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其他人都是大惊,有妇女已经惊叫起来,三人之中那个面目阴狠的男子见状,随手一挥,喝道:“聒噪!”与此同时,只见鲜血溅起,那女子已一声不吭地倒在地上,身首分离,众人见此一幕,不免吓得魂飞魄散,顿时连滚带爬地纷纷逃了出去,只恨爹娘没多生几条腿,眨眼间殿中就已剩下师映川左优昙二人以及这三名男子。
此时那年轻男子已来到师映川面前,探手便向坐在地上的师映川抓去,笑道:“好个美人儿,真真是我见犹怜!”师映川见这三人的行事做派,就已知道这分明是干那等采补勾当的人物,当下冷笑一声,突然间暴起就是一拳!那人哪里想到这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绵羊突然间就变成了下山猛虎,顿时一惊,但此人终究武艺不俗,几乎同时就做出了反应,探出去的那只手改抓为挡,闪电般拦在了师映川的拳头前!
“……噗!”此人顿时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直接被击飞出去,同时只听‘喀嚓’一声响,他的臂骨无法承受这股骤然撞来的巨大力量,当场被打断,露出白森森的骨茬,师映川得理不饶人,紧随其上,一掌便重重当头拍去,与此同时,左优昙亦是拔剑而起,飞身杀向另外两人。
未几,殿中彻底安静下来,只有火堆时不时发出的‘噼啪’声,师映川手里拎着已经被打晕、在三人之中修为最高的那名男子,对左优昙道:“我去后殿,你在这里守着,不要让人进来。”左优昙点点头,将地上两名男子的尸体包括先前被杀的妇女拖了出去,准备丢到外面,师映川则是拎着自己的实验品快步走向后殿。
小半个时辰之后,师映川慢慢走回中殿,左优昙已经吃完了自己的那份兔肉,见师映川回来,便将另外一半递过去:“剑子,吃些东西罢。”师映川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想吃,左优昙见他脸色发白,很有些异样,不免觉得意外,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师映川坐在他旁边,低声道:“没什么,只是有点头晕……”左优昙将腰间酒囊解下:“不如喝几口酒,或许会感觉好一点。”师映川嗯了一声,拿过酒囊灌了几口烈酒。
师映川开始打坐,左优昙坐在他身边照看着火堆,不让火熄灭了,一时间殿中沉寂得有些压抑,但就在这时,师映川突然身体开始颤抖,额头上迅速冒出豆大的汗珠,左优昙大惊,立刻站了起来,却见师映川‘哇’地一声喷出一口血,紧接着,又吐出一口,左优昙惊骇无比,连忙伸手去师映川怀里摸药,他知道师映川随身带着一些丹药可以应急,但左优昙刚刚摸到一只小瓶时,手腕却突然被一把抓住,师映川此时双眼已经变得血红一片,极是骇人,左优昙见了,一股寒气陡然从心头生出——此情此景,与那一夜何等相似!
外面黑冷一片,远处不时有野兽嚎叫声响起,而废弃的庙中却是隐隐传出低哑的惨呼,四下风声冷冷,月色冰寒。
等到东方渐明,殿中的火堆早已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师映川坐在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身边的人,左优昙头发散乱,脸色苍白,虽然衣服已经穿上了,但明显有几处被撕坏,师映川用力捏着自己的太阳穴,道:“你……”他此刻心中悔恨,但事情已经无可挽回,又能怎么样呢?若说第一次的时候还有些借口,因为左优昙自己也有责任,但这次却是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师映川很清楚自己在突然发狂的情况下,左优昙是完全没有逃脱的机会的,在这里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除了被自己强行占有之外,还能怎样?
“……这次是我的错,与你无关。”师映川沉默了一下,说道,他看向嘴唇和下巴都被自己在昨夜咬破的左优昙,无奈地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左优昙见状,忍住身上的痛楚,淡淡道:“剑子无须说这些,我既是剑子当年买下,自然就完全属于剑子。”左优昙很清楚师映川的为人,知道在面对师映川的时候怎样才能让对方愧疚,只有自己没有要求,没有争取,往往才会得到更多,让这个少年放在心里!
