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接触上层人士，我不惜出卖自己的和灵魂，我用最卑贱、下作的方式，换取了面见上层人士的机会，那个时候我在想，如果有朝一日我翻了身，我一定会让这些玩过我的人，全部付出代价。

“但是就算是见到了上层人士，我的处境依然没有好转。在他们眼中，我不过是一个玩具，被从一个贵族手中，转到另一个贵族手中。他们只对我的身体感兴趣，却看不到我的才华，因为他们根本不给我施展才华的机会。”

“最后，我实在无路可走了，只好破釜沉舟，用自己的身体做实验，我直接把实验成果，展示在那些有眼无珠的家伙面前。”

徐子泰吃了一惊：“你是说，你用自己的身体……”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目光从Eden脸上扫到了他的身体上，猜测着，在那宽大的黑袍之下，究竟掩盖了什么样的躯体。

只听Eden继续说道：“那一次，我终于成功了，我引起了西语联盟‘收割者’的注意，他们开始对我刮目相看，开始尊重我，甚至害怕我。他们极力讨好我，笼络我，希望我为他们服务。

“于是我向他们提出了我的条件——要我为他们卖命可以，但前提是，必须用某些人的性命做交换，我把那些曾经过我的人的名字，全部记在了脑子里，我终于看到了这一天，让他们一个个用人头来向我赎罪。”

徐子泰听到这里，觉得心口有些窒息，他深吸一口气，说：“这些人当中，包括我和老师？”

“没错。”Eden说道，“老师死于2999年，我永远记得那个日子。那一天，我在自家的庭院中，痛哭了一场，老师毕竟养育了我十几年，我恨他，但是我也尊敬他。

“哭完之后，我却觉得心里越发空虚，因为白鹭还没有死，真正导致我流落他乡、受人欺凌，最后把自己弄得面目全非的人，还没有死，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但是很快你们就退了役，隐姓埋名，消失得无影无踪，而西语联盟的‘收割者’们，在那一场战争中，损失太过惨重，我已经不能再指望他们继续帮我复仇了。所以，我只好耐下心来，慢慢追查白鹭的踪迹，等待时机。”

接下来的事情，徐子泰已经知道了，Eden用了十四年的时间，查到了他在Z星球的下落，于是设下一个局，以跃迁技术为饵，引得康闵恭和杨见江争相博弈，康闵恭表现得更为积极，联合Eden的手下李海生，制造了那一场飞艇爆炸事件。

若不是“灵魂迁移”的实验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他恐怕永远不知道自己死亡的真相。

却听Eden继续道：“后来，我终于连白鹭也杀死了，但是我内心还是很空虚，我的怨气还是得不到发泄，所以我又盯上了庄宁，这个自称继承了徐子泰技术的无知小儿。我要让白鹭这一脉，彻底断绝。

“可是哪想到，白鹭居然没有死，只是换了一副面貌，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这简直是上天垂怜，让我终于可以亲手杀死你了，我空虚的内心，终于可以被填满了。”

Eden说到这里，身上的绳索突然齐齐绷断，身体猛然膨胀起来，黑色宽袍再也包裹不住他的身体，逐渐被撑裂，变成碎片。

只见黑袍之下，他裸露在外的肌肤全都呈现出金属的色泽，表层渐渐长出无数坚硬的利刺，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用金属锐器包裹而成的巨型刺猬。

第83章：最后一句，陆昭明，我爱你。

当Eden的身体发生巨变时，众人都下意识后退了几步，拔出手枪对准了他。

Eden放肆大笑起来：“开枪啊，来杀我呀，我倒要看看，现在你们还能拿我怎么样！”

黑貂率先开了一枪，但是子弹完全无法穿透Eden的金属体表，铿然落地。

众人都是一愕。

Eden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子弹，再度抬头时，脸上露出了阴森诡异的笑容：“先礼后兵，我已经让了你们一颗子弹，现在该轮到我了。”

说着，他抬起一只手臂，金属般的表层肌肤裂开之后，露出了内部黑洞洞的枪口。

众人顿时抽了一口冷气，这家伙居然把自己的身体完全改造成了机械武器，真特么疯了！

“散开！”徐子泰大喝一声，一手抓着陆昭明，急速向掩体之后奔去。

就在同一时刻，Eden开始无差别疯狂攻击，“哒哒哒哒”的子弹从他的手臂中连续不断地发射出来。

其余几个人也都各自寻找掩体躲藏，但是飞船舱内空间就这么点大，他们很快就被逼到了角落里。

每个人都还在断断续续地回击，但子弹根本无法穿透Eden身上那一层厚厚的金属护甲，更何况他的护甲之外，还有这么多粗长锐利的钢刺。

“难道这家伙就真的没有弱点了？”每个人心里都在思索着同一个问题，如果他的身体真的刀枪不入，那他们岂不是就只剩下挨打的份了？

“怪不得这家伙毫不抵抗就被抓过来了，”陆昭明喘着气说，“原来是为了打入我们内部，来个一窝端啊，真是女干诈。”

