算回去了也于事无补，自从父亲被暗杀以来，我在新希望星就一直没什么话语权——新希望星政权继承人，说来好听，其实不过是任由手下上将们摆布的傀儡而已。”可笑他自诩聪明，竟然在临死前才明白这个道理。

在人际关系上，他到底还是太不成熟了，看了看费尽心机才到手的李赫，雅尼克觉得自己的人生阅历还实在是欠缺的很。当初能够收服勃瑞和凯特，恐怕还是运气的成分居多，如果不是在这种偏僻的小行星，自己的那点手段恐怕根本起不到作用。

“我从左道夫那里听说，你母亲的家族与机甲颇有渊源？”

“唔，他和你说的？其实也没什么，我外公曾经是联邦第五星区某个大型宜居星上的一名小军官，因为机甲驾驶技术精湛抢占了立功机会而被同事排挤，最后明升暗降被发配到这里任职。说起来我父亲也是类似的情况。后来我外公因为某些和机甲相关的原因去世，母亲因此十分反对家人再和机甲有牵扯，父亲一气之下转业……这种故事在m133上一辈居民里一抓一大把——不是在原来的行星上实在混不下去了，哪个有本事的会没事闲的跑到这儿来。”

受到了他身上那股随遇而安的恬淡态度感染，雅尼克忽然觉得非常放松，仿佛那个自父亲去世后长久的压在身上的担子终于有个人能够帮他分担，那个人掩藏在朴实外表下的双肩宽阔有力，后背结实可靠，令他骤然轻松了许多。

“警备局出来的人现在大概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要去甲板上看看吗？”李赫笑道。

“正有此意。”雅尼克轻快答道。

因为人员骤增，船员甲板上此时有些乱哄哄的，警员们三三两两聚在了望窗的休息厅里谈天说地，兴致冲冲的拉住昔日的刑侦科小队长鲍尔打听着近几个月来m133的局势。

一向话多的鲍尔自然不会拒绝这个出风头的机会，他将雅尼克如何苦心孤诣的将分裂的军事武装组织扭成一股绳来对付星盗的事大肆渲染一翻，又将复翼鸟号与雷诺号的殊死搏斗的场景形容的精彩外分，让人恨不得亲自抄了枪，穿越进那场战役中去。

“雅尼克少将和李赫团长来视察了！”

一名穿着摘掉了肩章领徽警服的年轻人冲出走廊兴奋地冲着休息厅的同事们大呼小叫着。

紧随其后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的少年不以为杵，淡笑着对众人点头：“‘慕斯’号的船员们还不怎么熟悉驾驶飞船，飞行过程中可能会有些颠簸，诸位都还习惯吗？”

“一点都不颠，跟在地面上没什么差别。”

有人见未来的顶头长官如此年轻又平易近人，便大着胆子回答他。

“哦？是吗？那可太好了，要知道你们李赫团长来的时候晕的一塌糊涂，下船的时候简直像是个酒劲上头的老酒鬼，摇摇晃晃的别提多狼狈了。”

将李赫丢脸的一幕拿来作为拉近官兵关系的引子，雅尼克的小小计策颇为奏效，还未正式成为团长的李赫干咳着掩饰尴尬，士兵们看到他的窘态，顿时闹成一团。

这时，飞船广播里响起了柔美的女声：“‘慕斯’号5分钟后开启跃迁，请全体船员注意安全，本次跃迁预计花费时间72小时。”

“这么快就开启跃迁了？”

“是啊。”和善的目光扫过诸多期待的目光：“早点开始跃迁，大家也好早点回家。”

“回家！回家！”

这个词像是有种特别的魔力，令船舱里瞬间爆发出热烈欢呼。

视线随着人群涌动，平静的目光却在触及到角落里那个熟悉的人影时陡然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为什么在这？”

没有人注意到雅尼克与李赫间的不愉快，周围的气氛发生微妙变化，一种被抓包的诡异尴尬在胸中蔓延，雅尼克张口结舌，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解释。

“李赫队长，不，是李赫团长。”左道夫的语速轻快，夹杂着一种不属于m133的外星口音：“我已经经过雅尼克少将的批准而进入复翼军，今后将会在第三团，也就是李赫团长你的手下听命，这可真令人期待。”

