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淮千又打了个哈欠,想了想:“交接好再走,从现在算起,七天。”
七天,一周的时间。
助理暗自庆幸,拖地更卖力了。
跟着小天王唐淮千是很有前途的,人脉积累远强于其他艺人,距经纪人之间的距离也就短了许多。但跟着唐淮千同样有风险。这人向来随性,除了进剧组、进录音棚会认真,其余时候还真是想一出便是一出。
尤其是放假这回事。
按理跟剧组的助理有两至三天的休假,到小天王这里就是随口报。碰上他心情好了能给一周,碰上他心情特别好的时候会给一个月。
问题就出在这里。
休假被剥夺的那些倒霉鬼就不说了,曾有过一个助理跟完剧组,唐淮千给他两个月的假。那个老实蛋当真歇了两个月,领着小女朋友飞来飞去地玩儿。然后回来销假时被告知,他已经被解聘了。
后来有人遇上小天王发慈悲放大长假,说什么也不肯休那么久。小天王抿着酒,大手一挥:“你不想休的话,那今年就都不要休了。”
给人放假的时候,他不代表公司。扣了别人的假期,人事倒是忙不迭地跳出来肯定。
有人说其实天王是在整人,助理哪一点触了他的逆鳞让他不痛快了,就这样折磨人。
真假无处考证,但很明显,自那之后公司的助理都比以往跟上心,工作起来提出一百八十个小心翼翼。
所以说七天真的很好!不多不少,刚刚合适。
助理拖完地又把整个房子打扫一遍,揭下来的床单堆在洗衣机旁边,脏拖把、脏抹布放在阳台。
唐淮千这个时候睡觉不说要求绝对安静,但不能有大的动静。为了自己的七天假期,助理蹑手蹑脚地做完一切,拉开房门准备出去。
前脚还没迈出去,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助理一惊,心道:“完了完了,忘记帮他调静音了!”
卧室里很快又安静下来,助理等了片刻,没有其他动静。听声音是短信,可能是广告或者祝贺电影大卖的吧。助理安下心,关上门出去了。
唐淮千整睡了一个白天,夕阳落下,夜幕挂上繁星的时候才幽幽转醒。眯着眼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是八点了。
外间有悉悉碎碎地走路声,厨房的推拉门滑动发出声音。唐淮千饿地发慌,摸到床头的蜂蜜水一口气灌下去,再喝两口白开水。
这才爬起来,拉开门看到一个围裙姑娘正在忙活,在厨房和餐厅之间穿梭。
这次换女人来啊……有点麻烦。
唐淮千径自走过去,拉开冰箱门找吃的。女人回头看他,满是欣喜:“你醒啦!?”
这不是废话么!唐淮千没回话。女人洗干净手,一脸热情,却站在合适的安全距离之外:“我是新来的助理,我叫陈辛敏。”
倒是个懂事的。唐淮千才掀起眼皮打量她,大眼挺鼻梁,双唇略显丰厚,很有神韵。要是好好包装一下,也能打出名堂来。
唐淮千找了一圈都没看到什么想吃的东西。女人又自我介绍一番,再加上几句“以后请多多关照”,态度拿捏得很到位。聪明人从来不招人讨厌,唐淮千“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陈辛敏摆好碗筷,笑着叫唐淮千来吃饭。唐淮千靠在沙发上不想动,低低地问:“我手机呢?”
艺人没有什么隐私可言,手机也根本不算私人物品,大多数时候都是助理在保管。
陈辛敏把电视柜上充电的手机拿给他,并不多言,坐在木凳上安静地等他起身吃饭。
唐淮千看到三条未读短信,全是傻小孩儿发来的,最后一条是中午一点半。说起来之前还看到有几条,还没来得及回复他。
唐淮千打开短信,起先那几条是在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头天晚上那条是说父母这几天在家,不能出来玩儿。
倒数第二条是早上六点半发来的,说学校门口新开了家黄焖鸡很好吃,叫他去吃。最后就是一点半那条,问“你还来不来?”,就没有然后了。
这傻小苏,难道是干等了一中午?
