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风自动，红莲突然诡异地向两边倒去，露出了一直站立在池塘中心的那人，他背对着商寂，如墨的长发随意地挂在肩上，白色的长衫被浸透，隐隐现出内里的肌肤。他似有所觉，缓缓地转过身来。

“……”商寂闷闷地，不说话，只是趴在那里，一动不动。最近他的毛有些长，看起来无精打采的，倘若再不动的话，趴在地上着实容易让人浮想联翩，总觉得像是一块米黄色的抹布。顾青竹有些无奈地想。

铃——

“顾——青——竹——”什么叫做先声夺人？这就是。带着浓烈的火药味的声音顺着细细的电话线传来，带着极强的爆发力。

“有事？”顾青竹下意识地将听筒远离自己的耳朵，看情况对方情绪稍稍平复后，问。

听筒里面传来剧烈的喘气声，那人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地从齿间蹦出：“你、他、妈、的、认、为、我、没、事、找、事？！”

“？”还是不懂。

那人深深地呼吸了几次，“还记得我们上一次通话是干嘛吗？”

“……”努力回忆中。

“话说你的狗呢狗呢？老子等你等得黄花菜都凉了啊！”

能说他还真忘了，顾青竹默。看着大黄活蹦乱跳的样，倒是忘记了它还是伤患这一事实了。

“今天有事吗？”那人问道。

“你在？”顾青竹诧异，他印象中此人周末从不上班，且因为是私人宠物医院，经常处于爱上就上的境界。“我记得你不是……”

“老子没在医院！”那人恼羞成怒，“专门为了你赶过来的成么？！”

“哦。抱歉，我请你吃饭吧。”顾青竹老老实实地应了声，暗自纳闷。心道医院离你家也不远啊，也就是下楼拐三四个弯的距离，至于这么生气么。

“……嗯，就这么定了。我挂了。”那人说完后，飞快地撂下电话，丝毫不给顾青竹反应过来的机会。顾青竹一脸无语地听着电话另一头冗长而无趣的嘟——嘟——声，和商寂相顾无言。

商寂内心：@-@这、这节奏也太快了吧？！（虽然一字不落地听了下来，但什么也没懂）

顾青竹无奈，就是因为十五这个火爆的性格和极快的语速，即使他们是已经相处过三年时光的老同学，毕业后也经常联系，虽然是单方面的。他终究还是和他合不上拍来。

他蹲下身，揉了揉大黄的脑袋，感概道：“还是我们大黄好啊~这么可爱……对不？”

商寂：（‵□′）口耐你妹啊！

18.兽医与十五

已经是快入秋的天气了，在夏秋交接的日子里，气温骤降，让很多人适应不了，商寂便是其中之一。当商寂还是人的时候就格外怕冷，没想到明明已经换了一个身体了，什么都不一样了的时候，这个老毛病却还是没变。但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可没有棉服可以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商寂只得抖索着四只小短腿，紧紧地贴在门边上，誓与屋内的暖气共存亡。

“过来。”顾青竹站在门外招手。

不要。商寂死命摇头。不过他转念一想，慢慢踱步过去。

……

“狗呢？”当宁十五打开门的时候，他仿佛看见了一个怀胎十月的孕妇。

顾青竹黑线地看着大黄努力地将脑袋从衣领里探出来，刚想拉开外套拉链方便它出来，可这货居然在冒头之后就不动了，黑汪汪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得欢快，十分有兴致地看着屋内的布置。

橘黄色的沙发，橘黄色的窗帘，橘黄色的桌布……哇靠，这人是有多喜欢橘黄色啊。商寂环顾四周，不由地感叹道。

“这……是？”余十五嘴角抽抽，指向顾青竹的胸前，手指微微颤动，所指向之处，一个毛茸茸的生物一脸无辜地看着他，耳朵软软地贴在脸侧。

“它怕冷，不肯出来。”顾青竹解释道。

余十五冷哼一声，土狗了还这么矫情，又不是名贵犬。“不出来，我怎么检查啊？”连带着语气也不是很友善。好不容易把自己从被窝里挖出来，就来看这么膈应的画面。

他才不会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点点嫉妒那条呆在顾青竹怀里的狗。

顾青竹蹲下身，将大黄抱了出来，结果大黄一出来立马狠狠打了一个寒颤，看得顾青竹既心疼又没辙。虽然那人好像没有开暖气的习惯，但毕竟是室内，门窗紧闭，大抵终究还是比马路上的风刀子来回呼呼地刮要好得多。商寂自我安慰地想。

余十五纵然不喜欢大黄，但毕竟是顾青竹带来的狗，加之职业操守，他还是认认真真地检查起大黄的身体状况来。

“大黄最近是不是食欲不振，而且还很没精神？”在按到大黄腹部的时候，余十五皱眉问道。“它的腹部有些血肿，有被重物击中了吗？而且这么久了才来看，没有恶化已经很不错了。”语气隐隐带着谴责的意味，毕竟余十五是因为喜欢动物才选择去做兽医的，对于对受伤动物漠不关心的人，他是十分深恶痛绝的，即使是顾青竹也不行。

