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别后遥山隐隐 上——云何吁
云何吁  发于:2015年07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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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挣脱掉他,夺过袋子。不同他解释,我飞速逃离了车祸现场。徒留一干人马呆愣原地。

我急匆匆赶到医院门口,找个角落,坐到地上,一把脱下鞋袜。狠狠盯着自己的脚趾,心想,兄弟,对不住了!来日再补偿你!我一咬牙,一闭眼,一狠心,我靠!掰断自己的脚趾你知道有多疼吗!!!

小兄弟很争气、很配合,很像样地歪到了一边,做出了很怪异的姿势,着实让我欣慰。我赶忙给白茅打电话,说我出了车祸。

白茅都没来得及脱掉白服,一路推着轮椅跑出来。看到坐在地上的我,忙过来搀抱我,嘴里焦急万分:“怎么搞的?肇事司机跑了?草他妈的!还有没有王法!”

“哎呦!你慢点!脚疼!”我呲牙咧嘴地嚷嚷,“那车跑得快,我没来得及记尾号。”

“行了,快去急诊拍个片子,你小子真不叫人省心!”

白茅一路风尘仆仆,直接把我送到了放射科,让值班大夫加塞给我拍照。又急匆匆把我送到超声室,仔仔细细地超了一遍全身各个小零件。直到医生说内脏没问题时,他才呼出一口气。又把我送到急诊等待放射结果。

刚进急诊,便见赫连意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四处张望了一圈才发现我们,便一下子奔了过来。他还穿着病号服,外面披了一件薄衫。看到他脸上明显透着慌张,我知道我的计谋又成功了!

“你他妈能不能别三天两头出事?!”他劈头盖脸地责备道,依旧呼呼地喘着粗气,“你现在哪不舒服?!”

我委屈地指着脚丫子,说道:“老师,它疼!”

他随着我的指引看过去,瞬间倒吸一口冷气,瞪大双眼,皱眉蹙额,低声说着:“这么严重!你!唉~”

说着他掏出手机,不一会就听他说:“赵主任吗?我是赫连意,我的学生脚趾骨折了,麻烦您到急诊来看一下吧!”

他挂断电话,继而无奈地看着我,不停地斥责:“要回家就好好回去!干什么还要搞得兴师动众?!”

白茅在一边偷偷窃喜。赫连意白了他一眼,转而继续没好气地骂骂咧咧:“叫我不要想太多,你整天惹事生非,我能想的少吗?!要走就痛痛快快走,这幅样子返回来,没人可怜你!”

我撅着嘴,指着受伤的脚趾,不满意地嘟囔:“我是想走呢,可是它不想走!它……它殉情!”

“我看你自己干脆一并殉情算了!”赫连意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看来他真是生气了。

嘴上让我殉情,但是他身体却急着取来了X光片,跟赵主任一起,两个人举着片子仔仔细细地分析。白茅也凑上去看,嘴里还不停说:“应该就是小脚趾,其他的没问题吧主任?”

赵主任也说其他部位没问题,又照着片子把我的脚趾复位。过程真是钻心刻骨,我叫赫连意过来,他不明所以,我便一把拉住他的手,忍受着复位带来的痛感。他倒没有拒绝,任我攥紧他,嘴里却没有放过我:“大小伙子了,真是一点出息也没有!也不怕人笑话!”

哪个人能有此殊荣,被骨科大主任亲自裹了石膏!赫连意频频表示感谢,又追问康复的事宜,我在一旁心花怒放,甭提多开心了。

当晚我们被白茅送回了赫连意家。赫连意不断摇头叹息:“苦肉计啊!又上当了!”

