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星海一舟
星海一舟  发于:2015年07月05日

关灯
护眼

谢羽生点点头,他决意带兵北上侵扰柔然后勤。

没错,他们在前面烧杀劫掠得是很开心,但要是他们的家人子女、贵族辎重都遭了袭击,前面的士兵还能冲得那么快吗?

“那我便提前祝公子得胜归来了。”

谢羽生顿时噎住,瞪着双牛眼想说话又说不出来,好半天才道,“什么?”

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有这位影卫在,公子的安全还轮不到我来操心,要救公子这一命未免也太难。”顾知还瞥了眼窗扉,“扪心自问,这些日子来奉公子为主,守卫天水,所行所偿,已足够还公子救我之恩情。所以,我是来辞行的。”

“你……你救的那些人又不是我!待在我身边做的这么点儿事能抵得上我为你所做的吗!”谢羽生眯了眼。

愤怒时睁大眼睛只会让人看起来懦弱可笑,压下眉目,让火气在内腑里静静燃烧,更能威吓他人。

谢羽生默默背诵着幼时母后的指导。

“死士本就命贱,哪里抵不上呢?”顾知还好笑似的挑了他一眼,“公子难道对我还有别的什么期盼?”

谢羽生呼吸一窒,半响,冷冷道,“知歌,退出五十丈。”

顾知还默默听着影卫撤开的脚步声,最后向谢羽生点了点头。

“你不是喜欢我吗?为什么要离开我?难道你喜欢上别人了?谁!”

顾知还像是发现了什么上古怪物般盯着谢羽生的脸。

他是认真的吗?顾知还惊骇地想,究竟他是太高深莫测还是太蠢不可耐?

这个问题注定要伴他终身,哪是一时半刻能想得清楚的。

良久,他笑了出来。

“原来公子对我抱着这种心思吗?”他站起身来,“公子只是公子,小的只是您救来的仆从,主仆之间,哪里有情爱可言呢?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微末之身,不敢称士,承蒙公子错爱了。”

他转身步出房门,体贴地拉上门扉。

谢羽生听见他呼喊顾知歌回来继续尽他的保护之责,刻意放重了免得惊吓到常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他们终究会离他而去。

有什么关系呢?

谢羽生瞥了眼馒头,这等粗陋之食,日日做出欣悦之意骗自己吞下去,也不过是权宜。

他招来卫兵,要他们邀杨将军前来一叙。

北上之战,刻不容缓。

他要在杨素谦打出战绩来之前,在胜利的碑石上重重刻下自己的姓名。

没错,柔然最终失败,只能是因为晋王谢羽生围魏救赵,动摇他们的军心,一而再再而三地力挽狂澜。

他没时间为这点小小的得失思考下去。

是夜,天水之南。

一行人牵着马,背着行色各异的武器,郑重地与前来送行的杨素修话别。

“诸位义士此行为国为民,恩义如山,我没别的可多说的了。且饮了这杯薄酒,待到得胜归来之日,再为诸君盛宴欢庆!”

这行人领头的黄裳女子轻笑作答,“是,那时必与将军好好庆祝我大燕山河之美、百姓之勇,也祝将军此去旗开得胜!”

这女子正是九微宫主卿晓钟。

她身边红衣冷颜的纪无忧摩梭着腰间鞭子,“也正是时候让你我完成这一场比试,看谁能摘得那蛮子头领的首级,谁便是这一代的胜者!”

众人大笑,饮尽残酒,掷杯上马,不顾而去。

顾知还赫然正在其列。

杨素修目送他们踪迹消失于夜色之中,叹了口气,吩咐左右,“回去吧,不要向殿下告知江湖义士们南行之事。明日一早我们便拔兵北上,也让柔然人尝尝妻离子散、十室九空的滋味!”

第十六章

九月,西北的战事可谓倏忽万变。

晋王带军痛击柔然后方几支落单的军队,打得他们前线的部队人心浮动,各部的汗王为该不该回撤救助同胞而争执不休,几与坚持南下的柔然大汗势成水火。

西南方向的前线,自杨素谦领军抵抗后,柔然军队更加难熬,一连十天毫无斩获。

然而,冥冥之中有什么使得两军注定不能在这个秋天对峙下去。

九月十六,柔然大汗被人刺杀于万军之前!中军旗落,柔然军心溃散,纷纷望西北而逃。

“你给我撑住啊!”红衣的女子抱着个人,骑在乌黑的骏马上,后面用绳子牵引着另一匹驮着物什的白马,策马狂奔,“这么多人,居然被你小子捡了便宜,你要是敢这么死了,看姑奶奶不扒了你的皮!”

