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您到底是怎么了？”小顺子端来一碗安神茶，轩辕羽接过，呷了一口，将杯子放在桌上，“没什么，在外面待了太长的时间，有点乏了，你先退下，让我一个人静一静。”“那主子您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小顺子半信半疑地看了轩辕羽一眼，的确看见他脸上有着疲惫的神色，这才退了下去。

轩辕羽见小顺子退下去后，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的确是乏了，不过不是身体上疲乏了，而是内心里快被那一桩桩离奇古怪，偏离剧情的事情给压垮了。之前父皇和恩师宣瑾的事情已让他震惊万分，他没想到他那威严冷漠，难以亲近的父皇竟然是个断袖，他更没想到原来恩师已过而立之年却依旧未曾婚娶的原因是因为他的父皇。

本来他撞见这两人的事情之后就已经觉得无比头疼了，没想到今日他竟然被一名同性给亲吻了，这个人还是他的三皇兄，虽然他们的母妃并非同一人，但怎么说他们都有同一个父亲，身体内流的都是相同的血液。他虽然对感情一事并不是很了解，但轩辕夜走的时候看他的那个眼神，和前世他看苏蝶舞的眼神是差不多的，充满着爱慕以及势在必得。

轩辕羽并没有对轩辕夜喜欢他这件事感到反感，他只是有些担忧，毕竟虽然他并不排斥断袖，但再怎么说，他和轩辕夜的情况是不同的，他们是兄弟，兄弟乱仑无论在哪个时代，都不会被人所接受的。他不知道为什么轩辕夜会喜欢上他，明明前世他和他一样，喜欢的都女人，这一世怎么就突然转变的那么厉害了呢，不仅喜欢同性，喜欢的还是自己的亲兄弟，总觉得这一世，所有的东西都在朝着一个奇怪的方向转变。

轩辕羽揉了揉因为思考太长时间而发胀的太阳穴，从书架上拿过一本书，随意翻了起来，他现在不能再考虑这些事了，不然他总有一天会被脑中那些积压着的古怪的事情给压垮，他现在需要的是放松心情，慢慢理清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杂乱事宜。幸好轩辕夜明天就要离开了，不然他真不知道，他该怎么去面对他。

第二天一大早，永丰帝轩辕骅便召集群臣，为三皇子轩辕夜出征送行。永丰帝当着群臣之面，亲口许诺，若是三皇子这次依然能得胜归来，他便答应满足三皇子的一个愿望。轩辕夜面上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但却有一丝欣喜的表情一闪而过，他抬头在四周望了望，并没有发现那个他期望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随即便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拜谢过皇上之后，领着自己的军队，离开皇宫，前往西北。

等着我……

永丰三十三年，农历九月初七，三皇子轩辕夜率领精兵良将三万人，前往西北，平复蛮夷残余。

轩辕羽并没有去送行，在自己理清思绪，想好怎么拒绝三皇子之前，他不能去见他。轩辕羽以为自己在这几个月之内，一定能够想出办法来回拒三皇子的心意，但他并没想到，前世凭着聪明才智，伶俐口才冠绝朝堂的他，不仅想不出应对轩辕夜的办法，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思绪越发凌乱，最后将自己都套了进去。

轩辕夜走后的第一个月，轩辕羽突然觉得有些不适应，毕竟之前自己身边多了一个说话谈心的对象，虽然那个人话并不多，但现在那人突然不在了，身边突然空出一块，总觉得有一些空落。弹琴的时候少了一个人在一旁聆听，煮茶的时候少了一个人在一旁品尝，作画的时候少了一个人在一旁观看，下棋的时候少了一个人在一旁对弈……

不得不说，虽然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可是在轩辕羽的人生之中，有一个叫做轩辕夜的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悄然走进，并且在此生根发芽，影响深远了。轩辕羽以为这是自己孤独了太长的时间，突然有一个人陪伴在他身旁，又突然离开，他只是有些不适应罢了，等过一段时间，他再次适应了一个人的生活，他肯定就不会像现在这般觉得空落了。