第三十五章:不离不弃,且行且惜

当爱缺席时,即使身处顺境,我们仍然觉得悲哀,也找不到喜悦;一旦爱在我们心中鲜活起来,我们就会卸下满载的负担,内心充满着平静和美。

我的小伎俩再次成功,虽然心里多少有些隐隐的痛,但是见到赫连意紧张、担忧的表情,我又竖起了信心。都说伤筋断骨一百天,我用断趾的代价,成功换取了赫连意的同情与怜惜,也赢得了在他家养伤的机会。

我被他扶到沙发上落座,他把出院的行李一一归置整齐。苦了白茅还要帮两个受伤的人做晚饭。我看着自己那白花花的左腿,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没有接到物流公司的电话!我赶忙掏出手机,一看十几个未接来电!我忙打过去道歉,那头漕着一口河南话叽哩哇啦地痛骂我一顿,便愤怒地挂断。

赫连意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我只好尴尬地对他解释:“呃……我叫了物流公司,打算把行李运回家,结果……呵呵……您知道的,我光荣负伤,也没有接到他们的电话……”

赫连意使劲白了我一眼,连连摇头,无可奈何,叹气道:“唉~这辈子摊上你这小子,我算是倒了大霉……”

我知道他的软肋在哪,便佯装可怜:“老师……我现在生活自理都困难,哪能回家啊!要是老师再不收留我,我真的就要露宿街头,匍匐乞讨了!”

白茅从厨房出来,也跟着哀求赫连意:“是啊,是啊。都是为了给你买生活用品,小唐才分神出了车祸。赫连啊,你可不能忘恩负义啊!”

“我忘恩负义?!”赫连意瞪大眼睛看着我们一唱一和,“你们这双簧演的未免也太假了吧!收不收留你得看我心情!”

我低下头,默不作声,装作很颓丧、很失望的样子,我看你赫连意要不要收留我。

“唉……你分明是在用苦肉计……”他坐到沙发上低着头叹息,“你分明知道,我不可能再赶你走……”

我猛然转头看向他,千欢万喜,无以名状:“老师!此话当真?!”

“你这样子,我能让你去哪?!住在这里可以,但是要约法三章!”他转过头,用余光看着我。

“甭说三章,三十章都行啊!”我双手交握,恨不得抱着他亲上几口。

当天他果然提出来一堆要求,不许吸烟,不许饮酒,不许打游戏,不许逾矩,即使残疾也要讲卫生,每天至少看六小时书,看书要做笔记,还要做练习题,他要查看,没有照办就不给饭吃。我和白茅听得头大,我暗自苦叹:“老师,您真说三十章啊!”

小腿裹上石膏,行动相当受限,我只得用白茅租来的一副拐杖,辅助行走。当晚睡到凌晨一点,我便感到浑身疼痛,由内向外的烘热感一阵阵蒸腾着我,仿若置身火海,痛苦难耐。咽干口燥,却一身粘汗,我勉力下床,架着双拐挪到厨房想找点水喝。我只知道自己不舒服,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一阵头晕目眩,水杯轻易从手中滑落,叭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我怕惊动赫连意,便要蹲下收拾,谁知又一阵眩晕,身体不受控制,一个猛子便扎在了地上。

赫连意闻声跑过来看,吃惊万份,忙上前拍我的脸,焦急地喊着:“小唐!小唐!你怎么了?!”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看他急灼的面孔,微笑着让他不要紧张,有气无力地跟他说:“老师,我头晕……”

他用力将我扶坐起来,伸手摸上我的额头,轻声安慰:“发烧了,别担心,老师在呢!”说完,他蹲到我面前,将我双臂架到他双肩,看样子是要背我。我虽难受,但不愿意他受累,推拒着他:“老师我自己能起来,不用你背!”

