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师映川就派人去清点东西,大量的药物以及武者修行所需的丹药就此被运往前线,师映川自己则是跟着皇皇碧鸟进了屋,品尝妻子的手艺,享受这难得的休闲时光。
屋里没有熏香,只在花瓶里插着几枝早上刚折的鲜花,师映川坐在由皇皇碧鸟亲手绣制的锦垫上,面对着微笑盈盈的美丽妻子,品尝着可口的糕点,身心渐渐放松下来,皇皇碧鸟给他倒了茶,送到他手中,道:“我听说大司马受了伤……严重么?”
师映川啜了一口温热的茶水,道:“没有太大的问题,我已经派了潇叔父去他那里了,多了一个宗师,安全性就能大大提高,万绝盟那些人不是吃素的,在我手里吃了亏,岂有不报复回来的道理,不得不防。”皇皇碧鸟轻叹一声,走到师映川身后,柔软的手放在丈夫的太阳穴上,为对方轻轻按摩着,说道:“不管怎么样,你的身体才是第一位的,我能够帮你分担的东西并不多,但我会尽力。”
师映川微闭了眼,感受着皇皇碧鸟手指的温软,以及她发自内心的关切,他知道这个与自己青梅竹马的女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会站在自己这一边,并且愿意为自己付出一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句话在皇皇碧鸟身上,就得到了最好的诠释……想到这里,师映川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深处却已经有些隐隐恍惚起来,他轻轻吐出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柔和了,道:“不用担心,我永远都不会倒下,我会亲手打造一个强大的皇朝,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皇皇碧鸟含笑道:“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这一点,因为我一直都知道,我的丈夫是一个了不起的英雄。”师映川五指收拢成拳,在自己的大腿上捶了捶,睁眼哂道:“英雄?不,我可不是。”皇皇碧鸟笑容依旧,柔声道:“怎么不是,在我心里,你就是的。”
师映川闻言,嘴唇微抿,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然后转头向后,看着皇皇碧鸟,赤色的眼中有探询和审视之色,皇皇碧鸟被他这从未有过的古怪眼神看着,不免就有些意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庞,确定上面没有沾到什么异物之后,便道:“怎么忽然这样看我?”师映川淡淡道:“我只是忽然想到,我们前世会不会是认识的?”皇皇碧鸟微微一怔,既而微笑如花:“你是说,就像你和大司马那样?”
她笑得灿烂,在师映川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脸上就多了一丝心满意足之色,道:“其实我很愿意真的是这样,因为这会让我觉得很开心……如果我们前世真的认识,无论我是什么身份都无所谓,奴婢也好,敌人也罢,都是一样,我都会高兴于我们曾经就有过那么一段缘分。”
师映川望着她纯净的笑脸,忽道:“老天对我,其实也算是不错了,虽然让我经历坎坷,但同时也让我认识了很多值得认识的人。”皇皇碧鸟明媚的眼睛里倒映着男人的影子,对方的话似乎对她有所触动,她双手缓缓搂住了心爱之人的脖子,低声道:“是啊,能够认识你,是我一生当中最开心也最值得的事,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从来都没有。”
……
尚贺郡,某处小镇二十里外,军营。
