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回音,君即离站在原地,穿越之后第一次不知所措。目光扫过岩壁上的狐狸浮雕,猛然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那狐狸是活着的正在看着自己一样。惊疑不定的走到浮雕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狐狸的双眼,握着剑的手不自觉收紧。这浮雕不是活的,没有生气。但那双眼睛的的确确是在看着自己,那目光中带着的压迫感迎面而来。毛骨悚然的感觉一下子爬上了头皮,君即离感觉到自己的背上转瞬间满是冷汗。
这目光里没有杀气,早就对杀气格外敏感的君即离很肯定这一点。但没有杀气不代表不可怕,因为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什么人审视着,一旦有什么令对方不满意的就会下手抹杀。想到这个地方应该是蚩灵那身皮的父亲身死之地,君即离顿时阴谋论了。退后一步拔剑出鞘,但并没有立即展开攻击,而是以剑尖指地。君即离目光冰冷的盯着那浮雕,唇角漾起残酷。“不管你是谁,有什么目的,若是蚩灵不能平安回到这里,你也别想活着离开!”
“哼,不过区区化神境,也敢妄言本座的生死?”
充满霸气的声音在洞内响起,仿佛自己四面八方都有人站着且一起说话,君即离无法从中分辨出对方的方位,还被声音里蕴含的冲击力所伤。感觉到自己的脏腑都受到了冲击,也感觉到嘴角有温热的东西流下来,然而君即离却勾起了一抹笑。“既知道我只有化神境,却还是藏头露尾,如此鼠辈有何惧哉?”
“放肆!”
“铿!”
话一说完君即离就开了坐忘无我进行防护,几乎是同一时间就遭到了又一次冲击,而这一次君即离准确的捕捉到了被攻击的位置,手中长剑悍然迎上。
“咦?居然第二次就能挡住了?”
那声音有些奇异,既像是惊讶又像是赞赏,然而君即离却没有心思去分辨,屏气凝神准备迎接第三次攻击。
当年君即离以魂魄之身刺杀狼牙高层,越是武功高强的目标就越是艰难,即便那些目标看不见他,也能通过丰富的战斗经验凭借声音、剑气甚至杀气找到他的位置,为此他不知受了多少伤,好几次险些命丧当场。生死边缘的磨砺让君即离也逐渐掌握了这种战斗方式,不再单纯的依靠眼睛。只要再一次,他相信只要对方再攻击一次,他就能找到对方究竟藏在什么地方!
“唔,看样子本座再攻击一次你就能找到我了,那么第一次你是故意被打伤的?”
艹!狠狠的在心里爆了句粗口,君即离努力维持着面上的镇定。就算被人看穿了也不能乱,他从来不缺耐心!
“你的剑非金非玉,没有祭炼的痕迹,却又不是凡铁,究竟是什么材质?本座竟看不出来,有趣,有趣。”
没兴趣回答,君即离调节着呼吸,若不是睁着眼睛看上去就像是入定了一样。他知道自己遇到了强敌,对方的境界超出自己不知多少,且藏头露尾狡猾得紧。但君即离并没有怯战,时隔多年再一次遭遇生死之战,只会让他始终克制着的疯狂脱离束缚。以最快的速度进入无我之境,剑意再也按捺不住,周身瞬间蓝光暴涨。
“轰!”
剑之所指,雕着狐狸的岩壁轰然崩塌,后面竟露出一条黑黝黝的通道。就在大概三丈有余的地方,一个全身都包裹在蓝紫色微光里的人影就站在那里。
“小小年纪竟已修成了如此凌厉冷酷的剑意,连本座都要心惊,小家伙,你可真是叫本座大开眼界了。”有些复杂的看向前方执剑而立的少年,神秘人头一次没了把握。他知道眼前这少年只有化神境修为,可方才那股剑意却远超境界,且少年身上的蓝色光芒证明了这少年已经将灵力运用的如同臂膀,着实让他想不明白。最可怕的是那少年的眼睛,没有畏惧,没有兴奋,没有杀戮,只有如同雪山冰原般的寂静。仿佛并不是在与人战斗,也并不曾心怀杀意,仅仅只是在挥剑而已。
心情复杂至极,神秘人忍不住想若是当年自己遇到这么好的苗子,又何至于抱憾?“本座所熟悉的剑修之中并无相似之人,却不知你师承何人?”
