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猜出了器灵大概是坦白了,但君即离却不得不装作惊讶的样子。“抢回去?无极塔又不是他们家的东西,怎么叫抢回去?”
一听君即离的问话,器灵就知道瞒不过去了。本也没指望顾子方能隐瞒什么,只是器灵一开始并不想让君即离知道太多——即使他一直怀疑大道会不会透露,可现在顾子方已经说漏了嘴,君即离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我本是仙界之物,旧主临死前将我送到凡间,叮嘱我跟随天命之人。可我找到天命之人后发现他的性格实在太糟糕,就不想跟随他,后来便跟了子方。”
“而那天命之人就是沈亦风,当初我从子狐长恨手中逃脱本就侥幸,又一直都没有恢复实力,所以没能发现他在无极塔上留下了印记。这次他要来杀你们,我起了疑心,好不容易才发现那个印记,却也没办法抹去。”既然糊弄不了,那就干脆坦白吧。君即离身后是大道,说不定坦白更好。这么一想,器灵便抛开了那些顾虑。“如果子方能够真正掌握无极塔,抹去印记只是小事,可短期内想要办到却是不可能的。”
“当初旧主是被小人害死的,让我下界跟随天命之人也是为了能替他报仇。只是我实在接受不了沈亦风那样的性子,而子方虽然不是天命之人,却也是拥有大气运的人。若不是碰巧遇上子方,我只怕是要被子狐长恨抓住的。虽说是无奈之举,但我的确是利用了他,想让他替旧主报仇也同样是利用,他不能接受也是正常的。”
看着坦白了之后好似轻松了许多的器灵,君即离不由有些奇怪。说是利用,可实际上顾子方得到的好处也不少。若不是无极塔,顾子方一介异界孤魂能不能成功夺舍还是个未知数,更别说修仙路上无极塔所能提供的帮助了。既然受了恩惠沾了因果,替无极塔旧主报仇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否则于修行无益。那么,顾子方究竟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想起顾子方方才跟器灵争执的时候似乎说了什么主角,君即离这才恍然大悟。是了,一心以为自己是金手指男主,到头来却是个假货,这会儿正主还找上门了,这的确有些接受不能。不过,这不代表可以扑到他身上哭!扫了一眼器灵,又看了一眼顾子方,君即离语气平平的开口。“这么点事,就值得你们闹成这样?”
君即离的沉默,在顾子方和器灵看来是在消化这惊人的消息,却没想到人家居然会是这样的反应,齐齐愣住。
“天命之人?哼,那是什么?能吃还是能喝?”听到天命就条件反射的想起吕洞宾说过的自己的命格,正是因为那该死的命格才会被大道作为棋子,君即离顿时怒火更盛。“难不成他沈亦风想要你就拱手让给他?男子汉大丈夫,敢不敢有点出息!天命不天命的有甚要紧,谁敢来夺杀了便是,有什么好闹的?至于利用不利用的,你受了器灵的恩惠便替他旧主报仇有何不对?只要你们好好相处,各取所需,计较那细枝末节作甚?”
“再者,器灵说你是有大气运的人,我辈修士争气运本就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那沈亦风的性子能容得下你?天海宫跟烟霞观自来不合,总有一日你要和他对上的,也不差这么一桩了。说到底,要战便战,多简单的事情,你们俩偏要闹得跟小夫妻吵架似的,丢不丢人?”
本来就因为君即离浑不在意的反应给弄得无措,再听了他这番话,器灵和顾子方都有些目瞪口呆。敢情他们俩觉得天大的事情,在君即离眼里就只是这么简单?
