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船闸,陆昭明便翘首顾盼,口中喃喃道:“怎么没人来接呢?”
徐子泰问道:“你确定你家里会派人来接?”
“是啊,昨晚上我还跟父亲通过电话来着……”
他话音未落,便见一个中年男子朝他们走过来,毕恭毕敬地问道:“请问是陆少爷吗?”
“啊。”陆昭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道:“你是我父亲派来的?”
“是,陆少爷,陆少夫人,请随我来。”男子接过他们手中的行李,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跟着那名中年男子上了飞艇。
起飞之后,陆昭明开始与那男子攀谈:“你是什么时候进陆家的?我以前好像没见过你。”
那男子道:“我是三年前进的陆家。”
“难怪。”陆昭明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在陆家是什么身份?”
“我叫刘全,是何文宏何管家的助理。”中年男子神色淡漠地回答,并不因为陆昭明是少爷,就露出谄媚的表情。
陆昭明觉得此人性格呆板木讷,问一句答一句,谈话颇为无趣,于是随便问了几个问题之后,便不再与他说话了。
飞艇飞了十几分钟之后,突然降落在地面。
陆昭明奇怪地问道:“怎么突然停了?”
“抱歉,少爷,飞艇突然出了故障,需要维修一下。”驾驶员一脸窘迫地说,“要不,您和少夫人先下去透透气吧,修好了再上来。”
陆昭明无奈,只得拉了徐子泰的手走出舱门。
这里是一片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们一艘飞艇孤零零地停在此处,颇有些凄凉之感。
徐子泰四处张望了一下,低声道:“昭明,我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什么不对劲?”陆昭明不明所以地转头去看徐子泰。
徐子泰皱了皱眉,说:“具体哪里不对劲,我一时也说不上来,只是直觉好想有危险。”
他话未说完,忽觉一把枪抵上了自己的后脑勺,同时身后传来刘全的声音:“要命的话,就乖乖站着别动。”
陆昭明闻声转头去看,随即迎上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只见刘全双手举枪,右手这把指着自己,左手那把指着徐子泰。
陆昭明沉声问道:“你不是陆家的人?你伪装成管家助理劫持我们到这里,有什么目的?”
“我的目的,就是杀……”
刘全话未说完,徐子泰突然一矮身,一肘袭向刘全左侧腋下。
刘全下意识侧身避让,而徐子泰则趁机探手缠上他的右手手臂,一个巧劲将他手中对准陆昭明的那支枪卸了下来。
刘全之前为了应付徐子泰的突袭,便已经失了先机,当他稳住身形再度将手枪指向徐子泰时,徐子泰已经先一步拿枪指向了他的头颅。
“你究竟是什么人?”徐子泰皱了皱眉,脸上透着疑惑,“演习弹根本杀不了人,你到底在搞什么玄乎?”
刘全定定看了徐子泰片刻,然后苦笑了一下,放弃般垂下了举枪的那只手。
随后徐子泰便听身后传来“啪、啪、啪”的击掌声。
两人转头看去,只见一名年逾花甲的老人一边拍掌一边从远处走了过来,他身后跟着一个四十多岁的清瘦男子。
“父亲?”陆昭明诧异出声。
徐子泰一听他这称呼,心中一凛,再度看向那名击掌男子,目光中带了几分揣度。
显然这刘全是陆昭明的父亲——陆氏宗主陆兼鸿安排了来试探自己的。只是不知,对方这一次试探,究竟存了什么目的。
陆兼鸿身后那名清瘦男子朝刘全挥了挥手,刘全行了个礼,默默退了下去。
然后那名清瘦男子走到徐子泰面前,微笑着打量了他一番,说道:“刚才多有得罪,有没有受伤?”
“没有。”徐子泰答道,心中却在猜测,这名男子究竟是什么身份。
陆昭明似乎看出了徐子泰心中的疑惑,于是介绍说:“这是崔叔。”
陆兼鸿脸色一板,喝道:“什么‘崔叔’,应该叫‘爸’。”
陆昭明翻了个白眼:“我妈没这么教过我。”
“你——”
陆兼鸿正要发作,便见那清瘦男子摆手笑道:“不过是个称呼罢了,你们父子俩也真是,这么讲究做什么。昭明喜欢叫‘崔叔’,便叫‘崔叔’吧,我听着挺好。”
徐子泰立即明白了过来,想必这名男子便是陆昭明父亲的续弦,崔绍元。
他曾听陆昭明隐约提起,当初他父母之所以会离异,是因为陆兼鸿有了婚外恋,出轨对象便是这小了他十几岁的崔绍元。
“父亲,崔叔。”徐子泰赶紧向两人问好,至于称呼问题,他自然是与陆昭明站在同一阵线,绝不去做那讨好公婆而得罪老公的糊涂事。
陆昭明看向陆兼鸿,十分不满地道:“父亲,你安排手下演这一出,究竟是什么意思?还嫌我们最近事情不够乱?”
