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确切地说，改变的不只是他，还有……玄天昊。

玄天烬不动声色地执起酒杯，暗中偷偷扫了眼凌江月，见他面色如常，不禁有些好奇。

慕江雪的出场如此轰动，凌江月居然完全没有反应？

“凌江月，你在想什么？”

咦……是玄天烬的声音？凌江月诧异地转头看向玄天烬，见他端坐在长桌前，面色冰冷，目光冷冽，然后倏然回头，两人整好四目相对。

玄天烬欣喜地望着凌江月，又问了遍：“刚才在想什么呢？”

“……”凌江月默，难道玄天烬也是一枚武林高手？所以他也会千里传音！但是——

为什么出现在他身边的这些人，一个个都身手不凡不似常人啊！？

“凌江月，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玄天烬的声音明显急躁了几分，夹杂着几丝担忧，叫凌江月不由得心头一暖，这人看上去冷冰冰的，其实心肠不坏嘛。

啧啧，老爷你这木头，人家只是对你热心了点。小洛整好端着托盘上前，一面将盘上的酒菜一一布置完善，一面偷偷地打量着那两人之间的互动，已将事情猜得七七八八。

凌江月直觉一股熟悉的气息逼近，回头却见小洛噙着一抹狡黠笑意，于是低声问道：“你们这样浑水摸鱼，不会出事？”

小洛得意眉飞色舞道：“放心，真出事了，咱们逃得也比别人快。”

凌江月默，顿了顿，又问：“你说的绯空呢？”

原来，他刚才不是没有发现慕江雪的存在，只是一心一意地惦念着小洛说的外放人员——绯空。于是，当灵祁使节入场之际，凌江月很平常心地扫了眼轩辕语，随后便移开了视线，暗暗琢磨着绯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慕江雪长得确实十分“明显”，但他私以为绯空应该不会这么招摇。

能被小洛称之为“脑子有点病”的家伙……凌江月愈发好奇了。

“坐在轩辕语身旁的那个少年，就是绯空。”小洛摸摸鼻梁，答道。

闻言，凌江月立刻转头朝轩辕语的方向看去，果然看了个少年，十三四岁模样的样子，似乎比小洛还要年少，模样清秀，看上去性格恬淡，安静乖巧的样子。

那就是绯空？凌江月暗叹，总觉得这人应该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小洛布好酒菜，微微一顿，觉得有些惊讶，慕江雪那么大个骚包，她家老爷不可能没看到啊，居然一点也不好奇？

“老爷，你……”

“什么？”凌江月诧异地问道，看小洛这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倒真有些稀奇，这丫头向来是横来直去，突然结巴了，反倒是——怪异？

“没什么。我先退下了。”小洛微微一笑，起身便往后走去。

倒叫凌江月一头雾水……

“凌江月——”玄天烬一眼便看出那个侍女，居然是凌府的小洛，十分讶异，紧接着也暗中观察了一番，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些熟悉的面孔，不禁佩服凌府那群家伙了，真是胆大包天！

“？”凌江月暗暗摇头，却不得不面对玄天烬，他现在倒是想清楚了，如果自己继续沉默或者视而不见，那家伙只会变本加厉。

“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想喊你两声。”玄天烬即使改口，他刚才竟然差点蠢到去问凌江月是不是觉得那个紫衣服的骚包很美……啊，真是见鬼了！

“……”凌江月无语，怎么玄天烬和小洛一样，都怪怪的呢？

在几人忐忑不安各怀心思的当头，欢庆大典正式拉开了帷幕。

首先，是国师致辞……

凌江月坐在席上，转头看向高台之上的国师，一身圣洁白跑，衣袂翻飞，颇有几分道骨仙风的傲然出尘韵味。

繁复冗长的措辞，不外乎一个意思：欢迎灵祁诸位前来玄月，共度美好假日，如此云云。

国师退下后，老皇帝像只老狐狸一样出场了，大手一挥，宣布庆典开始，奏乐，起舞——

战鼓雷雷，号角声响，两列武者身着红蓝相间的简装，持剑登上擂台，伴着高亢激昂的乐曲，一曲剑舞由此而生。

即便连不动武的凌江月，也不由得心血澎湃起来。

“这是玄月的军歌。”