天色阴沉晦晦,大雨击打着面,冲刷着所有高矮不一的建筑,且还夹杂着冷风,一眼望去,黑色的蓑衣在大雨中连绵成片,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蓑衣下的士兵都肃然默立,无人发出声音,高挂在木杆上的旗帜被雨打湿,自是不能再迎风招展,但上面的所绣的血莲却被雨水浸润得越发鲜艳起来。
大帐中,刚刚赶到尚贺郡军营的潇刑泪正在喝着一碗热汤,在这样一个大雨磅礴的湿冷夜晚,能喝上一大碗煮得香浓酥烂的牛肉汤已经是一种不错的享受了,毕竟军中条件比较简陋,远不能与摇光城相比,有这样一碗热腾腾的牛肉汤下肚,潇刑泪已经觉得满意了。
大帐内的布置很是简洁,一看就是典型的军人作风,中间是一张黑色的大长桌,上面是由沙子和其他东西所建造而成的地形简貌,组成一个巨大的沙盘,其中山丘、平原、峡谷、森林等等,虽然不是非常详细,但也基本都已大致地展现出来,这时厚幔掀动,一道身材修长的身影从里面缓缓走出,脚蹬一双皂色的皮制军靴,步履锵然有力,如今早已名满天下的大司马千醉雪,终于在此刻露面。
几乎是同一时间,潇刑泪的目光就已经落到了对方身上,千醉雪披着一件黑色的窄袖衣裳,乌黑油亮的头发随意束着,平心而论,如果仅仅就外貌而言,他的样子与潇刑泪记忆中的几乎没有多少变化,但其他方面就显得陌生了许多,那下颔微微抬起,流露出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高骜,仿佛这个世间没有人能够让他正视,一双眼眸淡漠无情,脸上的神情却那样平静,透露出一股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变色的气度,令人心折不已,眉宇间更有一种杀伐铁血之气,那是真正的军人才会具有,纵然是潇刑泪这个名副其实的大宗师,居然也在瞬间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一时间潇刑泪心中凛然,暗道不愧是曾经有军神之称的人物,这等威势,若不是那带兵征战四海、麾下铁蹄踏遍帝国疆域的天下兵马大元帅李伏波,谁还会有!
千醉雪脸上有苍白之色,明显是伤势未愈的样子,他目光与潇刑泪相接,微微点头道:“……方才在换药,让潇长老久等了。”潇刑泪仔细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教主命我来军中辅佐大司马,防止有人再次出手,顺便又带了些丹药拿给大司马,却不知大司码眼下伤势如何?”
千醉雪淡淡道:“还好,再调养一段时间也就差不多了。”潇刑泪就从怀中取出一轴素绢,递了过去:“这是教主法旨,大司马看看罢。”千醉雪接过,坐在一旁的矮榻上,帐内灯光有些昏暗,不过以宗师的目力,这样程度的光线已经足够了,千醉雪打开短轴,素白的绢布上是寥寥几行黑字,千醉雪的面孔被半遮在阴影中,使得脸上的苍白之色变得不再明显,片刻,他放下手中的绢布,道:“教主的意思我知道了,那么,就从今夜开始罢。”
说着,唤来一名亲兵,道:“传本帅命令,立刻召集第六军,再配以二百重甲士,五百弓弩手,即刻动身,以尚贺郡太平镇为中心,方圆百里之内,但凡有人烟之处,尽数屠灭,一个不留!”那亲兵毫不犹豫地应下,立刻领命而去,千醉雪看了一眼潇刑泪放在一旁已经喝了半碗的肉汤,道:“军中条件简陋,潇长老担待些。”潇刑泪笑了笑,说道:“似你我这样的习武之人,哪个不是自幼摸爬滚打才一路走到这个程度,吃苦无数,又岂会在意这些吃穿用度的微末之事。”
话说到这里,潇刑泪顿了顿,看着千醉雪冷毅却难掩苍白的面孔,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道:“我自问一向疼爱映川,因为他母亲的缘故,我视他犹如自己的子侄甚至亲子一般,但比起你,还是不如许多,你这样为他,在我这个旁观的外人看来,都觉得感慨。”
千醉雪闻言,看向潇刑泪,他的眼睛黝黑深邃,内中笼罩着淡淡沧桑,忽然间他笑了起来,以他的性情,在师映川以外的人面前是极少会笑的,他笑了一下,便语气平和地道:“自私自利,贪生怕死,或者说保证自己的利益,是人有生而来的最大本能,不必说人,哪怕是有着些许智慧的虫蚁鸟兽,都是如此。然而有的时候,总会有某些人或事的分量,沉重到甚至超过了自己的性命。”
