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爻(修真)下——priest
priest  发于:2015年06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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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唐轸转向魔修,奇的是,魔修九圣中竟也有两三个人同他远远地拱手致意。

此人不大与那些名门来往,在小门派中交游之广却让人叹为观止,难怪什么都知道一点。

远方传来一声哨响,正是天衍处的信号,吴长天听见后,上前开口道:“诸位道友请了,如今阵法已成,请唐先生验阵。”

唐轸将神识覆盖出去,片刻后他睁眼点点头,没评价什么。

吴长天看了韩渊一眼,对唐轸道:“请问唐先生,血誓盘可带来了?”

六郎立刻从一个小包裹里掏出了一个托盘,上前两步,默不作声地在空中一放,那盘子便悬空在了空中。

唐轸低垂着眼睛,叹道:“非得如此么?唉,那二位请誓吧。”

吴长天十分痛快,四指并拢,一手指天,面色平淡地说道:“今日我天衍处携除魔印,联合四方道友与魇行人及魔龙一战,若我辈输了,天衍处全体自废修为,任凭诸君处置,再不入仙门!”

说完,他从指尖逼出一簇鲜血来,倏地落到了那盘子上。

水坑悄悄化成了一只鸟,飞到天上,探着头看热闹,只见那托盘中间画着一个太极图,吴长天的血严丝合缝地染红了一半。

吴长天一抖袖子:“韩道友,到你了。”

韩渊眼皮也不抬,伸手一招,那托盘便径直飞到了他面前:“要是我们输了,我跟你走,让他们滚回南疆,当一辈子缩头乌龟。”

说完,他一低头,狠狠地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将带血的手指用力按在了太极盘上,只听“嘶拉”一声,太极盘仿佛能吸人血肉,顷刻将他的手指都吸得凹了一块,另外半边太极立刻被浓郁的黑血填满。

太极盘飞快地旋转了起来,水坑只看了一眼,竟觉得有些头晕,只好移开目光。

下一刻,众多泛着血色的太极图从那盘中脱出,在天衍处中人、韩渊和九圣手腕上各留了一个印记,誓成,违者必遭反噬。

韩渊漠然地看着那道印,将流血不止的手指塞进嘴里,舔净了上面的血迹:“他们九个,加上我。”

吴长天一挥手,身后几个天衍处的青年拿着卷轴出列。

吴长天自取其一,其他人散入人群,向被他们选中的人发放。

其中一个拿着卷轴的人正向扶摇派所在的方向走来,严争鸣一端程潜的胳膊肘,低声道:“去接。”

这送卷轴的不是别人,正是混进天衍处中的赭石。

程潜知道赭石肯定有消息传回来,立刻会意,掀开石芥子的帘子迎了出去。

他才一走,李筠连忙凑过来,扒着严争鸣的耳朵,一迭声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跟小潜怎么回事?要什么清心丹?你吃错药了吗?这又是在作什么!”

严争鸣双手抚过手中木剑,低声道:“你知道他为了这把木剑,自损元神的事吗?”

李筠木然片刻,干巴巴地说道:“啊……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所以你的回报就是负心薄幸么?”

严争鸣:“不……万一,我是说万一,有一天这些妨碍了他修行,他要是后悔了,就把这个给他,我不能当他的绊脚石。”

李筠除了冷笑,简直无言以对:“大师兄,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是个纨绔,看不出你居然是个情圣。”

“少说风凉话了。”严争鸣烦躁地拍开他道,“这事先别告诉小潜,他心里这股新鲜劲还没过完,离厌倦也还远,我怕他知道了会不高兴。”

“我猜小潜知道了不但不高兴。”李筠道,“他还会让你去吃屎,师兄,你信不信?”

第88章

严争鸣叹了口气,他回头看了一眼,透过石芥子,只见水坑鸟正好奇地停在程潜肩头,两人正一起研究天衍处的卷轴,暂时没有要回来的意思。

他低下头,微微闭了眼,好像极疲倦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严争鸣自小眉清目秀,好像从画里走出来的。这一闭眼却又不像了,像个石雕。

山间溪流在春天簌簌而下,两岸花草芬芳尽入氤氲。

入了秋,水便落下去,石头却露出了形迹。

李筠问道:“心魔谷里小潜跟你说什么了?”

严争鸣的神色微微飘移了一下。

“哎哟,”李筠立刻会意,他用一种又猥琐又露骨的目光上下荼毒了严争鸣一圈,“掌门师兄啊,你就别得便宜卖乖了,真是一辈子没走过运,偶尔得偿所愿一次,看把你美得……”

李筠话音一顿,思索了片刻,很快找到了一个自认为最准确的说法:“……屁滚尿流的。”

严争鸣:“……”

作为一个洁癖,严争鸣可以容忍李筠的种种不是东西,但绝不能容忍这瘪三将自己与这种不雅词汇联系起来,一时间,严争鸣感觉跟此人说话都要脏了舌头,于是打算直接动粗。

“慢!”李筠抬起一只手遮住自己的脑袋,随即他左摇右晃地将那张沾着新墨的纸条折起来,细细致致地收好揣进怀里,完事他还深吸一口气,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好像得到了一张保命符。

李筠哼哼道:“打我?你要考虑清楚啊掌门师兄,你的把柄可还在我手上呢,以后要记得,千万对师弟我好一点,否则一不小心,惊吓了师弟脆弱的心,哎呀,这纸条指不定就露到小潜那了呢!”

这种师弟,留他何用?