陆兼鸿哈哈一笑:“你不是在电话里跟我吹嘘,你这媳妇儿有多能耐么,我自然是要亲眼证实了才能相信。”
陆昭明问道:“那证实的结果怎么样啊?”
陆兼鸿没有回答他,而是转头去看徐子泰:“从你刚才的表现来看,第一,你的卸枪手法十分熟练,可见你拥有非常扎实的近身格斗经验;第二,你首先卸掉的是他指着昭明的那把枪,说明你始终把昭明的安危放在首位;
“第三,你一摸到枪,便立即判断出枪中的子弹是演习弹,说明你实战经验非常丰富。如此看来,昭明眼光不错,能娶到你这样的媳妇儿,我很满意。”
陆昭明顿时得意了,一把揽过徐子泰的肩膀道:“那是,凭我的眼光,挑的媳妇儿自然是最好的。”
徐子泰眼角抽了一下,看在陆兼鸿在场的份上,他忍着没有给陆昭明一肘子。
陆兼鸿哈哈笑着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说:“别站着了,你们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赶紧跟我回家去。”
陆家涉及的经营范围很广,C星球上几乎三分之一的产业都与陆家脱不了关系。
然而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位呼风唤雨的商业巨贾,竟然不喜欢享受奢华舒适的生活,而是在寻常山腰上建了一幢不起眼的小楼,与自己的伴侣,以及屈指可数的几名佣人一起,过着清修般的低调生活。
小楼里客房有限,但显然佣人们事先准备了一番,将最好的一间客房打扫干净,引着二人入住。
陆兼鸿似乎迫不及待地想与这位儿媳妇聊天,不等他们收拾行李,便招徐子泰过去,随他在客厅沙发上坐下,问道:“听昭明说,你以前也在联盟军里面呆过?你所属部队的番号是多少?”
徐子泰抱歉地笑了笑,说:“我所在的小队,并没有固定番号。”
陆兼鸿皱了皱眉:“我记得那会儿没有固定番号的并不多啊,除非……”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有些疑惑地看向徐子泰。
徐子泰知道他已经对自己的身份有了几分猜测,于是也不打算隐瞒太多,说道:“事实上,我们的个人资料在联盟军里属于绝密资料,所以我估计父亲应该没有听说过我们这个小队。我只能说,我曾经参加过2999年那一次华西战争。”
陆兼鸿身子猛地一震,他虽然退役较早,但对于2999年那一次华西战争,他却是印象深刻。那一战,联盟军损失惨重,却在敌军主力的牵制上,创下不可磨灭的功劳。但能够从那一战中生还的士兵,个个都是英雄好汉。
想到此,陆兼鸿站起身,沉默无言地朝徐子泰敬了个军礼。
徐子泰哪里受得起他如此大礼,忙起身回了个军礼。
此时陆昭明刚从客房中走出来,正好看见到了这诡异的一幕。他尚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见自己的父亲神色复杂地握住了徐子泰的手,语重心长地道:“子泰,我家那混小子,实在是配不上你啊!”
“喂喂喂——”陆昭明没想到回到老家还被自己父亲拆台,忙冲上去将徐子泰拉到自己身后,瞪着陆兼鸿道,“老头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存心坏我姻缘还是怎么地?”
陆兼鸿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儿子,越看越嫌弃,口中数落着:“你瞧瞧你,这么大个人了,居然身体素质这么弱,哪里配得上你媳妇儿?你们两个,赶紧把他带下去,好好给我回炉重造一遍!”
他话音刚落,便有两个彪形大汉走了上来,说了一声“少爷,得罪了。”便一人架住陆昭明的一条胳膊,不由分说地将他拖出门去。
徐子泰被这一变故搞得有些莫名其妙,问道:“父亲,您这是……?”
“别担心,照明那小子太久没有被我言周教了,趁这次他回来,我得赶紧给他补补课,免得他以后还给你拖后腿。”
徐子泰很有一种抹汗的冲动,心想我都还没嫌弃呢,您居然嫌弃成这样。您确定那是您亲儿子,不是捡来的?
又听陆兼鸿问道:“子泰,你现在累不累?”
徐子泰预感到他似乎还有后文,于是摇头道:“还行,不怎么累。”
“那就好,”陆兼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屋外阳光正好,你且陪着我上山去走走吧。”
徐子泰一听便明白过来,陆兼鸿之前故意支开陆昭明,恐怕是有话要单独对他说。
于是他恭顺地点了点头,跟着陆兼鸿走出门去。
第74章:得先有孩子,才能入族谱。
因为他们这一幢小楼建在半山腰上,于是徐子泰便跟着陆兼鸿,从半山腰开始往山顶上去。
陆兼鸿虽然年逾花甲,但老当益壮,走路的步伐十分稳健,丝毫不输于徐子泰。
徐子泰出于对长辈的尊敬,安安静静地走在陆兼鸿侧后方。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之后,陆兼鸿才缓缓开了口:“子泰,关于你的事情,昭明大致都跟我说了,虽然你的身世和遭遇有些离奇,但我不是个保守顽固的人,只要昭明喜欢你,你也能够真心对待昭明,我便不会对你们的事情横加干涉。”
徐子泰低了低头,说:“谢谢父亲。”
“都是自家人,说什么谢字。”陆兼鸿说着,又问,“不过,关于昭明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徐子泰犹豫了一下,说:“他说得不多,只告诉我,他是因为父母离异,才跟着母亲去了Z星球的。”
陆兼鸿叹了口气,说:“我和他母亲离婚这件事,他一直耿耿于怀,这是我对不起他,我也无话可说。子泰,你对这件事是怎么看的?”