轩辕夜走后的第二个月，御花园里的桂花已经谢了，轩辕羽来到这里的时候，只觉得周身缠绕着一股子冷清凄凉的氛围，这个时候，御花园里基本上都没什么人会过来了，天气越来越冷，他身上的衣服也变得越来越厚，站在琼清池上的那处凉亭内，轩辕羽又想起那天的那个亲吻，唇上传来的温热的温度，跟那人身上一样，暖暖的。

之前皇上将他唤去，说是跟他商量他的亲事，他已经十七了，过了年之后，就十八成年了，皇家子弟自小就早熟，他好几个皇兄都是十四岁就有了自己的正房，他的大皇兄更是连儿子都有了，现在还未成家的便只有三皇子轩辕夜和他了。皇上说轩辕夜暂时没有成婚的打算，他问轩辕羽是否想要成家，提前给他准备准备。

听到轩辕夜拒绝了皇上要他成亲的提议，轩辕羽愣了一会，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轩辕夜拒绝成婚跟他有莫大的联系。轩辕羽想了想也拒绝了成亲，以他现在这样子的身子，无论哪个女子嫁与他，他都给不了她们想要的，只会害了那些原本优秀的女子，他不希望看到那些原本如明珠一般优秀，引人瞩目的女子，只因为错嫁良人，最后成为一名闺中怨妇。

另外，他总觉得若是他答应了皇上，选择与一名女子成婚，他以后一定会后悔，因此，在思考一番之后，轩辕羽给了跟轩辕夜一般的答案，暂时还不想成婚。永丰帝并没有勉强他，只说了以后若是有意中人就跟他说，他会给他一个体面的婚礼。轩辕羽拜谢了永丰帝之后，便离开了，留下永丰帝，若有所思的考虑着什么。太傅宣瑾从养心殿里面走出来，看着轩辕羽离去的背影，面上有些许担忧。

轩辕夜走后的第三个月，大皇子轩辕堃突然来访，他带着一帮侍从在轩辕羽的天佑殿内大吵大闹，彼时，轩辕羽正在御花园内散步。前几日下了一场雪，整个皇城之内一片银装素裹，御花园更是被一片银白给铺盖，轩辕羽穿着厚厚的袄子，在小顺子的搀扶下，在这御花园内慢慢前行，自从轩辕夜走之后，御花园便是他来的最多的地方，只因为这里人少，安静，他可以在这里，静静欣赏着风景，再思考着脑中那些愈发凌乱的事情，不怕被其他人打扰。

一个平时侍奉他的小太监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向他禀报，说是大皇子来到了天佑殿，他带来的的那些侍从正在那里大吵大闹，有的甚至跟天佑殿里的小太监打起来了。轩辕羽见他身上多处都有白雪，脸上也有几处青紫，想必是来的时候太着急，在雪地上摔了好几下。看来这件事情果然很麻烦，大皇子一向看他不顺眼，小时候将他推进琼清池后，由于皇上惩罚了他以及轩辕羽收敛了自己的性子，他这才消停几分，这几年都没对他出手。但那日他们赴宴时，大皇子突然出言侮辱，他气不过便嘲讽了几句，没想到竟然就被他记恨上了。

那日若不是轩辕夜出手相救，恐怕他必定会被大皇子甩那一掌，想来若是那日轩辕夜没有搭救，他和轩辕夜也不会发生之后的事情，他现在便也不会为这些事情感到苦恼。

叹了口气，轩辕羽和小顺子随着那名小太监返回天佑殿，却发现自己的寝宫竟然已经被皇宫侍卫给包围，他进入寝宫时，发现大皇子带来的那些闹事的侍从都被侍卫给降服了，大皇子轩辕堃坐在椅子上，脸色无比难看。

“五皇子殿下，这些闹事的奴才们我们都已经抓起来了，请五殿下处置，一名看着像是侍卫统领的人看到轩辕羽过来了，便上前行礼。轩辕羽这才发现，这名侍卫统领，竟然是之前晚宴上围在轩辕夜旁边的其中一个人，那么今天这些侍卫……

