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缺识相的又拿了个备用的杯子,把杂志丢到了沙发上后,走了出去。
慢悠悠的走到了一边的茶水间,和几个女员工套了几句话后,时缺低头看了看手表,再抬眼时,一个眉目清秀的男人走了进来。
“哟,钟晃。”时缺拿着茶杯,摘下墨镜,冲着神色诧异的男人比了个手势,“第一次见面?”
名叫钟晃的男人狐疑的看了时缺几眼,手也抬起来,比划了两下,时缺眯着眼睛愉悦的回了一个动作,钟晃才彻底收回了眼底的疑虑。
“不是第一次见。”钟晃想了想,回答。
“也是,就算你不知道我是个艺人,也知道你的Boss是因为谁入狱的。”时缺把墨镜戴回了脸上。
钟晃打量了时缺一阵,“你有什么事?”
时缺笑笑,“时离让哪些人调查时缺死因,你知道的吧,今晚之前我想要拿到那些人的联系方式,还有,他们现在的动向。”
钟晃皱起眉,“今晚之前不可能,时间太赶了,明天中午之前我会给你送过去,这样行吗?”
时缺点点头,他本来也没指望自己今晚能撑着看完那些资料,“明天中午我再和你联系。”
“好。”
时缺推门走了出去,假装没感觉到身后钟晃投来的视线。
钟晃是他埋在公司的第二条线。
忠诚,耿直,坚定,冷静,谦卑。钟晃身上有他想要的一切完美下属的优点,所以他也给了钟晃相应的庞大的权力,从某一方面来看,公司明面上的最大掌权者是时离,实际上暗地里还有一个有着足够镇压他的权力的钟晃。
钟晃是时缺一手培育起来的绝不对反扑的忠犬。
时缺给了他相当大的信赖,钟晃能回报给时缺的,就是永远忠诚于时缺和时离,并且对时缺做出的一切打算都不予质疑。
他是唯一一个不会对时缺把沟通暗号告诉“尤漠”这件事产生怀疑的人。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秘书已经走了,时离按了按眉角,对着进来的时缺说:“是不是无聊了?”
时缺做无所谓状耸肩,“还成。”
“你不会是在躲席泱才待在我这里不走的吧?”时离打量道。
时缺挑眉,“凭空猜测的结果十有八九都是错误的,有时间瞎猜你还不如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越来越喜欢教育我了。”时离把视线从时缺身上收回来。
时缺一愣,没说话。
他闭闭眼,坐在了沙发上,翻开杂志。
没过多久,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时缺看了还在低头处理事务的时离一眼,飞快的接通了之后,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是席泱的来电。
时缺皱起眉。“嗯?主家要我回去参加宴会?”
6、震惊之前
“你想回去吗?”
