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小到大,就没有一件事做不好,也没有任何东西他得不到。但凡他想要的,他总是能千方百计,最后攥在手里。
而程维哲是他从十来岁开始便追逐的人,一追就是十几年,如果追不到,他真的会很不甘心:“大哥,我也实话同你讲,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十年前就认定你将来会成为我的伴侣,这个决定至今都不会变。好,你不想要白家一丝一毫,那我们成亲以后,我便搬来这里同你一起经营茶铺,行吗?”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低三下四地说话,他说的时候,都要死死捏住手心,努力让自己能好好说下去。
程维哲见他脸色很不好,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也很僵硬,便知他动了气。
白佑夙跟他和杨中元不一样,他一路顺风顺水,没吃过苦,也没受过罪,他这辈子,只怕再也不会如此委曲求全,倒也算是难为他了。
程维哲想到这里,语气不由缓了缓,可说出来的话,却越发坚定:“四少,我说句不好听的,维书这些年都很倾心与你,我想他对你求亲的时候,也说过类似的话。我不知道你说了什么,但我知道,我对你,跟你对他的态度是一样的。你说你十来年前就认定我为伴侣?可是,从小到大那么多年,没有哪一次你去程家同我主动讲过一次话,或者特地找我一起玩。我幼时对你的记忆仅仅就是一个亲戚家的小孩,长大之后,也是如此。”
“四少,感情的事情真的强求不来。我真的不喜欢你,甚至至今都觉得你跟陌生人一样,我们真的不合适,也没可能。我铺子里的茶都不值钱,你要是休息够了,就早些回去吧。”
程维哲说完,便起身要离去,可是白佑夙却突然猛地站起身,一把拉住他的手。
“你不许走,我这么优秀,你居然看不上我?”白佑夙兴许是被他逼急了,说出来的话便有点口不择言。
程维哲回头,见他脸上满满都是愤怒与怨恨,竟一丝一毫被心上人拒绝的哀伤都无,想来他对于自己的“喜欢”,不过就是对得不到的东西的霸占而已,如今被这样一件东西拒绝,他当然会愤怒。
以前他并不理解这个看起来孤高冷傲的白衣公子,如今算是第一次有了了解。果真啊,白家人都是一个性格,他唯独认识的两个,都是一样的人。
想到这里,程维哲便知道不用再同他客气,他先前那些委婉的话语几乎都白说了。白佑夙不会听他劝解,他要的,只是他的点头。其他的,都不接受。
程维哲掰开他的手,淡淡道:“我为何偏偏要看上你?白四少,你放过我吧,我就是很普通一个小老板,除此之外,一无是处。哦对了,你还是叫我程大哥吧,或者程公子也行,毕竟我们并不太相熟,如若你真的同维书成为伴侣,再叫我一声大哥,我肯定是答应的。”
程维哲说完,头也不回离去,留下白佑夙眼睛闪了又闪,终于在喝了两杯茶之后,也神色如常地离开了茶楼。
然而就在此刻,偏巧杨中元铺子里有人闹事,等到事情平息,杨中元抬头擦汗,却发现街边有个白衣人正远远望着他。
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杨中元却清晰感受到,那人目光阴冷,让人如坠冰窖。
第058章:再访
杨中元在宫中多年,总能十分清晰地感受到旁人对自己怀着善意还是恶意,因此那白衣人的目光才令他非常不舒服。
可还没等他仔细看过去,再抬头时已经不见那人身影,杨中元摇了摇头,走回灶台里继续忙碌。
等到中午的生意渐渐进入尾声,程维哲才从巷子的另一头走回来。
杨中元抬头看他一眼,见他脸上有点灰印子,忙问他:“怎么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程维哲摇摇头,冲他神秘一笑,非常自觉地洗干净手,过来帮他上面。
等到再无人进来点餐,杨中元就赶程维哲去后院招待夏君然。
“待会儿你洗碗就成了,桌子和地我来收拾,听到没?”程维哲不放心地嘱咐一句,这才往后院走去。
院中,夏君然正一边喝着茶,一边嗑着瓜子。
一张娃娃脸还是显得那么年轻,程维哲同他打过招呼,然后才笑着道:“夏兄,怎地又来丹洛,还是跑生意吗?”
夏君然笑起来更是好看,他说:“这一趟来北地,是我跟尚泽早就定下的,要把洛郡、千城、华乌以及奉郡等地的市场都考察一番。眼下我们已经跑完,回到丹洛城中稍作休整,过两日便要回去了。”
他这话说的很实在,就算程维哲同他只有一面之缘,他也如实相告,可见是个心胸宽广之人。这个夏君然,看似年轻稚气,实则成熟稳重,还真的是个可以相交的君子。
程维哲听到他要走,颇有些惋惜道:“夏兄怎么就要走了?如若你们多待几日,我跟小元也好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一番。”
夏君然笑笑,却说:“这一趟出来的时间太长了,没有带着我们家大公子,再待几日,尚泽就要想他想疯了。”
他虽然嘴里说是尚泽想儿子,其实他眼睛里也透露出思念之意来。
程维哲听了这个,忙道:“原来二位已经有了公子,真是恭喜恭喜,公子如今多大了?”