完全没兴趣跟这不知道究竟是谁的人废话,君即离手腕一抖。“剑既出鞘,只论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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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极,你有把握救出小离吗?}踏在飞星上,顾子方只觉得飞星品阶仍然太低速度仍然太慢,一想到君即离被不知身份的敌人困住随时都可能有危险,他就恨不得能以光速赶过去。
{不要给我乱取名字。}顿了顿,器灵没多大底气的继续。{若是你修为再高些,我就能保证必然成功。如今,只能冒险搏一把了。}
沉默,顾子方后悔自己太懒散,可是现在后悔也没有用。
{你可想好如何跟君即离解释了?}知道顾子方现在后悔了,但器灵并不想对此发表什么意见。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买,生命逝去就不能再重来,哪怕是他前任主人那样惊才绝艳傲视仙界数万年的人物,陨落之后也一样是化为劫灰的下场。{我留下印记在他身上,以他的性情恐怕不能善了。}能够拥有那种剑意和杀气的人,绝不会允许有人监视自己,何况自己着实听到了不少隐秘。
别说小离,就算是我也不能接受有人这样擅自留下印记在我身上。苦笑了一下,顾子方强迫自己不去想君即离生气的后果。{先把人救出来再说吧。}
{君即离遇到的应该不是活人,我觉得像是残魂或者神识之类的,但就算如此也不是化神境能够对付的。他出声之前我并没有察觉到异样,出手抹掉我留在君即离身上的印记时我在无极塔内都被震慑住了。}竟然会遇上这样的敌人,器灵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另外,蚩灵好像不是那个人带走的。}
听得器灵的描述,顾子方心里直打鼓,只期望君即离能多撑一会儿,却始终没有掉头回去的念头。此时距离君即离出事的地方已经很近了,顾子方甚至已经看得见那座破败的道观和道观后面的群山。
“轰!”
道观后面的山中一声震天巨响,顾子方远远的看见烟尘漫天,不由得更加焦急。咬着牙再提速,全不顾飞星已经濒临崩溃。小离,你千万千万不要出事!
“铿!”
一声悠长的剑鸣划破了烟尘,顾子方立即意识到这是君即离的剑所发出的,他听过好多次绝不会认错!
“怎么样,小家伙,你还能再战否?”
{不好!君即离要拼命了!}感觉到前面猛然爆发的森寒剑气,器灵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赞叹还是该惋惜。从他的印记被抹去到顾子方赶到这里,君即离能撑到现在才拼命已经很了不起了,可他却不知道能不能救得了。
不用器灵提醒,顾子方同样感觉到了君即离的剑气,那种冷到骨子里的气息他怎么会不记得?然而他距离君即离还是太远,当他看到君即离的身影时对方已经如同一把利剑扑向了某个方向。
“小离不要!”
“轰!”
君即离扑过去的地方,蓝色的光芒如同烟花一般炸开,暴烈得犹如九日齐耀。顾子方徒劳的睁大了眼睛,哪怕眼睛被强光刺得生疼流了满脸的泪,然而他根本什么都看不到。顾子方感觉时间静止在了这一刻,周围什么声音都没有,他提不起哪怕一丝力气往前走。
“阿离,阿离!”
“……阿离你别吓我,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你这种妖孽不可能有事的对不对?”