他见我支撑地面作势起立,便又搀扶我。但是我显然高估了自己的体力,唯一健康的一条腿根本软绵无力,刚起身便一屁股又坐了下去。赫连意急了,又转过身把我放到背上,搂紧我的身体,十分勉强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把我拖到卧室,费力地将我放倒在床上。

把我安置好,他累得气喘吁吁。不待休息,他便开始急忙翻找出棉被细致地盖在我身上,之后找来退烧药、抗生素、止痛药,喂我吃下,又找到体温计塞在我腋下。一顿折腾后,他才坐到我身边,时时刻刻盯着我的变化。

“应该是车祸造成了软组织挫伤,身体出现了炎症反应,”他拿着体温计凝眉查看,“39.5摄氏度啊,头晕、无力在所难免。”

人在脆弱的时候,都希望有人在一旁无微不至地关心自己。我现在躺在床上,眼神紧紧追随着赫连意,怕他丢下我不管,又为他悉心的照料而欣慰、感动。我低声说着:“老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能求你原谅我吗?!”

他锁眉凝视着我,轻声指责道:“胡说八道!只不过是发烧了而已,哪里就要死要活的!”

“老师,万一我一会儿就挂了呢?!”我烧得糊里糊涂的,也不知道自己叨叨咕咕地说了什么,“老师……老师……就原谅我吧……我真的很难过……老师……别离开我……”

我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什么,只希望借机能博得他的原谅。身上燥热地厉害,我的眼皮犹如灌了铅,沉重地睁不开。意识尚存一丝清明之际,我似乎听到赫连意轻轻说着:“我若不原谅,怎么还会收留你。放心睡一觉吧,一会儿就退烧了。”

我安心地闭上眼,小声说了句“老师真好”,便昏昏沉沉进入了梦乡。

清晨,我睁开双眼,果真感觉浑身自在,身体也清爽下来,完全没有昨夜的炙热与痛感。我转头看向靠在椅背上熟睡的赫连意,心里又暖又涩。他竟然守了我一宿,他可是才出院啊。为什么我做了那种猪狗不如的事,他还能原谅我,还能不顾身体照顾我。

我掀开被子起身,靠一条腿站立,悄悄抱起他。刚一碰他,他便惊醒过来,睁着朦胧的双眼看着我不明所以,开口问道:“啊……你……退烧了没有?”

我感激地看着他,说着:“多亏了老师,我已经好了!老师累了一宿,现在睡会儿吧!”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喃喃自语:“退烧了就好……退烧了就好……”说罢起身便往外走,还嘱咐着我:“好好休息,我出去给你买点好吃的补补身体。”

他的这句话让我受宠若惊,心里像是开了万朵鲜花,姹紫嫣红,感悦不尽。顾不得受伤的脚,我一瘸一拐地跑过去,从后方一下子紧紧抱住了他,贴着他的头,泪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轻轻说道:“老师对我太好了……能够遇到老师,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他站在原地,任我抱紧他,伸手拍了拍我的手背,安慰道:“如同你对父母离婚的事感觉一样,我对车祸也有心理阴影,所以你出了事,我真的非常害怕……”

“我不会离开老师的,”我依旧紧紧搂着他,“不会再让老师孤单一人。”

他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年轻人更要保重身体。”

没有人更比他了解病痛的疾苦,我听着他的谆谆教诲,心里竟愧疚万分。

他拉下我的手,转身看着我,询问:“你的脚,究竟怎么弄的?!”

他怎么会猜疑到这个?!我简直难以置信,瞠目结舌,不知所言:“啊?!什么啊?!车祸嘛,被……撞到了啊!”

“怎么撞的会单单伤到小趾?而且小趾本身并没有碾轧伤,”他绷紧脸,严肃认真地看着我,“你的鞋袜都老老实实在脚上,其他脚趾甚至腿部都没有受伤,能不让人怀疑吗?”

我靠!我瞬间石化,他怎么如此高深莫测!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得不行。“哎呦,站久了,脚疼啊!不行不行,我得坐一会!”我单凭一条腿,匆匆跳回去,坐到床上,佯装仔细查看自己的脚。

他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眯眼审视我,沉声说:“你是不是去做坏事了?!嗯?根本没出车祸对不对?!”

