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件事是否对对方好,从来都是只有对方才能决定的。
谢铎锐考虑了很久,终于还是打了个电话,找人帮他约了简至衡。
和简至衡约了时间之后,谢铎锐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放了下来,夕阳西下,今天谢如安开学第一天,自己说好了放学去接他,谢铎锐揉了揉抽痛的眉心,快速把工作给结束了,开车赶到谢如安学校的时候,谢如安还没放学。
谢铎锐在校门口等了近十分钟,谢如安终于背着书包出来了,他手上的石膏还没拆,书包斜跨在并一边的肩膀上,耳朵里塞着耳机,戴着一顶大大的帽子,看到谢铎锐的之后眼睛亮起来,笑眯眯地上了车。
“哥,你来得真早。”谢如安拿过谢铎锐的水杯喝了几口。
谢铎锐失笑,揉了揉谢如安的脑袋,笑道:“是啊,来接我们家大明星怎么能不来早些,大明星,你头发太长了,遮着眼睛对视力不好,找时间理一下头发。”
“嗯嗯,我知道了,”谢如安嘿嘿笑,“哥,我想吃甜点了。”
谢铎锐无奈地摇头,从后座上拿过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递给他,“正好,我买了点儿,本来准备给你当夜宵的。”
谢如安眨了眨眼,猛地扑到谢铎锐身上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趁着谢铎锐还没反应过来就规规矩矩地坐到了位置上,捂着嘴嘿嘿笑:“谢谢哥,哥你对我真好,最喜欢你了。”
一双眼睛里满满的全是笑意,讨好地看着他,被谢如安亲过的脸上还带着灼人的温热,谢铎锐心绪不宁,又实在是没有发火的底气,想了想,道:“你都这么大了,以后做事注意点儿。”
谢如安愣了愣,他已经习惯和谢铎锐这么亲昵了,之前谢铎锐也并没有什么意见,默认了他一步步的亲近,为什么现在突然抗拒了起来?
见谢如安愣住,谢铎锐抿唇,不自在地避开谢如安的视线,沉声道:“小时候是我把你带大的,所以你跟我格外亲,我能理解,但是……有些动作不是弟弟应该对哥哥做的,你能理解吗?”
谢如安想说我不能理解,我完全不能理解,但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只是看着谢铎锐,眼神闪烁。
谢铎锐心口一点点疼起来,接下来的话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沉默半晌后哑声道:“先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不过不能吃多了,妈还准备了好吃的呢。”
谢如安眼神低落,他无措地看着谢铎锐,半晌之后委委屈屈地拆开了蛋糕盒子,听话地开始吃。
谢铎锐被他的眼神闹得一阵心疼,但是又不能说什么,最后终于沉默了下来,他想摸摸谢如安的头,但是手却重得抬不起来。
有些话他从未说出口,他不愿意承认,可是谢铎锐心里很清楚。
怎么样对小安伤害最小?可是……怎么样又不是伤害呢?
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减少伤害,让小安十年之后不怨恨他而已。
他沉默着开车,眼看着快到家了,被红绿灯拦了下来,谢铎锐一秒一秒地在心底数着红绿灯的秒数,车厢里一阵难耐的沉默,突然,原本一直默默地埋头吃着蛋糕的谢如安突然抬起头,他红着眼睛看谢铎锐,忐忑地轻声道:“那哥……你以后还会理我吗?”