纪无忧甩着鞭子,打得马腹上道道血痕;马儿吃痛,更加蹄下如有风雷。

她的脸上满是血污,黑褐色乱糟糟地糊成一团,只有两道泪痕下来,冲出脸蛋雪白的本色。

她抱着的人咳了一声,低低作答,“你们都是外行,刺杀暗算,哪能和我相比。”

纪无忧狠狠瞪他,却止不住眼泪簌簌而落。

这一行十九人,多是江湖上名门正派世家望族的少年儿女,唯一年长的乃是苏然。

他们潜进柔然中军,直刺大汗,个个以一敌百、置生死于度外地战斗到最后一刻。

苏然身中百箭,劈杀至刀折,拔箭刺敌,士卒皆不敢近,以箭雨埋之。

他终于可以用血洗净那一半柔然血统带来的耻辱,含笑而亡。

洪烈白衣成了红袍,右手拇指生生折断,遂换左手使剑。

他在最后为顾知还挡下一支长枪,半回了头,带着点儿孩子气的骄傲道,“啊,我记起你了,你就是那个长得比我好看的小孩。”

少林的如悲禅师,做金刚怒目,手结无畏印,溘然长辞,竟无人敢上前探明其生死。

他们杀到中军帐下,大汗悚然而退,跌落宝台,仓皇间想要上马,避开这群如妖似鬼的敌人。

却不料横空飞出根长鞭,缠了他的脚踝死死往后拖拽,周围冲上前欲施救的侍卫们被一把黄色的大伞隔绝在外,伞缘全是锋利的刃,像饿鬼之口一样贪婪地撕扯敢于近身者的血肉。

顾知还看见地上拼命抓握枯草向前攀爬的华服异族男子,想也不想地随手就是一剑。

穿心而过。

很多年后柔然遗民中仍流传着那最邪恶强大之妖魔的传说,可止小儿夜啼。

他浑身黑衣,每一步都会在大地上烙下燃烧着鬼火的血印,他就那么一边屠杀一边吞噬着最勇敢的柔然男儿们的肢体,一步步走到了他们伟大的汗王面前,剜出了他的心脏,饕餮食尽,转身而去,无人可阻。

