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瓷——坚果大人
坚果大人  发于:2015年07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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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蝶接了过来,忙说,“这已经很珍贵了,骨遥哥哥,谢谢你。”

她收起头发,便开始替骨遥梳头,他的头发很顺,一梳到底的那种,为了配合他今日的行头,她将他的长发悉数笼在了后头,一身白衣,一头黑发,他便如此地干净地走出了大殿。

小蝶拿过他的面具,随着他走了出去。

从晔阳塔到玉琼楼门外的一路上,全是侍女恭敬地行礼,再到门口,骨遥便看见了御风帘和重华真人。

御风帘好似有千言万语梗在心头,他张了许久的口,终于只说出了一句,“轿子就在门外,你坐上去,一路便到了宫中。”

骨遥走到门外,才发现这是一条极其壮观的队伍,这队伍很长且人数众多,除了轿夫,还有侍女和侍卫,领头的骑在马上的像是宫里的人,不少百姓被隔到两旁,还在不停张望。

“上轿吧。”御风帘道。

骨遥一脚踏了上去,并未直接入轿,而是依依不舍地回头看着众人。

“各位保重。”

“骨遥哥哥,别忘了你的面具……”小蝶迎了上去,拽着面具不舍地望着他。

“好了,小蝶,你的脚受伤了,早些回去休息吧,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如果可以,我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

听骨遥这样说,小蝶终是松开了手,骨遥拿过面具坐进轿中,前方的队伍便开始行动,他将那轿帘掀开,对着门口的众人挥手,说了声保重后,便将轿帘拉起。

轿夫将轿子抬起,开始向前走,骨遥听得轿外一声大喊。

“骨遥哥哥,保重!”

虽然很想,但他还是没有掀开帘子回头看,纵然心中有很多不舍,但是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就如雀仙所说,生命就是许多个循环,有数不清的起点和终点。

而小蝶的声音也逐渐地淹没在喧嚣的人潮中,他听得周围不断的嘈杂声,想必已经走远了,再掀开轿帘去看,只有缓慢的微风打在脸上,而那座生活了两年的晔阳塔,只能看到半身了。

再缩回轿中,骨遥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面具,还有他带去皇宫的唯一东西——雀仙临死前交给自己的那两本书。

这次入宫,一来报仇,二来报恩,三来完成母亲的遗愿,似乎有太多负重压在了他的身上,但此时,他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很快就可以见到静瓷了。

很快……

他闭上眼睛,这件足足等待了十年的心愿终于要实现了。

轿外,队伍已行至五里坡,还有不远的一段路,就是浩瀚皇宫的大门了,周围的百姓越来越少,皇家重地,再无人敢越雷池,于是走到一半,已听不见人声,而周围的兵戈声与脚步声却络绎不绝地响起来……

快到了吧。

骨遥在心下想,便又撩开帘子来看,好宽敞的一条路,两边尽是庄严肃穆的侍卫,再抬头去望那大红色的城门,似有两丈高,好威武。

而前头骑马的将领与守城的将领接头后,这个队伍便浩浩荡荡地驶进了皇城,骨遥一路地看着,看那些栩栩如生的雕梁画栋,再看那些蜿蜒莫测的凭栏红桩,这皇宫的确大得令人惊异,似乎走哪里都没有尽头,也正如此,无论是哪条路,看起来都像是一个不能回头的深渊。

而队伍在那些数不清的曲曲折折中不知绕了多久,终是停了下来。

一位上了年纪的公公走了过来,“统领,舞尊大人交给我便好。”

“嗯。”被称作统领的人一挥手,“轿夫留下,其他人随我来。”

按照统领的指示,这个长长的队伍便分成了两部分,轿夫们跟随着公公向里走去,而剩下的人们则跟随统领向外走去,骨遥这才发现,这里的构造其实是个院子,不过只是前院,穿过前院,又走了些许路,骨遥才看见这里的名字。