玄天昊温软优雅的声音忽然传入耳畔，凌江月回眸朝他感激一笑。

剑舞之后，是玄月灵祁两国一贯的才艺较量环节，不过官方的说法比较委婉，叫做：技艺切磋。分文斗和武斗。

文斗又分琴棋书画，武者则相对比较简单：高手对决，赛马夺标。

第一轮，斗琴艺。

玄月出场的正是辅国公方傲然的次女——方素问，即太子妃方素心的妹妹。与方素心不同，方素问看上去十分乖巧，又弱柳扶风般惹人怜爱。

方素问款款步上擂台，坐在古琴前，身后架着山水墨笔屏风，待侍女焚香之后，这才拨动琴弦，一区《渔舟唱晚》渺然而生。琴音清越，悠扬，勾勒出一幅恬静安宁的美好氛围。

这样的琴音，很适合凌江月的心境，坐看夕阳落，一壶清酒，一知己，未饮先醉。

曲终，凌江月不由得多看了方素问两眼，这少女年纪小小，竟有这般淡然的性子，真是难得，女人心，最初的纯真，才是最美好的。一旦被功利熏心之后，人也就变了。

可惜——

灵祁却派出三公主轩辕语打头阵，光是出场，便赢得了更多的目光。

凌江月不禁暗暗替方素问不平，可惜世间多的是以貌取人之人。尽管轩辕语的《金戈铁马》气势磅礴，令诸多武将都忍不住开口赞美……

介于这次技艺切磋并未选定评委，美其名曰：不伤和气。但两人各奏一曲之后，输赢自在各人心中。

凌江月不紧不慢地剥着坚果，这是小洛方才递过来时，特地加工过的。这坚果，长得有带你像榛子，但个头要大，果实也更香脆美味。唯一的缺点是：皮太厚，难剥。

其他嘴馋的，偏偏又没手劲将外壳捏碎的，只好狼狈地用牙齿咬……

还是小洛心细如尘啊……

“第二回合，斗棋。两国各派出三名棋士参赛，轮回制决出最终的优胜者，优胜者将获得陛下珍藏的七星血珊瑚！”尖锐的男高音，正是老皇帝的太监总管发出的。

很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凌江月暗中评价道。七星血珊瑚听上去很名贵的样子啊……

“江月，可是心动了？”不得不说，玄天昊这人真的非常擅长察言观色，凌江月眼珠子一转，他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了。

四周闹哄哄的，不乏交头接耳之人。于是凌江月很淡定地看向玄天昊，微笑着道：“只是有些好奇罢了。”血珊瑚，他见过，但七星血珊瑚是什么玩意儿？

闻言，玄天昊风轻云淡地笑了笑，随即起身走上了擂台。

见状，凌江月惊讶地瞪大眼睛，难道参赛的棋士不是事先内定的吗？他目不转睛地蹬着玄天昊，见他十分“温和有礼”地请下了玄月这方其中一位身穿暗红色官服的棋士，然后自己坐在了人家的位置上，笑容还是那般赏心悦目，温文尔雅，简直是……

“……”凌江月无言以对，他第一次发现……原来翩翩君子也是可以当流氓的啊！

玄天昊这一举动，顿时引起众人窃窃私语，但见老皇帝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也不见一丝不悦，其他人自然不好说些什么，所有的悄悄话都很明智地变成了恰到好处的奉承之声。

对面，玄天烬却十分不屑地瞥了眼玄天昊，正要转向凌江月，却见灵祁使节的席位上，最夺人眼球的紫衣男子忽然起身，不紧不慢地朝着擂台走了过去。

紧接着，灵祁使节外交官员连忙上前，跟太监总管解释了一番，老太监神色不明地踩着小碎步跑到老皇帝身侧，低头回禀……再然后，灵祁出赛的三位棋士亦中途换人，大骚包慕江雪上阵……