属于蚩灵的声音忽然响起,顾子方猛然一震,飞星也不要了,跌跌撞撞的就往那边跑。
山岩上一道恍若被剑气所劈出的裂缝里,身形变大了许多的蚩灵趴在浑身是血的君即离身边,扯着嗓子嚎啕大哭。“阿离你起来……起来啊,我以后再也不跟你斗嘴不惹你生气了好不好?求你了别吓我,别扔下我一个人……。”
一眼就看到君即离紧闭的眼睛,殷红的血将他的脸衬得苍白如雪,顾子方的身子晃了晃,呆呆的站在原地再不敢迈出一步。不会的,小离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道长,妖孽,酒娘,阿离……你起来啊混蛋!你忘了我们还要一起回去吗?你家夜寒还在坐忘峰上等着你呢!还有你家长风、阿涯、风狂、月影,你真的就这么放弃了吗?”揪着君即离的衣袖,蚩灵哭得什么都顾不上了,
“……闭嘴……”
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蚩灵的哭声随之一顿,被呛得咳嗽了好几下才缓过来。
而顾子方的反应比蚩灵更快,飞速扑了过去,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想要将君即离抱起来。
“啪!”喜出望外的蚩灵终于注意到了多了个人,一爪子拍开顾子方的手换成自己的尾巴。“早说过男男授受不亲,你给小爷注意点!”
第12章:分道扬镳
小心翼翼的控制着灵力,蚩灵将化开的伤药一点一点的敷在君即离的伤口上。君即离伤得太重,那日发出一点声音表示自己还活着之后就再度陷入昏迷,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天。仍是少年的躯体上遍布着伤痕,无声的诉说着君即离逃过了怎样可怕的死劫。不过蚩灵知道君即离不会在意伤得如何,因为在过去自己曾不止一次的看到过,重伤濒死的君即离兀自望着天空微笑。叹了一口气,蚩灵抓过道袍极力轻柔的给君即离盖上,又看了几眼没发现有什么问题才转身推门出去。
“小离还是没醒么?”见蚩灵出来了,坐在台阶上的顾子方转过头,脸上尽是忧虑。君即离的伤势不允许远行,所以他们只能将他带回道观安置,所幸不管是顾子方还是蚩灵都带了不少伤药。不过,蚩灵死活都不肯让顾子方靠近君即离一点点,即使明知道爪子没有人类的手指灵活也一样。对此,顾子方又是气又是好笑,那什么男男授受不亲在他看来根本就是荒诞不羁——他并不知道世上有一个词叫做纯爱(诸君懂的)。
“应该快了。”君即离在昏过去之前重新和蚩灵组上了队,所以蚩灵可以很清楚的掌握他的恢复情况。“你可以开始想说辞了,小子。”从发现君即离濒死的惶恐中冷静下来之后,蚩灵就意识到了问题的存在,所以才严防死守的不让顾子方靠近现在毫无反抗力的君即离。一想到顾子方通过某种方式监视着他们,蚩灵就有种亮爪子咬杀之的冲动。
语塞,顾子方苦笑了一下,他难道能说这根本是器灵的自作主张么?即便他不介意让君即离知道无极塔和器灵的存在,也不敢保证君即离真的会相信这不是他的授意。
趴在门口,蚩灵又一次把这次的事情从头到尾回想一遍。当初接到任务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潜在的危险,不论是字面理解还是补充说明,都没有提及一个会让君即离送命的敌人。这究竟是大道的疏忽,还是故意为之?蚩灵再也不敢没心没肺的混日子,既然知道了一切他就应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君即离赢得这场博弈。
无法想象如果君即离输了会怎么样,蚩灵很怀疑如果真到了那种境地君即离会做出怎样疯狂的决定——鉴于这妖孽已经疯狂了一辈子。如果只剩下他自己活在这沧海大陆上,蚩灵觉得自己宁可不要情感不要这身皮做回一堆程序。
{亲,你这是要让我果奔的节奏么?}
意识里突然响起君即离有气无力的声音,蚩灵一下子跳起来,正要进门的时候又转过来恶狠狠的瞪着顾子方。“老实呆着,阿离叫你才准进去。”
意识到君即离醒了,顾子方再也坐不住,可又不敢就这么闯进去。忐忑不安、眼巴巴的望着被蚩灵关上的门,搜肠刮肚的想着要怎么才能让他家小离相信自己真的没有要监视的意思。此时门里传来悉悉索索疑似穿衣服的声音,耳朵不自觉的动了动,想到蚩灵不准自己进去时所说过的话,顾子方忽然就红了脸——奇怪了都是男人他为什么会有脸红心跳的感觉?