……
海上。
比起陆地,海面上的温度显然更低许多,风吹在脸上,就像刀子在刮。
一名相貌十分清秀的男子站在甲板上,身旁是个穿蓝衣的青年,眉心一点殷红如血。
这清秀男子却是武帝城的向游宫,他看着蓝衣青年,温声道:“玄婴,我的心意你已经知道,我与师剑子也算朋友,与你更是知音,所以并非是我向游宫故意要横刀夺爱,只不过这人心最是难以控制,我既是对你有倾慕之心,便骗不了自己,也不想骗你。”
季玄婴白皙的容颜上没有一丝波澜,他淡淡看向青年,道:“……我早已是有家室之人,你,来得迟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隔膜
来得迟了……向游宫听了这话,咀嚼着其中虽然简单然而却又残酷无比的道理,脸上就露出了苦涩的笑意,他长叹道:“来得迟了,来得迟了……玄婴你可知道,只这么一句话,你就轻而易举地让我明白究竟什么叫作百味杂陈。”
季玄婴不发一言,缓缓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道:“前时海上遇到风暴,我们几个人因此失散,我在海上漂流多日,最后还是遇到你才算终于得救,我欠你一个人情。”
青年说着,负手看向远处无边的海洋:“一开始我其实对映川他并没有什么感情,印象不好也不坏,但后来相处时间久了,发现他是个很特别的人,与我相处得不错,到现在,我说不清楚究竟对这个人有什么样的感觉,但至少我眼下正在想念他。”向游宫清秀的眉宇间深深挑起了凝重之色,他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泛出了一抹类似于病态的苍白,淡淡微笑:“玄婴,你这是在劝我放弃么?但是我觉得人的一生之中可以理智,可以冷静,但不管怎样还是至少应该有一次忘乎所以,为了某个人某件事情而忘了那些理智,甚至可以不求一定要有什么圆满的结果,也不求一定要拥有……”
向游宫说着,轻叹道:“甚至,我不求将来你也会像我对你这样来对我,我向游宫只庆幸在我年轻的时候,遇到你这个知音……当然,我还是要为此努力一下,希望可以得到你的青睐,花前月下可以有你陪伴,所以无论如何,我总不应该轻易放弃。”
季玄婴忽然转过身来,他完全不避向游宫火热灼灼的目光,说道:“谈情说爱这样的事情我并不擅长,对我而言,你是个很不错的朋友,不过话说回来,莫非你希望我一脚踏两条船?我当年既然已经决定与映川结为伴侣,那么我现在就没有再与其他人谈情说爱的权力。”季玄婴挑一挑整洁狭长的眉,眼神分明有些嘲弄:“你应该明白,我是不希望让映川伤心的,而你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也不希望对你有所伤害,如果你一意孤行,受害的不仅仅是你一个人,况且就算我也接受了你,也决不代表我会放弃映川,那么你可曾问过自己,你是否可以与另外一个人分享我?”
季玄婴冷冷道:“不要跟我说什么一视同仁,那只是自欺欺人而已,我不可能完全公平地对待你们,就好象你若现在问我映川和你哪一个更重要的话,我只会告诉你,他比你更重要……更何况,我并没有再添加一个情人的想法。”
季玄婴见向游宫张口欲言,便先一步堵住了他的话:“你以后也许会遇到另一个知音,我承认我欣赏你,如果我现在没有认识映川的话,有可能我们会在一起,但是世上不存在如果,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你来得迟了。”
海上寒风萧萧刺骨,向游宫沉默着,半晌,才说道:“玄婴,很抱歉给你造成困扰,但我是个自私的人,所以做不到把这份爱意一直埋在心底……”向游宫忽然仰起脸,海风将他的黑发吹乱:“刚才你问我是否能忍受与别人分享你,我先不回答,但是我想也问问你,你难道就能够忍受与其他人分享师映川吗?要知道那甚至不只一个人,其中甚至还有你的兄长,你目前要与千醉雪,宝相龙树以及方梳碧三个人分享他一个,既然你可以这样做,为什么我不可以?而且他做不到一心一意,难道你就一定要如此?”
