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霄宫的封印已经万年未曾动过一下，罗睺仿佛熄灭了逃出去的心思，安静得令鸿钧都感到诡异。要不是顾忌着封印解开后太危险，他都想亲自去查探一下里面那个家伙是否还活着。

正走在归墟之中，鸿钧还没找到通天在哪里闭关，就突然脸色大变。东北方向，一阵魔气冲天而起，带起磅礴的锐气和杀伐，似乎要一扫归墟里几个元会积累下来的沉寂。作为天道的代言者，鸿钧更深刻的感受到了以往被压制住的魔道突破天道的封锁，隐隐出现抗争之意。

多少年了……

在龙凤大劫时创立的魔道，直至今日才真正的苏醒。

“哈哈，鸿钧你可来晚了！”

熟悉的嗓音却透露着鬼魅的意味，鸿钧也不顾归墟的混乱时空流，明紫色的衣袍在气流中飞扬，他几个闪身就赶到了发出声音的地方，最后脸色铁青的注视着盘坐在灭世黑莲上的男子。头顶的道冠被拆卸到一旁，乌发及腰，罗睺笑吟吟的抚摸着自己的五官，似乎极为满意。

“你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手指气得有些发抖，鸿钧怒指着这个灵魂占据通天躯体的家伙，只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仅仅选择封印恶尸，而不是彻底的让他灰飞烟灭。

“通天是盘古的嫡裔，更是证得混元大罗金仙的圣人，你这么做天道不会放过你的，赶紧把他的元神换回来，这一次我就当做没看见。”

为了防止罗睺断绝后路，鸿钧第一次把话说得这么松，只要通天的元神保住了，那么罗睺的问题以后再处置也一样。眸光微转，罗睺肆无忌惮的任由灵魂中的魔气侵蚀这具肉体，对于鸿钧的警告，他不过是似笑非笑的说道。

“元神？不要诬赖本座啊，小通天的元神可不在本座手中。”

其实他本想说已经把通天的元神给吃掉了，但看在鸿钧似乎要发飙的份上，罗睺还是半遮半掩的露了点口风，哪怕这语气假得让人就无法信任。

“罗睺，我再问一遍，通天的元神在哪里？”

捏紧了造化玉碟，气度绝尘的道祖这回沉下脸，失去了往日不问世事的心态，他一字一顿的认真问道。无辜的侧了侧头，罗睺用食指单点下巴，似乎在思索着该给出什么答案，半响，唇角勾起一个恶劣至极的笑容。

“本座——不——知——道。”

瞬间用造化玉碟布置出驱逐魔气的阵法，鸿钧二话不说抽出戮神枪，淡紫色的眸子冷得仿佛要结冰。罗睺摸了摸腰带的储物空间，笑容稍稍有些发苦，通天的宝物不是给了门下的弟子，就是档次太低他瞧不上，而最喜欢的四柄诛仙剑……竟然被通天给炼化了。

他的夺舍的时间太短，根本无法重现获得诛仙剑的认主。

“轰隆隆——”

以金色的枪尖为聚集点，爆发出强劲到足以击碎空间的杀气，这便是先天至宝——戮神枪。单凭锐气带来的攻击强度而言，几乎和能一挑四圣的诛仙剑持平，当年鸿钧就是以戮神枪对战诛仙剑，最后以比十二品莲台更好的天地玄黄玲珑宝塔来抵抗伤害。

更别说还有中央戊己杏黄旗、南方离地焰光旗、东方甲乙苍青旗，若非鸿钧还差了一面旗子，所以不能集齐五行旗来以天道定地道，镇守五方防御，恐怕罗睺当时就没有时间来立下大誓言，以至于最后成功化身魔道，不死不灭。

其实就修为、心境、神通而言，鸿钧也不过是和他堪堪平手，但最终，罗睺还是败在了鸿钧这个人形宝物移动库上，任凭攻击有多猛烈，硬是最后削弱了好几层才能落到鸿钧身上。

现在的状况是……

鸿钧的大多数宝物全部赐给了徒弟，身上仅余造化玉碟、先天至宝戮神枪能用。罗睺临时霸占了通天的圣人之躯，没有完全融合不说，手上只留下了伴随灵魂出来的灭世黑莲，区区十二品莲花的等级，在凶残的混沌至宝和先天至宝面前不值一提。