整个过程，十分的诡异。

凌江月往口中塞了粒见过，正要继续剥下一颗时，一只纤细的手掌先他一步递上了一粒坚果。

“小洛？”凌江月一顿，朝四周看了看，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每张桌子都配了一名伺候的侍女。

“老爷，您今个儿真是大将之风！”

“……”什么意思？凌江月不解地看向小洛，一声藕色宫装的少女眉眼含笑，笑容十分狡诈的样子，看得人心慌慌。

“那么骚包的一个男人站在你面前，你居然不好奇他是谁？老爷，您可真镇定。”小洛凉凉地答道，不是她太八卦，而是刚才她和骚二那么转了一遭，不用刻意竖起耳朵也听得到，相当多的一部分都在打探慕江雪的身份。

“你是说那个穿着紫色衣服的？”凌江月后知后觉地问道。

“对啊。”

“反正又不认识，是个不相干的人吧。”凌江月十分平静地回答，转头问道，“骚二呢？”

小洛汗颜，她该表扬她家老爷么？“她混到灵祁使节那一桌摸鱼去了。”

“咚——”一声鼓响之后，斗棋大赛正式开始。

第089章：绯空

斗棋大赛，斗的是围棋。凌江月说不上精通此道，只是大学时候，陪着温婉去参加了围棋社，“玩”了一年多。

他曾和玄天昊，国师先后对弈，就个人而言，玄天昊的棋艺恐怕和他的人一样，深藏不露，远看是平静的湖面，孰料水波之下锋芒背刺？而国师，凌江月下意识地瞥了眼高台之上，一脸不明笑容，正与老皇帝交谈的老者……

那日，国师与他对弈，精心布局，深谋远虑，待他事后细想，才恍然大悟：老者的每一招棋，都暗含深意，宛如笼罩了一层迷雾，迷雾散去之前，没人看得透，待云开雾散的那一刻，却大势已去。

凌江月不得不承认：高人，确有其精妙之处，是常人难以匹及的。

“老爷，你猜这斗棋大赛，谁会最后夺魁？”小洛半蹲在凌江月身侧，一边捏碎坚果的硬壳，一边兴味十足地看向擂台上最耀眼夺目的两人。

不可否认，待她再次看到慕江雪的刹那，厌恶和愤怒霎时充盈了她的心头。很久以前，混蛋凌江月曾说过：慕江雪，此人绝非池中之物。而那年，那慕江雪才七岁。但她却由衷地希望那人早死早操生。

作为天魔教的教主，凌江月完全是个甩手掌柜，什么事都让小三儿一手操办，以至于横行江湖的数十年里，外人也不曾知他才是教主。

当年，小三儿代表天魔教前往玄月与灵祁两国边境签订协议，她和凌江月也暗中跟着，远远地看了眼当年如同娃娃般精致的孩童，并亲眼见识到年仅七岁的慕江雪如何残忍地处置了血盟的一个叛徒。

即便是她，见了那种情景，亦直觉得后辈发凉。那个叛徒，是个年纪十八的妙龄少女，少女模样生得极好，却爱上了一个商人，叛逃之后被抓了回来。慕江雪带着极浅的笑意，将少女的武功废了后，又将她的心上人绑来，交给两人一柄剑……

“你们两个既然是真心相爱，必然能为对方付出一切吧？”

“用这把剑，杀了对方，活着的那个便可以平安离去……”

那孩子一定是缺爱，当时小洛曾这么想，凌江月强拽着她的衣袖，示意她继续看下去。

商人想要活命，于是对杀手狠下杀手，伤心欲绝的少女想要同心上人同归于尽，最后却失手把商人杀了，临近崩溃边缘的少女最后却未能活着离开，因为她被慕江雪扔给了一群喂下媚药的壮汉，活活地被强暴致死……