轩辕羽突然就明白了过来，难怪那天晚宴之后，大皇子没有立刻过来找他的麻烦，以大皇子睚眦必报的狭隘心胸，那天的事情，他必定不会就此作罢。原来不是他不想报复，而是被轩辕夜给拦着，报复不了罢了。难怪他总觉得自己身边总是有一群人躲在暗处观察他，原本以为是大皇子派来监视他的人，现在想来，那群人应该是轩辕夜派来暗中保护她的人。

轩辕羽以为轩辕夜离开了，他便可以想出拒绝他的对策，但他没想到，即使轩辕夜离开了，他的一举一动依然掌握在轩辕夜手中。他突然明白了轩辕夜那天离开的时候对他说的那两个字。

”等我“……

轩辕夜并不是叫他等他回来，而是让他等着轩辕夜走进自己的内心，一开始，轩辕夜就没有给他多余的选项，无论他答应与否，轩辕夜要的答案永远只有一个，也只能是那一个。轩辕羽逃不掉，却也不想逃掉……

内心突然一片清明，脑中那些乱作一团的思绪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开解的线头，轻轻一拉，所有的乱麻全都被整理好了。心中那股子积压了多时的郁气也消失得一干二净，他终于想通了。

按道理说，一般人如果像是被当做个人私有的物品一般对待，整日里在那人的监视下生活，一举一动全被那人熟知，这个人肯定会受不了，并且对这个妄图将他当做私有物品的人感到反感。但轩辕羽恰恰相反，他从小就生活在爹不疼，娘也没法爱的深宫，为了能活下去，不得不隐藏自己的锋芒，十七年来，像是一个游魂一样，默默无闻的生活着，除了服侍他的那些侍从，几乎没有人会在意他的存在。

他也是一个普通人，即使他再怎么才华纵横，天资聪颖，再怎么惊才绝艳，深思熟虑，为了在这片深宫内生存下去，他都不能表现出来。他也是个普通人，需要父亲的赞赏和母亲的疼爱，需要周围人夸赞的语言和关注的目光，可是这些东西，他从小就不曾拥有。

从未有人像轩辕夜一般，对他如此执着，在他身上花那么多心思。从没有人像他一样愿意一直待在他这个病秧子身边，陪他说话，听他弹琴，看他作画，与他对弈。从没有人像他一样派人在他身边，护他安全，免他受伤害。从没有人像他一样……

轩辕羽不得不承认，他动心了，也许更早以前他就动心了，只是被他给忽视掉了。而现在，他不想再忽视，也不能再忽视。他其实是一个任性的人，明知道不该动心，他却还是动心了，他也是一个贪婪的人，他既然已经明白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便不会再满足于那些仅有的表面，他想要更多更多。即使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但那又如何，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单纯守法的人，世俗的那些看法他也不会去在意。经历了一世，他对什么都看得很轻，唯独自己上辈子一直在追寻的幸福，他必须不顾一切去抓住。

之前他一直没有想通，才会拿兄弟乱仑会被世间不容这样的事情给自己添堵，现在他突然想通了，那些世俗看法也就不成问题。轩辕羽突然觉得很累，但同时他也觉得很轻松，也许是一时间想那么多事情让他觉得有些疲惫，而那些让他头疼的问题突然迎刃而解又让他觉得整个人像是被卸下重担一般。

”这些奴才就按宫规处理吧。“轩辕羽突然有点不想再装下去了，若是平时，他为了不惹怒大皇子，肯定会让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但今天他突然就不想和平时一样，无视了大皇子气的铁青的脸，轩辕羽来到侍卫统领身前，附在他耳边，轻轻说。

”告诉你们主子，我答应了，让他一定要安全归来。“

侍卫统领笑了笑，原本严肃的面孔此时竟带着几分欣喜，”是。“随后便和手下领着大皇子的侍从离开了。大皇子见自己的侍从被拖走，只觉得面子全无，恼怒不已，但他也明白自己一人寡不敌众，便瞪了轩辕羽一眼，之后拂袖而去。

轩辕羽望着重新变得空荡荡的寝宫，又走出寝宫，看向前方，像是在看着很远的地方，笑了笑。

第24章：归来

永丰三十七年，十二月二十四，小年。

天空依然是灰沉沉的模样，外面时不时洋洋洒洒地飘着雪花，皇宫已被一层银白所包裹，外面天寒地冻，屋里面却是温暖宜人。天佑殿在很早之前皇宫还没下雪的时候，就已经搬出了暖炉，只因为五皇子轩辕羽体弱多病，不能受寒。

