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下囚——困倚危楼
困倚危楼  发于:2015年06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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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凌联系的几个朋友,都是走南闯北过来的,对于江湖上的消息最是灵通,饶是如此,也是一等大半个月都没有回音。

陆修文对此并不在意,反而是段凌等得心急起来,眼看着年关将近,等翻过了年,半年之期可就到了。他甚至有些后悔,早知道一开始就带着陆修文去找神医了。反正陆修言就住在那山谷里,晚去个一年半载,他也不会消失不见,陆修文却是过一日少一日了。

如此又等了两、三日,总算有人送了信过来。段凌看过信后,倒是一喜。

他一个常年走镖的朋友打听到,有个名叫魏无忧的隐士,医术十分了得,而且最擅解毒,兴许能治陆修文的病。

巧合的是,这魏神医的住处离他们落脚的小镇不远,快马加鞭地赶过去,数日就能到了。

段凌不敢耽搁,当夜就打点好行装,第二天一早就出发了。

陆修文见他如此,忍不住泼他冷水道:“就算真有神医,也未必肯替我治病,就算人家肯治,也未必治得好。”

段凌心情正好,并不同他置气,只道:“天意如何,到时候就知道了。我瞧你面相,也不像是短命之人。”

“师弟还会看相?怎么不先看看你自己的姻缘线?”

“陆修文!”

两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已赶了一天路。段凌赶得太急,不小心错过了宿头,晚上只得在荒郊野岭过夜。

好在马车还算宽敞,段凌取了大氅来裹在陆修文身上,自己则在旁边一坐,合衣而眠。

夜里寒风凛冽。

段凌怕陆修文冻着,忙往他身边靠了靠,顺便替他挡风。

睡到半夜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段凌耳力甚好,听出这脚步声的主人都身怀武功,头一个人步伐凌乱,后面陆续又有几人,似乎正在追他。

没过多久,这人就被追上了,而后响起了兵刃相交之声。

叮叮当当的声响在夜里分外清晰。

陆修文本就睡得不熟,一下惊醒过来,问:“师弟,出什么事了?”

“可能是山贼半夜劫道,我过去看看。”说完却犹豫了一下,想到不管是不是山贼,留下陆修文一人都不安全。

陆修文明白他的心思,起身道:“师弟扶我一把,我跟你一起去。”

段凌连忙扶他下了马车。

那伙人打斗间,已经离他们极近了,这夜月光又好,只转过一个山坳,就可见数人正在林中激斗。

当中那人使一口寒光凛凛的宝剑,武功不好不坏,显然已受了伤,左支右绌,勉力应敌。围住他的共有五人,每个人所使的兵器都不相同,有拿剑的,有拿折扇的,还有拿判官笔的。这五人的功夫远在那人之上,迟迟擒他不下,乃是因为那人所使的是一柄催金断玉的宝剑,仗着兵器之利,方才撑到了现在。

段凌不知他们是什么来路,原本打算静观其变的,但是仔细一瞧,却发现当中那人他也认得,是与他交情颇好的青山派弟子柳逸。

柳逸这时已经力竭,手中宝剑撑在地上,咬牙道:“要杀就杀罢,你等魔教余孽作恶多端,必有报应之时!”

什么?

与柳逸交手的竟是魔教之人?

段凌本就想出手救人了,听得魔教二字,更是毫不迟疑,施展轻功掠了过去。

那五人本已将柳逸逼到了绝路,只当他是瓮中之鳖,自然是手到擒来。不料突有一人从山坡后冲了出来,手中剑光一闪,疾刺向那使判官笔的汉子。

这一剑出手如电,招式绝妙,那汉子胸前的几处大穴,都笼在剑光之下,顷刻就有性命之险。

那汉子反应极快,急忙举起判官笔一挡,只听“铛”的一声,竟被震得连退数步,足见这一剑内劲之强。

那五人见来了如此强敌,都是大吃一惊。

柳逸却是又惊又喜,叫道:“段大哥!”

