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了。”林景贤率先打破沉默，“先挂了。我想好好看节目。”

“好，”陆京华应道，“等会再聊。”

陆京华看着无聊的晚会节目，想着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看呢？其实，大家享受的是一家人在一起的感觉吧。他看看自己的家人，父亲、母亲、姑妈、堂哥，继续不可抑制的想念着城市另一边的林景贤。

终于，在新年的真正到来那一刻，陆京华收到林景贤的祝福短信，“新年快乐”这短短的四个字让他下定了决心。

陆京华在一家人吃过饺子，互道晚安之后，他摸黑走出家门，开着车直奔自己的公寓。

站在门口，陆京华忍不住无声地大笑起来。这种电影里面高中生才能做出的事，他居然也干了，恋爱真是件奇妙的事。

陆京华悄悄拿钥匙，打开大门，屋子里面没有开吊灯，柔和的橘黄灯光从沙发旁边发出。

“Surprise！！”陆京华大喊一声，顺便按下客厅吊灯的开关。

房间一下子明亮起来，林景贤坐在沙发上，表情定格在惊慌。

惊……慌？

陆京华看清林景贤的表情时，一下子愣住了。

僵硬的身子，瞪大的眼睛，苍白的脸色，丝毫没有因为看见他而露出微笑。

“亲爱的你怎么啦？”陆京华从门口走过来，却发现林景贤像丧失掉所有力气那样，闭上眼，双手交叠着握住，无力地靠在沙发上。

走近了，陆京华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桌子上的照片所吸引。

摆了一茶几的照片，有合照，有单人，主角是两个人，林景贤和自己。

“你在看——”我们的照片几个字在陆京华拿起照片的瞬间，说不出来了。那张照片上拉着林景贤收的青年，笑得很温柔，看在陆京华眼里却格外刺眼。

青年长得和他非常像。

不，是他和照片中的青年长得非常的像。

第二十三章

一时间，屋子里没有人说话，静得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陆京华眼神扫过桌子上的照片，很奇怪，只是那么一眼，可是林景贤和身边男人的笑颜就深深印在他脑海里。

“不是你想的样子。”良久，林景贤终于开口，苍白无力的话语正如他的表情一般。

“他是谁？”陆京华问出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的不像话。

何必要问呢？那么亲昵，还能是谁呢？陆京华转过脸，错过了林景贤眼里的挣扎。

“林景贤，”陆京华的视线飘忽不定，就是不肯正眼看他，“你，为什么要和我在一呢？”

你爱我吗？你喜欢过我吗？你是不是还喜欢照片上的人呢？这些话统统问不出口，因为陆京华发现自己还是害怕，害怕听见否定的回答。

“京华。”林景贤低声唤他。

他很想说，我爱你。一直都只爱你。照片上的也是你啊。

可是他说不出口。

即便内心再怎么相信陆京华就是赵宇，即便他可以对所有人说出这句话，但是他对着陆京华说不出来。这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

他没有证据。

他不会相信。

有的时候，爱情就是这样。患得患失，踌躇不前，到嘴边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说啊，随便说点什么都好。陆京华竖着耳朵，林景贤说什么他都愿意去相信，只要不是他想的那样，只要他愿意说一个解释。

林景贤张开嘴，又闭上。过了一会，他又重复了一遍，“不是你想的样子。”

沉默，压得人没了说话的欲望。

陆京华散漫的目光忽然停留在沙发旁边打开的箱子上。

“箱子。”脑海里忽然想起江少峰充满诱惑的声音“你回去看看，林景贤封的最严实的那个箱子里，都放了些什么。你就会明白，自己是多么可笑了。”

陆京华靠近那个箱子，缓缓的蹲下，厚厚的一叠照片，塑封起来的信件，还有很多零零碎碎的旧物。最刺眼的是一个翻开小本子，上面每一行都密密麻麻的写着：阿宇我想你。

陆京华翻着这个本子，认认真真的从头翻到尾。每一个字都深深地凹进纸里，就像是入骨的相思。

陆京华觉得心开始疼了。像是有人把它握在手里，然后一点点用力捏着，直到化做齑粉。

“能和我，说说吗？”陆京华转过头，正好能够平视林景贤。“为什么会，和我在一起呢？”

陆京华牵起林景贤的手，带着他的指尖从自己的脸上滑过，“是因为这张脸吗？”

林景贤的指尖像是被烫到一样，他猛然抽回手指。

“不要这样。”林景贤泪光闪闪的看着他，“我爱你啊。”

“那他呢？”陆京华声音温柔地似乎在说什么甜蜜的情话，他拿起写满相思的本子，按在林景贤的胸口。

林景贤乌黑的眼睛带着水色，直直的看着他。

每当林景贤露出这样的表情，陆京华总是忍不住加倍去疼爱。

而现在，陆京华避开他的眼光，站起身，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道：“我们彼此都冷静几天吧。”