这话一出,季玄婴顿时眉毛一扬,他想反驳,但突然之间就发现似乎没有什么犀利的言辞可以用来反驳对方的话,更没有站得住脚的道理,这时向游宫却笑了,此时他挺直了背,原本就已经颇高的身形就仿佛又变高了些许,认真地道:“你看,你无话可说。”向游宫看着季玄婴的眼睛,对方的双眸就像是夜幕中最明亮的星子,眼白清澈得甚至有些微微泛蓝,瞳子乌黑醉人,不温暖,却又满是骄傲,诱得人情不自禁地生出一股用力亲吻膜拜这双眼睛的强烈渴望,向游宫轻叹道:“我自认虽然称不上君子,但也应该不算是个小人,然而现在我却在下意识地挑拨你和师映川之间的关系,看来人的内心果然是自私而阴暗的,我也只是一个俗人罢了。”季玄婴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
……
常云山脉,断法宗。
还没有到春天,万物亦未复苏,然而在断法宗的山门下却依然是一副热闹的场面,各修行宗派,各国使者以及各处势力的代表等等充斥在这里,车马如流,沿着宽阔的道路前行,不过虽然看起来场面纷乱,众人却都很有默契地没有制造出太大的喧哗。
这是断法宗再普通不过的一天,与平时没有什么不同,这时山脚下的一条蜿蜒小路上正有两匹马向前不缓不疾地走着,师映川坐在马背上,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色,心神不免放松下来,此时的他似乎有些变化,与从前相比起来说不出有哪里变了,缎子似的长发披散在肩后,时不时地随风翻卷,一双眼睛乍看起来没有什么,但开阖之间偶尔却有幽色仿佛森然鬼火一般闪过,不过这时师映川定了定神,心境便空明稳定下来,一种温暖放松的感觉重新占据了他的身躯,整个人便与离宗之前没有什么不同了,这时旁边正默默骑马跟着前行的左优昙忽然道:“……剑子是要先去大日宫,还是先回白虹山?”
师映川抬手揉着太阳穴,吐了一口气,道:“你先回白虹山罢,我去师父那里。”顿一顿,又道:“对了,把监牢里剩下的那些死囚都处理了罢,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了。”左优昙答应一声,一面不动声色地看了师映川一眼,他如今已经发现师映川似乎越发地让人看不清楚了,他也说不好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但的确有什么东西正在一天一天地改变着,左优昙隐隐觉得应该是师映川那种用活人修炼的秘法造成了这种暗中的改变,说不准什么时候,师映川的面容和声音就会给他一种被藏在某个陌生躯壳里的错觉,让他微微发寒。
且说两人回宗之后,左优昙径直便返回白虹山,师映川独自一人去了大日宫。
站在一扇雕花朱门外,师映川清丽的脸上忽然动了动,肌肉似乎有了细微的变更,等到他紧接着再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就彻底散去了先前骄傲而微带矜持的形象,变成了一副老实孩子的模样,这才伸手推开了门。
连江楼正在打坐,一手掌心向上,一手做剑指虚点心口,师映川乍一进门见到此时的连江楼,顿时就生出一种错觉来,仿佛连江楼整个人与周围的一切皆是浑然一体,若不是眼睛正明明白白地看到了这个人,只怕根本就不会认为这里还有个活人。
当下师映川掩去这些心思,上前行礼道:“师尊,我回来了。”连江楼没有做声,师映川便耐心等着,并不再开口,过了大概一刻钟的工夫,连江楼这才唔了一声,同时口鼻中都溢出淡淡的白烟,豁然睁开了眼睛,不过那目光倒并不凌厉,锋芒内敛,在师映川脸上微微一转,道:“……川儿,过来。”