说到此处,千醉雪想起曾经自己单枪匹马杀入皇宫的场面,那样久远,又分明历历在目,他的嘴角不禁微微翘起,这一刻,他的神情傲然无比,俨然就是当年那个面对无数高手围攻却直到倒下也毫不动容的男人:“为他拿到他想要的一切,为他开疆拓土,征战天下,这是我对他的承诺,这是我的……道。”
第三百一十八章:阴云惊变
此时此刻,千醉雪面上的神情傲然无比,他收袖在身后,淡淡说道:“为他拿到他想要的一切,为他开疆拓土,征战天下,这是我对他的承诺,这是我的……道。”
这是在心中一直被坚守的东西,或许在其他人眼中意味着愚蠢甚至可笑,但对于千醉雪或者说当初的李伏波而言,却是可以比生命还要重要许多……
一时间潇刑泪心中微微震动,这句话像是千醉雪随口说出,因为他的语气并不如何郑重其事,但恰恰就是因为如此,潇刑泪才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与此同时,很多他本以为早就已经遗忘的画面开始在眼前不停变幻,那是年少时的记忆,少女在画面中笑得风华绝代,然后这些渐渐淡化,消失,最终变成一片空白,于是就令这段往事便如同尘埃落地,再次被掩盖,潇刑泪心中隐隐一痛,之后他便叹了口气,一字一句地道:“我很羡慕你。”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但千醉雪却听懂了,他看了潇刑泪一眼,没有作声,潇刑泪转过目光看向大帐外,在这样大雨滂沱的夜晚,四下幽幽,黑暗中好象有无数猛兽在暗中潜伏,潇刑泪低声道:“军中所需的一切物资,包括大量药物,我来之前教主就已派了专人押送,沿途走水路,很快就会运到,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补充到军队之中的人手,都是经过训练的武者,精锐之师。”千醉雪点了点头:“这样再好不过。”
两人一时再没有什么话讲,只各自坐着,千醉雪命人在自己的帅帐旁边又支起一间大帐,不过眼下大雨倾盆,今夜看来是不能安置妥当的了,于是潇刑泪便暂时待在了千醉雪的帐中,两人都是宗师之身,不像常人那样需要很多时间来休息,因此尽管后来已经夜深,一路赶来的潇刑泪也没有睡下,只安静打坐,千醉雪则是让人加了一盏灯,在偌大的沙盘前孜孜不倦地反复推演,渐渐的,外面雨声变小,大帐里一片静寂,潇刑泪睁开眼,见千醉雪修长的身影伫立在沙盘前,薄薄的灯光尽数被他甩在身后,潇刑泪忽然说道:“……此次大司马遭遇伏杀,消息上说乃是剑修所为,万剑山乃天下剑修圣地,此事背后,也许就与万剑山有所关联。”
夜色浑茫,雨声渐歇,帐内灯火明暗不定,千醉雪的背影微微挺直,没有回头,只淡淡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若果真如此,就当是我还了宗门多年来培养教导的情分,自此再无瓜葛。”潇刑泪默然,又道:“当初大司马义无返顾地叛宗而出,莫非就没有半点犹豫?”千醉雪平静地道:“若我只是千醉雪,自然不会为他背叛宗门,但我既是李伏波,便又不同。”
说着,微微闭目,回想起从前种种,低声说道:“君臣之间,或许最宝贵的不是功劳,而是互相之间有没有情分,若没有情分,就是伴君如伴虎,而君臣之间有情分在,才能善始善终……当年大司马李伏波军功赫赫,换作任何国君都要猜忌,甚至做那兔死狗烹之事,但陛下却从未有所动作,更不曾打压,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陛下既以国士待我,则我必以国士报陛下。”
潇刑泪静静听着,须臾,对千醉雪道:“我最近曾听教主说过,宝相龙树乃是当初丞相拓拔白龙转世,只不过与你情况不同,他到现在还不曾恢复从前的记忆,对当年之事一无所知。”千醉雪闻言,立时微微一顿,眼中精芒乍现,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影:“……白龙王?”