说完，陆京华就大步往门外走去。

林景贤睁着眼看他离开，感觉如坠冰窟。

他眼前一阵发黑，身体似乎也不受自己的控制。

不，林景贤无声的大喊，我不能让他这么离开。

陆京华从电梯出来，凛冽的寒风卷携着雪花向他袭来。可是他一点也不觉得冷。

下雪了。还下得很大。明天早上，大概就是白茫茫的一片了吧。

陆京华伸出手，雪花落在他的掌心，又很快融化，除了点点湿意，什么都留不下。

镜里花，水中月，掌心雪。

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徒留下怅然。

陆京华觉得好累，一步也迈不动了。和他匆匆赶来时的心情完全不一样。

感动和惊喜，甚至还有口袋里的小礼物，原来，想象中的画面，真的就只是在想象中。

“京华！陆京华！”

陆京华听着身后熟悉的声音，他只是站着，失去了回头的力气。

“京华。”林景贤喘着气跑到他身后，沉默的背影，让他不敢向前。

“回去吧。”陆京华听着林景贤沉重的呼气声，心还是忍不住抽痛了一下。

“你要去哪里？”林景贤听见他的声音，忍不住又往前靠近了一点，近的都可以感觉到他身上撒发出的一点点与周遭寒冷不同暖意。

“我回家去。”陆京华克制住回头的欲望。“你也快回去吧。”

家，那我们的家呢？林景贤捂住嘴巴，终于，泪忍不住落下。

“我们都冷静一下吧。”陆京华看不见林景贤眼泪划过脸庞的样子，他无力的说出这一句话，然后就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往前走。

林景贤想要大声叫出他的名字，想要拉住他远去的身影，想要不顾一切的紧紧抱住他。

可是他动不了。呼吸变得困难，眼前的景色开始模糊，耳边也听不见呼啸的风声。

不要，不要。林景贤踉跄着步子想要追赶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

“嘭！”

漆黑的夜空忽然被一朵炫丽的烟花点亮。然后，远远的钟声传来，新的一年到了。

陆京华看着头顶绽放的烟花，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夜幕上演绝美的舞蹈，然后迅速逝去，就好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美好的东西，似乎总是那么脆弱而短暂。一瞬间的绚烂，足够人用一生去怀念。

就这样吧。

陆京华低下头，却又感觉不甘心。

头顶依然是不断绽开的烟花，但都不如第一朵那样震撼人心了。

他又往前走几步，终于，还是叹口气，放弃般、认输般地转过身。

三千世界，最爱的那人，却只有一个，永远只有一个。

往回看，他却没有第一时间看见林景贤瘦弱的身影，立在那里等他回头。

是回去了吗？心里有说不出的百般滋味，陆京华却依旧慢慢往回走。

天色太暗了，以至于他走了几步才看见，有人倒在地上，倒在路灯、月光、烟花统统照不到的地方。

“景贤！”

陆京华冲过去，扶起倒在地上的林景贤。单薄的家居服根本不能遮挡寒风，冰凉的体温和微弱的呼吸，陆京华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害怕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

苍白的天花板，刺鼻的消毒药水，林景贤张开眼，看到的是自己最熟悉的场景。他恍然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梦到赵宇回来了，而现实其实是他还在医院，接受着无用的治疗，勉强维持生命而已。

“景贤，你醒了？”忽然，没有扎针的右手被紧紧握了一下。陆京华焦急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原来，不是梦啊。

林景贤痴痴的看着眼前人，不知不觉泪就自动从眼角落下，在雪白的枕头上留下圆圆的印记。

“对不起，对不起。”陆京华紧紧握着林景贤的手，在林景贤醒来之前，医生的一大推专业名词吓到了他，末了一句：“不想要他早点死，就好好让他休养身体。”

“什么都不要想了，好好休息。”陆京华一身冷汗还没消下去，如果昨天他直接走掉，林景贤会不会在雪地里躺一晚上呢？

林景贤也用力回握住陆京华的手，好像抓住唯一的希望。他露出一个单薄的笑容，又在药物的作用下沉沉睡去。

陆京华看他睡熟了，才悄悄走到门外，给家里打了电话，说是有个朋友生病了，要在医院陪着。陆母少不了一阵抱怨，陆京华安抚了半天，才挂了电话。

回到病房，陆京华就看见林景贤皱着眉，小幅度的扭动身体。他赶紧走过去，握住他的手，轻轻吻着，过了一会。林景贤才逐渐平静下来。陆京华也不敢再走开，一直都维持着同一个姿势陪着他。

外面的雪还在飘，白茫茫的一片，掩盖下了许多的秘密。

“你说什么？”严靳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私家侦探。

“资料上的都是我查到的。”那人回答，“就是这样。”

“你确定吗？”严靳反复问到，“你的费用是最高的，我希望你的业务水平也是最好的。”

“您要是不信，可以亲自去看看。”那人点点桌上的资料，“不会有错的。”

“医院方面的证词呢？”严靳问，“不是还有几个人没找到吗？”

