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藏怒焰的眼睛令精神恍惚的技术员一瞬间回过神来。

“明……明白。博瑞厂长。”穿着白大褂的技术员肖黎硬着头皮答应。

两名穿着作战服的军官交换了一个眼色，其中军衔高一些的那个站了出来：“放心吧，民兵团的人虽然建立了编制，但是他们的参谋官军事素养很差，我们有八成的把握拿下军械库。”

“很好。”正值青壮年的男人的视线重新落在全息影像上：“今晚零点，红三角将会在两位的指挥下夺取军械库的控制权，那之后，我们才能称得上是真正成为了自己的主人。”

夜半时分，窗外忽然传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蛰伏了数日之久的红三角势力，终于对民兵团露出了尖利的獠牙。酝酿了整整一个星期的行星势力争夺战，终于在这样一个星辰绚烂的午夜正式打响。

第11章：诸事不顺

城市在激烈的交火声中瑟瑟发抖，不远处的街道上，数十辆载着民兵团成员的悬浮车呼啸而过。

军械库附近区域已是一片浓烟滚滚，但城南驻军所仍旧是一片风平浪静，操场外沿，弥漫着醉人花香的树荫下，李赫正捧着光脑坐在一块切口平滑的石头上，不曾被警帽遮盖的黑发被潮湿的风搅动着，警官正无聊地盯着屏幕中警用卫星发来的监控影像。

他看的并不认真，机甲转向引起的噪音令他完全沉不下心来做事，李赫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向场中那台一直试图脱离地面束缚的破损机甲。

民兵团的正常训练已经全部停止，黑蓝色的机甲毫不客气的占领了整个操场。

推进系统被控制到一个极为精细的程度，左翼上的加重装甲部位已经被少年指挥着李赫整个拆了下来，尽管做出诸多努力，遗憾的是“复翼鸟”号仍然不能正常飞行。

坐在机甲驾驶舱内的雅尼克的神经紧绷，离地一米之后，机甲的右翼尚未折断的翅根处发出隆隆巨响，驾驶员视角猛地一沉，一阵颠簸过后，视角再次恢复了水平状态。

“还是不行！”雅尼克握紧的拳头重重的锤上了控制台，智能光脑发出不太连贯的合成音：“平衡系统遭到破坏，请及时维修。”

远处，几个留守驻军所的民兵团员不经意间捕捉到了这一画面，立刻被它胡乱扑腾的笨拙样逗得哈哈大笑。

有着金色短发的少年轻巧地钻出驾驶舱，单脚勾住凹槽，身体微微后仰，顺着平滑的左翼一路滑了下来。

李赫顺手递出手边的湿巾，挑眉道：“如何？”

“不行，平衡系统被严重破坏，m133号行星上的技术太过落后，想要简单修复都需要很长的时间。因为翼部与身体的重量差距太大，也不能用人形机甲的那一套应急理论来操作，仿生机甲果然麻烦。”雅尼克好看的眉头微微拧起，最后无言的叹息，一把按灭了李赫手里的光脑屏幕。

“一群人小孩子过家家似的打打闹闹有什么好看的。去开辆飞行器，陪我去森林里散散心。”

不需要以前一样按时上班，突然失业的李赫也觉得一直这么憋在城市里很是无聊，少年的提议正合他心思。

飞行器略过树梢，巨大的身影对于森林来说还太过陌生，四野惊起无数飞鸟，大部分是雅尼克未曾在别的星球上见过的品种，他兴趣盎然地看着这一切，一时忘记了因机甲无法正常启动引发的不快。

“这里是距市中心超过两百公里的森林边缘，m133号行星上的森林覆盖率是80%，其中的绝大部分都没有被探索过，我们最好不要再继续前进，不然可能会发生危险。”

视线在一公里的范围内徘徊，李赫很快在附近发现了一块地势平缓的空地，飞行器的阴影立刻将这一处覆盖。

待飞行器停稳，白皙的手臂一个巧劲将合金门推开，阶梯尚来不及伸出，军靴已经稳稳的踏上了草地。

复翼鸟号的金属钥匙被扣在腰带上，黑蓝色的镂空雕塑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幻色光芒。森林中的空气带着泥土的清新，当然，也混合着枯叶的欲望气息。

