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骑竹马来——席玙
席玙  发于:2015年06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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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明月团圆夜,为何话离别。

“你当真要出宫?”常德帝沉吟片刻才问道。

“当真。”林习回答得一本正经。

“这样也好,你离别家乡多日,自然乡愁深重,那就回去看看吧。”

“父皇!”姜熠瞧着皇帝竟然答应了,忍不住就要冲出来阻拦。

“太子,朕知道你与林太医交好,可是他辞官出宫的理由合情合理,你还是体谅些好。”姜恒微微摆手,阻止了姜熠继续说下去。

“谢皇上隆恩!那林习就先告退了。”

林习这次倒是行了个大礼,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转身就出了赏月亭。

这下不只姜熠着急了,连阮乘风都开始替林习担忧,这傻小子又闹哪一出呢?

“太子,坐下吧,宴会也开始吧。”

圣命难为,姜熠有心追出去,却也知道当着所有人的面,他也不能做得太过火了,毕竟现在他还是晟轩的太子。

不情不愿地落座,他还是盯着林习身影消失的方向。

锣鼓一响,一支舞女进来开始跳舞,热热闹闹的中秋宴会终于开始。众人先向皇帝皇后敬酒之后,才开始尽情享受歌舞明月。

姜熠正在思忖该如何是好,那小家伙明显是在为自己所做的事生气。就感觉眼前一暗,姜炀突然站了出来,捧着一杯酒向皇帝面前走去。

这场景,倒真如十年前一般,只是这会儿的姜炀眼中,显然少了当年的恨意,多了一些复杂的情感。

“父皇,儿臣敬您一杯。”

常德帝看着自己这个被仇恨和痛苦折磨了十几年的儿子,心中也是百感交集,让李大人接过那杯酒,他暂时忘记了那人不让他喝酒的话,一饮而尽。

“儿子这么多年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心有些累了,想请父皇恩准,让儿子离京,到天下各处走走,等到真正放下的那一天,再回来父皇身边,一尽孝道。”

姜炀语声幽幽,全然没有了之前的阴沉刻薄,却有了一丝顿悟红尘的洒脱。执念已消,他的人生终于可以重新开始。

“去吧,多带些侍卫,注意安全,也早点回来,别让父皇等得太久。”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姜炀竟然觉得眼眶有些湿热。对姜恒而言,这样温情的话语实在不常说,可是在自己做了种种错事之后,他却愿意对自己一遍遍的讲。也许,这便是所谓的父子之情吧。

明明是中秋夜,却有这么多人想要离开,姜恒也失了看歌舞的心思,坐了一会儿便回自己宫里去了,皇后平时就很少出席这种场合,自然一道离开,回摇光殿佛堂静坐。

众人还没恭送完皇帝皇后,就发现太子也不见了。

一场好好的中秋宴会,只剩下了一堆闲人,也乐得轻松,尽情地享受这美酒歌舞。

回到北宸殿,姜恒就吩咐李大人带着所有宫人都出去,一个人都没有留下来伺候他。李大人本想再说几句,毕竟姜恒现在身体不好,可是姜恒却不耐地把他赶了出去,倒是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一样。

“哼,不好好参加你的宫宴,这么早回来做什么?”

忽然,安静的殿内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语气略带讽刺。

“这不是怕你一个人无聊吗?”

如果有人看见此时的姜恒,一定会吓一大跳,以为是什么人暗地里把他们的皇帝陛下换了。

只见他一向严肃的面容竟然笑容清浅,说话时也似乎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他向殿内走去,林重正坐在他的书桌后面,面前摊着一本书,看着他的表情倒像是见了仇人。

“你喝酒了?!”

姜恒径直走到了他身边,伸手就要拉他。林重鼻子一动,嗅到了一股酒味,登时就跳了起来。姜恒伸出的手有些尴尬地收了回去,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他讪讪道:

“炀儿敬了一杯,你也知道,我们父子的心结好不容易解开,我总不能不喝。不过,我就只喝了这一杯,一杯……”堂堂晟轩皇帝,在林重面前竟然十分小心翼翼的样子。

可是,林重完全一副不买账的样子,冷着脸笑了一下,他竟然拔腿就往外走去,不再同姜恒说一句话。

姜恒心中一慌,赶紧转过来去拉他。可是林习一甩胳膊就挣脱了他的手。毕竟仍是病体,姜恒胸口发堵,就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林习决绝的步伐也就慢了下来,被赶上来的姜恒紧紧拉在怀里:

“阿重,你不要生气,以后我一定听你的话,你不让我喝酒,我再也不喝了好不好?”

勉强说完这几句话,姜恒又是一阵咳嗽,苍白的脸上起了不正常的红晕。

“你以前就这样说,可是你每次都有理由,我若是再信你,那我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话虽这样说着,林重挣扎的幅度却小了很多。

“阿重……”不知是当真身体疲惫,还是故意装出来的样子,姜恒借机靠在林重肩头,不老实地蹭来蹭去。

“你动,你再这样动,神仙下凡都救不了你!”