谢铎锐沉下眸子,被谢如安泛红的眼圈刺得心口痛,他几乎要笑不出来,他揉了揉谢如安的脑袋,“哥哥怎么会不理你。”
“我还以为哥你不会理我了,”谢如安眼圈红得更厉害了,他不由自主地靠近谢铎锐,言行间尽是毫不掩饰的依赖,他颤声道:“哥,我要是做错了什么你就告诉我,只要你说,我都能改。”
谢铎锐的笑容终于完全消失了,他看着谢如安忐忑紧张又害怕的样子,终于哑声道:“你什么都没做错,是我的问题,对不起,小安,你当我今天的话没说过,你什么都没做错。”
谢如安抿抿唇,没时间,只是坚持地看着谢铎锐。
谢如安目光灼灼,容不得他退后一步,谢铎锐感觉自己已经被逼到了绝路,灼烧的感觉再次蔓延起来,他忍不住道:“小安,你别这样……”
谢铎锐顺风顺水的二十四年人生,从未说出过这样服软的话。
谢如安他呆呆地看了谢铎锐几秒,眼泪突然滚了下来,他抱着谢铎锐的手臂痛哭失声,谢铎锐把车停到路边,将人抱进怀里都没哄好。
其实是他对不起谢铎锐,他步步设计,步步紧逼,不给他留一点喘息的时间和空隙,逼着谢铎锐不得不去承认自己心底的感情,他怨恨程嘉澍,恶心程嘉澍,甚至是害怕程嘉澍,可其实他和程嘉澍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们都在逼谢铎锐,逼他走出最难的那一步。
他爱谢铎锐,所以他会心疼,可是正因为他爱谢铎锐,所以他必须这么做,他的爱没那么大度,他见不得谢铎锐和他就这样兄弟一生,最后结婚生子,他想要谢铎锐爱上他,和他相守一生。
他会给他最好的,他愿意把自己的所有都给他,只要谢铎锐想要,前世今生,他想要的……也只是这么个人的爱而已。
谢铎锐抱着哭得喘不上气来的谢如安,眼圈一点点红了,过了许久,谢如安才渐渐缓过来,谢铎锐亲亲他的发顶,温柔地拍着他的背。
这段时间的种种事情在谢如安心里憋了太久,所以刚才才会没忍住,这会儿他回过神来,理智也渐渐回来了,他有一肚子的理由可以解释他刚才的失态,最后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说谎说了十几年,到了现在,终于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谢铎锐见他终于不哭了,摸了摸他的头,什么也没问,只是柔声道:“把眼泪擦擦,我先带你去溜一圈再回家,待会爸妈看到你这样会担心。”
谢如安也知道自己现在状态不好,点了点头。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谢铎锐揉了揉谢如安的头,发动了车,车还没走出去多远,谢铎锐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来电的是简至衡。
简至衡风度全无,都没心思跟谢铎锐打个招呼,电话被接起来之后就急匆匆道:“你知道简尤去哪里了吗?他两天没回过家,我联系不到他!”
“嘎吱——”
谢铎锐心里咯噔一声,车一个急刹停在了路中间。
第五十七章
谢铎锐将车停到了路中间,来来往往的车不断地鸣笛示意,甚至隐约能听到后面被堵住的司机的咒骂声,谢如安惊慌地碰了碰谢铎锐,谢铎锐猛然回神,将车停到了路边再继续听电话。
“谢铎锐,你和简尤是最好的兄弟,我最近听说简尤离开了r·j,到底是怎么回事?”简至衡从未这么慌过,“你们会无缘无故闹翻?别人会信我可不会信,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简尤去哪里了?这段时间因为“闹翻”的关系,谢铎锐一直没有主动联系简尤,他没想到简尤会这么快这么果断,搞得他措手不及,连一点准备都来不及做,估计简家现在已经闹成了一片了。
谢铎锐头疼,听着简至衡的声音就忍不住动气,冷笑道:“按理来说你们俩关系才应该是最亲密的,现在你找不到人来问我?”
放在平时谢铎锐这么跟自己说话,简至衡怎么的也要损回来的,但是他现在实在是顾不上那么多,“你到底知不知道?你今天下午说要约我,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确实是知道,我知道简尤在做什么,也知道简尤现在在哪里,”谢铎锐道:“可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简至衡怒道:“谢铎锐!”
谢铎锐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冷嘲热讽:“不管简尤现在在做什么,遇到了什么麻烦,你是用什么资格来问我这些的呢?二叔?”