雅尼克微微仰头，目光穿过光影斑驳的枝桠，凝视着远方生机勃勃的不规则山体。

“我刚才查过，这附近有复翼鸟出没，你可以注意一下，或许对你操作复翼鸟号有所助益。不过千万注意不要伤害他们，这种鸟的智慧程度很高，前翼上的翎羽十分锐利，一旦它将我们视为敌人，麻烦就大了。”

既然是出来透气，那就不必总是盯着光脑，骨节分明的大掌将光脑重新扣合，将之留在飞行器的后座上。

新鲜的空气令李赫的精神变得十分愉悦，仿佛这么多天来的不快全都被一扫而空，雾气氤氲中，年轻警官享受的眯起眼睛。

忽然，一阵高亢的鸟鸣声唤起沉睡的双目。

那是m133号行星上的居民们都不会陌生的复翼鸟的歌声——这颗行星上绝对的狩猎者，以不可思议的凶猛和聪慧站在整个m133号恒星食物链的最顶端。

“似乎是在狩猎，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征询的目光落在雅尼克的身上，少年则以行动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前进，不到三分钟，他们便发现了要找的东西。

“那就是……复翼鸟？”雅尼克意外的看着那些小巧玲珑的蓝精灵们，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这些小东西的狩猎方式仍然出乎了他的意料。

树下，一只猎狗模样的生物还在痛苦的抽搐，它的颈间破了一个大洞，鲜红的血水汹涌而出，在附近的低洼处形成了一小片血谭。

树上的小鸟们有着华丽的幻色羽毛，单从外形上来看，四翼合拢的复翼鸟与普通的双翼鸟类并太大外形上的差别，只是体型稍小了些。

正当雅尼克疑惑于对方的翅膀数目时，地上的猎物停止了挣扎，树上的鸟儿们立刻像是收到了讯号，扬起复翼滑翔着落在了血谭边。

“怎么会是……滑翔？”雅尼克微怔，这与他想象中十分不同。

滑翔中的肆意鸟愉快的唱着歌，每一个侧身都能引动身体转向。他们四翼舒展，有着坚硬骨骼的前翼顺利破开风阻，后翼跟进，没有关节的副翼让其看上去更像是一种装饰品。

距离地面大约一尺高的地方，复翼鸟们停止了滑行，前翼开始拍打，最终平稳落地。

就在这时，变故陡生，那只本该死透了的生物忽然猛地跳起，一口咬上最近一只小鸟的腹部，复翼鸟们的智慧程度很高，但尽管如此，其中一只仍然不可避免的受了伤，它的前左翼被咬掉了一半，只有倒钩后面的根部尚且保存完好。

这一瞬间，雅尼克觉得她的喉咙有些发干——这正是复翼鸟号机甲所遭遇的不幸。

出乎意料的，那只小鸟并没有因此情绪低落，只见它足、翅并用，连连后退，远离了靠近猎物的危险范围，而后保存完好的前翼拼命向外伸出，像是在示威一般，但气势上又不尽相同。

因为翅膀与身体的重量差别太大，高举前翼的复翼鸟并没有能够很快站立起来，它辛苦的伸着翅膀，不长的一段路走得东倒西歪，令人不忍卒视。

雅尼克一眼不眨的看着，不知为什么，在看到那双黑曜石般的双眼之后，他觉得，这个粗心大意被咬掉翅膀的小鸟不会就这么轻易倒下。

当双翼翻折到一个几乎不可能做到的角度之后，一直被认为是装饰品，没有关节的副翼忽然开始扇动，蓝黑色的小小身躯，正在以一个极为缓慢的速度，坚定而又平稳的向上升起。

“飞起来了……”雅尼克的心中有一瞬间的呆滞，紧接着便是欣喜若狂，热切到近乎贪婪的看着断翼的小鸟。

“竟然可以这样做，不是试图调整右翼的重量，而是通过翅膀的弯折来调整自己的重心。”欣赏着鸟类在地面起步，最后渐渐回归枝头，他忽然明白了自己的错误——他驾驶的是一架仿生机甲，可他自己，却还保留着人类的思考模式。

