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原乱(包子 6)——四下里
四下里  发于:2015年06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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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时远处却已是安静了下来,彻底的安静,再也没有什么动静,在场众人都是心煎如沸,若非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插手,只怕早已过去了,梵劫心脸上已流满了眼泪,一颗心不断下沉,心知师映川应该已经凶多吉少,旁边左优昙脸色木然地一动不动,唯有双拳紧握,指甲却已刺破了掌心,季玄婴目光森冷,遥遥看向远处,若不是相信师映川有办法应付,他此刻必是已经提剑而去,但饶是如此,季玄婴仍是紧紧握着剑柄,指关节已经发白,显然就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追过去的冲动,而此时这里只有一个人却是心中大定,晏狄童双唇紧抿,几乎已快控制不住面部的肌肉,想要放声大笑,不过现在当然不能这么做,于是他勉强忍着,尽力挤出了一副与其他人差不多的样子,使得他的表情显得有些僵硬和不自然,然而就在这时,晏狄童的神情却突然间彻底凝固,仿佛见了鬼似的,而此刻他也决不是一个人,只见这时林中缓缓游出一条青色巨蛇,蛇头上坐着一个人,长发似墨,玉面如仙,不是师映川还是哪个?

这一幕令在场所有人都顿时处于了失语状态,脑子在瞬息间完全都是一片空白,季玄婴的瞳孔顿时缩成针尖大小,紧攥剑柄的手却在不可抑止地微微颤抖着——他果然没有事!

师映川坐在蛇头上疲惫地一笑,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眼前一黑,顿时昏了过去。

此地不宜久留,一行人迅速返回皇宫,师映川只是精神损耗太大才晕厥过去,回到宫中不久就已经悠悠醒转,这时季玄婴早已摒退了其他人,自己坐在床边陪着爱侣,见师映川醒了,眼中就终于露出欢喜之色,他俯身用力将少年一抱,低叹道:“……我很担心你。”

师映川气息平顺,他长出了一口气,反手也拥抱了季玄婴:“我没有事……我跟你说过的,我有把握,所以你不必担心什么。好了,现在我不是就好好的吗?一点事也没有,平平安安的。”说着,却不自觉地笑了起来,笑声中蕴含着一丝志得意满:“我岂是会做没有把握之事的人?自然有万无一失的后手。”季玄婴抱着少年的身子,心中平静下来,顿了顿,才道:“……那个人呢?”师映川轻轻一笑,把玩着青年的一缕长发:“呵呵,他么……算是死了罢。”

季玄婴听了这个答案,虽然是在预料之中,但也仍然微微一震,其实他心中很想知道师映川究竟是如何化险为夷的,但他也知道自己不应该问,因为这世上有些秘密,哪怕是最亲密的人也是不可以分享的,而师映川的这个秘密,显然事关生死,是对方最大的底牌,既然如此,自然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于是季玄婴只是心中疑惑,却始终没有问出口。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师映川便推说累了,想要休息,于是季玄婴便离开了,他今日虽然成功击杀了那名棕衣老者,但对方的修为很高,让他难免受了些内伤,也应该回去好好调理休息一番才是,师映川等到季玄婴一走,立刻就叫人送沐浴用的热水来,一时东西都送进来,师映川叫宫人退下,不得有人来打扰,他唤过墙角盘成一堆的青蛇,拍了拍蛇头示意,青蛇立刻就张开了嘴,将口中一直藏着的青袍人尸首吐进了装满热水的浴桶里。

师映川满意地点点头,让青蛇去把守门户,不让任何人来打扰,他挽起袖子,剥去那湿淋淋的衣物,把满身蛇涎的青袍人洗净,擦干,给对方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裳,这才抱到内间。

……

殿中茶香袅袅,晏勾辰微闭着眼睛,似乎正在养神,一旁晏狄童倒了茶,轻轻推到兄长面前,晏勾辰睁开眼,看着正冒热气的茶,似乎在出神,晏狄童见状,以为他是因为今天的事情而至今心情不能平静,便道:“皇兄今日……”话没说完,却忽然生生地被男子的眼神止住了,晏勾辰看着少年,一只手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腿,说道:“……今天的事,你很怕吗?”