“清沐斋。”他照着横匾上的字念了出来。

好清幽的意境。

轿子终于放下来,公公上前恭敬道,“舞尊大人,这里是清沐斋,您先在这里休整片刻,等待晚宴的开始。”

“好。”骨遥从轿子里下来,在公公的带领下走了进去。

进去才发现这房屋的布置与众不同,兴许是在玉琼楼见惯了满目琳琅,见到这淡雅别致的房间反而使他放松了不少,看着周围的镂空雕花,盆栽幽兰,他不禁说道,“我原本以为宫中和玉琼一样都是万般奢华的,没想到竟是这般简朴。”

“那是舞尊大人您有所不知,这宫中如此简朴的宫殿只此一座,这还是多年前重嬴陛下吩咐造的,等到了重双陛下继位,这里差不多就荒废了。只是,历年来舞姬入宫的传统还是保持下来。”

“那重嬴陛下为何要造这座宫殿呢?”骨遥不禁想问。

“陛下年轻时曾钟爱过一个玉琼的舞姬,那时他入宫表演,陛下对他一见钟情,可那舞姬说什么也不肯留在宫中,还说这宫中充满了铜臭之味,不是自己心中所向,于是陛下为了他,便在这里建起了这座宫殿,只是这宫殿建好直到现在,陛下都再也没找到他的踪迹。”公公说着叹了口气,“尔后陛下为了找到像他那般孤傲高洁之人,便让每一个入宫的舞姬来到这里,只可惜那些人里面没有一个是真正喜欢这里,他们入宫,都是为了那些奇珍异宝和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骨遥听了,不禁垂下眼帘,“听起来……重嬴陛下还真是痴情……”

“是啊……”公公赞同地点了点头,“如果我没看错,舞尊大人应是真正喜欢这里的人。”

“嗯。”骨遥抿嘴微笑起来,“我很喜欢这里。”

第二十九章

听到这里,公公也露出了十分欣慰的目光,“这么多年了,只有你一个,往年来的人都吵着要快点面圣,想的都是锦衣玉食、无限荣光的生活,他们几乎都不愿在这里多呆片刻,唯有你,舞尊大人,你是不同的。”

骨遥摇摇头,“公公过奖了。”

“舞尊大人。”公公从腰间掏过一件通体澄清的东西递了过去,“陛下交待过,找到有缘人,将此物赠予他。”

骨遥接过来细细一看,“这是……一把钥匙?”

“正是。”公公点点头,“但你可别小看了这把钥匙,这其中的玄机还需要你自己去体悟,我相信陛下泉下有知一定会十分开心的。”

公公说着走到门外,望着天色道,“时候不早了,舞尊大人该准备面圣了。”

“那么,公公,我该如何称呼您?”

“叫我苏公公便好。”

正说着,门外一顶及其仙逸的轿子抬了进来,这轿子虽只有四柱但却十分精致,四角的飞檐上还挂着空灵的白纱,骨遥还在看,可一晃眼,一个女人已来到自己跟前。

他不禁被惊了一下,而那女人已开始说话。

“舞尊大人,我乃国师上桑真君身边的左护法幽瞳,今日特地前来接驾,大人请。”

见骨遥还有些惊魂未定,苏公公便走上前解释道,“舞尊大人不必惊恐,这宫中法师众多,日后你便习以为常了。”

“嗯,谢谢苏公公。”骨遥说罢,便踏上了那顶仙韵十足的轿子,轿子被抬了起来,骨遥这才发现这轿夫甚是高大,而且走路的时候犹如脚底生风般异常轻快,这宫中果然有着众多的能人异士,他在心下暗叹。