“噗……哈哈哈……。”蚩灵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趴在地上笑得尾巴乱晃。“小夫妻吵架……哈哈哈……阿离你真是个天才!刚才顾小子哭成那样,可不就像是受了气的小媳妇回娘家哭诉么,哈哈哈……。”
被蚩灵这么明目张胆的笑话,顾子方脸上白了又红的,挂不住了。本来委屈得不行,可现在他自己都觉得好像真不是多大的事情,怎么自己就能反应那么大呢?便是常年作严肃状的器灵,也忽的生出一种自己真是斤斤计较的感觉。
殊不知,若是君即离摆出如临大敌的态度,这两人只怕要真的留下心结。偏偏君即离满不在乎,让他们下意识的就怀疑自己是不是小题大做,心头的郁结也自然消散了。其实也是君即离劝解人的经验丰富,知道自己若是重视他们俩就越是觉得事情大发了,说到底不过是简单的心理暗示。
再者,君即离知道顾子方是个心地良善的人,性子软的人很容易就会谅解别人的错误。洛灵霜那般算计,顾子方也没生出要杀人泄愤的心思,何况器灵这种谈不上利用的利用?若是真的让顾子方有了心结,日后跟器灵还如何相处,两人之间有了芥蒂祸害的只能是他这个倒霉的保姆。倒不如自己轻描淡写的化解开了,以后再多多旁敲侧击,绝不能让无极塔这一大助力浪费了去,更不可能拱手让出。至于顾子方得知自己并非主角的失落,他有的是办法开解。
看器灵和顾子方的脸色比起刚才至少不那么苦大仇深了,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君即离再接再厉。“当务之急,器灵你想想有没有什么能够尽快抹去印记的办法。既然人家起了杀人夺宝的心思,总不能留着那印记当靶子。”有了印记,等于人家随时都可以找上门,君即离皱着眉头。“蚩灵,你带上龙牙走,去云麓山。”
“干嘛让我走?”本来还在嘲笑顾子方,结果听到君即离撵人,蚩灵立马不干了。
“我们的行踪被人掌握着,想来是避不开的,万一你的血脉被天海宫的长老看穿了怎么办?上次那个炼虚境的金雕不就怀疑你了吗?”君即离瞪了一眼蚩灵,腹诽大道好死不死给蚩灵安排这么个作死的血脉。“就算没有被看穿,可如果沈亦风他们故意说些什么出去,以后咱们就别想有清净日子过。你带龙牙去云麓山找画影,然后一起去青云县顾家。”
“器灵,那个印记只是追踪?”看向器灵,见对方点头,君即离想了想还是觉得要谨慎为上。“待会儿我就给不二传信,让二师兄带不二去青云县。为防万一,蚩灵,你记得不要在云麓山多做停留,早早去顾家守着,跟不二会和之后一定要尽快把顾家人带到烟霞观。”
一震,顾子方看向君即离。“小离,你的意思是?”千万不要是那样!
顾子方眼里的恐慌很明显,君即离转开视线。“一旦动上了手,他们很容易就能找出无极塔究竟在谁身上,如果不想跟烟霞观彻底撕破脸,那么用你的家人作为人质是最有效的办法。”
眼里的情绪再次激荡起来,顾子方很想告诉自己小离只是在危言耸听,可是他不是真的傻——杀人夺宝都能做了还在乎抓人质吗?想到初到这个世界的无所适从和恐慌,想到叔叔婶婶始终如一的爱护,想到子青哥明里暗里的迁就和宠爱,想到子梦可爱的笑容,顾子方袖子里的手不自觉的攥成了拳,呼吸也粗重起来。
“好,我记住了。”事关重大,蚩灵也不闹脾气了。“我这就带上龙牙出发。”转身要去找龙牙,蚩灵又猛的回头,深深的看了君即离一眼。“阿离,我们说好要一起回去的。”所以要好好保护自己,不要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玩儿命。
知道蚩灵是担心自己,君即离笑了笑,目送对方走出山洞。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次分开行动,希望蚩灵能平平安安的。转头看着若有所思的顾子方,君即离叹了口气。“顾子方,你相信天命吗?”
不知道君即离问这个是什么用意,但顾子方这会儿确实有所感触,苦笑道。“曾经不信的。可是……,现在我有点相信了。”如果不是天命,他为什么好端端的来到另一个世界?还好死不死碰上了逃亡的无极塔?如果没有天命,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可如果是天命安排了这一切,他又该怎么办?