“柳兄弟。”

段凌应了一声,反手又是一剑,这回却是刺那使扇子的白脸男子。

那人知道厉害,不敢掠其锋芒,当下虚晃一招,有惊无险的避了开去。

段凌仅是唰唰两剑,就将两人逼退,冲进了包围圈子,与柳逸聚在一处。柳逸登时精神一振,重新举起剑来,同他并肩御敌。

“段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等生死关头,段凌也不好说得太细,简单道:“我刚好路过此地,听到了这边的动静。”

趁两人叙旧的功夫,那五人重新站好了位置,将两人团团围住。那使判官笔的汉子将手中兵器一挥,喝道:“我等是天绝教的人,你若爱惜性命,就别多管闲事。”

段凌横剑当胸,冷笑道:“杀的就是你们这些魔教余孽!”

“哟,好大的口气。你是何人?报上名

来!”

“段凌。”

话音刚落,那五人中唯一的一个女子就“咦”了一声,细声细气的问:“你、你是段凌?杀了右护法的那个段凌?”

“正是在下。”

闻言,天绝教众人皆是面色一变。

段凌本在江湖上籍籍无名,自天绝教一役斩了右护法后,方才扬名天下。天绝教的人自然知道右护法的本事,这时听了段凌的名头,心中难免惴惴。

那白脸男子倒是胆大,摇了摇扇子,道:“好呀,今日正好将这姓段的杀了,替右护法报仇。”

旁边一人啐他道:“咱们是左护法的手下,何必替那老家伙报仇?”

“管他左左右右,可不都是天绝教的人。”

“好了好了,有什么好吵的?左护法说了,凡是与天绝教为敌的人……统统该杀!”

说到那个杀字,剩下四人齐齐亮出兵刃,一同朝段凌杀来。

段凌可不怕他们,剑花一挽,一套剑法疾如运风,霎时间只见漫天剑影,剑尖指东打西、指南打北,仿佛四面八方都是杀招。

那女子武功最弱,一下被刺中了两剑,捂着胳膊退了下去。

柳逸叫了声好,也挺剑加入战局。

段凌冲他使个眼色,道:“柳兄弟,替我压阵。”

柳逸应了一声,手中宝剑一挥,倒是气势如虹。段凌趁势拔地而起,仗着一身绝佳的轻身功夫,飘然跃至白脸男子身后,剑尖一挑,又伤了一人。

他武功既高,胆量又大,剩下三人不敢硬碰,其中一个矮个汉子打了声呼哨:“点子太硬,咱们先撤!”

他们逃起来倒也有一手,说撤就撤,毫不拖泥带水,五人分别朝五个方向散去,叫段凌向追也无从追起。

若是平时,段凌必不会放过魔教之人,但想到陆修文还在附近,自不敢让他一个人呆着,因此只是右手一扬,将长剑掷了过去。

那使判官笔的汉子跑得最慢,段凌一剑掷去,力道惊人,竟是透胸而过,将他钉在了地上。他连哼也来不及哼一声,就已没了气息。

柳逸经此一夜恶战,早已用尽了力气,这时便往地上一坐,道:“段大哥的功夫真是越来越好了,今日若不是你出手相救,我可活不成啦。”

“你怎么会孤身一人在此?又怎么会惹上魔教妖人?”

柳逸正要说话,却见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个人来。这人一头乌发,一身黑色大氅,脸孔却莹白如玉,衬得那眉眼精致若画。

柳逸瞧得呆了呆,段凌忙迎了上去,抢先道:“这是我的朋友。”

柳逸点头道:“我知道,是段大哥从魔教救出来的那位公子吧?段大哥难得有这样好看的朋友。”

段凌哼了一声,心想陆修文满脸病容,哪里称得上好看?他从前那个模样……才真正叫人移不开眼睛。

陆修文出身魔教,对正道人士却没什么恶感,走到柳逸跟前道:“这位小兄弟脚上受了伤,马车上备有伤药,你过去裹一裹伤吧。”

柳逸连声应好,一边站起身来,一边打听陆修文的姓名来历。段凌怕他泄露身份,忙催促两人上马车。等回到马车上,又翻出伤药来扔给柳逸,问:“你这次是一个人出门的?”