罗睺默默的内伤，难道又要重演一回当年的事情？

不，他是魔道的化身，天道不死魔道不消，鸿钧唯一的方法只能抓住他，这样一来靠这些宝物远远不够。瞬间打起了精神，罗睺也不再想着怎么弄死鸿钧了，现在最重要的是逃出归墟，以后再找麻烦还会难吗。

利用通天残余的上清之气，罗睺虽无法像曾经那样心随意动的使用诛仙剑，到底是还有资格再次拿起其中一口仙剑，而他手中握住的则是绝仙剑，印证着魔道法门中的千变万化。

诛仙利，戮仙亡，陷仙四处起红光；

绝仙变化无穷妙，大罗神仙血染裳。

纵然是胜券在握的鸿钧，再次看见拿起其中一口仙剑的罗睺，也不禁变了眼神，仿佛时光流转，又看到了那场几欲毁灭洪荒西部的大战。也是那场两败俱伤的战斗结果，真正让鸿钧得到了天道的承认，不再是作为眼中钉的混沌魔神。

“通天的诛仙剑阵图被你动了手脚吧。”

想起自己碰到过的诛仙剑阵，鸿钧可不相信在封神榜之战中有那么弱，非四圣不可破诛仙，并不是代表着有了四位圣人就一定能破解天地第一杀阵。至少在罗睺手中的时候，鸿钧利用四面仅次于天地玄黄玲珑宝塔的旗子布出阵中阵，才找出了生门。

“呀，又被你猜到了啊。”

玄色一点点的改变了身上的杏黄色云纹道袍，罗睺独立于灭世黑莲之上，墨发飞扬，好似有着无穷的火焰在脚下，散发着属于毁灭的光芒。然而他垂眸浅笑，俊美的容颜蒙上了晦涩的意味，好似显现出了一个堕入了魔道的通天教主，令太上忘情的鸿钧都心中微痛。

三清之中，上清通天的性格无疑是直来直去，脾气暴躁易怒，像个孩子一般的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仿佛世间没有任何可以挫伤他志气的事情。这么多年过去了，经历了混乱的龙凤大劫、鱼死网破的巫妖大劫，众仙陨落、唯独圣人超脱天地，万劫不灭。

谁知在一场凡人引起的封神大劫中，会出现这样的后果。

是他错了吗……

让封神榜出世，以截教阐教作为历劫的牺牲品，引得三清反目，通天孤立无援。

心底的叹息没有外露分毫，鸿钧知道现在想这些也没有用了，若是通天不能安全回来，他也没有颜面面对这些徒弟了。

第三十三重天，太清天。

白色的苍发披垂在腰际，老子身着太极两色的道袍，手稳稳的持着一枚棋子，坐在玉石台座上似乎不知该下哪一步棋子。他的对面，则是一个堇色衣袍的中年人，下巴无须，面容冷硬而庄严，正是当年创立阐教的玉清道人，亦或者是称为元始天尊。

“道兄，迟迟不下是为何？”

“我观你的棋路与过去稍有不同，锋芒敛半，似是心中藏事而不语，可还是在想着上清的事情。”

老子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长长的白眉从他额边两侧垂落，仙气渺渺，当真是世外高人之相。元始闻言一默，伸手像是漫不经心的触摸着棋盘，然而下一秒，摆放有致的棋子就乱了起来，顿时打破了刚才精心布置的局面。

淡淡的目光清如水泽，元始望着自己弄乱的棋子，说道。

“快一个元会了。”

“是啊，但他还没有出来。”

一如既往的温吞慢语，老子的神色极为平和，仿佛谈及的不是自己的兄弟，而是一个略有熟悉的陌生人。

“他若是出来了，我就给他赔个礼，封神大劫的事情也算是盖过去了。”

元始迟疑了一会儿，到底面对的人是太清老子，他也就吐露一下心事，看看这样的做法是否可以。老子眉梢微动，似有讶然，不过仔细一想元始和通天不对头的缘由，他也便明白了这是和解的意思。

现在没有了阐教和截教之争，他们这些圣人都回到了三十三天上开辟的小世界，凡界的道场能留的就留给了徒弟，不再过问凡界的事情。如果还僵持着当年封神榜之战的事情，实在因小失大，显得自己斤斤计较。