“我不信,我从来不信。”斩钉截铁的开口,君即离直视顾子方,眼里仿佛有一簇火焰。“我不在乎天命如何,我只知道我不允许任何人左右我的意志掌控我的人生。我不想要的,没人可以逼我接受。我想要的,不允许任何人夺走。与其屈从于天命做一个丧失尊严和自由的奴仆,遵从天命的安排活得窝囊,还不如拔剑向天死个痛快!天若不予,我自取之。天若绝我,我便杀出一条血路!”
觉得此刻的君即离仿佛是一把出鞘的利剑,整个人都锋锐无比,好像什么都可以斩断。顾子方怔怔的看着对方,对方眼里的火焰仿佛蔓延到了他心里,驱散了因为器灵所说的一切而带来的寒冷,带来温暖和勇气。另一个世界的亲人和朋友他已经见不到了,而这个世界他有了另一群亲人和朋友,他没有理由眼睁睁看着所谓的天命再一次夺走自己的亲朋。顾子方,你是个男人,大丈夫当顶天立地!
第50章:思虑
顾子方去跟他家器灵好好沟通了,力图别因为过去的事情影响将来。君即离则在山洞外打坐,将慕阳无痕出现之后的一系列事情重新在脑子里过一遍,检查有没有什么是自己没有想到的地方。
大道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君即离一边擦拭雪名,一边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模样。“要跟这个世界原本的主角相遇了,有没有什么感想?”
听到这样不着调的问题,君即离抬眼,不咸不淡的开口。“司空轩怎么死的?”
无奈的笑笑,大道觉得君即离一见到自己就竖起浑身刺的毛病大概是永远不会改了。
“自爆元神而死,不过临死前到底是重创了子狐长恨。之前为了算出无极塔的下落子狐长恨本就元神受损,如今再受重创,没有个十几二十年,他是别想再跟人动手了。”像这种不会影响大局的问题,大道是不介意回答的,反正就算他不说也是早晚会被君即离知道的。“顺便附赠一个消息,子狐长恨当年坑死了司空轩的大弟子,如今又盯上了慕阳无痕,为的都只是让沈亦风可以顺顺当当的坐上宫主之位。”
擦剑的动作一顿,君即离脸上浮现出嘲讽。“所以司空轩终于忍受不了,决定拼死放手一搏?勇气可嘉,只是法子太笨。硬碰硬能有什么好处?他倒是解脱了,可怜慕阳无痕却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难怪慕阳无痕会伪装成一个浪荡子,想必也只是为了自保罢了。“当年司空轩竞争宫主之位失败,只怕也不是因为实力的问题吧?”
“不错,司空轩的实力其实在子狐长恨之上,如果不是大弟子的死留下了心结,只怕他早已是大乘了。他会输,只是因为他不像子狐长恨那么阴险且工于心计。司空轩的性格,其实更适合做一个单纯的武者,而不是一个修士。他太耿直,也太骄傲。不过,霸枪一脉差不多都是这样的性格,慕阳无痕算是一个意外。当然,如果司空轩的大弟子没有死,慕阳无痕可能也不会长成这样。”大道点头,想了想又决定多说几句。
“事实上,霸枪一脉在天海宫内部一直都生存得很艰难。烟霞观的整体风气是淡然,即便门人弟子之间会有摩擦,却很难发展成仇敌。而且,烟霞观的门规是明令禁止同门相残的,即使是暗地里私斗,一旦被发现也会受到惩处。可天海宫却不同,强者为尊才是他们的信条,而且他们对强者的定义并不仅仅是实力,也包括心计智谋。所以,像司空轩那样耿直刚硬的性格,不吃亏才是怪事。”
霸枪,司空轩,慕阳无痕。这样三个词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君即离想到的却是大唐的天策府。随即,意识到自己在不合适的时间想起了会影响情绪的事情,立刻收敛。“子狐长恨受到重创,司空轩死了,天海宫能够一战的只剩下两位长老。当然,这只是明面上,暗地里还有多少底牌自然是没人知道的。不过,为了明面上不要太难看,也为了后方稳固,保护沈亦风只能出动一个长老。司空轩倒是做了件好事,没让我倒霉到要面对两个合体境。”
“师父和师兄的仇,慕阳无痕自然不会不报,也就是说在对付沈亦风的问题上可以跟他结盟。愿意收留慕阳无痕,说明卓风行跟司空轩的关系依然是朋友,努力一把应该也可以结盟。不过,考虑到这么多年司空轩都选择隐忍而不是爆发,再有他的性格,也不是没有别的可能。所以,慕阳无痕也有可能遵从他师父的意愿,为了天海宫的利益放下个人的恩怨。”君即离觉得,司空轩很可能就是因为不想损害天海宫的利益才会隐忍至今。