“不想。”时缺想也不想的回答。
尤漠的身世在H市是众所周知的秘密。席家家主,也就是席泱的父亲,当年出了名的花心,没结婚之前就不知道有了多少私生子,尤漠也是其中一个,与其他私生子不同的是他有一个张扬跋扈的母亲。
尤大小姐一心想嫁给事业有成的席家家主,却没想到男人故意在她生下尤漠的那一天结了婚,大闹了一场之后,尤大小姐被赶出了家门,席家也对她永远的关上了大门,席家家主似乎已经把她当成了黑历史,连着会给其他私生子的优良待遇也没有给刚生下来的尤漠。
尤小姐死后,即使尤漠被接回了席家,也始终只是个连姓氏都不被给予的私生子,要不是席泱偏偏喜欢照顾他,他在席家的境遇也和在外流浪没什么区别。
时缺最初把事业迁移到H市来时,就在和席泱打过照面的那一天知道了尤漠的事情。
尤漠这样一个尴尬的身份,多少年没有被允许回过主家,突然来了消息让他回主家参加元旦的聚会,即使是神经再迟钝的人也知道中间肯定有问题。
虽然席泱肯定会帮着尤漠,但是在家主面前,就算是席泱也帮不了多少。
“知道了,我会去回绝父亲。”席泱想了想,说。
时缺没再多说就关了手机。
他看了时间,斜眼透过门缝看了时离一眼,冲着一边走过的女秘书招了招手,“麻烦过来一下。”
被拦住的女秘书一愣,脸上下意识的红了,时缺也没多想,朝着门里指了指,说:“要是他找我,就说我已经回去了。”
“好……”
察觉到周围人的视线,时缺视线一沉,低了头,把墨镜往上推了推,朝着一边的专用电梯走了过去。
时缺很少在街上闲走。
以前的时间都会被他自己规划的满满的,永远保持着家,公司,合作公司,这几条路线。待在家里休息的时间本来就少,更别说悠闲的在街上闲逛。要真要说的话,上一次他在路上闲走,似乎还是小时候的事情。
现在他就在街上一个人慢慢的走着,戴着墨镜,围巾拉的高高的挡住嘴唇,刘海浅浅的覆盖下来,整张脸几乎都被掩藏住了。
但还是会有人朝着他看,尤漠的皮相是出了名的好,即使看不到完全的脸,也能让人从露在外面的轮廓猜想出被掩盖的俊美。
时缺本来没想在街上闲走,他是准备直接回家查看芯片里的内容的,只是刚走出时离的公司,就正好听到路边经过的行人在讨论尤漠。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重新露面。”
“最近都没有消息。”
“他的歌我听了好多遍。”
“也不知道明年年初能不能看到他……我的新年愿望一定要实现啊!”
……
然后就突然有了一种了解尤漠所在世界的冲动。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这样想着,时缺一路低着头不和任何人有目光交错的走到了步行街街头,忽然之间一阵风刮了过来,他下意识的抬起脸看了看天空。
视线里有什么一闪而逝。
他慢慢把视线移向了不远处大楼上的巨大屏幕。
屏幕上,熟悉的人从一扇门后走了出来,背景音乐里男人沙哑的声音若有若无,伴着男人似乎踏在心尖上的脚步,牵动着观看者的心潮。
男人撩起额发,露出发际线的画面让人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周围有着女孩子的窃窃私语声,还在讨论着这个传闻里还躺在医院里的明星。
时缺收回了视线,感觉手上拎着的刚刚从超市里买来的CD似乎变得沉重了起来。
他没有见过这样的尤漠,只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行走,再平凡不过的眼神,再普遍不过的动作,都在因为尤漠而显得那么不一样。
他原本以为尤漠只不过是皮相好了点而已。
在席泱家里骄傲自大、带着孩子气的男人,从一开始就没有给他留下过什么好的印象,却仅仅用这样一个短短的广告,颠覆了他在时缺心中的印象。
他要扮演的是这样一个娱乐圈的宠儿。
“呵。”
时缺笑笑,拉高了围巾,手缩进了袖子里。走回停车场把车开出来之后,老老实实的把车开回了家。
在重回娱乐圈前,他并不是除了寻找幕后黑手就没有事做了,他到现在才想起来,在那之前拉近和尤漠实力之间的距离,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回到家后,时缺径直去书房里拎了一台笔记本,回到自己房里,飞快的动了一些手脚之后,才把芯片放进了电脑里。
买回来的CD被他放到了一边,包装上,尤漠微微上扬的下颚弧线和微微闭起的双眼在夕阳余晖下显得格外脆弱。
时缺扫了一眼,把它翻了过去。
房间里只剩下时缺偶尔敲打键盘的声音。
时间很快过去了,定时来家里做午饭的保姆敲了敲门,询问了时缺是否现在就吃饭后,转身去了厨房。
时缺把芯片里的关键字眼挑拣了出来,加密之后储存在了存储卡里,又把芯片里的消息全部复制了一遍之后,拿出了芯片,随意的弯折了几下,平静的去了厕所,把它送进了下水道。
时离查出的消息很碎,时缺还没有彻底把它们总和起来,唯一能确定的是时离的消息里并没有提及Moral这个词。
时缺不由得对Moral这个词更加在意了。
保姆已经做完饭离开,时缺坐在餐厅里安静的吃着饭,脑海里不断的整理着还记得的零碎消息。
时离的记录里也有阿刀这个名字的出现,除却名字和外貌外查不出任何有关消息的人物,根本猜不出来背后的主人是谁。
时缺记得那天夜里阿刀还有一个帮手,他唯一的印象只有那个带着调笑的声音,还有那个人给阿刀的那把没有装消声器的枪。
午饭后是听CD的时间。
时缺不是个喜欢听歌的男人,对歌星也没什么了解,但那只能是过去,现在他是尤漠,要是连自己的歌都唱不好,那就不是开玩笑这三个字能解释得了的了。
晚上,席泱回家后,照例先去敲了敲时缺房间的门。
“哥,晚饭吃了吗?”