顾青竹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老实交待：“前些日子被人踢了一脚，然后呜呜地叫了一晚上。之后我看它没什么大碍，刚好公司里也忙，所以就没有过来了。”语毕还不放心地问了一句，“难道……很严重吗？”

你被人踹一脚试试？余十五正要发作，但看见顾青竹一脸的担心和不安，即将脱出口来的话又卡在喉咙里，硬生生地咽了下去。是啊，大黄受伤又不是顾青竹的错。

有那么严重吗？

商寂在一旁也不安起来，他当时也是气昏头了才会去踹那只狗的，没想到这么严重，还肿了？良心开始不安起来，毕竟那只狗仅仅是因为对着他吼而已。

其实商寂当初气的不是这个，而是旁人的流言蜚语。当流动于地下的话题在当事人面前，暴晒在阳光下被人所皆知，商寂发作不得的憋闷，只得齐齐宣泄于施加于他身痛苦的施害者中的最弱小者。

对不起。

商寂默默地说，但他所要倾诉的对象已然下落不明。

有一个问题他一直不愿意去想：当他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后，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真正的大黄会回来吗？又或者说，它现在在哪儿？自己的的身体里？

“被人踹了一脚，你这之前可没跟我说啊。谁这么缺德……”余十五低头写着什么，嘴巴也不闲着，很明显是在问候商寂的八辈祖宗。

“幸好血肿不是很大，将里面的血水抽出来就好了。”余十五熟练地夹起棉球沾上酒精，在大黄的肚子上画着圈圈，消毒。

“谢谢啊。要不是有你的话，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顾青竹说出了老实话，的确，他不大清楚该去找谁帮忙了。余十五向来板着的脸微微放松，嘴角悄悄地翘起一个不起眼的弧度，很显然，顾青竹的大实话取悦了他。

余十五眯眼，带着意外的狡诈，“没关系的，反正我也要收费的，你说好请我吃饭的。”在余十五的观念里，这也是理所应当的。

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顾青竹囧，他都险些忘了，这货居然还记得……不过他只当余十五是挂记于可以大吃一顿（因为吃饭地点肯定是他定的），只是感概余十五这么多年来什么都变了，就惟独吃货这一属性没变，哭笑不得。

“好好，十五大人，要不……今晚就去？”顾青竹也难得开了一个玩笑，问道。

余十五是何其人也，眼珠子滴溜一转，“不要，今晚我没空。改天吧，日子你定，怎么样？”顾青竹的性子他可算摸透了大半了，如果今晚吃完饭，大黄又没事的话（对于对小动物下手这种事他终究还是做不出来啊），他大概是不会再与自己有交集了，也正是因此，他之前也是打算放弃了，但这次顾青竹意外地主动找上他。不相信命运的他也忍不住去想，这是不是上天给他的一个机会。不管是不是，他都要好好把握。

商寂一脸苦闷地看着两人“打情骂俏”，喂喂，不要这么见色忘友好么。那个兽医的心思他是看得清清楚楚，但顾青竹似乎对他也有些好感吧（吧字很勉强好么←_←商寂：（‵□′）不要这么直接好么？！只是没看出而已心虚……）。自认为看人很准的商寂是这样下断言的。

话说，好痛啊……

“嗯，好了。如果还有血水的话，要注意消毒。如果还是没精神的话，最好明天再来检查一次，怕是有什么别的问题。”余十五不放心地补充道，当然想见顾青竹的因素也在其中。

“嗯，好的。”顾青竹笑着应下，抱起大黄，商寂很自觉地又钻进了顾青竹的外套里取暖，顾青竹推开门，走了出去。

“再见。”余十五挥手。

“再见。”顾青竹点头致意。

再见。商寂探出头来，举着肉肉的爪子摇了摇。

19.第二个元素

“大黄，今天感觉怎么样？”顾青竹难得早起，用力蹂躏商寂的脑袋，商寂迷迷糊糊地抬眼瞟了他一下，完全没注意他在说什么，接着继续睡。

其实是他自己想通了啦，既然他不用上班了，还遵守那劳什子的生物钟干啥？醒了也得继续睡！

“没什么精神吗……看来还是要去十五那里扎一针呢。”顾青竹自言自语道。

！！！

虽然他不怕打针，但昨天那能是扎针吗？！痛死了。

多一次不如少一次。

思绪至此，商寂立刻从床上爬起来，动作那叫一个利索，结果看见顾青竹一脸女干诈地笑站在床边。

艹！被骗了。

这小子怎么越来越精明了？商寂忿忿地想。

“我去上班了。”顾青竹摸摸大黄的脑袋，拎起公文包准备出门。

不得不说，穿着西装的顾青竹，还真那么有一分职场菁英的感觉在。

好无聊啊……

商寂在被强制叫醒后已经没有睡的欲望了，耷拉着耳朵，趴在柔软的靠枕上发呆。

突然耳朵竖了起来，他居然忘了那劳什子的任务？！

怎么办怎么办……商寂急得又开始在原地打转。还有两个元素啊……

说一不二。

商寂这次挑了个第二近的地址寻找，就算那两位已经在努力躲他了，除了地址他也没别的线索了，摊手。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这次，还真的被他这只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幸福花园小区门口门牌处