说起儿子,夏君然倒是有满肚子话要说,听了直说:“我跟尚泽成亲早,儿子已经有五岁了,是个顽皮小子,当年生他的时候,可没折腾死我。”
原本程维哲还想客套几句,可后半句突然听到夏君然说是自己生的孩子,程维哲张张嘴,竟然有些说不出话了。
夏君然见他这样,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他猛地灌了一杯凉茶压了压,指着他道:“哈哈哈,你吓到了吧,我知道你早就猜出我跟尚泽的身份。是不是没想到夏家的当家家主,把尚家公子迎回家中,却是自己生孩子,对不对?”
他都这么说了,程维哲还能讲什么?他只得默默点头,心里却觉得十分佩服。
上次短暂相遇,他们也不过互报姓名,夏君然光从他的神态表情里就猜出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却一直没有明说。
而是等到这一次再度上门拜访的时候,才借由这样一个轻松的场合说了出来,这份淡定气度,也确实对得起他的身份。
夏家百年来,最年轻,却也最有才能的一位家主。他二十岁成亲接掌家主之位,次年便让夏家的醉倾城成为御供,从此之后几番推出新酒,稳稳做了六年御酒皇商,再也没有给其他酒商机会。
真是名不虚传。
当然,这一段传奇故事里,自然少不了另一个人的身影,那便是夏君然的伴侣尚泽。
尚泽出身书香门第,少时考取功名,却未再继续下去,他跟夏君然两个人十六岁定下婚约,然后在夏君然二十岁时便成亲。他们成亲以后,尚泽去了夏家,同夏君然一起打理夏家族事与生意。
商界里一直都传尚泽面冷心冷,夏家实际上是由他来掌控,并说他从了夏氏,其实只是为了夏家产业。
这些,程维哲打一开始便不相信。
先不说如果尚泽觊觎夏氏酒坊,那他一定会要求夏家唯一的继承人从尚姓,而不是孤身一人去了夏家,从此为夏家扛起门楣。
所以说,他们两个人,应当相处的很好。而尚泽,也确实一心一意辅佐夏君然。
程维哲一时间思绪万千,最后只得叹服:“夏兄果然是百年来夏家最有才能的家主,小弟佩服,佩服啊。”
夏君然作为夏家的唯一继承者,从小接受的自然都是最严酷的教育,他看似开朗可亲,实际上却还是分人而为。他认为可交之人,才会表现得如此亲近,这一点,程维哲和杨中元都未想到。
“你倒是聪明,可你家的小元,应该不知道吧?”夏君然淡淡道。
程维哲摇了摇头,老实说:“没,我猜出来后,回来就给他讲了,他表示很震惊。”
夏君然被他的形容逗乐,趴在桌上哈哈大笑起来,好半天才擦了擦眼泪,道:“哎呀,你们两个小老弟还真有意思,怎么样,跟哥哥们去衢州吧,那里才是商贾的极乐地。这个小小的丹洛,困不住你,也困不住中元。”
这个夏氏家主,简直聪明得过分,程维哲再度被他叹服,只得到:“夏兄,你把我要说的话都抢了,我都不知道要讲什么好。”
夏君然笑笑,想要在说什么,杨中元却已经忙完了前头铺子的事,一边擦着手往院中走,一边朗声道:“夏大哥,阿哲,久等了,都饿了吧?我刚才顿了鸭汤,等再炒两个菜,便能吃饭了。”
他本来就想今天炖个鸭子,正好夏君然来了,那一整只估计中午就能吃完。杨中元想了想家里剩下的菜,决定再炒一个小炒肉,一个香菇菜心。凉菜拌一个西红柿,一个茄子,就是四菜一汤了。
倒不是他不想弄得更丰盛些,可眼下已经过了饭时,家里又没准备那么多菜,夏君然出身富贵,想必也是什么都吃过,他刻意去做些精致菜肴或许得不偿失,还不如家常菜来得实在。
“中元,你快别忙了,瞧你满头大汗的,中午还是出去吃吧,哥请客。”
他其实刚才闻着铺子里飘出来的面汤香味,一直忍着口水来着。看他铺子里的生意就知道杨中元的手艺想必极好。可他也不能因为嘴馋累着人家,瞧瞧他忙这一中午的,连口水都顾不上喝,面色刷白刷白的。
他都看着杨中元可怜,程维哲那简直心疼死了。
杨中元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他一张热毛巾捂到脸上,拉着手就被按坐在椅子上:“要不就出去吃吧,这一阵子累着你了。”
杨中元一把扯下毛巾,强硬道:“不行,夏大哥难得来丹洛一次,如今他们要走了,咱们怎么也得请一顿客。夏大哥,都是家常菜,好炒得很,两刻便能吃了。”
夏君然咽了咽口水,也确实想尝尝他的手艺,于是只好点点头。
只有程维哲还想再讲他几句,却不料周泉旭关好铺门往院子里走来,直接吩咐:“好了,小元说要做什么?小哲洗菜,我来改刀,小元掌勺就行。家里来了客人,哪还有外食的道理。”
爹爹大人都发话了,剩下三个老老实实闭上嘴,夏君然望天喝茶,程维哲迅速跑去空屋拿食材,只剩杨中元坐在院子里,无奈地看着夏君然和自家老爹,笑得很是开怀。
等程维哲和周泉旭两个人在厨房里忙活上后,杨中元才问:“夏大哥,尚大哥怎么没来?”