简至衡顿时无话可说,沉默了下来,只能听到手机里他重重的喘气声,谢铎锐心里的那口气终于发了出去,他反手握住谢如安因为担心他所以摸上来的手,道:“简至衡,你可以因为那些狗屁理由放弃,你可以成全你心里愧疚的自己,搞得自己好像真是个情圣一样,我兄弟不会。”
简至衡一愣,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哑了,他不由自主地放低声音,犹疑道:“简尤他……”
谢铎锐略一考虑,终于还是道:“简至衡,简尤前段时间把手底下所有的产业全都转给了我,包括他在r·j的股份,我们闹翻也是简尤一手策划的,他不让我告诉你,可是你是最应该知道的那个人,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既然是两个人的感情,总没有让简尤一个人去承担的道理。
谢铎锐甚至听到了简至衡咬牙切齿的声音,半晌之后简至衡一声咒骂,挂断了电话,谢铎锐听着耳朵边上的“滴滴声”,叹了口气放下了手机。
简至衡的婚期越来越近,谢家早早的收到了请柬,都已经将贺礼准备好了,只等着到时候送过去。谢铎锐想也知道简尤等不下去了,再拖下去,他都来不及表态抗争,简至衡就已经结婚了,木已成舟,他做什么就都没有意义了。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简尤居然连他都瞒着。
谢铎锐窝火又心疼,看到简至衡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明知道迁怒他没意思,还是觉得生气。
谢如安坐得距离谢铎锐很近,能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再加上谢铎锐的那些话,一听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谢如安晃了晃手,担心地看着谢铎锐,软声道:“哥,你没事儿吧?简尤哥还好吗?”
谢铎锐松开谢如安的手,心疼地摸了摸谢如安红肿的眼眶,“没事儿,简尤和简至衡能解决,你这样子……回家不太好,他们会很担心,这样吧,打电话跟爸妈说一声,就说今天有事不能回家,你今晚跟我出去住。”
“好,我都听你的。”谢如安揉揉眼睛,也有点不好意思。
谢铎锐拉下他的手不让他揉眼睛,谢铎锐心里万千沟壑,他也可以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以像是先前一样向后退,向谢如安隐晦地表明自己的立场,让彼此都退回最合适的位置上,可一想到刚才谢如安崩溃地痛哭失声的样子,到底还是心疼得没有办法。
谢铎锐用指腹蹭了蹭谢如安的侧脸,轻声道:“你在想什么我心里都清楚,你听话就好,我有数的,乖,以后……别哭了。”
谢如安心里的忧虑、愧疚和难受他都清楚,他的顾虑不比谢如安少,谢如安是他的弟弟,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他和其他人都是不一样的,换作其他人,谢铎锐大可以直接明了地摇头,可是面对谢如安,他不行。
谢铎锐知道谢如安在利用他对他的心软,他甚至慢慢体会到谢如安那些可爱又可怜的小心机,这个才十五岁的孩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心眼,为了他煞费苦心,可是尽管如此,他还是只能一步步地顺着谢如安的计划后退。
直到退无可退,他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他依然心疼谢如安的难过。
谢如安心里一颤,不可置信地看着谢铎锐,看到谢铎锐温和包容又无奈的样子,眼眶顿时又红了,看到谢铎锐皱起眉,立刻又把已经到了眼眶的眼泪给逼了回去,要哭不哭地点头:“我都听你的。”
谢铎锐在心底叹了口气,揉了揉谢如安的脑袋,重新发动了车。
他终究还是舍不得让谢如安难过,总能让他想出个万全之策,谢铎锐用余光看了看不断地偷偷抹眼泪的谢如安,心里顿时软地提不起来个儿。
谢铎锐带着谢如安到酒店吃个饭开了房,谢铎锐本来想开两间房,后来一想觉得太刻意了,他和谢如安经常睡在一张床上,突然开两间房,谢如安那孩子心里又得多想,谢铎锐叹了口气,最后开了双人间。
吃饭的时候谢铎锐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就看看手机,谢如安察言观色,喝了口水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轻声道:“简尤哥那边……哥你准备怎么帮忙?”