“慕阳无痕不是司空轩,但司空轩对他有多大的影响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所以两种可能基本上是对半。”对于君即离这种谨慎小心的态度,大道一直都很赞赏,但他并不能直接给出答案。已经成为事实的事情他可以直接说,当下和将来却不能。如果他犯规,那天道也不会再沉默,所以他才会花那么长时间寻找一个合适的棋子。
棋子的实力不重要,有他的帮助提高实力再简单不过。重要的,只是心性品格。他不需要一个贪功冒进不长脑子的棋子,那样只会坏事。也不需要一个贪得无厌坏到透顶的棋子,那样会给他带来太多的麻烦。如果说君即离有什么是让大道不满意的,大概就是他别无所求一心作死了。虽然君即离依然有着可以胁迫的软肋,但大道很明白逼迫太过只能适得其反,因为他选中的这个棋子可是一个命主杀伐的家伙,逼急了可没什么好处。
当然,如非必要,大道也不愿意逼迫什么。君即离几乎没有主动要求过什么,遇到麻烦也不会一味的找他,即使面临绝境也只会自己咬着牙撑过去。如此省心省力的棋子,其实已经很难得了,大道自觉还是很懂得知足的。毕竟,要找一个命主杀伐却没有野心的人,且这个人的心性还适宜,真的不容易。
“无极塔的旧主,那个倒霉催的仙帝,叫什么?真的已经魂飞魄散了吗?”
听到君即离问这个,大道有一点点的惊奇,他还以为君即离在飞升之前都不会关心这个问题呢。“仙界一共有五方仙帝,每一位仙帝分管一个方位共同维护仙界的秩序。以方位五行之色为尊号,东方青帝,西方白帝,南方赤帝,北方黑帝,中央黄帝。无极塔的旧主,是上一任赤帝凤钰。据说他的父母极为宠爱他,视如珍宝,故而取名凤钰。不过,他飞升之后不久,其父母就陨落了。至于凤钰是不是真的魂飞魄散,我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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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家迁移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生意、家宅、世交朋友、仆从,都需要交代。幸好要等蚩灵来会和,否则还没有这么多时间来处理这些事情。折腾了一整天,顾家人早早睡下了,明天还要早起继续忙。
云清站在院子里,望着风雷山的方向,面带忧色。小师弟究竟传了什么消息,他不知道,但他猜测一定是跟沈亦风要杀两位师弟的原因有关。否则,师父为什么会脸色大变的叫他立即下山接应顾家人?如果他猜得不错,恐怕沈亦风真正要杀的是子方,小师弟不过是受了池鱼之殃。可他想不出子方究竟如何招惹了沈亦风,更想不出得是什么样的仇恨才能让人家不远万里的来动手。
“蚩灵他们快到了。”
略显沧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饶是已经开始习惯了不二猴的神出鬼没,云清还是觉得有些惊悚。“小师弟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无甚要紧。”这几日不二猴一直都隐藏在暗处,只由云清出面,连顾家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不过,不二猴一直和君即离、蚩灵保持着联络,所以任何一方发生的事情他都清楚。
其实,云清觉得这不二猴的性子跟他家小师弟倒是挺像的,闷不吭声。不过,一路同行,又有这几日的合作,云清对不二猴的感官倒是不错。虽然话少了些、行踪诡秘了些,但足够谨慎小心,思虑也足够周全,的确是个很好的帮手,难怪蚩灵的父亲会属意他保护儿子。现在云清倒是对蚩灵的父亲有些好奇了,能有这么忠心且得用的下属,想必也曾是一个有名的大妖吧。“说起来,蚩灵的速度倒挺快的。从风雷山到云麓山,换做是我的话最起码要走上一个月,他却只用了半个月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