潇刑泪点头道:“的确如此。”千醉雪眼神幽深,似乎想到了一些久远的事情,半晌,他微微咳嗽了几下,苍白的脸上也由此泛起一抹潮红,道:“原来是他……到如今,白龙王也已经现世,时值乱世,这些人纷纷出现,也不知是福是祸。”
说着,脑海中不觉浮现出一张清俊如画的冷漠面孔,额间一点殷红如血,千醉雪黝黑的双眼情不自禁地微眯,不知想到了什么,只低声喃喃道:“唐王……”
……
春日里细雨绵绵,如丝如雾,诗意盎然,正是踏春游湖的好时节,水上轻舟画舫无数,大多是一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结伴而游,湖水倒映春光,几欲迷离。
一条画舫中,身材高大的男子神色平静地盘膝而坐,露在衣物外面的皮肤表面布满了青色纹路,男子一动不动,双目微闭,犹如老僧入定一般,两手自然分开放在膝上,胸口并无明显起伏,仿佛没有呼吸一般,过得很久,才看到那胸口微微动了一下,气息之悠长可见一斑,随着他的呼吸,肌肤间不停地涌出一道道的青纹,逐渐就将原本雪白的肌肤侵占得风雨不透,男子身周有七柄颜色不一的短剑正仿佛活物一般,围绕着男子的身体上下飞舞不定,剑上光芒不时闪动,似漫天星光散落,无所不至,仿佛剑与人之间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遥遥呼应。
正值这时,有人掀帘进来,七柄正在飞旋的短剑立刻停下,既而瞬间就齐齐飞入了男子宽大的衣袖中,就仿佛一群不喜欢见到外人的孤僻孩童一般,与此同时,男子脸上的青纹也顿时不见了踪影,皮肤重新露出了雪白无瑕的本来面目。
掀帘进到室内的晏勾辰看了一眼男子的衣袖,方才剑气虽隐而不发,但在七剑钻入男子袖中的前一刻,晏勾辰还是感觉到了那股凌厉无匹的威势,他面上流露出一丝羡慕之色,叹道:“你这北斗七剑与你心意相通,宛若活物一般,如臂使指,远不是一般神兵利器可比,只怕天下再找不到可以与其相提并论的神兵,我曾经在古籍上见过记载,说这北斗七剑的打造原料乃是从天外陨石之中提炼而出,后来又耗费诸多人力物力,才最终有这一套神剑出世。”
师映川闻言睁开眼,依旧坐着不动,却长长吐出一口青色的雾气,脸上瞬间青白两色交替浮现,色彩熠熠,道:“若是其他物件的话,任凭多么珍贵稀有,我也不吝于送你,但这北斗七剑乃是我随身之物,以精血喂养,心神相通,万不能送与旁人,况且即使给了你,你也拿着无用,除我之外,任何人对这北斗七剑都是驱使不得。”
晏勾辰笑道:“我不过是羡慕你这宝贝而已,岂有夺人所爱的意思?只希望能在哪里发现上好的材料,也好让我打造一柄属于自己的神兵。”师映川起身道:“这种事可遇而不可求,不必太执着于此。”说着,目光在晏勾辰身上一扫,感应到对方那蓬勃的肉身活力以及强大的气血流转,眼中不觉微微闪过精芒,说道:“不得不说,你进步很快……看来你倒是个天生就该习武的坯子,若不是从前碍于资质所限,只怕你现在早已是半步宗师的修为了。”
晏勾辰叹道:“虽是这样说,但我也已经觉得满足了,能够得到残损的凝华芝脱胎换骨,这才有了眼下的修为,虽然这辈子晋升大宗师的可能性很小,但毕竟比起从前已经好上太多了。”师映川皮肤玉白,表面依稀流动着某种奇妙的光泽,他深深看了晏勾辰一眼,既而面色平和地道:“难得今日出来散心,这些话题就不必说了。”晏勾辰轻轻一哂,刷地一下展开手中的一把象牙骨折扇,笑道:“不错,今日只谈风月,不谈那些琐碎之事。”
说着,上前将师映川一搂,抚着那如同飞瀑直下一般的披散青丝,将自己的面颊贴在男子颈间微微摩挲着,师映川见状,就低下头来,晏勾辰一笑,两人随即唇舌交接,如此狎昵片刻,才停了下来,晏勾辰手抚男子长发,道:“武者寿元纵然比普通人久些,但不成宗师,终究也长久不到哪里去,你我相守之日不能久远,所以我很珍惜与你相处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