那一天乌云蔽日,白昼如夜,群星都从苍穹上陨落,神灵也放声悲泣。

实际上他们离开得比去时还要艰难,最后上得马去的仅剩三人。

卿晓钟自后环抱着纪无忧的腰肢,催她快马加鞭;顾知还单独一骑,还得边跑边抵挡背后追杀者射出的流箭。

他们这样狂奔出百里,顾知还栽下马去;他左肩的伤口深可见骨,右腹的血洞也只是胡乱塞了块布填压着止血,逃出来后一放松,心神震荡,晕了过去。

纪无忧慌张想跳下马去,却发现腰间紧扣的手指僵硬而冰凉。

她回过头去。

卿晓钟那把天蚕丝面的伞破了个大口,她的后心窝插着一根羽箭,还有数十道她为她挡下的伤口,血俱已流干。

她微笑的唇轻轻搭在她的颈窝,一缕干涸的血牵在她的嘴角和她的皮肤之间。

纪无忧只能把卿晓钟的尸身绑在马上,抱上重伤的顾知还,驱赶着两匹马儿并驾齐驱向着西北的天山、他们出发前和杨素修约定的地方赶去。

他们身后是溃逃的柔然乱军,如秋日最后疯狂的蝗虫般铺天盖地而来。

晋王截柔然乱军于天山之南,以三万之数,葬二十万敌骨。

北地秋末,碧草枯败,与黄沙一色;经此一役,白草尽赤,骨山成丘。

晋王也在这一战中受了重伤,心脉受损,杨素修殉于阵前,望天水方向闭上了双眼。

柔然残部逃到更深的西北荒漠,因为这一次受到的沉重打击,从而一蹶不振。

边境六城尽皆收回,甚至连整座天山也尽归大燕国土。

无论后事如何,这一战终究是过去了。

顾知还睁开眼时,浑身又麻又痛又痒,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你居然敢把我扔下,跑去干万军之中取大将首级这种愚蠢又危险的事!”谢羽生怒发冲冠,双手发抖,难以决定是把端着的药泼顾知还脸上,还是把药灌进他喉咙里,好空出手来掐他脖子;配着那大病初愈的苍白脸色和青紫的嘴唇,显得可怜又可怕。

顾知还伸出唯一还能动的左手,按在他的唇上,“把剑插入敌人的胸口,看着不可一世的他目眦欲裂,眼睁睁地与胜利失之交臂,死不瞑目,我觉得很痛快,你呢?”

谢羽生的牙齿都在打寒战,他差一点就失去他了。痛快什么?

然而他的热血确实在如蝗虫般的敌人被从城墙上推下去摔成肉饼时沸腾如烧红锅底的滚水,在敌方的大军最终被他的军队冲得溃散而逃时汹涌得像八月十八的钱塘江潮。

他张开嘴,又闭上,反复再三,最终不甘心地从那温柔地覆在他唇上的手指下挤出几个字来。

“我也是。”

顾知还低低地笑了起来,谢羽生也忍不住和他一起笑着。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痛快淋漓。

人生在世,能和这人一起做下如此痛快之事,夫复何求!

第十七章

顾知还醒来后第四天,纪无忧将卿晓钟的尸首收拾好,为她举行了火葬。

最后一次抚过熟悉的眉眼鬓发,纪无忧起身走下柴堆,将之点燃。火光熊熊,很快把卿晓钟的面容遮得看不见了。

顾知还注意到火光中一弯耀眼的朱红,不禁奇道,“那支珊瑚镯子怕是值十万白银之巨,你就这么烧了,不留给卿宫主的家人吗?”

纪无忧垂着眼答道,“那是我送的,让她带下去,以后我好找到她。”

曾经身价仅半斗米的顾知还深深地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不啻天渊,伴着一丝莫名的怅然。

卿晓钟虽已身故,却有人为她心心念念,令他有一点羡慕。

伤口隐隐作痛得睡不着觉的谢羽生溜达过来,看见顾知还与纪无忧守着火堆,不爽快了起来。

身上包得粽子似的,伤口那么多,居然还巴巴地凑得离火堆那么近!这家伙就那么在乎卿晓钟吗?谢羽生酸溜溜地想道。

他走了过去,站了不过一弹指的时间,就咳嗽了起来,问向顾知还,“咳咳,你觉不觉得这里烟有点儿重?”

顾知还完全没感觉,但他想到谢羽生才伤了心脉,怕是肺部也有受损,便关心道,“公子要是不舒服,就先回去歇息吧。”说着他向纪无忧道了别,送谢羽生回了营帐。

三更半夜,跟着我回房……嘿嘿。谢羽生在心中笑得暗爽,他的知还历经了一趟生死,变得更加知情识趣了啊……

嗯,人生苦短,需要及时行乐,谢羽生下定决心,带着一脸氵壬笑转身一看,把他送回床上后自觉无事的顾知还早走得没影了。

做了好一番美梦的谢羽生呆呆地坐在原地。

顾知还明明伤得更重,却飞快地好了起来。

又过了两天,他就拆了绑得他行动艰难的绷带和夹棍,端着药汤和一小碟此地极其难得的蜜饯梅子去慰问他家公子,不一会儿就被余怒未消的谢公子赶出了营帐。

他无奈地笑笑,打算自去休息,却看见纪无忧骑着马,正和军中副将告别,像是要离军而去。

二人算不上熟稔,但这月余以来生死与共,多少磨练出了几分不言自明的友谊,顾知还改了目的地,向她走去。

“纪殿主,何必这么急匆匆的要走?等身体休养好了,跟着军队一起南下会安全得多。”顾知还劝道。

纪无忧偏了头见是他,难得地露了笑容,明媚得晃眼,“我得送晓钟,九微宫的人等她带着胜利的消息回去已经等了很久了。”她轻抚着怀中小小的骨灰盅,动作轻柔得像在宠爱娇嫩的迎春花。