风吹着四角的轻纱,而那夜色也渐渐地沉了,远处,已听得到一片雅乐,天空也尽是五彩斑斓的烟花,骨遥放眼望去,好一派金碧辉煌的景象。

顺着那明黄色的地毯走了一路,轿子也终于在门侧停下,幽瞳将骨遥请了出来,与此同时,他也戴上了那副面罩。

远远的看去,人都看不清面目,可他依旧在人群中匆匆张望,哪怕一个身形、一个动作相似也好。不知这样寻找了多久,他终于注意到一个人,那个人坐在离女王最近的位置,虽然看得最模糊,但有种感觉告诉他,这个人就是公输静瓷。

而这会儿,殿上的群舞刚刚结束,公公那尖细的嗓音便一下打断了他的思绪。

“下一舞,铁面舞,由玉琼楼舞尊骨遥表演。”

他从大殿的尽头处出来,缓缓地走到殿中跪了下来,“玉琼楼骨遥,参见女王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骨遥?”女王笑着眯起眼来,“很好听的名字呢,说话的声音也这般动人,只是不知道面具下的脸长得如何?”

他这才抬起眼去看坐在凤塌上的女人,女人的脸盘略大,眉头略粗而眉梢极细,一双轻佻的眼神,说起话来风韵十足,样貌虽算不上惊艳,却也是个柔中带刚,刚中带狠的美人。

“骨遥,你且舞吧。”女王说着举过桌上的金樽喝了一杯。

趁着这起舞的间隙,骨遥终于有机会向着女王座下左侧的第一个男人看去,这一次,他看得如此清楚,十年未见,虽有一股不可抗拒的陌生感,但那属于静瓷的神韵却一点不差,皱眉、抿嘴,举手投足间都让他想起十年前救下自己的那位翩翩少年,藏在面具后那饱含深情的双眼竟然湿润了。

他看见他一口喝尽的杯中的酒,奏乐便响起了,他不得不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于是他退到大殿的中心开始起舞。

铁面舞,讲究的是一个刚柔并进,舞步虽然不难,但是其中的细枝末节处理起来也并不容易,看了许多年铁面舞的都知道,几乎从来就没有人将它诠释得完美。

只是,这一次,玉琼出了个舞尊,的确令人诧异同时也期待万分。

果然,这舞尊之舞不同寻常,不仅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而且这骨子的柔美也尽数凸显,刚中有柔,柔中有刚,矛盾互化,殊途同归。

在座的不禁纷纷赞赏了起来,女王也看得兴致正浓,这舞里其实有一个意境,就在于那个面具,大家都很好奇面具后的脸,于是便充满期待地去看,因为这舞的最后几式,舞者将要把面具摘下,继而舞出一式长虹贯日才算终结。

而殿上,骨遥已快舞至末尾,大家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终于,一道厉光劈断了骨遥耳后的绳结,骨遥垂着眼帘,在面具落下之际抬起眼来看向前方。

这一刹,见到骨遥容颜的人都是狠狠一惊,这个男人怎会长得如此之美,不仅肌肤胜雪,而且五官精致得犹如鬼斧神工,尤其是那双眼睛,竟是一红一紫,奇异、明亮得分外的好看。

而就在那面具落地之际,骨遥忽然腾空而起,翻身在半空旋转,犹如一道长虹般冲向天际。

这一刻,空中翻飞的衣袂和漂亮的舞姿不知夺去了多少人的心魄,就连见惯珍奇世物的女王也不禁拍手叫绝,两眼只是盯着那空中舞动的人儿,看着看着也便这般飘飘洒洒地落回了地上。

“启禀陛下,此舞已毕。”骨遥低下头来,恭敬地道。

“真是叫人大开眼界。”女王不住地称赞“你的舞姿和样貌怎么可以这样完美?来,走上前来让本王好好看看。”女王说着便向骨遥招手。

骨遥不敢抗旨,只得按照女王的要求走到离她很近的地方。

“真是完美,完美得叫人又爱又恨。”女王仔细地端详着他的脸说,“当一个区区舞姬真是可惜你了,不如本王赐你一座宫殿,做本王的后宫如何?就……封为遥美人吧。”

“可是……”骨遥还未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说了一声,却被女王打断,“可是?莫非你不想做本王的后宫?要知道这里千千万万的美男,本王能相中你,实在你的荣幸,你还竟然可是?”