唐淮千叹口气,回拨电话,那边立刻切断变成忙音。唐淮千等了五分钟,没有回话也没有短信,就又拨了过去。
还是立刻切断,依旧没有任何应答。
唐淮千再叹一口气。这小破孩儿,又开始闹脾气了。
很难想小时候别扭腼腆的人为什么长着长着就变成傲娇系了,两句不合心意就要炸毛,劝都劝不住。
之前为了一次高考模拟试卷,唐淮千偷看了他的作文,无意地笑了他几句。结果小孩儿当面撕了卷子,一周没搭理自己。
那次唐淮千也挺生气的,觉得你小小年纪怎么能脾气那么坏,这将来走到社会上还不得掂刀捅人啊!唐淮千打定主意,他不悔改,自己也不会搭理他。
第八天的时候唐淮千没忍住,悄悄地去看了他一眼。这一看吓了一大跳,小孩儿不知道又和谁打架了,胳膊上缠了绷带,还渗着血。
这下唐淮千再憋不住了,把他叫来问了半天。小孩儿死活不肯松口,唐淮千要打给他老师,他来老实地全说了。
其实没多大事儿,就是路上跟市技校的学生顶了起来。对方人多,欺负他小胳膊小腿,势单力薄,把他围起来揍了一顿。其中有人拿了把水果刀,趁乱割了小孩儿胳膊。
小孩儿也傻,怕父母知道,找了个小诊所随便包了伤口,就准备这么瞒下去。
唐淮千听完更生气,拉着他好一顿教育。小孩儿不愿意闹大,唐淮千带他到大医院仔细处理了伤口,继续教育:“这不是学生斗殴那么简单。他拿了刀,那就是持械。他给你割个口子,这是故意伤人。傻小苏,这是犯法,违法。”
苏承一直闷着头不说话。
唐淮千碰上他总要不住地叹气:“唉……疼不疼?”
苏承点点头。
唐淮千问:“那这疼就白受了?别跟我说你要打回去,就此打消这个念头。你要是拿刀再割回去,就是你持械,你犯法,你进去蹲着。”
苏承头更低了。
唐淮千继续劝:“我们要走正规程序。虽说法律有漏洞,但大多数时候,它都能起到很好的调节平衡作用。小苏,交给我吧?”
苏承终于点了点头。
说是要走法律程序,这公平正义也就是骗骗十七岁的高中生,这种话还是要建立在不平等之上的。以唐淮千的人脉,碾压几个小市民完全没问题,替苏承出气也是轻轻松松。
等苏承意识到他所说全是冠冕堂皇之词,事情已经完结,局面控制在唐淮千手中。
然后苏承又和唐淮千生了一周的气。
唐淮千彻底无奈了,这出力是半分好讨不着。
拉回思绪,唐淮千低头给苏承发短信。
“我现在去找你。”
然后丢下陈辛敏和一桌子饭菜,唐淮千换了休闲低调的衣服出门去了。
68.