发觉猎物诈死还伤了同伴，剩下的复翼鸟们发出愤怒的尖啸，冲向猎物逃走的方向，很快，热闹的树林里就只剩下这只受了伤的小鸟，它高举着翅膀，用以对抗身体不均衡的重量配比，看到同伴们离开，它开始发出焦虑的鸣叫，扇动着并不常用的副翼缓缓追去。

“去抓住它。”此时的雅尼克看上去有些像是个小恶魔，不怀好意的盯着那只可怜的小家伙。

对于这小子时常不自觉的使用命令式的口吻来要求自己这件事，李赫这次不想再惯着他了，他大摇大摆的找了块干燥的平地把外套一脱，侧身躺下享受起难得的日光浴来。

雅尼克看得心头火起，但随后他告诉自己，收服一个人的心，让他随时随地以自己的命令为优先选项并不是一朝一夕能达成的事情。

想通了这点，雅尼克勉强恢复了从容，当然，这件事没算完，等这个不识好歹的愚蠢、狂妄的警察交付了全部忠心之后，自己有的是法子收拾他，现在，看在他还没有完全臣服的面子上，就先容他嚣张几天吧。

雅尼克退后几步，上身前倾单膝着地，如同一只灵巧敏捷的猎豹般提速冲刺，在距那个可怜的小鸟约有一米的距离时，他的腿关节用力向上弹跳，巨大的惯性将它整个身体弹入半空，气流的瞬间变化令受伤的复翼鸟原本就有些失衡的身体猛地歪倒，白皙的手臂一捞，准确无误的将它抓在手心，少年的身体随之下落。

正当他准备将注意力放在寻找合适的落脚点的时候，被他攥在手心的小鸟忽然开始剧烈挣扎，雅尼克的手心一阵剧痛，仿佛他握着的不是一只体型较小的禽类，而是一柄锋锐无比的匕首。

注意力的分散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脚步着地时竟然不小心踩到了一块突起的石头，紧接着他的身子一歪，就地打了个滚，最后重重的撞在旁边的树桩上。

这边的失误顿时惊动了一旁的警察，他迅速爬起，走向雅尼克的方向。

“怎么回事？”皱着眉看着少年满身草屑，同时，一道血迹沿着白皙的手臂蜿蜒而下。

“可恶，竟敢伤我！”雅尼克被彻底激怒了，手心的小鸟被他举到眼前，少年的嘴角噙着冷笑，右手猛然用力，黑蓝色的翅膀被整个撕了下来，复翼鸟立刻发出凄惨的痛叫。

“不识好歹的畜生。”雅尼克一抖手，失掉双翼的小鸟被摔落在草坪上，鲜血打湿了它的身躯，它死死的盯着使他受伤的人类，黑曜石般的眼睛迸溅出愤怒的光芒。

第12章：重返天空

“复翼鸟的翎羽非常锐利，这点我早就告诉过你了，你这又是何必？”不赞同的瞥了雅尼克一眼，李赫走向那只小鸟，将还在试图报仇的可怜小东西和两截断翼捧在手心，准备带回飞行器为其提供简单救治。

“敢伤我的，哪怕是只畜生，我也不会放过。”雅尼克全无悔改之意，用一种极为冰冷的目光与它对视。

“别忘了是你捉它在前，才会被它伤了手。复翼鸟虽然智慧很高，但到底不是人类，分不清你的动机，没理由被人捉住了还不去反抗。它是森林中的王者，美丽自由的空中猎人，不是你家养的猫，任你捉在手心揉扁搓圆。”

被严厉指责的少年抿着唇一言不发。

他确实有些过激了，大概是因为死过一次的关系，雅尼克对于毫无防备被人捅刀这种事总是无法释怀，再加上“复翼鸟”号机甲的难以驾驭，以及眼前这个男人之前表现出的不肯归顺，诸事不顺之下，年轻气盛的雅尼克心中到底还是憋了一口气，并最终发泄在了这个无辜的小东西身上。

昔日自信、宽容的新希望星继承人，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急躁、冒进、暴虐摸样？雅尼克忽然觉得有些心惊。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感在胸腔蔓延，这令他十分不好受。