晏狄童心头顿时一跳,他很熟悉晏勾辰,所以现在看到对方的这个样子,就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后背有些发凉,也隐隐有些惊慌失措——难道兄长已经看出了什么?这样的态度……当下晏狄童的神情就不自然起来,他勉强控制住自己,略带僵硬地点头,扯出一丝笑容:“今天的事情确实太……好在最后总算是有惊无险……”

“是吗?”晏勾辰缓缓吐出这一句,他的目光集中在自己的这个九弟身上,眼中包藏了某种复杂到极致的东西,事实上在危机解除、晏勾辰的心情彻底平静下来之后,作为帝王,他的心计城府不可谓不深,很多之前的一系列事情被他串联到一起,就露出了端倪,而到了现在,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已经可以说是有了十成十的把握……此刻晏勾辰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目光静静地笼罩在晏狄童身上——自己的这个好弟弟啊!

“小九,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一直都是,可惜你不应该把这些小聪明用在不该用的地方……”晏勾辰的眼神突然间凌厉起来,他冷笑着盯住面色微变的晏狄童:“你做的好事!今日开口邀朕出宫打猎,又‘好心’提醒朕若是带着太多护卫,人多了无趣,你料定了朕就会请国师一道出门,一来共同玩乐散心,二来有国师保护,自然朕高枕无忧,如此一来,你一句话没提国师,就不露声色地借朕的手将国师带出了宫,到那种容易下手的地方,事后无论怎样,别人也都怀疑不到你身上……小九啊小九,你真不愧是朕的好弟弟,这种把戏将朕也套进去了!”

说到最后,晏勾辰已是勃然大怒,猛地站了起来,重重一拍桌子,桌上的杯子顿时被震翻,茶水溅湿了一片,而晏狄童已然面色苍白,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净,事到如今,他知道自己无论怎样狡辩都是无用,因此干脆就什么也不说,只是低下了头,下意识地避开兄长凌厉如刀的目光,一言不发,只是袖中的双手却已有些发颤,晏勾辰紧紧盯着少年,突然间吐出一口长气,叹道:“小九,你糊涂!你可知国师对朕而言,对大周而言,究竟是多么重要?且不说他自身的潜力,只讲他身后的那些关联所在,对大周来说就已经是重要之极!有国师在,大周就算是谈不上与这众多势力交好,至少也是关系不坏,你可知道自从朕当年与他结识直到如今,朕本人以及大周究竟或明或暗地得了多少好处?有些是你能看见的,有些是无形的,不然你以为朕堂堂一国之君,大周天子,为何一直以来都努力让双方建立起紧密联系,甚至不惜做国师的情人?小九,你为了个人私欲就要置国师于死地,置朕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大好局面于不顾,你糊涂!”

晏勾辰眼神转冷,右手紧紧握结成拳,似乎快要忍不住重重给晏狄童一拳,对于自己的这个弟弟,他是疼爱的,两人甚至可以说是相依为命,彼此之间有着难以磨灭的感情,然而他却没有想到,就是这个自己还将其看作孩子的九弟,却做出了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对方不是不明白事理的,然而,却还是选择了这样不计后果的行为!

思及至此,晏勾辰心情无比复杂,叹道:“你确实是个聪明的孩子,甚至把最坏的情况都想到了,就算国师侥幸脱险,你也绝对不会暴露,毕竟是朕邀请国师出宫打猎,而我们之间的利益关系,使得任何人都不相信朕会害他,所有人都只会认为这是意外,包括国师自己在内。”

这时晏狄童却突然抬起了头,惨笑道:“二哥永远都是比我聪明的……那么,二哥要怎么处置我呢?我承认,我嫉妒,我恨他,恨不得他死,可惜那人没有杀了师映川,一个宗师级别的绝顶高手,居然也没有杀了那混蛋……难道真的是老天也站在他那一边?我不甘心!”