不可思议的目光再度落回雅尼克的脸上，雅尼克分明从他漆黑的瞳仁中读出了恼怒。

强忍着脾气勉强对昔日同事点了点头，李赫负气离场，高大的背影迅速消失在走廊拐角。

“这个小心眼儿。”雅尼克痛苦的想，左道夫出现的真是太不是时候了。

“我……我这是不小心惹到李赫团长了吗？”左道夫剑眉微蹙，茫然问道。

“不，他只是晕船。”

雅尼克随口扯了个幌子替李赫掩饰过去。

“时间不早了，飞船马上就要开始跃迁，你也赶快回房间吧，记得做好防护设施。”

哄走了左道夫，雅尼克加快脚步朝着李赫离开的方向追去，因为跃迁广播的关系，此时的飞船走廊间空无一人，他不顾形象的奔跑了好一会才追上那个走的飞快的男人。

李赫这才刚刚向他吐漏心迹就出了这么个状况，如不赶紧解释，两人之间刚刚建立起的互信恐怕很快就会崩塌，他决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种事情发生。

“李赫，你给我站住！”情急之下雅尼克大声命令道，李赫脚下速度变得更快了。

竟然敢给长官甩脸子看，真是反了天了！

飞船忽然一个剧烈颠簸，走廊拐角处急于追人的雅尼克脚下一个踉跄跌倒在地，膝盖“咚”的一声撞上坚硬的地面，雅尼克闷哼一声咬住双唇，不由自主的蜷起身体。

脚步声忽然顿住，没过多久，温热的气息忽然将他整个包裹起来，雅尼克惊讶的抬头，发现那个本已经走的快要看不见人影的男人正脸色阴霾的单膝跪在他的面前，他的双臂按住角落的两面合金墙体，将雅尼克牢牢的护在自己的臂弯里，如此一来无论飞船怎样颠簸，瘦弱的身体都只会撞上温热的躯体而不是坚硬的墙壁。

视线水平处是已经摘掉了领花的警服领口，再往上是没有一根胡茬的光洁下巴，年轻警察丢给他一张不耐烦的侧脸，手臂却坚定的将他护在由双臂和胸口组成的狭小安全区内。

雅尼克心中一暖，因被违背命令而引发的不快缓缓消散：“左道夫是在飞船开启一小时的时候突然找上我的，我当时没想太多，你以前都没怎么跟我提起过这个人，我以为你们的关系就算不好也算不上差。”

“我怎么没说过，我们第一次进入城南驻军所的时候曾经在一栋将军宿舍内住过几天，当时我就跟你说过我看左道夫这个人不顺眼。”

“我以为你那是在开玩笑。”

“不如我现在骂你一顿过后你也认为我是在开玩笑好了！”

雅尼克嘴角一抽，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有口难言，跟一个开启了不讲理模式的李赫讲道理，这真是个高难度的挑战。

“现在对你来说正是用人之际，像左道夫这样的优秀机甲驾驶员十分紧缺。我们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我的为人你想必也是清楚的，如果你提前征询我的意见，我还会阻止你不成？”

“在接受左道夫这件事上，往小了说，这是对我的不尊重，往大了说，这是对我这个新团长的不信任。我还没正式上任，你就把我昔日的对头先塞进来，我若再心眼小一些，保不准会以为他是你派来监视我的。”

他绷紧了脸，定定的凝视着臂弯中的雅尼克。“尤其我们刚刚才达成共识……我现在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个对人交付真心还讨不了好的白痴，你懂我的心情吗？”

“你知道我没那个意思。”雅尼克到底年轻，听到对方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而受到莫大打击，简直哭笑不得：“你跟你的雷蒙局长说话时也是这种态度吗？”

“至少雷蒙局长不会一番掏心挖肺之后再把一个我不愿意看到的人拎到我面前给我添堵！你这样做只会让我觉得左道夫此人阴魂不散，觉得你雅尼克满口花言巧语无比虚伪！”

什么阴魂不散，什么花言巧语，简直把自己说成了个负心汉有木有，刚刚还在信誓旦旦说什么愿意帮助自己对抗双头蛇，现在妥妥的翻脸不认人了……

跃迁的颠簸似乎已经过去，但狭窄的走廊里，空气变得越来越粘稠，仿佛一丁点火星都能引起一场剧烈的爆炸。

第39章：联邦—卡喀亚星

“你这根本就是不讲道理……”

