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修道者的确不敢和圣人作对，问题是盘凤天生气傲，用通天的意思来说就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根本做不到与鸿钧和平共处。

“圣人一念知天地，你不怕他知道吗？”

纤长的手指遮住了脸上的神情，盘凤的语气异常的冷漠，如果仔细听，还能感觉到一丝微不可查的兴奋。杨眉对这句话感到了好笑，唇角翘起一个冰冷的弧度，他说出了自己一直依仗的事情。

“脱去了肉身，我就并非洪荒中人，所言所语皆是不受因果所限。”

鸿钧不可能听到，天道亦是无法听到，杨眉不正是用这招空手套白狼的方法赢得了通天的帮助，代价只是承诺了一个毫无作用的空话。

“我需要仔细想想，你先出去吧。”盘凤苍白的脸色浮现了一抹红润，到底是本性中霸道更甚男子，她缓毫不客气的驱逐对方离开。被人看见如此狼狈的一面，她没有杀了杨眉算是看在合作的份上了。

杨眉的点了点头，在转过身出去的一瞬间，脸色阴冷得和平时判若两人。

在他眼里盘凤和死去的麒麟王并无区别，唯一让她活下来的原因只是罗睺站在其身后，等到罗睺死后，呵呵。

没有发现杨眉满怀恶意的心情，盘凤的柳眉皱起一条细纹，想起了前段时间藏起来的心事。在凤齐不成器的和龙女私通后便舍弃了，另一个嫡亲血脉的凤煜给了杨眉当肉身，她不得不用精血另外孕育了两个孩子，结果一个变成金翅大鹏雕、一个变成五色孔雀。

原来天道在那时便暗示凤凰族的未来了吗？

懊恼的情绪浮上心头，她怎么会一生气把两颗蛋丢下了岩浆，幸好另一颗金翅大鹏雕的蛋被她找了回来。

至于那颗资质最好的孔雀蛋……

“我绝对不会让凤凰族的气运成为你的养料，丢了也好，省得逼我亲手除掉你。”

盘凤银牙一咬，为了凤凰族的一线生机，她当机立断的从因果线上断绝了和孔雀的母子关系。纵然日后凤凰族覆灭，孔雀也和凤凰族再无半点身份上的关系，自然继承不到凤凰族后裔的气运。

她仿佛得逞般大笑起来，天道想得美，让一个孽种延续自己身为混沌魔神的气运，做梦！

回应盘凤的，是一根无形断开的丝线。

安置在昆仑宫灵脉上的孔雀蛋爆发出惊人的亮光，一丝丝血迹渗出表面，蜿蜒的滴落在冰冷的地面。这一幕被急忙赶来的元始看个正着，顿时心感不妙，立刻弯腰捞起孔雀蛋跑去找老子帮忙了。

“大哥，孔雀蛋不知怎么流血了！”

“流血？”

比起不知如何是好的元始，老子靠谱多了。他先是用食指摩擦着这些带着淡金色的血，然后凑近鼻子闻了闻，立刻明白了这是极为纯粹的凤凰精血。令老子没想到的是这只孔雀竟然主动抛弃了凤凰精血，任由自己的气息消弱下去。

“无碍，把它放回灵脉上蕴养，它只是悲痛过度犯了傻。”一个喜欢自虐的家伙，老子眼皮不眨一下的做出了结论。听到这句不明觉厉的话，元始犹豫了一下，眼巴巴的看着老子。

“它真的没事吗？”

“不相信的话你就让他继续虚弱下去吧，反正我又不想收他为徒。”

老子打趣的反驳了一句，这段时间元始相当宝贝这个小东西，别以为他不知道对方的打算。

面带温和的送走了元始，老子脸皮比翻书还快的沉了下来，拿起随身的芥子袋中离开了昆仑宫。他必须找通天谈一谈，为什么在这个关键时候盘凤的孩子会到了昆仑宫，并且去确认一下这个家伙是否知情。

于是精于先天之卦的老子行动很顺利，借助兄弟之间的联系，他在一处海底找到了即将潜入龙族的通天。

注意到老子神情怪异的看着自己，通天当时就想拔腿溜走，可惜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不得已，通天郁闷的跟着老子回到岸上，心里不断想着如何解释自己鬼鬼祟祟待的在龙族领地附近。