柳逸眼圈一红,道:“我原本跟几个师兄弟结伴同行,不料半路遇到魔教之人,师兄们都遇害了,只有我仗着师父给的宝剑,拼死冲杀出来。”

段凌蹙眉道:“这伙人好大的胆子。”

“他们是魔教左护法座下的,近几个月来,在江湖上掀起了好大的风浪。当日参与围剿魔教的同道中人,有不少都被他们害了,每个人死法虽不相同,但是……全都被割去了首级。”

第六章

段凌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想起了那魔教教主的尸首。他本是决斗时走火入魔而亡,但那左护法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在一众高手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抢走了他的首级。

这一举动,既是挑衅又是威慑,果然只过了几个月,就陆续有人被割去了头颅,与那教主的尸首一模一样。想来是那左护法在下战书,要替死去的教主报仇了。

“如今江湖上人心惶惶,尤其是参与过围剿魔教的人,就怕自己一觉醒来,已经被人割去了脑袋。”柳逸说到这里,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他今夜若没遇上段凌,自然也是一样的下场了。

“不过是一群亡命之徒,杀了也就是了,有什么好怕的?”

“段大哥你不知道,这些人阴险狡诈得很,他们……”

“他们遇上强敌,便避而不战,遇上武功不高又落了单的人,方才痛下杀手,对不对?”陆修文上了马车后一直闭目养神,这时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正是如此!”柳逸奇道,“陆公子怎么知道?”

“猜也猜得着了。你今日遇上的那几个人,不过是天绝教的喽啰,上不了什么台面的,左护法派他们出来,恐怕是为了扰乱人心,背地里另有谋划。”

段凌怕陆修文说得太多,给柳逸识破了身份,故意咳嗽几声,打断两人的话。谁料柳逸浑然不觉,还点头附和道:“我师父也怕有什么阴谋,所以叫我们师兄弟去洛阳参加武林大会,哪知半路上……”

柳逸情绪低落了一会儿,很快又振作起来,道:“如今师兄出了事,我更是非去不可了。段大哥你也一起去么?”

段凌这数月来为了陆家兄弟奔波,许久不关心江湖上的事了,现在既然知道魔教余孽作乱,当然不可能袖手旁观。只不过……

他望了陆修文一眼,道:“我另有要事在身,等那件事办成了,再去洛阳不迟。”

柳逸向来与他亲厚,这时也不怕冒失,直接问:“段大哥要去办什么事?我虽然武功不济,但师父送的宝剑还算锋利,或许能帮上些忙。”

段凌可不敢让他跟陆修文同行,正要婉言拒绝,却听陆修文道:“柳兄弟脚上受了伤,一个人去洛阳也不方便,就先跟我们一路走吧。”

“好呀,你们要去哪儿?”

“就是离此地不远的陈家村。”

两人聊得热络,谁也顾不上问问段凌的意见。段凌一张俊脸都气黑了,心道,也不想想人是谁救的,马车是谁买的,伤药是谁备着的,有这样过河拆桥的吗?

但显然他的怒意无足轻重,第二天一早起程时,马车上多了一个柳逸,而段凌则继续充当车夫。

柳逸出身名门正派,且是年纪最小的师弟,在门派中被师父师兄宠着,心性颇为单纯,哪里是陆修文这老狐狸的对手?两人只相处了短短一日,他就一口一个“陆大哥”叫得亲热了。

陆修文极有分寸,在外人面前绝口不提“师弟”两字,只叫段凌作段少侠,听得段凌浑身不自在。他又将自己的身份来历编得滴水不漏,柳逸信以为真,听说他要找神医治病,还热心道:“若是那魏神医治不好你的病,便跟我去青山派吧,我有个师叔精通医理,并不比什么神医差。”

段凌哼了一声,说:“你那师叔只会炼丹,哪里懂得医术,难道要给你的陆大哥吃长生不老丹么?”