夏君然道:“他忙着呢,中午替我吃酒去了。一会儿他也过来,我让他来这里接我。”
“那就好,老鸭汤养胃的,待会儿也给他留一碗。”杨中元忙说。
夏君然伸手拍了拍他的头,说他:“你啊,是个好孩子,小程好福气。”
杨中元同程维哲定情之后,也只有自家老爹知道,如今突然被夏君然点破,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夏大哥……你……”
夏君然哈哈一笑:“你们两个的样子太明显了,看不出来的才是傻子。好了,你们这样不是挺好的,有啥好害羞的?”
杨中元顿了顿,有些忐忑地问他:“之前阿哲跟我讲,说你跟尚大哥也是竹马?”
夏君然点点头,反问道:“怎么,觉得不太适应关系转变?”
“也不是,”杨中元摇摇头,呢喃道,“虽然小时候那样相处很好,但现在我们也挺自然的,只是一下子变成这样,有点不太好意思。”
夏君然被他逗笑,哈哈笑了几声,突然正经起来,只听他说:“中元,竹马成双,两小无猜,你道是多么难得的缘分?这世间又有多少人是一同长大,成亲生子,此生都在一起?我觉得我们非常幸运,你说呢?如果你能想到这一点,你就再也不会感到不好意思。你会觉得你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你会每一天都高高兴兴,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你们感情好。”
“对不对?”
杨中元愣愣看着他,被他一番话说得满心都热乎起来:“夏大哥,你说得对,是我太瞻前顾后了。”
夏君然笑笑,他看起来依旧是那个年轻稚嫩的娃娃脸,可此刻给扬中远的感觉,却全然变了。
他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厨房里程维哲叫他:“小元,快来掌勺喽。”
杨中元听到,匆匆忙忙冲夏君然点点头,然后便跑进铺子里忙活起来。
程维哲与周泉旭两个人天天看杨中元在灶台边忙活,就是再笨的人也能学会一二,因此杨中元进去一看,却见西红柿已经打成薄片,茄子也切好了条,甚至胡萝卜都已经切成菱形,虽说不如他切得整齐,但到底跟寻常人家的厨子差不了多少了。
杨中元十分吃惊,却被他爹得意地拍了拍肩膀:“怎么样,你老子我也有天分吧?好了快去忙活吧,我去招呼小夏。”
留下杨中元和程维哲两个人呆呆看着对方,好久才终于大笑出声,纷纷觉得日子真的欢乐起来。
等到只剩下杨中元与程维哲两个人的时候,程维哲才一边给杨中元打下手,一边把自己面罩黑纱小巷子里堵人的事情都讲得清清楚楚。
杨中元忍着笑听完,好笑问他:“那如果他们不是呢?”
程维哲满脸无所谓答他:“要是他不是,我就狠狠揍他一顿,给你撒撒气,然后就悄悄跑回来。”
“噗”杨中元笑出声来,有些无奈地念他:“你啊,你也不怕受伤,下次再也不可如此鲁莽了。”
他虽然说着关心话,但脸上的笑容是怎么也掩盖不了的。
程维哲看着他的目光越发柔和,他小心翼翼凑到杨中元面前,轻声问他:“可以吗?”
杨中元微微垂下眼睛,几无可闻地“嗯”了一声。
程维哲嘴角扬起笑容,他右手轻轻揽过杨中元的腰,然后在他嘴唇上印下一个温存的吻。
在这个充满饭香味的厨房,这个吻似乎带着老鸭汤特有的滋味,谁说爱情不需要烟火气?程维哲和杨中元此刻都觉得,带着饭香味的亲昵,更令人满足与幸福。
他们的感情,从每日点点滴滴相处之中,慢慢从点滴汇成溪流,然后又从溪流变成江河。
但程维哲却依旧不觉得满足,他觉得他们可以更好,更幸福,更相爱。他们的感情,早晚能聚成大海,无边又无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