“你之所想，也要看他愿不愿接受。”

他就没指望过通天的臭脾气能够改善，所以对元始的想法，他只是听之任之，不认为能够恢复以往的关系。

忽然，正在下棋的两位圣人一愣，耳边响起了一阵隐含疲惫的传声，那是远在紫霄宫的师尊。

“老子，元始，到紫霄宫来吧。”

随后，捻着棋子放回棋盒的元始手一抖，玉石打磨的棋子掉落，在棋盘上摔出脆鸣。

“通天的元神不见了。”

第11章：红莲的求助

十二品莲台以极其优美的姿态绽放，青翠如玉的叶子好似上天精心雕刻出来一样，盘坐于其中修炼的孩童面容沉静，鼻尖轻嗅着驱逐心魔的淡淡清香，浑身浓郁而清澈的上清之气化作薄薄的雾气，在周身缭绕不散，最后一点点的被元神上的力量吸收进去。

紧闭着的眼眸微睁，氤氲的华光一闪而逝，通天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从闭关修炼中醒来。此时距当初离开昆仑山已经过去了数千年，或许对洪荒生灵来说，千年从来不算多么漫长，但对于有着圣人经历的他来说，每时每刻都得抓紧时间来恢复力量。

罗上天仙前期，罗上天仙中期，罗上天仙后期，更甚至是大圆满境界。

不周山不愧是天地第一灵脉的汇聚地，再加上鸿钧大方的帮助下，各种灵泉、灵液的精华无限提供，通天才能在短短的千年里跨越到这一步。不同于后世修仙的容易，在先天灵气未消失的洪荒前期，哪怕是地仙修为的生灵，那也比后世的天仙来得强悍。

根脚、法宝、道场，这些都是决定了未来的修炼程度的事物，而通天的跟脚在洪荒是一等一，哪怕说是有成圣的资质也未尝不可，顶多……比不过混沌魔神这群作弊般存在的家伙。

猜测着鸿钧现在的修为，通天的眼底泛起了雀跃，因为对方目前是准圣前期左右，所以争强好胜的心理又开始蠢蠢欲动，如果能够超越鸿钧，亦或者是达到鸿钧同样的层次，那可真是重生以后最大的成果。

虽说曾经道祖是他的师尊，他这么想有些不厚道，但洪荒向来奉行达者为师，年岁的大小从来不是判断地位的东西。就像他一向很鄙视燃灯喊自己道友，同在紫霄宫听道没什么，问题是他成圣后的地位和燃灯天差地别，对方一口一个道友，区区一个准圣也不想想有没有这个资格。

“离大罗金仙不远了，心境似乎也没有问题？”

紫色的衣袍在石门前露出一角，随后鸿钧的身影出现在闭关之处，用一种极为稀奇的眼神打量着又长高了一点的通天。之前他一直被混沌时期的事情误导了，才认为化形不久便是罗天上仙很正常，但碰到的洪荒生灵越来越多时，他却发现通天只是个少见的例子。

除了刚开始碰到对方时，显露出心结的意思，但之后的修炼当中，鸿钧竟然没有看到他有半点受阻的情况，几乎从罗上天仙修炼到半步大罗的中间犹如水到渠成，这种速度堪比祖龙和盘凤这等重新修炼的混沌魔神。

“鸿钧，我说过要帮你，自然不能拖后腿。”

黝黑的眼瞳里闪烁着自信，通天的脸上丝毫没有即将突破大罗金仙带来的兴奋，有的只是对追赶对方实力的跃跃欲试。忽然，通天的神情收敛起来，若有所思的摸了摸身下坐着的莲台，疑惑的对走过来的鸿钧说道。

“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净世青莲似乎对你有反应？”

“你觉得会是什么？”

鸿钧心底一惊，但面上毫无异色的反问了一句。前不久他炼化了功德金莲，只不过没有打算对通天说出这件宝物，可是他没有想到凭借着十二品莲花之间的联系，还是可以感应到自己极力压制气息的功德金莲。

“是十二品功德金莲吧。”