晏勾辰面无表情地看着少年,他重新坐了下来,淡淡道:“告诉朕,你是如何做到的?一位大宗师……”这时晏狄童已经无所谓了,他的脸上恢复了几分血色,颓然低笑道:“二哥可还记得,有一年我遇到意外,在山中迷失了,后来自己又平安返回……其实我当时是无意间闯入了那人隐居的地方,那人好象与晏氏有些关联,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他得知我的身份之后,就让那棕衣老者送我出去,我这才安全返回……所以前时我便与他联系上,至于后来的事,我就不多说了。”

晏勾辰听罢,闭上眼,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晏狄童惨笑着,轻轻道:“那么,二哥要怎么处置我呢?我做下这样的事……”晏勾辰忽地睁眼,看着晏狄童,半晌,才叹道:“朕能怎么样?况且朕一直记得,母妃当年临终前叫朕好好照顾你……小九,你太年轻了,太冲动,你啊,你……”晏勾辰摇了摇头,此时他显得有些疲惫,道:“国师既然安然无恙,那人就一定是死了,而那棕衣老者也已经被季玄婴所杀,如此一来,这件事情你知朕知,就烂在肚子里,否则一旦有人知道,不但小九你立刻就是万劫不复,就连大周也会受到牵连!”

第二百一十四章:再聚

晏狄童愣了愣,紧接着蓦然抬头,似乎才反应清楚,面部肌肉便微微颤了起来,晏勾辰闭着眼,倦然说着:“小九,不要再试图挑战朕的底线了,作为一个兄长,朕会尽力护着你,但是作为一个皇帝,朕无论什么事情都是有底线的,任何人都不能跨过这个界限……这件事没有人知道,也没人怀疑,所以你很幸运,大周也很幸运。”

晏勾辰说着,微微睁开眼,语气如常地道:“不要露出任何破绽,彻底忘了这件事,以后也不要再想做什么手脚,否则的话,不要怪朕不念兄弟之情,朕身为天子,为了这个国家的利益,可以做出任何事,包括……大义灭亲。小九,你要想清楚,永远不要逼朕走出那一步。”

……

玉和宫。

天已经黑了,暗沉沉的大殿中依稀有人影走动,紧接着,一点火光忽然亮起,师映川捏着火折子,将一盏灯点上,然后又接连点了几盏,如此一来,偌大的殿中就明亮了起来。

灯光下,师映川的脸是苍白的,但上面却还有着一抹明显不正常的红晕,但同时脸上却透露出了掩饰不住的浓浓喜色,双目也明亮闪闪,他掌了灯之后,便转身向后,说道:“……过来。”

话音方落,一个身影已飘然从天青色的落地大帷幕后面走了出来,头挽道髻,两鬓微霜,一身五花宝罗衣袍,幽灵般出现在师映川的面前,然后停了下来,男子木然而立,眼神幽幽莫测,之前那种冷厉慑人的眼眸在如今却是暗昧而黯淡的,如同最纯粹的黑夜,师映川凝视着对方,然后缓缓抬起右手,摸上了对方英俊却面无表情的脸。

男子一动不动,毫无反应,除了眼神之外,整个人与先前相比并无差异,师映川感受着掌下的肌肤,那并不是尸体那种冰冷的触感,而是带着活人的温度,师映川的手向下滑去,抚上了男子的胸膛,明显感觉到了心脏微微的跳动,师映川的脸上逐渐露出大大的笑容——成了!

“好了,自此世上再没有你这个人了,有的只是我的傀儡,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另一个我……”师映川喃喃说着,忽然就轻轻笑了起来,甚至想要纵声狂笑,这么多年以来苦心研究,为此杀人无数,也重伤无数次,慢慢摸索着前进,在付出极大的心血与精力之后,师映川终于摸索出了一门秘法,不但可以占据别人的肉身,附身其上,而且还有一个另外的重要用途:炼制活尸傀儡!

这活尸傀儡的炼制极为不易,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尸体必须满足刚刚死去的这个要求,否则时间越长,失败的几率越大,这也是师映川之前不顾伤势,先挣扎着把定颜珠塞进男子口中的缘故,将尸体的状态保持在刚刚死去的那段时间,最大程度地保证新鲜,而在方才施展秘法之际,师映川更是损耗极大,而且用上了弑仙山的一种珍贵蛊虫以及一颗造化丹,现在他可以说是与这具傀儡心神相通,只要一个念头就可以操纵对方,不过这门秘法的局限也是有的,那就是师映川至多一次只能炼制一具傀儡,因为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若是同时炼制两具傀儡,那么唯一的结果就是师映川当场精神错乱,甚至重伤致死。