林重感觉到了他的心怀不轨,一把推开他,转到桌子边重新坐下,也不知是当真生气,还是在掩饰自己脸上那一抹突如其来的红晕。

姜恒手放在嘴边,微微咳嗽着,凝视林重的双眸却荡漾着满足的笑意。

林习回到偏殿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也就一个小药箱和几件换洗衣服,便准备连夜出宫。

可是刚出宫门口,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立于满地清辉之中。

“爹?”他惊喜地唤了一声,跑上前去。

林重从姜恒那里得知了宫宴上的事,便去偏殿找他,结果侍卫说他刚刚离开。于是他又施展轻功,来宫门口截人。

“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林重看他一眼,转身向东街走去。林习愣了片刻,才赶紧跟了上去。

两人在一座府门前停住,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的门匾和大门,连两边的狮子,在月光下看起来都有些憔悴。

“爹,这是我们以前的家?”林习瞧着这熟悉的地方,有些惊喜,又有些不解,林重怎么带他回这里来了。

“走吧,进去看看。”

林重的表情也有一丝凝重,岁月荏苒,物是人非,曾经这里也是高朋满座,人进人出,现在却是一片寂静,满目凄凉。

推开府门,想象中荒草横生,蛛网遍结的场景并没有出现。相反,院子里仍然像他们离开时一样干净,只有略显老旧的房屋提醒着这十年不复返的时光。

林习有些惊讶,林重却是微微动容,但须臾便又归于沉静。

“你暂时便住在这里吧,你大哥二哥在外游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回来,林家总要有个人守住家业。”

林重的话让林习更加惊讶。爹曾说过再不回京,如今回来,是为了替皇帝看病他是知道,可是为何又让自己留在京城呢?知道自己要离开,他不是应该最开心才是吗?

“爹,你不知道,我已经跟皇帝辞官了,我打算一路走回江南,顺便好好看看风景,长长见识。”

语气有些飘忽,林习看着院中似曾相识的一草一木说道。

“习儿。”林重忽然转过头来,看着他的表情有些不同寻常,语气都轻柔了好些。要是放在以前,不是打就是骂的。

“爹问你,你是因为接受不了姜熠会有其他的女人,会有他的孩子,还是因为他不能同你成亲,才选择离开?”

林习一愣,又觉得尴尬,这么直白的问题,让他怎么回答嘛。

半晌,才有一道怯怯的声音响起:

“我十年前就知道他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将来会有三宫六院,也会有好多皇子公主。所以我从没想过要与他成亲,或者说独占他。我只是喜欢他,想跟他在一起而已。”

林重微微皱眉,他有些听懂又有些不懂。

林习也知道自己说的不明不白,越过林重走到一个灯台前面,他一下一下抚摸着雕刻的花纹,才继续说道:

“我来京城找他,本来是打算像爹一样做个太医,然后就可以像以前一样,常常跟他在宫里见面,在他种的青梅树下聊天、看书,就这样简单。他可以有很多女人,生很多孩子,只要我看不到就好。我们之间什么也不发生,就像小时候那样,只要彼此喜欢就好。这样难道不可以吗?”

转过身来,林习看着林重的目光有些委屈,又有些不解。也不知道林习这逻辑是怎么回事,大概是事未临头吧。如果姜熠当真有几个如花似玉的妃子,怕是早就闹翻天了。

林重比他还要疑惑:“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突然要离开他?”

林习的脸登时红了个彻底,低头不敢看向林重。正好云层散去,月华又皎皎泻下,林习没有拉好的衣领下露出了一朵红梅。

林重一下走到他身边,拉过他的衣领看了,压抑的语气里满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愤怒:

“他对你做了什么?”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一个这么新鲜可口的小人儿放在面前,姜熠能忍到现在就算好的了。

林习嗫嚅着不敢抬头,从林重手里挣开,他后退一步磕上了灯台,一声呼痛,才算减少了些尴尬。

林重捏捏眉头,算了,有其父必有其子,老子就是那样子,还指望生出的儿子能是什么正人君子吗?

可怜的姜恒,就这样被儿子坑了。

“我不愿意的,可是他这样做了,以后我就不能容忍他再有其他的女人,所以我才要离开。”

“那你就白白吃亏?我林重怎么有你这么窝囊的儿子?”

林习本来就委屈,再被林重责骂,一双眸子登时落下泪来,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当真惹人怜爱。

“嘭”的一声,大门推来,一个黄色的身影眨眼就窜了进来,父子俩还没反应过来,林习就已经被紧紧的抱住了。

“我不许你走,你说你不会再丢下我就消失的,不会让我再等这么久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林习,我不准你走!”

35、七月流火时,青梅竹马好

噼里啪啦的一席话,林习才有些回过神来,原来是那个大坏蛋来了。

林重还在这里,姜熠这般行为,让林习一下就涨红了脸,不停地挣扎,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可是姜熠接下来的话简直要了他的命,脸红得头顶都冒烟了,恨不得就此晕过去算了。

“林习,你留下来,如果你是因为下午的事情生气,我答应你,以后一定不会强迫你,也不会让你那么痛了,只要你肯留下来,你说什么我都答应好不好?”