幸好老子先讲明了自己的来意，似乎不在乎通天刚才在干嘛。

“天欲灭其人，必先使其狂，天道这是在向盘凤施压，没想到她干脆破罐子破摔，什么都不顾了。”

明白了孔雀的气运问题，通天很多问题也都想明白了，原来是天道打算榨干凤凰族最后一丝利用价值，成就这只属于洪荒的孔雀。老子露出了了然，盘凤的脾气在这几年多有领教，如果不是三弟凭借实力让凤凰族停止了行动，现在估计都不得安生。

“孔雀本身没有问题，你让元始安心养着，我有事先走了。”

顶着老子极为洞彻的目光，通天有些压力山大的干笑了一下，僵硬的朝龙族的反方向迈出了步伐。

天空之上，绵延的白云飘过。

羽扇执手，玉冠束发，一个容貌出尘的男子躺在云端上，低头把玩着手指上的红线。唯独他在看向下界时，那双上挑的含情眸子敛去了散漫，尽是狡黠的笑意。

这个时候一缕红云飘来，恰巧停留在白衣仙人的面前。

被眼前的人在妖族手上救过一次，红云对这个道友的印象很好，当即化出凝聚的身形，朝对方拱了拱手说道：“道友真是好雅兴，我已经好几天看见你躺在这里晒太阳了，说来惭愧，红云被道友相救，至今还不知道友的名讳。”

白衣仙人歪了歪头，黑色的眸里流动着灵动之色，人却陷入了沉思。

片刻，他扬起微笑的说道：“你可以叫我月老。”

第35章：天道的拒绝

半醒半睡中眯起眼，通天哑然的注意到四周恢弘的混沌气流，脚踩在虚空之中，有一种不真实的朦胧感挥之不去。

“三弟，为何止步不前？”

老子的一声呼唤传来，他默然的朝对方望过去，不仅有老子还有元始，他们都站在玄黄玲珑宝塔的神光下。手指掠过光洁的额前，通天低低的笑了起来，最后喉间溢出沉重的喟叹，他明白了这是哪里。

此去万劫不灭，此去也——万劫不复。

遥遥的望着记忆中的兄弟，通天没想到仅仅是照常打坐了一次，人还在龙族海域附近，结果竟然梦到了紫霄宫听道前的这段路上。

是的，这里是梦，他比谁都能清晰的感觉到这份事实。

没有回答，随着通天无声无息的走近，玄黄玲珑宝塔的神光张开一角，充满保护性的在他周身披垂而下。这样的反常态度本不该被老子和元始忽视，但他们如同没有看见一般，偶尔会交流着洪荒这段时间的变故，一举一动重复着当年的场景。

路程不远不近，混沌的色彩渐渐消失，徒留下一座沧桑沉寂的宫殿出现在视线范围内。

三清是第一批抵达的修道者，在看到紫霄宫中留下的六个团蒲，他们理所当然的坐到了前三个的位置上。通天面无表情的坐在元始的下首，刚开始略有起伏的心绪已经沉淀下来，他凝视着殿中大鼎上升起的轻烟，飘渺的痕迹宛若浮光掠影，落不到眼底。

寂静的大殿上，三清不言不语的各想各的事情。

不久，红云大大咧咧的走了进来，看见不太熟悉的三清也没做声，往第四个团蒲上一坐。随后妖族的鲲鹏踏入大殿，他左顾右望一阵，看见三清和红云已在时眼中略带失望，坐到了第五个位置上。

琳琅配饰发出清脆的声响，一身粉色裙衫的女娲和兄长伏羲结伴而来，见到只有一个可坐的位置后愣住了。

想到一直关心着自己的伏羲，女娲忍不住抿唇未说什么，清丽的眉眼中散发出淡淡的忧愁。伏羲温柔的揉了揉妹妹的头发，虽然他们出自相反的同源，但女娲不论是修为还是心境都小胜他，这个位置他无法厚着脸皮坐上去。

伏羲后退半步，笑着对女娲说道：“妹妹你坐。”

“谢谢伏羲哥哥。”