心狠手辣，蛇蝎心肠，不足以形容当时小洛对慕江雪的厌恶。

血盟门下皆为妙龄美貌的女子，却甚少有人胆敢背叛，其中主要原因之一便是……慕江雪的手段太狠毒。

外貌比女子更加艳丽，心肠比妒妇更加狠毒，作风堪称邪道之首，无人能出其右。

偏偏世间确有无数不长眼的人，爱上了那人的外貌。其下场，大多可悲至极。

小洛恍然回神，偷偷扫了眼凌江月，不由得暗暗欣慰，幸亏她家老爷对慕江雪不感兴趣。

“天昊会赢。”凌江月往口中塞了粒坚果，漫不经心地道。

闻言，小洛不觉好笑地挑眉，玄天昊那厮……或许真能跟慕江雪一较高低也说不定。

“老爷。”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在耳畔，凌江月微微一怔，转头看向来者，竟是……那绯空？

“你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了？”凌江月差异地问道，他明明记得三秒钟之前，这清秀乖巧的少年还坐在灵祁三公主轩辕语身旁！？

“我会遁地术。”收啊你按笑吟吟望着凌江月，双手托着下巴，一副单纯无害的模样。

凌江月无语，转头看向小洛，见她面色阴沉，一副风雨欲来的可怕表情，不由得一怔，这两人……似乎不对盘？

“嗨，小洛。”绯空偏着头，大大咧咧地朝小洛打了个招呼，后者磨牙切齿地冷哼哼，没说一句话。

果然是很奇怪啊，凌江月暗暗感慨，却又听少年道——

“小洛，你今天的肚兜是红色的？”

噗！凌江月差点笑喷，这孩子真是……

“老爷，你没穿内裤。”

“……”凌江月默。

“唉，真是一点也不好玩，老爷咱们出去吧，去御花园钓鱼去……”

少年话未说完，就被小洛狞笑着赏了一记爆栗。

“奶奶个熊，皮痒了是吧？”

少年傻傻地干瞪着眼睛，一会瞧瞧一脸杀气凶巴巴的小洛，一会瞅瞅一脸无奈十分无措的凌江月，随即果决地选择扑到凌江月怀中，委屈地哭诉道：“老爷，小罗姐姐好凶好凶，绯空怕怕——”

怕你个头啊！小洛忿忿不平地斜睨着少年，都老大不小了还装嫩？

“老爷，你可别被这小子骗了，都已经六十多岁的人乐……”

六十多岁？凌江月惊讶地看向怀中的少年，这一身白皙的肌肤难道是作假的？

不等他回过神来，又见少年一脸怒意地瞪向小洛，扯着嘴皮子低吼道：“你还不是一样，五十来岁的老太婆了，还装嫩，擦你个伪萝莉！”

“找死！”小洛冷笑一声，正要抽出软鞭抽人，却被凌江月及时制住。

“你们两个，要闹也回府去再说，这可是王宫！”凌江月被两人吵得头昏脑胀，再者，突然曝光的“真相”实在是太打击人了……

小洛居然有五十来岁？绯空还是个六十多岁的小老头？敢情这些武林高手都驻颜有术，青春不老？

闻言，小洛尴尬地摸摸鼻子，最后瞪了眼嚣张女干笑的绯空。

“老爷，这家伙目前还是灵祁使节中的一员，突然跑过来被人瞧见了，别人可是会乱想的。您还是赶紧把他赶回去吧！”

“老爷，您才是当家的，怎么可以被一个小丫头摆布呢？老爷，您瞧我，多水灵多可爱啊，您就忍心把人家赶走吗？”少年恬不知耻地搂着凌江月一个劲地撒娇，对一道道犀利嫉恨的目光毫无顾忌，且有愈加过分的趋势。

凌江月却如坐针毡，自从绯空扑进他怀中的刹那，他便明显察觉到玄天烬那方向传来的炙热目光，甚至夹杂着一丝哀怨和不满的情愫。他不经意一偏头，扫了眼擂台之上，却又瞥着玄天昊一脸委屈得盯着他瞧，这感觉，如同冰火两重天，真不是一般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