林重在一旁摇头叹息,果然是父子,做的事,说的话,简直如出一辙。

“你胡说什么?我爹还在这里呢,你不要再说了。”

林习生怕他再说些让人羞愧的话,一脚狠狠地踩下去,姜熠吃痛,才本能地松开了手,他趁机钻了出来。

姜熠这才发觉旁边还有人在,看着是一个清癯玉立的谦谦君子,不过三十多岁,面如冠玉,丰姿奇秀,此时却眉头轻皱,似有怒色。

“你就是瑶瑶的儿子?”

见他看到自己仍未开口,林重对他的印象又坏了几分,语气中自然也毫不掩饰。

“是。”姜熠除了在林习面前,一直是标准的太子风度。这会儿见到未来的老丈人,自然也端着架子,完全忘了自己该讨好才对。

林重冷哼一声,拉过林习就往里屋走去。

“夜已深,太子殿下请回吧,恕林某和小儿不便招待。”

林习本就是要离开他的,自然看也不看就跟着林重走了。

“林习!”

姜熠没有伸手拉他,却忽然喊了一声。看着止步的两人,他才继续说下去,语气里竟然有一丝怅惘和不安:

“我只问你,如果没有今日下午的事,如果我明日就要大婚,你当真毫不在乎吗?你当真可以接受我有别的女人,和她们生很多孩子吗?”

林习转过头来看着表情奇怪的他,心里一阵刺痛:

“我不知道。”他低下头,竟然带了些许哭腔。

像是松了一口气,姜熠上前一把就将人从林重手里夺了过来,揽进自己怀里:

“小傻瓜,如果你真的不在乎,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喃喃的语气里情意浓浓,“你放心,我不会有别的女人,无论是十年前,还是现在,我姜熠喜欢的,只有你林习一个,我要厮守一生的,也从来都是你一人。”

这般笃定的承诺,让月光也黯然失色。

“可是,可是你是太子,你有责任替皇家延绵后嗣……”迷糊的林习趴在他肩头,仍是浓浓的鼻音。

“我已经和父皇商量好了,等他退位,我继承大统之后,先立八弟为皇太弟,等他及冠,我便退位于他。”姜熠打断了林习的话,揽得他更紧了些。有这样单纯真挚地爱着自己,事事为自己考虑的人,夫复何求啊!

沉默了好久,林习才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一张小脸上已经挂满泪痕:

“那你以后不会怨我吗?我没办法给你生孩子,你不会觉得孤单吗?”咬着嘴唇低声说出这几句话,林习已经羞得满面通红。

姜熠心中一暖,恨不得就这样把这可人儿吃了下去:

“不会,没有你,就是有再多的孩子我也觉得孤单。”这会儿姜熠倒有些体会常德帝这几年的心情了,他又俯下身去,咬着林习的耳朵说着悄悄话:

“说不定我努力些,你能生一个出来呢!”

林习一愣,继而听懂了他这下流的话,粉面含羞,几记小拳头打出去,让这个不着调的人再说这种没谱的话。

“你无耻!”

姜熠含笑接受了他的捶打。打是亲骂是爱,他恨不得林习多骂几句,多打几下呢。

“咳咳!”

两个人只顾着打情骂俏,完全忽略了一旁的林重。黑着张锅底脸,他出声提醒两人别太过分了。

“爹,你就别管了,我会好好照顾林习,剩下的事,父皇应该会跟你说的。”

姜熠仍然揽着林习,只是语气恢复了自然,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林重,浑然不顾自己那第一个字已经让那父子俩快要呛出一口血来。

不过,姜熠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没办法,无论从姜恒的角度来说,还是从林习的立场来看,他都应该叫林重一声“爹”啊。

林重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林习已经被姜熠携着走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在空旷的院子里静立,已是中秋,晚风吹来,身子单薄的他还是觉察到了微微寒凉。

忽然被一阵暖意包围,回头一看,是姜恒正替他披了一件衣服。

“孩子们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好了,我们只要支持,不给他们压力就好。”

月色下的姜恒,眉目温和,声音温柔,恰似徐徐熏风,让人忍不住就沉醉其中。

“大半夜的你跑出来做什么?自己都病成这样还劝别人,若是再病倒了,不是更让我烦心吗?”

差一点就被他蛊惑的林重回过神来,一把拽过披风扔到他身上,兀自嘴硬,却掩饰不住那内心深处的关切。

姜恒微微一笑,将他连衣服抱在怀里:

“我以后就赖上你了,是死是活你看着办吧。”转了性子的常德帝果然非同凡响,这种羞人的话都随意地就说出了口。

“我可不敢,您还有一个大好江山呢,我算什么?”林重推了他一把没推开,眸中却闪过一道受伤的神色。

“没有了,我已经拟好诏书,三日后就传位给太子,以后,我就只有你一个人了,天涯海角,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紧紧拥着怀里的人,姜恒的语气也是莫名的惆怅,似乎这十几年的岁月只是一场梦,梦醒来,他才终于做回了真实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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