我急了,指着脸上的擦伤给他看:“我骗你干嘛!你看我脸上这伤!”我又掀开衣服,让他看上身:“这青一块紫一块的,难道是骗人呢吗?!老师真是的!”

他躲过眼神,转身出了房间,嘴里还嘟囔着:“你的鬼点子那么多,很难让人相信。”

吃过早饭,不顾我反对,他便出门去了市场。我暗舒一口气,总算是没揪着车祸的问题不放。等他回来,我架着拐杖出去迎接。一看吓了一跳,大包小包的这是洗劫吗!

他让我坐下安心等待,自己急匆匆地跑到厨房,丁玲当啷地忙活起来。不一会便闻到阵阵肉香飘到客厅,勾引地我肚子咕咕乱叫。当饿感快被耗没时,他叫我过去吃饭。

我看着一桌子丰盛的菜肴,以及硕大几只猪蹄摆在上面,口水瞬间淌了一地。赫连意拉开椅子让我入座,得意洋洋地自吹自擂:“是不是从来没吃过大师做的菜啊?!随便一做就让人胃口大开吧!”

我搓搓双手,一时间不知道从哪个美味开始吃起。

他一巴掌拍过来,不满意地说道:“就知道吃!评价一下会死吗!”

我抬起头看看他,笑嘻嘻地夸赞他:“老师真是身藏不露啊!以前吃过老师做的菜,感觉就不一般。今天更是叫我大开眼界啊!”

听了这话,他笑了起来,又忽然抬腿,一脚踢在我的石膏壳上,厉声说道:“那就给我多吃点!让这条废腿赶快好了,省得我整天伺候你这小子!”

“哎呦!”我抱着残肢,哇哇乱叫,“谁说老师柔肠仁心了,简直是丧心病狂啊!虐待学生啊有没有!威胁残疾人啊有没有!”

当天我简直是大饱口福,坐吃享福啊!赫连意也很开心,吃得都比平时稍多。饭毕,我们一起坐到沙发上,静静感受着这美好的生活,意犹未尽。

他仰靠着闭目养神,开口说:“小唐,你把行李都放到这里吧。既然受伤了,就利用这段时间好好复习,争取考上研究生。”

我都不知道受伤会带来这么多福利,昨天我都做了最坏的打算,今天他却让我留下准备考研!以前我常常对自己说,再好再坏,一切都会过去,时间是疗伤最有效的药物,这虽然自欺欺人,是最为残酷的安慰,但又是最温情的真理。我想到离开他会有多么痛苦,我只能自欺欺人。却不曾想到情况竟峰回路转,果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被爱的人也许不知道,他的一句话可以媲美满天星光。

“还有,要老老实实向你父亲道歉,”他语重心长地教育我,“人与人之间没有谁离不开谁,只有谁不珍惜谁。你已经与父亲分开了那么多年,能够珍惜的日子屈指可数,他有自己的方式来疼你、牵挂你,你要理解。”

他还惦记着我和父亲之间的争吵,他总是想地那么周到。我就像一个不谙世事、躲在象牙塔里的孩子,什么事都需要他来指引,需要他来开导。我恨这样的自己,无理取闹、蛮不讲理、缺乏理智、感情用事,什么也帮不上他,还一直伤害他。

我看着他,愧疚万分,懊悔道:“我已经向父亲道歉了,老师别担心了。老师……”

他转过头抿笑地看着我,等我说话。

“谢谢老师!”我诚恳地对他说,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感谢,除了感谢与爱,我再也找不到合适的字眼。

他欣慰地看着我,绵绵地说着:“我知道你和你母亲,这些年一路走来很辛苦,你也很坚强,所以我很欣赏你。希望以后你对得起自己吃过的苦,能替你母亲撑起那个家!”

回想过去那些难挨的日子,我终于明白,人们总会在准确的时间到达那个有人等着他的地方。我深深地望着赫连意,他就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那个在准确的时间、既定的地点等待我的那个人,既是良师,也是益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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