谢铎锐也正在想这件事,他实在是不放心。简家老爷子和自家老爷子的性情简直如出一辙,以他对简尤和简老爷子的了解,估摸着这会儿简尤都能被他爷爷刮下一层皮来了,谢铎锐看了眼谢如安,颇有些物伤其类的感觉,头顿时更疼了。
“哥,简爷爷一直很喜欢我,你去简爷爷家简爷爷肯定要多想,要不……我去帮你看看?”谢如安清楚简尤简至衡的事情说不定会影响到谢铎锐的想法,此刻恨不得亲身上阵去帮忙,“简二叔也知道的话……简爷爷一定会更生气的。”
谢铎锐自己现在也很担心简家的状况,但是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放心让谢如安去简家,再说了这种事这小破孩子去插什么手,他瞪了谢如安一眼,“你好好上学别再生病,不让我操心比什么都好。”
谢如安还想撒娇,谢铎锐盛了一碗汤递给他,皱眉道:“食不言寝不语,闭嘴。”
“……”谢如安撇嘴,“哥哥你真是越来越粗暴了。”
谢铎锐被他委委屈屈瞅自己的样子搞得哭笑不得,无奈道:“这件事我都不能插手,你哪里有份插手,简尤和简至衡会处理好,他们两个人要是都解决不了,那么简至衡结婚也没什么不好了,小安,你才多大,心里怎么装这么多事,怪不得长不高。”
简尤不是个冲动的人,他会这么做肯定是已经有了对策,到这个地步自己不管多担心都只能选择相信他,谢铎锐冒然把事情告诉简至衡已经违背了和简尤的约定,他现在也不敢再做什么,要是一不小心坏了简尤的事,简尤估计是真要跟他翻脸了。
“……”谢如安整张脸皱成了个包子,“哥,你这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再说我也不矮了……”
反正再怎么高也比自己矮了那么多,谢铎锐敷衍点头:“好好好,不矮,快吃饭,吃完早点休息,作业做了吗?”
谢如安颇为无奈地点头,上辈子谢铎锐就是个一言堂,谁的意见都不太能听进耳朵里,这辈子倒是好了,性格好了很多,可是有些毛病是带在骨子里的,时不时就要探出身跟人打个招呼。
虽然谢铎锐是订的双人间,但是最终也只用了一张床,晚上谢如安洗完澡就抱着枕头躺到了自己的床上,瞪着双眼睛骨碌碌地看着自己,自己去了另一张床,他就立刻翻下床爬到了自己的床上。
谢铎锐好笑又好气,“你是赖上我了是吗?这床这么小,就够一个人睡,你再来挤着不嫌热啊?”
“有空调!”谢如安满足地缩成一团,抱住谢铎锐的手臂蹭蹭,笑嘻嘻道:“哥,今晚我想挨着你睡。”
他今天一分一秒都不想离开谢铎锐,谢铎锐的眼神和话让他心里软成了一团,说不出是感动还是难过,好像只能抱成一团才能让心里好受些。
耳边萦绕着谢如安身上沐浴露的香味,介于男人和少年的柔韧身体紧紧地缠在自己身上,谢铎锐饶是已经习惯和谢如安同床共枕了,也感觉有点受不住,他痛苦不堪地拍了拍谢如安的脑袋,叹息道:“你有哪天晚上不想跟我睡的吗?”
谢如安笑出声,声音甜腻腻地道:“我每天都想跟你睡还不行吗?就这么睡吧,哥,我都要困死了。”
谢铎锐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任由谢如安抱着自己睡过去了。
果不出谢铎锐所料,简尤被自家老爷子狠狠地抽了一顿,无论简老爷子说什么,他至始至终一言不发,态度只有一个——他要和简至衡在一起。
末了,简老爷子实在是气得没办法了,起身就出了门,简尤一动不动地跪在书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