“都已经出国了，不太好联系。”那人说，“而且，我觉得这些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不行，你们继续查。”严靳沉思半响，开口道，“这件事，我总觉得还是有疑点，你继续找他们俩的联系。”

那人耸耸肩，“行，您是雇主，您说了算。”

送走了私家侦探，严靳看着桌子上的一叠资料陷入苦恼之中。

好不容易的假期，就这样泡汤了。

如果，这上面是真的，那么，赵宇现在就躺在一方小盒子里。

而陆京华，又算什么呢？

一想到林景贤，严靳不仅眼神暗了暗。这孩子，总是这样备受折磨，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点希望，却又可能只是渺茫的虚幻罢了。

自己，到底要不要告诉他——所有的真相？

第二十四章

在林景贤的坚持下，他在医院住了一天就回家了。

“我真的没什么事。”林景贤笑着安慰陆京华，“就是有点着凉加低血糖。”

陆京华想起医生说的话，没有吭声，只是摸了摸林景贤的尖下巴，“我想学学怎么做饭，快点把你养胖。”

回到家里，那些关于另一个人的照片和物品都被整齐的放进箱子里，收到储物室。两个人都默契的没有再提除夕夜发生的不愉快。

缓一缓再说吧。陆京华面对镜子里的自己，情不自禁的想起另一张相似的脸。等林景贤身体状况好一点，两个人开诚布公的谈一谈。陆京华这样下定决心。

然后他走出浴室，换掉疲惫的表情，温柔的去叫醒林景贤。

林景贤一直想和文森特医生谈一谈，或者是和严靳，林佳人也好，他感觉得到他和陆京华的感情出现了问题，但是他是在找不到好的解决方法。

等年假结束之后吧。林景贤侧过头，看着在一旁认真切土豆丝的陆京华。现在两个人享受着难得的假期，就让这让的平静多延续一会吧。

哪怕，平静只是表象。

在林景贤自欺欺人的享受生活的同时，他心心念念的三名军师却为了他的事而争论不休。

“我反对。”林佳人看完手中的资料，不假思索地说，“这件事不能告诉哥哥。”

视频那头的文森特医生，揉了揉眉心，没有说话。

“总不能瞒他一辈子吧。”严靳好像早就料到林佳人的反应，平静地说，“如果他自己发现了真相，怎么办？”

“那就不要让他知道啊。”林佳人话一说出口，连自己都觉得想得太天真了。

“我现在很后悔，当初成为林的主治医生。”文森特医生说着字正腔圆的中文，“这真是一场灾难。”

“我不想再看到，”林佳人翻着手中的资料道：“哥哥知道赵宇哥去世之后的样子。”

“那你要想象一下，他最终发现陆京华不是赵宇的情景吗？”严靳嘲笑道。

“也许，我们可以想个什么办法。瞒过去。”林佳人仍抱有一线希望，她看看坐在对面的严靳和屏幕里文森特，“也许，哥哥和陆总就这么过下去了呢。”

“这对林和赵，还有你们提到的那个年轻人，都是不公平的。”文森特医生摇摇头，“他们有权知道自己的人生应该是什么样子。”

“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做？”林佳人反问，“现在就把这些资料送到他们家，告诉我哥，赵宇哥已经死了，告诉他，陆总就是陆京华而已，和赵宇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你认错人了。”

“我总觉得，还是有疑点。”严靳指着私家侦探给他搜集到的资料说，“为什么在那么相近的时刻，陆京华和赵宇都发生了车祸？为什么当年给赵宇做手术的主治医生和护士都联系不到呢？还有，赵宇的妈妈到底去哪里了？”

“那位女士很可能永远离开了这片伤心地。而医院其他大量的证词都能够证明赵的手术失败了。”文森特医生扶了扶眼镜，“而车祸，也许只是个巧合。”

“赵宇哥真的不在了吗？”林佳人看着照片上赵宇的墓碑，她已经有点记不清那个人的模样，一想起赵宇，脑海里带入的都是陆京华的脸。

严靳没有接话，只是憋了一口气在胸口。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在保证林的健康的条件下，告诉他，他应该知道的真相。”三个人当中最理智的还是文森特，“我们不能一辈子瞒着他，他最爱的男人不在人世的消息。”

“如果，如果哥哥也喜欢陆总……”林佳人作出这样一个假设，

“可能吗？”严靳毫不留情的打断，“佳人妹妹，你觉得如果不是那张脸，景贤会和陆京华在一起？”

林佳人知道，答案一定是不会。

如果不是陆京华的出现，林景贤现在应该都快把自己熬死了。

她太清楚，从相知到相爱，从生离到死别，她一路看着两个人是怎么走过来的。她清楚记得哥哥曾经这样对他说：

“一辈子，可能会遇到很多喜欢的人，但是爱的人只有一个。有的时候，遇到了爱的人，那个人却不爱他；有时候甚至终其一生都遇不见，只好将就着和其他人在一起。但是我很幸运，我遇到了我爱的人，正好，他也爱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