一双星眸泛起喜悦的光彩，女娲颔首，莲步微移，坐到了属于她的第六个位置上。

通天抬眸看着这兄妹友爱一幕，若有所思的笑了笑，说到底是伏羲的灵觉和机缘不够，像女娲明显就感觉到了这个位置对她的重要意义。

否则——

准提和接引为什么不顾脸面的当场哭着恳求红云，为的就是这个位置！

再次看见放下身段去求红云的准提和接引，他们求的真的是老好人的红云吗？通天倒感觉他们求的是通往大道的一线机会。

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通天安静的看着这些人吵吵闹闹下的发展，谁能想象这几个人有的成圣有的沦入凡尘，还有的……魂飞魄散。起码在这一刻他们还是平等的道友，在场的都是龙凤大劫期间崭露头角的强者，谁都不认为自己比谁差。

七天七夜过去。

殿内殿外所站的修道者等级分明，红云也成功的被挑起了怜悯之心，位置让给了准提。

除了通天和未出现的鸿钧，没有人知道红云这一刻让出去的究竟是什么，一饮一啄，属于他的圣位消失了。坐在红云身旁的鲲鹏不甘心，可是准提、接引二人的修为皆高于他，他必须退让！

通天冷眼旁观着准提和接引的无耻，一如周围其他默不作声的修道者，这便是洪荒世界，强者为尊！

没有人知道鸿钧是什么时候出现，即使通天也不知道。

等到他们看见这道紫色身影时，对方那么的安静和自然，仿佛他亘古之前便站在那里，神情冷寂的俯视着紫霄宫中的所有人。众人悚然一惊，原本的不屑和自负全部收敛了起来，在天道圣人的面前，他们能感觉到自身渺小得可笑。

接下来是开坛讲道。

通天垂眸，不悲不喜的再次听了一遍深奥无比的内容，每次细细品味还能有新的收获。

三入紫霄宫，三次讲道。

直到最后一次结束后，许多大罗金仙突破到了准圣之境，鸿钧才开始收徒。

正式徒弟有老子、元始，和女娲，记名徒弟有准提、接引，和一个没有多少师徒缘分的红云。众人的目光开始集中在通天身上，唯独坐于第三个团蒲的他没有被鸿钧收徒，也没有得到赐下的鸿蒙紫气。

一直漠不关心外界的通天缓缓抬头，脸上扯出了讽刺的笑意。

“这便是你要告诉我的吗？”

鸿钧冷漠的闭上了眼，一副完全不想回答的态度，而他作为圣人，也的确不需要理会区区一个准圣的质问。

“拉我到梦里来，重演上这些事情，天道，你就为了告诉我——我不在是命定的圣人吗？”

“我还不稀罕当他的徒弟呢！”

通天猛然站起身来，团蒲在他的身下化为飞灰，强大的气势在瞬间压制住了紫霄宫在场的所有听道之人，出乎预料的嚣张和狂傲。他瞪着毫无反应的鸿钧，哪怕是梦中的倒影都无法让他的情绪受到影响，就这样吧，让自己彻底斩断这份没有意义的梦境。

青萍剑出鞘，凌厉的剑气伴随着毁天灭地的尖啸。

“三弟！”“通天！”

老子和元始的惊呼响起，谁也没料到通天会对鸿钧出手，一剑斩出，宛若生死大敌。

淡紫色的眸子倏然睁开。

端坐于上首的鸿钧更加沉默了，他注视着通天，眼底闪过黯淡的光彩，然而他并未出手阻挡，任由这柄森寒的长剑刺入体内。

在梦境瓦解之前，他说：“对不起。”

通天一怔，手中的青萍剑松开，鲜血从对方的心口不断涌出。

天道就是这么残忍而理智，哪怕知道通天想要报复的是记忆中的道祖，但它依然选择在关键的时候让鸿钧出现在梦境，顶替了这剜心的一痛。

三十三天外，紫霄宫。

在通天醒来的一刹那，闭关中的鸿钧无力的倒下，胸前干净的衣袍染上了狰狞的血迹。

白色的长发在地上散开，他眉头蹙起，用手掩住的唇口像是遭受到重创似的不断咳血。作为离天道最近的代行者，他自然明白天道一直想要帮他摆脱成圣带来的因果，只不过这份因果过于庞大，纵然是付出先天至宝都无法偿还干净。