“女王陛下……”骨遥情急之下跪了下来,“我入宫只是想为陛下献舞,我不怕做一个区区的舞姬,也不在乎……”

“够了。”女王的语气显然有几分不快,“只要是我看中的,从来没有说不的权利,你敢说不,那么就是死路一条,我念你初初入宫,也不计较你妄图抗旨之罪了,就按照我说的,充入后宫,往后那‘昭阳宫’就是你的了,你听清楚没有?”

强权之下,骨遥知道自己不能说不,他能做的,就只是顺从而已。臣子顺从君王,自古以来就是天经地义之事,唯有顺从,才能使他继续留在宫内,才能使他完成想要做的事情,纵然他对女王没有丝毫的感情……

他还是逆着自己的心意说到,“骨遥一切听从女王陛下的吩咐。”

女王这才舒缓了眉头,将那大袖一挥道,“既然已是美人,那便赐座吧,同本王一齐欣赏这宫中盛会。”

“谢女王陛下。”骨遥说着,便被一个个公公带到大殿左侧的后方坐下。

表演还在继续,但他的心思却都在静瓷的身上,他不时地转过头去望他,可大殿太长,加之他又坐了下来,于是许多人的身影将静瓷的挡去,他便只能看见他伸出的手,正一次又一次地拿过桌上的酒。

为何要喝这么多?

他想起第一次喝酒的感觉来,虽然那时的自己并非为了什么去喝酒,但喝过后他发现,酒的确有忘忧的功效。

难道,静瓷有什么忧愁?

他看着他的方向,不知不觉陷入了沉思,只是那思绪乱七八糟的,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在想些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的内心很是折磨,十年了,再相见,他认出了他,而他却丝毫没有认出他来……

也难怪,谁叫那时的自己还是一只年幼的狐。

他的指尖隔着单薄的衣服触上那块宝玉,是否等盛宴过后他就能与他相认呢?心中还是有很大的期盼,而眼看着这盛宴就要落下帷幕,他不禁抿嘴轻笑,就快了……

终于,一曲‘清歌’的结束将今年除夕的盛宴带入了尾声,女王激动地站在前方洒酒祝天,左右的臣子也便纷纷站起身去恭贺女王,骨遥也夹在其中,跟着他们走到大殿的中间,虔诚地去膜拜这位高高在上的君主。

此时,殿外一个声音,洪亮而宽厚。

“女王陛下,臣已为您诵经三千九百八十一遍,上天定会佑我青丘,千秋万代,繁荣昌盛。”

“好!”女王的声音也忽然变得底气十足,她挥过衣袖尔后从那凤塌上起身,与此同时,门外的那个女人也步速疾风般地走了进来。

“上桑,辛苦你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地替本王和国家祈福。”女王站在台阶之上,威仪地说。

而那个被成为上桑的女人则俯下身去恭敬地道,“不辛苦,臣能为陛下和国家效力,实乃臣之福分,陛下,是时候上轩辕台了。”

“好,我这便随你前去。”女王从那台阶上走下来,穿过长长的大殿。而这一路,群众除了跪拜便一直在喊“女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许久之后,众人才起身,骨遥便跟着一起,再从人群中去寻公输静瓷,他已带头匆匆地走了出去。

“静……”隔着许多人,忽然就要喊出那个名字,只是喊到一半,他的身影已然淹没在殿外那漆黑的夜里。

他追了出去,在力所能及的世界里不停地张望着,远处,尽是红红的灯笼,照出来的一片清寂,才看见拐角处的那抹身影,让他不顾一切地奋力跑去……

第三十章

越来越近,他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近,这十年间的艰难等候,仿佛在他喊出他名字的那刻,都变得无比值得……

“静瓷。”他停在他的身后,虽然还喘着粗气,却是无比美丽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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