电话再次响起时,苏承还是什么都没能懂。他相信唐淮千对他好,会一直对他好,但这个梗卡在心头,总归是过不去。
苏承把电话递给他,就自己出去了。原本是挺开心的事情,却莫名其妙地来了一百八十度大反转,气氛糟透了。
苏承坐在沙发上不想动,少了一只靠枕像是心头缺了个空,浪漫啊暖洋洋啊全从这个窟窿里露了出去。
冷风就这么“呼呼”地吹起来。
心凉。
唐淮千在内室也没有动静,苏承听到有人敲门,拉开一道门缝看到阿同站在门外。
苏承不想问他是怎么找过来的,反正唐淮千有他的方法,自己不知道的方法。
从一开始自己就是处于故事外的那个人,什么都听不到,全由自己胡思乱想来猜。
阿同把手中一个礼盒递给他,苏承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是一整套正装礼服。阿同手里还拎着另一个,想必就是唐淮千的。
苏承看着这套衣服有些失神。白色衬衣、黑色的暗压纹燕尾服,端庄大气,和婚礼上该穿的衣服一模一样。
却已经没了那个气氛。
阿同见他发愣,出声解释道:“唐先生让我为你准备的,不过这是他亲自挑得款式。”
苏承指指他手里那套:“给我看看。”
阿同有些为难,唐淮千划着轮椅从卧室出来,没有穿鞋子,脚上套着棉袜,搁在踏板上。他看苏承一眼,对阿同道:“给他看。”
依旧是白衬衣、黑色的西服,纹路看起来都是一样的,却还是有那么一点差别。
很登对的两套衣服,不知道能否并肩的两个人。
唐淮千示意阿同出去稍等,把礼盒放在腿上,划轮椅到苏承面前。把自己那套也摆过去,两套衣服并排。
唐淮千轻声道:“刚刚是我不好。好像从没了两条腿开始我就很容易失控。我只是觉得,好不容易你回到我身边,我太怕了。我真的怕你还会伤害自己。”
他既坦诚,苏承也不隐瞒:“我真的只是说说。你告诉我你害怕,我就一定会善待自己。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你。这是很简单的事情,说出来就好了。你那样只会让我们离得更远。我原本就觉得我离你很远。”
唐淮千的手指紧了几分,要把苏承捏紧骨头里:“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我现在告诉你,我比你还要怕,怕到根本不敢去接受你,不敢去想。我最近太失常了,给我时间,我会调整自己的。”
苏承没点头也没摇头,喃喃自语似的:“我有点在意,你口口声声说要和我在一起,却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不知道这样要怎么相处,你说变脸就立刻变脸,我根本猜不透,没办法应对。我真怕你说要在一起也是一时兴起。”
“不会。我喜欢你。不是一时兴起,我喜欢你很多年了。”唐淮千拉着他,前所未有地温柔:“我会告诉你。但是慢慢来好不好?一点一点你慢慢听,慢慢接受,好不好?”
苏承学着在他手上亲了亲,没有应答。
唐淮千当他默认,只是还有些别扭,转了个话题:“今晚当订婚宴好不好?”
苏承虎着脸,干巴巴地蹦出来一句:“我帮你换衣服。”
酒店那次赤裸相对太急攻进切,没有什么温存可言。现下苏承一件一件剥掉唐淮千的衣服,看着那副肉体在眼前逐渐展现,指尖和肌肤相触,激起彼此都是一阵颤栗。
苏承渐渐俯身下去,呼吸沿着唐淮千的腹部游走,舌尖探出了头。
唐淮千照旧把手指埋进苏承的头发间,压着他的后脑让他趴在自己胸前。苏承侧耳听着他的心跳,仍旧强壮有力,可以看到血液的流向。
唐淮千揉了揉他的头发:“不是现在。”
苏承僵在原地。
唐淮千笑道:“时机不好,等晚宴结束我陪你尽兴。”
苏承红着脸弹起来,把衣服丢到沙发上,拎着自己的那套避进卧室里。
太丢脸了好么!主动送上去让他插,结果被拒绝了!
明明听大林说过的!吵架之后来一发最能缓和气氛,是培养感情的最佳时期的!
啊……自己真是蠢到极致才会听大林那个万年失恋王讲什么恋爱经验。
苏承磨磨蹭蹭地在里边换衣服,唐淮千敲敲门催他:“订婚宴马上就要结束了,苏先生是要落跑?”