徐子泰无语地想，都这时候了，能不能别用“一窝端”这样的词形容自己？

此时红雀一颗子弹击中了Eden的面部，Eden下意识撇了撇脸，子弹打在他的脸颊上，被弹落下去。

陆昭明突然“咦”了一声，说：“他不是刀枪不入么，为什么要躲？”

徐子泰翻了个白眼：“这是本能反应吧？就好像明知道别人不会真的揍你，但是当拳头挥过来的时候，你还是会躲，一样的道理。”

“我觉得应该不是这么简单，”陆昭明固执地说，“Eden既然都已经武装到脸了，应该对自己身体的刀枪不入很有自信才对，他哪里会怕区区一颗子弹。”

徐子泰转头看向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昭明指了指Eden的方向：“你仔细看，当子弹射在他身上的时候，即便是在胸口，他也丝毫不会躲闪，那是因为他全身上下都长满了钢刺，大部分子弹还未能抵达他的皮肤，就被皮肤之外的钢刺给挡掉了。

“但是他身上唯一没有钢刺的地方，就在他的面部，也就是说，只有在袭击他的面部的时候，子弹会直接打到他的皮肤上，而不会有钢刺来挡。

“我记得上次跟着黑貂他们去救你的时候，他们曾告诉过我，对于已经穿上了防护甲的人，开一枪是没有用的，要连续两枪射中同一个地方，才有可能射穿对方的防护甲。

“所以我在想，Eden身上的这层金属，是不是也是一样的道理，他最脆弱的部分是在面部，如果能连续两枪……或者三枪、四枪射中同一个部位，会不会就能击穿他的金属肌肤，直接打爆他的脑袋。”

徐子泰想了想，不得不承认，陆昭明的分析稍微有那么点道理。但是……

“连续几弹射在同一个部位，这对精准度要求非常高，实战中不可能达到这样的高度，更何况Eden并非死物，如果让他察觉到了我们的目的，接下来会很难办。”

陆昭明突然抬头看了一下，思忖了片刻，说：“我想到了另外一个办法。不过我希望你能配合我，转移Eden的注意力。”

他说着，凑到徐子泰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徐子泰渐渐眯起了眼睛，似乎在评估这个方法的成功率。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说：“可以试一试。”

陆昭明握住了他的手，说：“子泰，你可不能轻易让自己死掉了，一定要拖延时间。”

“知道了。”

徐子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蹿出掩体，一边躲闪一边朝Eden的面部连续射击了几枪。

但因为他是在运动中的，Eden也不可能站着不动让他打，所以要想连续几枪都打在同一个部位，成功率非常小。

Eden似乎也猜到了他的这个意图，气势汹汹地朝徐子泰所在的方向冲了过来，全部火力都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

不消片刻，徐子泰周身的掩体都被炮弹击穿，使他孤零零地暴露在Eden的枪口之下。

“老大……”青狐等人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加大火力朝Eden发起攻击，但这时候Eden就盯死了徐子泰一个人，对其他人根本视而不见。

“白鹭，这一次，你可以彻彻底底地去死了。”Eden狞笑着，抬起一只手臂，将枪管换成了炮管，“我倒要看看，被我轰成了渣的你，还有没有本事再死而复生。”

徐子泰避无可避，只能站起身，默不作声地看着Eden，看着他对准了自己的黑洞洞的炮口。

这一瞬间，他脑子唯一在想到的，是陆昭明。

如果这一次死了，他还能不能重生，还能不能再与陆昭明继续夫夫的缘分。

亦或者，他根本没有再次重生的机会了。老天已经眷顾他太多，不可能给他更多。

他闭了闭眼，说：“能不能让我留一句遗言。”

Eden歪了歪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我倒想听听，你会留下什么样的遗言，是不是想求饶，想向我忏悔？哈哈哈哈，我可不接受你的忏悔，要忏悔就用命来抵吧！”

“不是忏悔。”徐子泰面色镇定地道，“我从来没有后悔向老师告发你。罗信安，虽然我曾经嫉妒过你的才华，但是我没有想过要通过这种方式取代你，如果你坚持走正确的道路，我也只能对你心服口服。

“但是当我看到你为了实现自己疯狂的理念而不惜拿人体做实验的时候，我只能站出来阻止你，否则你会伤害更多无辜的生命，把他们变成像你这样不人不鬼的机械武器。”

Eden的表情又逐渐狰狞了起来，他正要发作，徐子泰又道：“等一下，我还没有说完。”

Eden不耐烦地说：“我不想再听下去了！”

“最后一句，不是对你说的。”徐子泰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喊了出来：“陆昭明，我爱你。”

这一瞬间，Eden明显怔了一下，没有想到他这时候还想着对别人告白。

距离他最近的黑貂立即回头去找陆昭明的身影，但是令他意外的是，陆昭明居然不见了。

……哥夫居然在这个关键时刻偷偷溜了？黑貂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当老大跟他真情告白的时候，他居然丢下老大自己逃命去了？黑貂越想越愤怒，亏他还口口声声叫陆昭明“哥夫”，力挺他追老大，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这么渣！