柳逸面上一红,也不辩解,只唰一下将帘子拉上了,放低了声音同陆修文说话。

段凌虽然听得见他们的说话声,究竟说了些什么,却又听不真切,只知道柳逸时常笑出声来。也不知陆修文有何等本事,惹人讨厌时恨得人牙痒,讨人喜欢时,又骗得人团团转。

段凌这一头胡思乱想,柳逸那一头也正提到了他:“段大哥最是嫉恶如仇,尤其痛恨魔教的人,见一个杀一个,从不手下留情的。不过他这样的英雄人物,喝得酒吃得肉,却偏偏上不得青楼。”

“怎么?”

“有一回大伙去吃花酒,两个美貌花娘见段大哥生得俊,缠住了他敬酒,那身段那嗓子,可真嗲得要命。谁知段大哥坐怀不乱,连碰也没碰她们一下。”

柳逸瞧了瞧段凌映在车帘上的影子,压低声音道:“我私底下怀疑,段大哥练的是童子功,所以不能近女色。”

陆修文正喝着水,听了这话,一下子咳嗽起来。

“陆大哥,你怎么了?”

“没事,不小心被水呛到了。”陆修文摆了摆手,也看向段凌挺直的背影,眼底微含笑意,低声说,“他现在可练不成啦。”

段凌可不知道车内两人正说他坏话。他赶了一阵路,看看日头已经偏西,便停下马车道:“先休息一会儿吧。”

等休息够了,又把鞭子扔给柳逸,道:“柳兄弟,你来赶车。”

柳逸刚给段凌救了性命,自然不好意白吃白喝,乖乖跟他换了位置。

段凌也学他将帘子拉上了,板着脸坐在陆修文旁边,眼神冷得像能甩出冰渣子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让柳逸跟我们同行,又跟他这样亲近,是怕他发现不了你的身份吗?”

“小柳性情开朗,十分讨人喜欢,我不过是想跟他多聊聊罢了。”

“什么小杨小柳的,若是我不出声,你是不是要同他做结拜兄弟了?”

“段少侠这是吃醋了?我也可以叫你小段啊。”陆修文笑吟吟地瞧着段凌,眼若桃花,忽然叫他道,“阿凌。”

他从前也这么叫过几次,但每次都扮作陆修言的口吻。

唯独这次不是。

段凌心头一跳,半边脸颊蓦然烧得发烫,连耳根也红了。他扭头看向窗外,隔了一会儿才道:“你……别用这个称呼,只有修言才这么叫我。”

陆修文静了静,淡淡“嗯”了一声。

段凌等了半天也不见下文,回头一看,才发现他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段凌想到他和柳逸聊了这么久,确实也该觉得累了,便拉过毯子来盖在他身上。

他们这日运气还算不错,在天快黑时找到了投宿的客栈,不过客房只剩下两间了,段凌只好跟柳逸挤一个房间。

临睡前,柳逸迷迷糊糊地问:“段大哥,你跟陆大哥出什么事了?怎么一整个晚上都不对劲,两个人谁也不说话?”

段凌心道,难道人人都像你这样多话?嘴上却答:“话不投机,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怎么会?这一路上,陆大哥可是问了我好多关于你的事。”

段凌心中一动,道:“他问了些什么?”

“什么都问。”柳逸打了个哈欠,声音越来越低,“你何时开始行走江湖的,结交了哪些朋友,又有多少仇家,还有……嘿嘿,段大哥你有没有红颜知己。”

“你都告诉他了?”

“当然。陆大哥不是你的朋友吗?他说从小跟你青梅竹马,不过后来失散了,不知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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