没有回答。
席泱奇怪的又敲了敲门,还是没有回答。
“难道是在别的房里?”
去其他房间看了一圈,又确定了门口时缺的车钥匙还好好的挂在环上,席泱无奈的回到了时缺的门前。
“哥?”他敲了敲,等了一会还是没有反应之后,干脆直接推了门走了进去。
时缺趴在桌上,闭着眼睡得正沉,面前摆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已经黑了,侧边连着的耳机还挂在时缺的耳朵上。
席泱忍着笑,走到时缺面前推了推他,“哥,醒醒。”
时缺打了个颤,猛的弹了起来,席泱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时缺揉了揉眼睛,下意识的想站起来,却被脖子上缠着的耳机线扯了回去。
“……”
时缺的脸色很不好。
他盯着电脑屏幕,眼神还有些呆滞,但是脸上明显的黑了一层,嘴唇也抿了起来,心情极度不好的样子。
席泱看着时缺慢吞吞的拆着耳机线,“哥,你睡了多久?”
时缺把耳机放到了一边,“吃完晚饭才睡的。”
“怎么不去床上?”
“你很多事。”时缺不满的看着席泱,“我也不是想在桌上睡才睡着的。”
席泱一针见血,“你要是生病了再去医院我就懒得管你了。”
时缺皮笑肉不笑,“那还真是谢谢你。”
他站起身,去衣柜里拿了睡衣出来,“要是你没有事情要说就出去。”
“你对我的态度变化不是一般的大。”席泱摸摸下巴。
时缺没理他,拿着睡衣走了出去,席泱回头看了桌上的电脑一眼,眼睛眯起来,拉开座椅坐了下去。
他打开电脑,音乐的界面就弹了出来,席泱随便看了几眼,认出来都是尤漠专辑里的歌,他一边想着时缺怎么会听着自己的歌睡着,一边戴上耳机随手点了一首。
然后脸上凝重了起来。
尤漠的歌他或多或少都听过,虽然他一个大男人对那些流行歌曲没什么欣赏的兴趣,不过也还是给了尤漠很高的评价。
但是现在耳机里的声音很明显的,连让人想入耳的想法都没有。
明显是录出来的歌声,唱歌的人有着一把好嗓子,声音却是僵硬得没有任何起伏,遇到稍微快一些的节奏时,连歌词都会念错。
尤漠的声音,唱着尤漠的歌,却连歌词都记不住,难听得让人头大。
席泱面无表情的换了几首,有些是正常的,有些是像刚刚那样的、像是换了一个有着和尤漠嗓音一样的人唱出来的劣质品。
他戴着耳机,闭着眼按着额头,忽然有些明白刚才为什么时缺的脸色会那么差的原因。
门被推开了。
穿着浴袍走进来的男人在看到戴着耳机的席泱后,脸色微微一变,唇角抿了起来。
7、风起之前
时缺紧紧抿着唇角,眼睛里阴暗着,看不清情绪,原本还插在发间梳理着湿发的手慢慢垂了下来。
他平静的走到床边坐下,微微抬起下巴,“谁准你乱碰我的电脑的?”