“遗言说完了？”Eden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嘲讽，“那么，现在可以永别了。”

黑貂、青狐、紫雁、红雀同时蹿出掩体，一齐朝Eden开枪。

而Eden依然对他们的攻击视而不见，手臂上的炮口开始泛红，炮弹即将脱离弹道飞射而出。

只听“轰”的一声钝响，Eden的身子突然失去重心，向后倾斜了一下，炮弹便向45度角的方向飞射出去，顿时击穿了飞船的内部舱壁。

随即传来“喀啦啦”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只见Eden的身体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缓缓向后移动，看那模样，像是有一根看不见的锁链，拽着他慢慢向后拖去。

众人都以为徐子泰这次必死无疑了，不料局势会突然转变，他们看见这奇怪的一幕，一时间有些愣怔。

随即他们惊讶地发现，在Eden身后十几米外的地方，舱壁上的防护膜被撕开了一大块，露出玄黑的巨型磁墙。

这磁墙原本是在飞船进入太空，用来稳定舱内重力而设置的，没想到此刻一旦防护膜被剥落，巨大的磁力便发挥了作用，不但将众人手中的手枪都吸了过去，连Eden那笨重的躯体也一起被吸得连连后退。

Eden似乎一直在努力与这股巨大的磁力作斗争，但是他的身体已经无法受他灵活操控，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地向后移动，越是靠近磁墙，磁力的影响便越大，于是他便以加速度的趋势向磁墙的方向撞了过去。

而在两面磁墙中间站着的那个人，正式陆昭明。因为磁墙是可旋转的，陆昭明为了固定住两面磁墙，只能用自己的身体抵在磁墙中央的那条缝隙上，做了人肉支架。

但是眼看着Eden越来越快地向磁墙划了过去，如果陆昭明不及时闪开，他极有可能被Eden身上的钢刺刺穿。

这一瞬间，徐子泰一颗心都快蹦出了嗓子眼，他只来得及喊一声：“昭明，快闪开——”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Eden那庞大的身体已经结结实实地撞在了磁墙上，被牢牢吸附住，无法动弹半分。

众人静默了一瞬，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徐子泰。

他跌跌撞撞地跑到磁墙的背面，便看见陆昭明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

徐子泰将陆昭明扶起来，轻拍他的脸，声音颤抖地道：“昭明，昭明，你怎么样？你醒醒！”

陆昭明艰难地睁开眼睛，一张口，便有鲜血喷涌而出。他看见徐子泰，突然笑了一下，断断续续地说：“刚才，我好像……好像听见你……向我告白了，我没……没听错吧？”

徐子泰紧紧握住他的手，低声道：“你没有听错。”

“我很……高兴……”陆昭明话未说完，便晕死过去。

“陆昭明！”徐子泰脸色大变，紧紧搂住他的肩膀。

此时紫雁奔了过来，他见徐子泰已经失去了冷静，忙伸手探了探陆昭明的鼻息，提醒道：“老大，他还有一口气在，赶紧送医院抢救！”

徐子泰这才回过神来，点头道：“对，送医院，赶紧送医院。”

此时青狐、黑貂和红雀也都赶了过来，青狐看了看昏迷不醒的陆昭明，又看了徐子泰一眼，见徐子泰原本就十分白皙的一张脸，此刻变得更加苍白，两瓣嘴唇毫无血色，完全失去了往常的冷静镇定。

青狐移开了视线，低声对紫雁说：“Eden这里得有人留下来处理，我和红雀留下，你们送陆昭明去医院。还有，好好看着老大，万一陆昭明不行了……”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似乎觉得这话不太吉利，但他的意思，紫雁已经明白了。

紫雁看了青狐一眼，沉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与黑貂两人抬着陆昭明出了船舱。

尾声

陆昭明被送到医院之后，立即便被推进了手术室。

徐子泰等在手术室门外，坐立不安，手脚冰凉。

他不断地自责，当初陆昭明提议用磁墙来对付Eden的时候，他怎么就没有仔细考虑过陆昭明受伤的几率，这都是他事前分析不够周全造成的。

黑貂看着徐子泰来回踱步，忍不住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臂：“老大，这不是你的错，不要太自责了。”

紫雁在一旁叹了口气，什么也没有说。因为他知道，此刻不论用什么样的理由，都无法减轻徐子泰内心的煎熬，因为躺在里面的是他的伴侣，而不仅仅只是同伴。推卸责任并不能让他心里好受一些。

他们忐忑不安地等待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见到陆昭明被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

医生摘下口罩，松了口气说：“患者胸口被扎了深浅不一的三个血窟窿，其中最深的一个在左边第二根肋骨处，导致上下两根肋骨断裂，但这已经是非常乐观的情况了，如果稍微再向左偏移两寸，恐怕就算是神仙也救不活了。”

陆昭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胸口被包扎得像个木乃伊，一条胳膊上还插着输血管。

身上的麻药正在渐渐退去，火辣辣的疼痛爬满了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