李赫看着反思中的少年，黑亮眼眸中的黯然令他觉得自己方才的话对于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来说可能太重了，语气便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下次想要抓复翼鸟，不要贸然动手，首先要表达出自己的善意，然后再用食物引诱，只要察觉你并无恶意，它们是不会主动攻击你的。”

失去双翼的小鸟被他捧在掌心，它不甘的拍打副翼想要冲上来用长着倒钩的喙将雅尼克撕碎，虽然几次被李赫按回掌心，却连一丝伤害这个年轻警官的意思都没有。

理顺了思绪，雅尼克呼出了一口气，在心底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它还有救么？”

意外于少年言语中的悔意，李赫对他刚刚升起的一丝厌恶之心开始淡去。

“复翼鸟的修复能力很强，如果配合手术和特殊型号的‘再生液’，大约一个星期后之后，断肢上的神经就会重新生长愈合，恢复原样。”李赫捧着小鸟，尽量保持手臂的平稳，令这小东西不至于因为颠簸而二次受创。

就在这时，变故陡生，感到自己无力报仇的折翼小鸟开始发出无声的鸣叫，不同于人耳可以辨别的波段，高频率的求救信息在一瞬间传出附近百里的范围，那是复翼鸟特有的语言，它在召唤同类。

“不好，复翼鸟群要过来了！雅尼克，赶快回到飞行器上去！”李赫紧张的提醒少年。

“我的脚脱臼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李赫二话没说立即折返，翻身下蹲，露出宽敞结实的背部：“上来！”

毫不犹豫的对他敞开背心，即使他方才才做出了令他不喜的事情，这是一种无言的信任，亦或一次代价高昂的冒险，雅尼克有一瞬间的迷惘，他忽然想起重生后的那个夜晚，下了悬浮车的年轻警察也是这样毫不犹豫的主动蹲下，他等他爬上自己的脊背，任他用手臂勒住他的咽喉。

雅尼克神情复杂的深出双臂勾住他的脖子，又想起自己在那个昏暗陈旧、到处散发着呛人机油味道的地下仓库企图招揽他时开出的价码——参谋或是突击队员——现在想来真是对他品德的可耻浪费。

他趴在男人的背上，一边感受着飞速奔跑带来的剧烈颠簸，一面思考着对他的“使用范围”的重新定位。

复翼鸟群飞行的速度非常快，即使李赫已经拼尽全力，背上的雅尼克仍然不可避免的被割伤了。

近百只愤怒的小鸟将飞行器团团围住，李赫不得不开启裂变保护层，这才得以全身而退。

失血过多的复翼鸟病恹恹的躺在后座的左侧，多处割伤的雅尼克闷闷不乐的窝在右侧，一人一鸟在狭小的后座上大眼瞪小眼，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双双负伤的人和鸟暂不打算开战，不然飞行器里可就真的是鸡犬不宁了。

“我打算带它去宠物医院，一起么？”李赫问道，但显然并不指望能得到肯定地回答。

“不了，我还要研究一下机甲的平衡系统。”已经在车上对伤口做过处理的雅尼克活动了一下重新归位的关节，规规矩矩的走下了飞行器。

他现在的这具身体太弱了，稍稍运动一下便不是骨折就是脱臼，必须找时间好好锻炼一下，雅尼克心想，将锻炼身体这件事提上了日程。

驻军所的操场上，失却前右翼上端的“复翼鸟”号依旧静静的躺在那里，而之前那些围观的民兵团员们却已经不知去向。

将存储了开启公式的钥匙推进锁孔并输入自定义常数，蓝黑色的小鸟立刻对雅尼克开启了进入驾驶室的通道。

“复翼鸟”号的驾驶室依旧沿袭了蓝黑色的外观，由强度堪比合金的高密度聚合纤维材料所构成的密封窗体可视视角只有180度，但是在驾驶员进行全手动操作时，整个驾驶舱会以360度呈现出相应的实景数字环境，极度接近真实的操作空间有时会令驾驶员忘记自己正坐在机甲驾驶室内。

操作台上的控制面板可操作键极少，但这并不意味着机甲的功能同样很少，与此相反，简单的操作键经过排列组合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超过一千种常规操作的运算，操作能力稍差些的技师都可能在手忙脚乱中忘记如何下达正确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