席泱挑了眉,他没想到时缺会先挑他的错,从昏迷中醒过来后,他的这位哥哥很多地方都让他感到很意外。
“你现在对我一点都不温柔了。”席泱没有回答时缺问题,他慢吞吞的把耳机摘下来,坦然的看着电脑,随手换着界面,表情懒懒的。
时缺翘起二郎腿,斜斜倚靠在床头,有些不屑的说:“你已经让我对你死心了,现在才发现还是以前好?别说笑了。”
他说的很平静,其实背后却在冒着冷汗。
席泱的疑心很重,又非常的心细,时缺不知道席泱有没有听到他那些录下来的歌,却知道要是被席泱听到后自己一定会被怀疑。他不能被席泱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现在席泱还没有表示出任何怀疑他的样子,但并不代表席泱没有开始有疑心,伪装对于席泱来说是比呼吸更容易的一件事。
时缺靠在床头,稍稍换了个姿势。
席泱摆摆手,表情很认真的,“我随口说说,不过,哥你还是快点找个伴吧。”
“说废话很浪费时间。”时缺微微翘起唇角,“我要睡觉了,你准备在这里看着我睡?”
席泱站起身,“不打扰你休息。”
他推门出去了,顺便关上了房里大亮的灯,黑暗里时缺垂着眼,漫不经心的疏离了一阵头发,才缓缓伸出手按亮了床头灯。
他拿过桌上的笔记本,沉着脸翻了翻历史记录。
好半天,他才慢慢松了口气。
播放器上的记录的确多了几首歌,但是都不是他担心席泱会听到的那几首。
一种情况是席泱的确没听到,他好运的避过了一劫,另一种情况就是刚才席泱坦然的在他面前不动声色的删除了那些记录。
席泱会删除记录,无外乎一个可能,他不想揭穿时缺。不揭穿,就代表时缺还能继续掩盖住自己的身份。
时缺躺回床上,疲惫的闭上了双眼。
找凶手——监狱,Moral,阿刀,除却这三者,还没有找到其他消息。
伪装尤漠——暂且不论演技,光是今天下午的歌曲都已经让他头疼了大半天。
继续隐瞒——席泱的眼睛太尖,迟早都会因为留下的蛛丝马迹太多而被发现。
时缺按住额角,轻轻揉了起来。
他不能认输。
第二天起床时席泱已经出门上班了。
时缺坐在餐桌前,精神有些恍惚,他慢吞吞的嚼着保姆做好的早餐,大脑里缓慢的思索着昨天的事情。
阳台那边,保姆正在晾晒衣服,不时有些细碎的声音传过来,时缺停了动作,看向阳台。
他之前住在席泱家里时,保姆并不是现在这一个,之前的那一个对时缺的口味十分清楚,每天也是按照时缺的口味来做菜,每到吃饭的时候,尤漠就会在餐桌对面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本来冷冰冰的眼睛里满是刀锋上刺眼的光芒。
可能是不想“尤漠”再想起任何有关时缺的事情,席泱从不在他面前提起时缺的事情,连之前那么想从时缺口中知道的开枪原因,席泱都没有问过“尤漠”——明明这就是一件非常理所当然的事情。
小到连换保姆这件事,都表现出席泱在尤漠面前对于时缺的回避。可能一部分原因是在照顾尤漠的感受,但为了不让时缺遭到尤漠的嫉恨的比重肯定也小不了。
“明明我都已经死了。”
时缺不解的喃喃。
他回到了房里,被放在床头的手机立刻响了起来。
“钟晃,什么事?”
“资料提前整理好了,现在送去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