“你还想让我怎么讲道理？”李赫愤愤的收回手臂抬腿就走。

“你给我站住！”真是有气无力。

李赫本不欲理他，但当他走到走廊尽头时，又一轮剧烈颠簸开始了，将全部心神放在李赫身上的雅尼克年脚步一个不稳，脑袋重重的磕在坚硬的墙壁，顿时疼的眼冒金星。

就在他以为自己注定要一个人在这空旷的角落里度过这场颠簸时，温热的气系再度袭来，那人豪不理会他的反抗，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整个半拖半拽的摁在墙角，失控的身体仿佛被禁锢住，被迫蜷缩在一个狭小的角落里。

李赫脸上的不耐烦愈加明显，但对雅尼克的保护却一刻也不放松。

雅尼克有一瞬间的感动，视线在他的身上游移，最后怔怔的定格在对方漆黑的瞳仁里。

“有什么好看的！”对方终于愠怒的转过脸来与他对峙。

雅尼克终于从怔愣中挣脱出来，两人互不让步的互瞪片刻，而后，一向争强好胜的少年忽然……悟了。

他不由自主的扯动嘴角，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不合常理的行为立刻引起了对方的不满。

“我只是在数你这张大饼脸上缀了多少颗黑芝麻，用得着这么紧张兮兮的么？”

雅尼克的画风变得太快，自诩是个讲道理懂礼仪的大好青年李赫脸一黑：“那你数完了吗？”

“还没。”雅尼克慵懒的抬起右臂支在他半跪着的膝盖上抵住下巴，装模作样的盯着他算不上英俊的脸：“1、2、3、4、5、6、7、8……太多了数的我眼睛都花了。”

“我有那么丑吗？你还不如直接说我脸上的痦子比仙女座星系的行星还多。”

“谢谢你为我提供了这么形象的比喻。”雅尼克调侃道。

李赫真是哭笑不得。

“算了算了，跟你这种人置气，我真是嫌自己命长了。”他终于无奈道。

雅尼克顿时眼睛一亮，他好像终于摸到点这个人的脾性了。

飞船的颠簸终于过去，李赫的双臂自然垂在身体两侧，但少年的手肘仍然支在他曲起的膝盖上，令他无法完成起身的动作。

“让让？”李赫恹恹道，晕船的感觉又上来了。

“我不！”雅尼克眯起眼睛盯着他：“除非你说你不会介意左道夫的事了，否则我们就这么磨下去吧。”

“你是复翼军的首领，是少将你知道吗？身为一名军人你怎么能用这种无赖手段？”李赫终于绷不住了。

刚才还是个严肃自律的少年军官，这会就变成个霸道专制的中二少年了，这是要作甚！

“无赖不无赖的，管用就行。”雅尼克一脸无辜的看着他：“说吧，我等着呢。”

气喘吁吁的跑来确定雅尼克安危的鲍尔刚好听到最后一句。

而托他那副夸张表情的福，两人忽然同时意识到了现在这副画面有多么的暧昧——李赫单膝跪地，将少年逼进死角，曲起的小腿正好卡进他的双腿间，雅尼克的手肘还支在对方的膝盖上，白皙的手掌托着下巴，一个微昂着头神色狡黠，一个低垂着头目光隐忍。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鲍尔觉得这绝对是他工作这么多年来反应最快的一次。

经他这么一打岔，雅尼克也觉得自己好像玩的有些过火了。他垂下手臂，李赫连忙起身，又顺手将少年从冰冷的地板上拉了起来。

“身为少将的亲卫官，任何时候都应该保持随叫随到，即便自己临时有事必须离开，也应该留下亲兵贴身保护。”

简单提醒了鲍尔亲卫官的职责后，李赫平静的对雅尼克敬礼作别，这次雅尼克没有拦着他。

“飞船抵达前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恢复了平日的冷静，雅尼克习惯性的整理仪容，在确定没有一处不符合军容军貌要求的时候才负着双手返回自己的舱室。

挨了老长官训斥的鲍尔闷闷不乐的跟在他身后。

因为了却了一桩心事，雅尼克的心情明显轻松了许多：“鲍尔。”

“到。”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精神，看来是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疏忽了。

“人无完人，一生中难免会犯错。有些错误不可避免，但大多数错误只要有人提点就可以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