既然无法彻底偿还，那么就消弱因果的程度。

梦中鸿钧对通天所说的歉意是真的，可是天道利用对方的行为来消弱因果的目的……他无法厚着脸皮说这和自己无关。一脉俱荣一脉俱损，天道和鸿钧的关系不分彼此，终归是他对不起通天了。

剑气绞在心口不散，鸿钧仿佛失去了驱散它的力气，虚弱的躺在冰冷的地面。经常在鸿钧耳边督促的天道也失去了声响，不论是因果带来的影响、亦或者鸿钧本身的愧疚，对于感情十分了解的它为了维持未来良好的合作关系，沉默了。

反正这点伤不可能弄死鸿钧，他想痛就痛着吧。

另一边，通天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迫不及待的走到了三十三天外，不远处就是新诞生不久的紫霄宫。

他脸上的表情几经转变，与其说是恶狠狠的瞪着紫霄宫，还不如说是痛恨着轻易心软的自己。手上残留着那一刻挥剑时的感觉，他明白穿心而过的伤势并非作假，对方最后流露出的情绪却让通天有点不知所措。

纠结的站立在紫霄宫之外半响，通天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等了这么久都没声音，敢情不欢迎我吗！

天道默默的望着离开的通天，小心翼翼的收回了放在紫霄宫周围的屏蔽。结果一收完结界，鸿钧的脸色突变，周围发生的事情立刻在感知中回溯，他察觉到了通天残留在外面的气息。

“通天！”

咻的一下，鸿钧的身影消失在紫霄宫。

之后拦住他的不是旁人，正是一个白衣玉冠的道者。月老戏虐的瞅着鸿钧满身狼狈的模样，在对方冷得掉渣的目光下轻咳一声，摇着羽扇柔声说道。

“鸿钧，天道不希望你去找他，不过在下可以代帮这个忙。”

鸿钧淡紫色的眸子凝视着对方，时间长了，月老也感觉浑身不自在。没想到鸿钧随后整理了一下衣着，恢复冷静的他往紫霄宫回走，抛出两个字：“……呵呵。”

等等——

这话什么意思！

月老捏紧了羽扇，不明觉厉的呆立在原地。

第36章：大道有三千

混沌时期，大道三千隐射的是三千魔神，每一道鸿蒙紫气的来源各有不同，蕴含的法则也不尽相同。当盘古想要以力证道之时，必定要收集全部的鸿蒙紫气才能创造出不亚于大道的洪荒天道。

通天的灵魂重生，与元神紧扣的鸿蒙紫气经过亿万年的演化，既在原始的三千大道之列，又在三千大道之外。

这道鸿蒙紫气可以令人成圣，却无法融入洪荒天道，洪荒天道缺少的是杨眉遁逃在外的那一道。盘古创造洪荒的过程相当于建房子，时间紧迫，哪怕本该要三千桩木的地基少了一个，他这房子依旧得建立！

即使是通天舍弃鸿蒙紫气给盘古，也顶多是延续了他最后一口气的时间，让他多看几眼洪荒。

为了有战胜罗睺和拥有压制龙凤大劫的实力，鸿钧用通天的紫气成圣，天道不全，他必须保证杨眉的紫气不落于混沌魔神手中，再想办法让杨眉的鸿蒙紫气补全天道。毕竟混沌魔神不在天道的管辖范围内，一旦他们又得到了鸿蒙紫气，叫他们吐出来恐怕要落得玉石俱焚。

这道紫气太重要了，不仅是鸿钧发愁，连罗睺看着近在咫尺的混沌杨柳都一阵发愁。

原因只有一个——

业力。

虽然如今大道隐、天道出，但杨眉的灵魂未死，强行夺取一个混沌魔神的鸿蒙紫气绝对会上大道的黑名单。就像当初斩杀混沌魔神的盘古……很遗憾，像罗睺这种自负至极的家伙，也不认为自己有单枪匹马对抗混沌意志的能力。

罗睺眼神闪烁，陷入了激烈的挣扎里。

若是鸿钧没有成圣，他何须把自己逼得做出‘天道眼中钉’和‘大道眼中钉’的选择，然而这道鸿蒙紫气是他唯一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