“我?”徐子泰有些意外,没有想到陆兼鸿居然会问这个问题,同时也有些为难,他身为一个小辈,怎好对公公的私事胡乱评价?
陆兼鸿并没有执意等待他的回答,便又自顾自说道:“我与你崔叔,最初是在部队里认识的。那时候我已经按照家族的安排结了婚,也有了孩子;而他才二十出头,刚进部队没几年,因为表现优异,上头便将他调过来,做了我的副官。
“原本,我和他只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他尊敬我,我欣赏他,并没有太多战友以外的想法。直到那一次……”陆兼鸿顿了顿,转头问徐子泰,“你知道2991年的那一次对西战争么?”
“听说过,”徐子泰点了点头,“那一次华语联盟在战役中大获全胜,是值得记入史册的一场伟大战争。”
“的确是一场伟大的战争,”陆兼鸿点了点头,眼眶却有些湿润,“但是那一战中,我们连作为诱敌深入的先锋部队,差点全军覆没,很多战友都在那一场战争中牺牲了。
“我当时胸部中弹,本以为自己也是要死在战场上了,但是绍元一直没有放弃我,他冒死越过敌人的重重火线,硬是将我从战场上背回来,中途却又被困在敌人包围区,差点活活饿死在那里。
“都说患难见真情吧,我和他之间,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有了不一样的情愫。当时为了支撑彼此活下去的信念,我和他击掌为誓,如果我们都能活着出去,便厮守余生,不离不弃。”
徐子泰问道:“那个时候,你想到过你的妻子和孩子吗?”
“想过。”陆兼鸿叹了口气,“但人在那种绝境之下,伦理道德什么的,都已经不重要了。
“倒是绍元,当我们真的活下来之后,他却再没有跟我提过当时的誓言。但我不能背信于他,所以我一从战场上回来,便给家里写了封信,向妻子提出了离婚的要求。
“昭明他母亲,也是个性格非常刚烈的人,刚开始她不同意离婚,执意要见绍元一面。无奈之下,我将我和绍元之间的患难经过告诉了她,她沉默了一个月之后,最终答应了离婚,并拒绝了我的一切赔偿,只要求带走昭明。”
陆兼鸿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当时,我没有想到他母亲的性子会这么烈,她明明有着一个不输于陆家的庞大家族做后盾,只要回到自己的家族,她依然可以过着衣食无忧的贵族小姐生活。
“但是她没有,而是带着昭明千里迢迢去了Z星球,没有跟任何人联系。直到五年前,她的家族接到她病逝的噩耗,我们才终于获知他们母子二人的下落。
“我对他们母子二人这十多年来的经历进行了调查,才知道他们的生活过得并不算顺遂,甚至有几年过得十分艰辛。但是我的儿子终究还是长大成人了,大学毕业之后与几个伙伴一起创业开公司,目前公司运行得还算不错。
“昭明完全继承了他母亲的性格,只要是认定的事情,就会变得非常要强而且固执。以前不论生活多么清苦,都不曾向家里伸手要过钱,后来创办了公司也是一样,不论低谷期多么辛苦艰难,他都能咬牙挺过去。这样的一个儿子,让我觉得很骄傲。”
陆兼鸿说到此处,转头看向徐子泰:“我说这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徐子泰低了低头,道:“我明白,昭明是个不错的男人,我会珍惜他的。”
陆兼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明白就好。我作为一个父亲,这辈子欠了他的,很难再弥补,但是只要你们两人能够和睦美满地度过一生,我也觉得欣慰一些。”
他顿了顿,又道:“当然,陆家既然认了你做儿媳妇,自然不会对你们的处境不管不问。日后若是再有仇家找你们寻衅滋事,你只管告诉我,知道么?”
徐子泰笑了笑,说:“知道。”
“至于入族谱的事情……”陆兼鸿话说一半,故意停了下来,看了徐子泰一眼。
徐子泰全身神经突然绷了一下,预感到重点终于来了,忙洗耳恭听。
只听陆兼鸿继续道:“入族谱的事情,先不急,等你们有了孩子再说吧。”
“……孩子?”徐子泰怔了一下。
陆兼鸿叹了口气,一脸苦恼地说:“昭明那家伙,以前就对陆氏产业不屑一顾,如今自己的公司走上了正轨,他肯定是不会再接手陆氏了。
“但是你也看到了,我年纪已经大了,估计活不了多少年了,虽说我死了之后,还有绍元能帮着撑几年,但绍元身体不好,恐怕不能撑得太久,这偌大的陆氏,总得有个靠得住的后辈来接手,我才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