“小子,进来吧。”
听到蚩灵的大嗓门,顾子方一下子紧张起来,抬手拍了拍脸这才局促不安的走进去。
君即离此时靠在墙壁上半躺半坐,道袍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整个人都流露出一种漫不经心、慵懒的感觉。然而顾子方抬眼对上君即离的眼睛,才发现慵懒什么的都只是自己的错觉——那双眼睛是如此清醒,丝毫不像是一个重伤初醒的人。
“能让他出来吗?”看顾子方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君即离索性自己开口。现在他的精神并不怎么好,实在不想浪费力气绕弯子。如果对方真把自己和蚩灵当做潜在敌人防备着,那么就算他重伤未愈也有的是办法脱身远遁。
“啊?”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君即离说的是谁,顾子方有些发愣。
比主人要敏锐得多,器灵默默的控制着无极塔显现在顾子方身边,而他自己就悬浮在无极塔的上方。
顾子方吃了一惊,若是他没记错的话这是器灵第一次离开自己的意识,还是带着无极塔一起。尽管他能感觉到自己和无极塔之间的联系并没有被切断,却还是有些担忧。同时,顾子方也觉得疑惑,不明白器灵为什么肯出来。
而君即离认真的打量着器灵,眼神坚韧,面孔刚硬,尽管身影并不凝实却隐含着磅礴的力量。目光又转移到那座古朴的、散发着如同凶兽蛰伏的气势的塔上,君即离心知这恐怕就是顾子方的金手指法宝了。这座塔和这个器灵,都给君即离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像是当初在洛阳中伏的时候突然见到谢云流,又像是在武牢关中见到谷主从天而降。彼时被大师伯和谷主的气势所折服的弱小的自己,如今在这座塔面前再一次感觉自己的渺小。
然而顾子方身上并没有沾染这座塔的气势,君即离在心底感叹,显然顾子方还没能完全得到塔和器灵的认可。也许,并非顾子方得到了塔,而是器灵选中顾子方。眨了眨眼,君即离勾起一抹浅笑,不带讽刺也不带怨憎。“老人家观察了这么长时间,可有什么结论了?”
老人家?对于这个称呼,器灵一时有些接受不能,虽然他的确已经存在了很久很久。“坚韧,隐忍,善于蛰伏和伪装,没有功利心。”顿了顿,器灵饱含深意的总结。“早已不是个孩子。”
“呵。”轻笑了一声,君即离对自己得到的评价还算满意,虽然对方显然是有所保留。“老人家何必藏着掖着,眼下这个屋子里并没有不相干的人。”似是不经意的瞥了一眼顾子方,语气忽然就变得玩味。“冷酷且不近人情,手底下不知造了多少杀业,实在不是个好人。”
“小离!”突然出声,顾子方不满的瞪着君即离。“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谁说你不是好人了?明明就很温柔的。不光是我,就连刚认识你的小梦都是这么认为的。”
“小子,你太天真了。”原本守在君即离身边安静的当背景板的蚩灵忍不住开口,眼里满是嘲讽和怜悯。“我敢说如果不是考虑到你可能不会接受,恐怕你家器灵早就不准你跟我们来往了。当然,如果你不是一直这么很傻很天真,现在我们就不会跟你废这些话,而是会直接动手让你到下辈子都会记得别靠近我们。”
大概是被蚩灵的直白震惊了,顾子方呆呆的看了看蚩灵,又呆呆的看向君即离——没有从他们眼里找到半点玩笑的痕迹。他听错了吗?还是,一直以来他都没有真的认识过君即离和蚩灵?为什么?难道五年的相处他们一点真心都没有吗?为什么可以这么冷漠的说要杀了自己?
“顾子方,你根本就不了解修真界,也根本不明白自己要走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顾子方茫然无措的样子实在碍眼,君即离忍不住叹了口气。“如果你始终都是这么个性子,就算你这法宝可以改天换命,我也很怀疑你还能活多久。就如蚩灵所说,如果不是知道你没有恶意,甚至在我身上留下印记的事情你根本就不知情,哪怕是重伤之躯我也照样有很多种方法杀了你永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