顾知还瞥见她乌发间簪了一朵眼熟的黄玉山茶,一时无言。

“那么,就此别过了,保重。”

纪无忧也躬了躬身,行礼告别,临走,突然想起了什么,驻马回身道,“对了,晋王心脉受损,我记得有种药物对调养此伤有着奇效。只在冰雪峭壁生长、每年春天雪化时节方盛开的桃前归,正是天山出产。”

顾知还点点头,谢过她的消息。

纪无忧终是行得远了。

顾知还站了一会儿,觉得累了,干脆坐在原地,看着暮色慢慢降临。

这一个多月来他认识了这些以前只在资料名单上出现过的人,慷慨悲歌的,贪生怕死的,冷酷压榨奴仆的,热心关怀他人的,似乎全都掉了个个。

他感到迷惘。

“她走了?”良久,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纷乱的思绪。

顾知还抬起头来,看见谢羽生站在他身边。虽是恼羞成怒地赶跑了他,却仍是放不下心地悄悄追了出来。

顾知还忍不住微笑。

他在敌营中厮杀得身心俱疲,尤其是完成了刺杀柔然大汗的任务后,骤然放松,几乎觉得就算死在这里也了无遗憾。

下一瞬间他想起了谢羽生。

他几乎能看到他家公子故作镇定地摇着扇子,用眼角斜睨着他,偷偷观察他反应时带着点儿期盼笑容的模样。

还有临走前他那番颠三倒四的诉衷肠。

生平第一次,他竟然觉得,完成任务后有个归处,是件不错的事。

他想回去告诉谢羽生,他没打算赖他救命之恩的账,他回来了。

顾知还牵过谢羽生的右手,本来保养得比女子还要细白娇嫩的手上多了好些伤口与茧壳,常戴的白玉扳指也不知所踪。

他轻轻吻上那只空落落的拇指,而后用额头柔柔地抵上手背。

“公子,我回来了。”

谢羽生想要说话,倒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激烈地咳嗽起来;顾知还忙将他送回去休息,却未能走开。

谢羽生拉住了他,耍性子抱住,“让我歇一会儿就好。”

顾知还乖乖坐在床上,谢羽生从后面环着他的腰,头搁在他的肩背上,不一会儿便开始心猿意马。

恍惚间,他似乎倚在塌上,懒懒地分开腿,伸出食指挑起跪在他腿间的顾知还的下巴,摆出一副挑剔模样细细打量这人的脸庞。

他听见自己慢慢地吐出评判的词句:“额头的美人尖往右偏了一分;眉毛过硬,眉骨太高,显得狠厉;睫毛虽细密纤长,却不够翘;鼻子……”话音未落,顾知还便伸出舌头来,暧昧地舔上了他的手指。

他的指尖被一个个地温热过去,两人一番温存。

顾知还默默,他怎么感到后面有什么热情地抵上了他?居然还开始不自觉地磨蹭了起来。

“公子……”他有点尴尬地开口,腰肢半转了过去,看向谢羽生。

后者此时脸上起了层桃花晕,眼睛水汪汪的,见他转头,竟然还大言不惭道,“知还,你真热情。”

谁热情了啊?顾知还哭笑不得。

但谢羽生没给他继续胡思乱想的机会,伸手揽过他的头来,印上他的唇,而后轻轻噬咬蹂躏,含糊不清道,“不要紧张,学着我把嘴张开些,嗯,对,就是这样。”

顾知还暗道,床笫之事他做死士时早就学过,无需教导,又懒得开口解说,便用尖牙叼住蹿进他嘴里作乱的舌头,舌尖轻柔地抵弄那进退两难的小东西,欲据还迎,直到涎水从二人唇齿相接处流得湿了衣襟,才放它离去。

这颇激起了谢羽生几分好胜之心,他直接欺上身去,扯开包裹的衣物,两人心意相通,自是相互爱怜,往来缱绻,成就了好事,惜在谢羽生心脉伤得重了,倒不怎么持久尽兴。

妄费了谢羽生妄想了好一通旖旎风光,竟是无从施展得起。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