此刻男子木然站在师映川面前,眼神暗淡,这时师映川心念一动,男子顿时身体微微一颤,眼中两点凌厉的光源立刻清晰起来,眸光微亮,然后就从师映川腰间拔出那柄别花春水,在殿中缓缓舞起剑来,与正常活人没有什么两样,师映川见状,发自内心地哈哈笑了起来,他是一个很能控制自己情绪的人,然而现在他却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也不想控制,事实上由不得他不狂喜,要知道这具傀儡实在是太珍贵了,相当于一位宗师高手随时随地任凭驱使,因为当时男子刚断气就被师映川用定颜珠保存住了身体,此时经过炼制之后,其实就相当于再次活转过来,皮肉经络,骨骼血脉,都与活人没有什么两样,甚至也需要像普通人一样吃饭喝水,只不过在思想上却完全受师映川的掌握罢了,这具身体仍然还保留着从前的一系列本能,包括战斗本能,可以照常发挥出宗师级的力量,而若是师映川自己占据了这具躯壳的话,由于两人并非同出一脉,彼此修习的功法完全不同等等这一系列的因素,很容易导致师映川最多只能发挥出这具身体本身五六分的能力。

师映川心念一动,那边男子便停止了舞剑,走了过来,将手中的宝剑重新插回鞘中,师映川满意地抚摩着男子的身体,如同在欣赏着一件自己最得意的作品:“只可惜这具肉身就快到了天人五衰的地步,只剩最多十年的寿命,也就是说,这具宗师傀儡只能用上十年……”师映川感慨着,不过旋即又是失笑,知道自己这就是生出贪念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完美的事情,好事总不能让你占全了,想到这里,便心平气和起来。

师映川取出一些药丸吃了,坐到床上调息疗伤,男子便坐在他旁边,闭上了双眼,一动不动,其实师映川此次的收获不止这具宗师傀儡,还有其他的,那是一种明悟,在生死激战之间对于真正的宗师境界所产生的一种明悟与了解,这种感觉除了亲自与一位大宗师生死相博之外,再无其他方法可以得到,这甚至令师映川日后踏入宗师之境的时间缩短了不少,然而这种幸运却是不可复制的,否则即使能够找到一位宗师高手与对方死博,但除非自己也是一位宗师,否则不就是主动找死?但若自己也是宗师,那么自然也就不需要这种感悟,所以这个问题本身就是无解的,事实上也只有师映川这个阴错阳差之下所产生的怪胎才是唯一的一个特例,要知道虽然对他而言,找一位宗师对战并不难,无论是他师父还是父亲都可以,但那两人只能给他喂招,这样是不会带来任何感悟的,而连江楼和纪妖师也不可能真的与他达到死战的地步,一来师映川还没有这个本事,二来若是真的到了这个地步,那么师映川也极有可能会被打死,因为对方是很难及时收手的,如此一来,也只有师映川因为附身一具宗师肉身与另一位宗师进行死斗,才成为了一个在宗师之战当中活下来并获得重要武道感悟的人。

一时师映川调理伤势,恢复了几分,他睁开眼,看着坐在床边的男子,忽然笑道:“我不知道你的来历,甚至连名字也不知道,既然如此,作为我的傀儡,现在的你在某种意义上就是我……呵呵,说出去谁会相信呢?一位宗师强者,居然就这么落在我一个毛头小子的手里,成为我日后最好也最可靠的倚仗。”师映川微笑着说道,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真正的宗师境界虽然离他还比较遥远,需要时间,但是这条道路却已经是明明白白地摊开在他的脚下,如此一路走下去,终有一天会抵达,师映川轻轻抚摩着男子微染霜色的鬓发,只觉得此刻志得意满,任何事情都不在话下,过了一会儿,师映川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起身去找了些东西,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件深青色带着兜帽的斗篷,一张可以遮挡住整个脸孔的面具,还有一点黑色的膏状物,师映川给男子系上斗篷,又把面具细心戴好,将男子微染风霜的两鬓染黑,最后才扣好兜帽,如此一来,一个被掩住面目,全身上下都被笼罩在斗篷里、再也看不出丝毫端倪的人物便出现在师映川的面前,师映川仔细打量了一番,满意地点点头,却抱住了男子着迷般地磨蹭起来,就好象小孩子抱住了一件非常珍贵的玩具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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