轩辕羽此时正抱着一个暖手的铜壶，全身上下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只有右手露在外面。那只裸露在外的右手此时正执着一枚白色棋子，一动不动，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有一会儿功夫了，眉头轻皱，像是遇到了什么困难的问题。

“五皇子殿下可是还没想出该怎么落子？”坐在他对面的太傅宣瑾看着轩辕羽犹豫不定的模样，轻笑出声。“学生实在是想不出来破解之法，自愿认输。”轩辕羽将白子放回搁置棋子的棋盒里，右手捂住怀中的铜壶，原本长时间露在外冻得有点僵硬的右手在接触温暖的铜壶后慢慢暖和起来。“没想到老师的棋艺比起以前来更加精湛了，学生自叹不如。”

“能让才华横溢的五皇子如此夸奖，在下可真是感到倍加荣耀。”宣瑾也放下手中的黑子，笑呵呵地打趣道。“老师您就别这样说学生我了，谁不知道您太傅宣瑾以前是皇城内有名的才子，我一个无名的皇子，怎么能跟您相比。”轩辕羽吩咐一旁的小顺子将棋盘给收掉，端上两杯热茶。

“我看我们两就不要像这样恭维来恭维去了，说实话，今天我来找你是有话想对你说。”宣瑾随手端起桌上的一杯茶，轻呷了一口面色由一开始的轻松转变为了严肃。“小顺子你先下去，我和太傅有话要说。”轩辕羽见宣瑾终于要说今天来的目的，将小顺子等人打发了下去，天佑殿内就只剩下了轩辕羽和宣瑾两人。

“老师有话请直说，学生一定如实回答。”轩辕羽一开始就知道宣瑾到他这里来肯定是为了什么，不然依宣瑾的性子，他是绝对不会为了跟他下棋而来到后宫的，毕竟后宫不是所有人都能随便进入的。

“你和三皇子……”宣瑾停顿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和老师你想的那样。”轩辕羽也端起自己面前的热茶，袅袅升起的白色烟雾遮住了她脸上的表情。轩辕羽是个聪明人，他自然知道宣瑾想要问什么，虽然不知道宣瑾是怎么察觉到他和轩辕夜的关系的，但他却知道宣瑾不会害自己，不然他早就把这件事告诉皇上了。

“你们……”宣瑾突然站了起来，脸上满是惊讶的表情“虽然我有点猜测，可没想到你们俩真的……你们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么？”宣瑾有些激动，声音也不像一开始那般镇定，变得有些大声起来。

“我也是三个月前才知道，最近才接受这件事情的，我已经想好了，无论有什么样的后果，我都不在乎，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但我相信，他应该跟我想的一样。”轩辕羽并没有像宣瑾一般激动，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叙述着自己的想法，毫不在意宣瑾所说的后果。

“可，你们这样是不对的……”看到轩辕羽如此淡定的神情，宣瑾更加着急，他不知道自己该怎样说服自己这名得意的学生。“老师您和父皇在一起时，可曾想过你们这样是不对的？”轩辕羽突然抛出一句话，让原本焦急的宣瑾突然僵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饷才缓过神，手足无措的开口“你知道我和你父皇的事情了。”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轩辕羽沉默地点了点头，宣瑾面上一僵，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地沉默着。过了许久，宣瑾终于开口，打破这僵持的局面。

“就是因为我不想你变成我跟你父皇那样，我今天才会过来劝你的。”宣瑾站起身，背对着轩辕羽，望向窗外，像是在回忆什么，之后又转身面向宣瑾，叹了口气，“我和你父皇经历了许多事情，两人都失去了许多东西，最后才勉强走到一起，虽说在一起了，可也只能偷偷在暗地里会面，这样的经历太过痛苦，我不想你也经历一遍。况且，你和三皇子两个人是亲兄弟啊，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一旦被其他人发现，到时候你们可就不止是身败名裂那样简单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