商寂一脸无语地看着房屋结构图，传说中的1009根本不存在嘛，一层8间房，已经算是重负累累了。

不过，还是去看看吧。

商寂一脸黑线地看着顶上挂着1008牌子的房门，左看看右看看，这好像就是尽头了……

商寂试着在墙上踹了一脚，纹丝不动；敲敲，还是实心的。

这怎么找啊TAT……

商寂内牛满面地扒窗，等等……窗户？！他一脸惊悚地看着窗外，第一次感觉自己的眼睛坏掉了。

他明明记得刚才没有啊……

商寂摸摸窗沿，很真实的触感，不像作伪。

所以，刚才的是错觉吗。商寂有些失落。

从这里往外看，下面的景都变得十分微小，有一种俯瞰众生的感觉=v=，在和谐的幸福花园小区内，唯一不和谐的就是正对着窗户摆放的狗窝，特意被放在广场正中，显得十分冷清。

！！！

商寂伸手比划了一下，真的是正对着这栋楼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1009？

狗窝唉~

商寂叹了口气，还是老老实实地下去了。所以当天在那时路过此地的人都可以看见一个穿得清清楚楚的年轻人正做着不清楚的事。

腰、腰快断了TAT。

商寂欲哭无泪地看着在深处的小纸团，上面依稀可以辨出印着些字，看起来十分凌乱。商寂又试着努力够了够，在尝试多次后，总算是拿过来了（有一种长舒口气的感觉……）。

商寂慢慢地从狗窝里爬出来，揉了揉腰，站了起来。他摊开那张纸团——是一张宣传单，背后印着的背景似乎是……三青山？

难道他还有去三青山吗？商寂一口血噎在喉咙，几乎呛死。

不带这么玩的吧？

商寂低低地笑，环顾四周。

你所想要戏耍的，可是人精哦。

20.乱入表介意

完全没线索嘛，而且就算有也查不了。商寂一脸失望地回来，路过超市时还顺了点吃的（花的是顾青竹的钱）。

熟练地摸出顾同志藏在小花盆下的备用钥匙，准备开门。哼唧，你以为他会做出那种出门不准备钥匙的蠢事吗？他早就探测好顾青竹家的一角一落了啊。

“商寂？”一个惊讶的声音从身后想起。

或许是因为这声音太熟悉且太不适时宜了，商寂猛地一顿，转身时十分自然地将手上的钥匙塞回了衣兜里，就这么两手插兜，看向站在身后的屋主顾某人。

他笑笑，说：“那你是顾青竹吧？”恰到好处的问候，商寂微微蹙眉，似乎有些尴尬。这商孙子装得特别迷茫，好像这个人和刚刚给他准备早餐的人不是同一个人似得。

——他可不敢忘了顾青竹在外面的透明度。

顾青竹点点头，“是的。”他似乎有些疑惑商寂的出现，却没有出声询问。

“我是来找你的。”商寂直接切入主题。

“？”

商寂说得很诚恳，“我是来表示歉意的——我听说你收留了那只狗。说实话，你不要笑话，其实……”商寂尴尬地摸摸鼻子，虽然很丢人，但他还是咬咬牙，勇敢地把自己的老底给揭了出来：“我怕狗，我无法想象让它们近身。你也知道这很丢人，我希望你能教教我如何与狗相处。”在所有的话一口气说完后，商寂觉得自己意外地松了一口气——十分难得的，向来高傲的商傲娇长大来第一次对别人说了大实话。

虽然动机不纯= =。

“抱歉，我也没有办法让你不怕狗。”

顾青竹的神情稍稍和缓，他轻轻叹了口气，他心知，这个人，能做到这样已经很好了。眼前的男人向来是板着一副冰冷冷的扑克脸，好像谁都欠他很多钱似的，雪肌红唇，挺翘的鼻梁，精致得略显冰冷的丹凤眼微微上挑——但实在是少有人能像他一样美得具有侵略性。

商寂不论是长的，还是做事，都是极完美的。在谈及商寂时，也不知道当时是谁感慨的一句话。

当然，顾青竹现在很显然想的不是这些。

他似乎总是顶着自己傲慢的头颅，在不经意间却显露出微微的落寞。

但是现在……

“脸上有东西。”顾同学很诚实地说，用手指了指位置。

商寂下意识地抹了一把脸，最后在脸上发现了一根杂草。

擦！老子的形象！！他惊慌失措地擦着脸，把脸蛋搓得红通通的。最后还是顾青竹看不过眼，握住他的手，另一手仔细地帮他把脸上、头上的脏东西捡掉。

商寂难得的毁形象成了两人第一次的正式会面，发丝里夹着几根草，白净的脸蛋上灰扑扑的，活像个刚打洞出来的小老鼠，眼睛不自觉地随着顾青竹的手滴溜溜地转。

不得不说，很可爱。顾青竹可耻地脸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