眼瞳藏着很深的笑意，通天看着似乎想要隐瞒的鸿钧，不由想到了紫霄宫中分给了接引的那个极品先天灵宝，那可是西方教的两位圣人手上最好的东西，纵然是通天自己都没有得到一件镇压气运的先天灵宝。

“我发现，你似乎很了解我手上的宝物。”

“不，我只是习惯性的往宝物方面猜，你总能找到好东西。”

“是这样吗。”

为这份古怪的熟稔感而侧目，鸿钧虽然这段时间也带着通天去寻宝，但有关于先天至宝、先天灵宝的东西则很少找他，能收取的宝物自然是自己动手。通天低下头，现在他有了青莲，和鸿钧的关系算是结盟了，现在应该可以提及了某个家伙。

踌躇了一会儿，他注视着紫衣人的脸色，问道。

“鸿钧，当初你走后，我在昆仑山准备化形，重要关头却感知到一个玄衣人闯入净世青莲的位置。他的额头上有朵莲印，呈黑色，我怀疑他是灭世黑莲的主人，而且实力极其强大。”

话音刚落，鸿钧的眼神就一凛，凝重的倾听着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话。通天暗自叹了一口气，说到这种份上，就要把该‘猜测’到的事情说出来了，他必须获得鸿钧进一步的坦白，而不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瞒在鼓里。

“我实在很好奇，自盘古大神开天辟地之后，洪荒所经历的时间不足万年，为什么你和那个玄衣人的修为都如此高深，几乎凌驾于所有洪荒生灵之上。”

通天慢慢的从莲台上站起身，杏黄色的衣摆拖拽在青莲叶上，他看似孩童摸样，眉眼神韵却没有人会认为他只是个孩童！若不是鸿钧出生的年代太早，若不是鸿钧得蒙天道厚爱，他的实力怎么会一直被这位师尊压制住。

“我自负修炼的速度已然是整个洪荒顶尖之一，可是……我不如你，鸿钧。”

语气透露出淡淡的不甘，通天和鸿钧之间的气氛陷入了停滞，他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答案，就面色略冷的走出了这个闭关的地方。

至于吗，不就是混沌魔神的身份，遮遮掩掩的干什么！

“通天，如果我告诉你原因，那么你能告诉我敌视老子、元始的原因吗？”

鸿钧凝视了一眼对方的背影，嘴唇微动，声音像是不受石壁的阻碍，传了出去。通天的脚步没有停下来，背对着他的表情却扬起一抹笑意，像是很满意鸿钧能打破沉默。

“不可说。”

“那么我也一样，不可说。”

幽冷的光芒隐藏在眼底，通天和鸿钧的脸色都一沉，同时想到了一个词——天道。这世上其实没什么不可以说出口的，除非说出来了，会对自己不利，亦或者有谁会对自己不利。

原来，混沌魔神是天道会盯上的身份吗？

通天转过头看了看半开的石门，紫衣道人的身影在石门的阴影后十分模糊，但那双清亮透彻的淡紫色眸子仿佛还依稀可见。头一次觉得，抛弃了师徒这个前世的身份，他和鸿钧的好似也就是门外到门内的距离，只要愿意低下头，就一定能返回在看到他。

“我明白了，以后不会再问了。”

前世今生，他还能相信这个最终步入绝情道的紫衣人吗。

“那个玄衣人是罗睺，实力与我相仿，以后若是遇见了他，就通知我吧。”

看着留在原地的十二品净世青莲，鸿钧下意识的笑了，身为混沌魔神，能够从开天大劫中活下来已经是侥幸，他学会了如何在弱肉强食中生存，学会了如何修炼道心，唯独没有学会如何信任他人，或许在以后的日子可以去学一学了。

眉心一热，鸿钧诧异的看见十二品功德金莲跑了出来，和十二品净世青莲一起发出朦胧的光芒，一时间好像漫天莲影闪现，神圣慈悲的金色和清净无瑕的青色交相辉映，一点点血红色若隐若现的浮现在其中，似乎在预警着什么。

“通天！”

正坐在水池边闲着的孩童扭过头，疑惑的望向不远处发出呼唤的地方。一阵清风拂过，引得道冠上垂着的珠串晃动，通天眉头一跳，只见鸿钧莫名的跑到了他的身旁，掌心中托着两朵缩小版的莲台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