师映川依言走过去,来到连江楼面前,连江楼伸手握住他的腕子,仔细探察,未几,点了点头,显然对师映川没有耽误修行感到满意,师映川见了,便笑道:“师尊,我……”话刚说了个开头,连江楼却打断了他的话,道:“衣服脱了。”师映川一愣,紧接着就明白了男子的意思,便手脚麻利地迅速脱去衣裤,坐到连江楼旁边。
久久之后,师映川有气无力地趴在连江楼怀里,浑身上下汗水淋漓,连江楼平静了一下,然后问道:“你还好?”师映川勉强活动了一下脖子,只觉得肌肉又酸又胀,筋脉也是发麻,浑身疼的简直快受不了,不免虚弱地抱怨道:“不好,难受死了……”连江楼把少年放躺在榻上:“先休息一下。”
师映川躺了一会儿,这才慢慢缓了过来,师徒二人便去洗了澡,换上干爽衣物,师映川亲手煮了茶,奉与连江楼,不知道为什么,在连江楼面前他总是下意识地约束自己的情绪,或许是因为连江楼的眼神太犀利,无可匹敌的缘故吗?那眼中总好象有东西能一直刺到别人的心底最深处,洞彻对方的一切秘密,而师映川自己却很难看清连江楼哪怕非常微小的一部分心思,所以这令师映川本能地觉得自己在师父面前还是有所隐藏比较好,他不喜欢被人完全看透,哪怕是连江楼也不可以。
两人坐在一起喝茶聊天,这是师映川自从为时两年的游历回来之后,师徒之间难得的清闲温馨时光,师映川恍惚间忽然有一种回到了童年的错觉,他笑着望向连江楼,似乎想与对方分享这种心情,此时连江楼正微低了头喝茶,他有着比夜色更深黑纯正的长发,一丝不苟地全部挽起,整齐挽作道髻,露出光洁开阔的的额头,两道浓黑剑眉斜飞,眉尾微微扬起,令整张脸平空多了一股强势的味道,师映川忽然看得有点发呆,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师尊,你长得真好看。”
连江楼正在喝茶,忽听此言不禁眉峰微微一抬,他看了师映川一眼,淡淡说道:“……我知道。”师映川哈哈笑了起来,他正想再打趣几句,但就在这时,突然间师映川只觉得脑袋猛地剧痛起来,他闷哼一声,紧紧抱住了头,转眼间双目就已经变得血红,连江楼见状,不由得一怔,随即伸手就抓住了师映川的手腕,查看他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但就在这时,师映川却突然从喉咙里发出混杂的‘嗬嗬’声,如同野兽的嘶吼,他的五官扭曲了,眼睛血红,整个人完全像是一头失去了神智的野兽,猛地扑向了连江楼!
面对这完全出乎意料的突然变故,即使是连江楼,也不由得愣了一瞬,再加上师映川是他最亲近的弟子,从心底就不会防备排斥这个孩子,因此连江楼竟是生生被师映川扑中,师徒两人原本是一起坐在方榻上的,如此一来,却是双双倒在了榻上。
师映川乍一得手,立刻就疯狂地向身下的男子啃去,撕扯着对方的外衣。
连江楼看着正压在自己身上、显然是意图施暴的师映川,英俊的脸上却是已经恢复了冷静,他皱起眉,似乎是想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走火入魔?”连江楼自言自语道,与此同时,抬手就向师映川的头部击去,师映川此时虽然神智已失,但本能却还保留着,立刻就动手反击。
但师映川终究不可能是自己师父的对手,少顷,连江楼皱眉看着面前的少年,师映川已经被他点了穴道,瘫在榻上一动也不能动,双目血红,嘴巴大张着,似乎想呼喊什么,可喉咙里却只发出类似于野兽的嘶哑低嚎,那眼睛里有浊流翻卷,似乎有什么正在焚烧理智,不留半点清明,额角青筋暴起,整个人形貌颇为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