轻快爽朗的语调,随意的玩笑。苏承看着天花板想,回来了。
只要彼此都能够开诚布公地交谈,只要不隐瞒,便能和谐相处。
苏承拉开门看到唐淮千满含笑意,凤眼含情,只注视着自己。
宽肩瘦腰,后背笔直,正装衬得他更英挺,风采依旧,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王。
苏承低头看看自己身上那套衣服,突然笑了。
唐淮千上下打量着,问他笑什么。
苏承微微侧头:“比较中二的想法,我一直觉得你是王者。”
唐淮千操纵轮椅转了个圈,向苏承展示自己。套着西裤的腿随着惯性倒向一侧,显示出软弱无力。唐淮千笑笑:“带上这双腿和轮椅呢?”
“依旧是,王者。”
唐淮千一脸遗憾地感慨:“早知道会有这个场景的话,我该练练翘轮,让你惊叹一番的。”
苏承走到他身后,握着扶手,将轮椅压下来一点:“这样?”
骤然失去平衡,唐淮千紧张地抓紧轮椅:“别闹!我可是刚开始学轮椅操控!”
苏承把他放下来,好奇地问:“那这三年你都在做什么?”
“不提也罢!”唐淮千难得有些窘迫,敲敲自己的腿,“国王腰疼地弯不下了,小苏来给我穿鞋。”
苏承推着他回到客厅,拿起礼盒中的皮鞋,半跪在唐淮千脚边。他的西裤应该是量身定做的,比寻常的裤子长了一点,保证坐姿下也不会露出脚踝。
苏承握着他的脚,还是想给他暖一暖。唐淮千制止道:“直接穿吧,再暖也热不起来的。”
“因为血液不循环?”
唐淮千伸出手在大腿根比划出一个横截面:“这以下都是死的,这样理解就可以了。”
苏承把他的脚套进鞋子里,唐淮千提醒道:“看看我的脚趾有没有蜷在一起——我自己不知道的。”
苏承反复确定之后,仰着头问他:“穿鞋子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唐淮千想了想:“慢慢你就会知道了,不用急。”
苏承帮他穿上另一只鞋子,把腿摆好,闷着头沉默了片刻。
唐淮千拍拍他的头:“想什么呢?”
苏承慢慢抬头:“能不能,先告诉我一点——在见唐意之前,先听一点点。”
“我想想,该说什么……”唐淮千故作玄虚,笑着揉揉他的头发,“我认识你十几年了。从你念中学开始,哦对,我刚出道的时候。”
“十几……年?”
“对!你不知道在楚昕演唱会外见到你,我有多兴奋。”
“我当然不知道,你看起来只有不耐烦!”
“影帝是白拿的?当时我真的很开心,一晚上都没有睡。到后半夜我想,我又见到你了,我得站起来才能再见你。然后我去练站,换来床上躺了三天不能动。”
“……”
“注定我这辈子不可能好起来了。挺失落的,不能正常地和你相处。”
苏承摸着他的膝盖:“没关系没关系,我不在意。”
唐淮千想了想,“初五不是我儿子。他是陈辛敏生的,但不是和我。”
……这才是最让人震惊的好么!苏承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唐淮千问:“你挺在意的吧?我和别的女人生孩子这种事。但是初五真的不是我的。”
“那,是谁的?”
“以后慢慢告诉你,等你能接受的时候。”唐淮千点到即止,“现在该考虑的问题是,唐意。”
苏承茫然地点点头。
唐淮千划着轮椅去开门,苏承追上去,后知后觉地追问:“初五是谁生的?”
“陈辛敏。”
“不是,我说他爹是谁?”
“我,还有你。”唐淮千停下来,“你想想眼前的成不?唐意有多凶残你不知道?”
苏承乖乖地点头:“知道……”
“我的意思是……我们好好表现,先拿下唐意。”
所以现在是见家长过难关的节奏?
唐淮千:“真拿不下那就反着来。唐意这人,怒到一定程度就会彻底撒手不管。”
“……”苏承无语,“所以你的意思是,不行了就断了关系,老死不相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