严争鸣内心狰狞地想道:“不如养肥一点,过年的时候杀了吃肉。”

这两人的暗潮汹涌,程潜一概不知道,他从相见装作不相识的赭石手里接过卷轴,心里一时间百感交集。

赭石虽然通过种种渠道,得知程潜死而复生,这么长时间以来却也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他将两个卷轴双手奉上,沉默地多看了程潜片刻,背对着旁人的眼圈倏地一红,随即,赭石后退一步,拱手弯腰深施一礼,再抬起头来时,他已经恢复了平静无波的木然。

因为严争鸣小时候格外不好伺候,这许多道童中,赭石也格外细心,程潜记得他不多话,也不像雪青那么亲切,做什么事都工工整整的,没多少存在感。多年来,他连模样也没怎么变过,好像昨天还无可奈何地跟在大师兄身后倒茶擦板凳,如今……却已经物是人非了。

程潜不动声色地将赭石塞进他手中的东西收进袖子里,保持着他一贯不近人情的神色将其中一个卷轴打开,那上面空空如也,只有一个硕大的除魔印。

天衍处送出了两个卷轴,也就是说扶摇派要出两个人。

程潜艰难地表演了一个冷笑,对赭石说道:“贵派吴大人算计起人来,还真是事无巨细,一条漏网之鱼也不留。”

这时,只听不远处响起一阵急促的鼓声,那太阴山脚下,一道人为的屏障蓦地升起,好似凭空拔起了一座山。

十方阵!

那吴长天扬声道:“收到除魔印的道友,请稍作休息,今夜子时入阵!唐先生,请来这边。”

程潜和水坑回到石芥子里的时候,严争鸣跟李筠已经各自装好了一张若无其事脸。

一见程潜回来,严争鸣主动招呼道:“小潜,过来这里。”

程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怀疑他干了什么亏心事——不然怎么刚才还哄不顺溜,这会又主动示好了呢?

好在眼下不是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时候,程潜没追究。

赭石塞给他的是两枚扳指,李筠接过来,顺着边缘摸了一遍,很快发现了内里玄机,轻轻一掰,那扳指便从中间打开了。

此物设计精巧,翻转过来后,内壁镶着一面小镜子。

李筠哈了口气,随即用手一抹,便见那镜子自己放了光,内里似乎还有阴影闪过,他忙找出一张宣纸,让那镜面的光刚好落在白纸上,一行字迹便在光中跳动着跃然纸面:“有人动了手脚……”

那上面的字闪一行消失一行,连起来便是:“有人动了手脚,我清点布阵灵石时发现与十方阵正常消耗对不上,莫名少了很多,查不出是谁,周围也并无其他阵法痕迹,动手脚之人不会贪图那些破的灵石,他要么是偷偷修改了十方阵,要么就是在附近布了其他阵,只是我修为低微,无法察觉,此人手段之隐秘生平仅见。另,魇行人九圣中有吴长天的人,但不知道是谁。扳指上有秘镜,进入阵中后将其掰开,便能在秘镜中看到阵外情景,仓促叮嘱,多有遗漏,千万小心。”

十方阵是双方共同布下的,天衍处总不可能将所有魔修都收买,双方都互相盯着,后来又有唐轸这个公证人验过,在十方阵中做手脚的余地实在不多。

“那么就是阵外还有阵的可能性大些……”李筠皱皱眉,说道,“可是很奇怪,要是最后赢的是正道,阵外阵不就没用了么?如果赢的是魔修他们,那么阵外阵一旦向他们出手,天衍处便违背了血誓,违背血誓之人,必遭誓言十倍反噬,他们这岂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万?除非……这阵外阵根本不是冲魔修来的。”

不是冲魔修,当然就是冲另一方。

严争鸣用旧扇子轻轻敲打着白纸边缘,说道:“将一群杀红眼的修士扔进同一个阵中,让他们你死我活,最后赢的那个人出来,再兜头被阵外阵扣在里面,我感觉此事听来耳熟。”

水坑问道:“是什么呀?”

严争鸣:“像养蛊。”

水坑立刻打了个寒战,身为一只鸟,她竟怕虫子,也真是独树一帜了,她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问道:“可是那个吴长天不也在里面吗?他们就不管他啦?”

“天衍处内部斗得乌眼鸡一样,未必是同一方势力。”程潜双臂抱在胸前,说道,“那就是说又要准备破阵——阵法我只知皮毛,这么复杂的看不懂。”

严争鸣:“别看我,我也不懂。”

李筠用力抓了抓头发:“我倒是……唉,可我人在阵外,爱莫能助啊。”

严争鸣道:“这个好办,你还有金蛤神水吗?自己干一碗,我可以将你藏在袖子里夹带进去。”

说完,他好像是想象了一下自己揣着一只癞蛤蟆的场景,顿时又改口道:“算了,还是小潜带吧。”

李筠狞笑着捶了捶胸口。

“……”严争鸣面不改色地用目光威逼了他片刻,终于怂了,“好吧,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就再想其他办法。”

李筠正色下来:“我虽然进不去,但是有一个人可以。”

他此言一出,不用明说,其他人也听明白了,又在阵中,又通阵法的,只有韩渊。

程潜沉默片刻:“好像也未尝……不可,就怕碰不到。”

韩渊虽然不见得会愿意合作,可是在众人心里,他就是信得过的,哪怕身处不同阵营,他也是“自己人”。

严争鸣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有什么东西,都拿出来。”

真龙旗,四处搜集的大能符咒,丹药,夜明章,指路虫等物一时间堆了一堆。

严争鸣清点一番,将不多见的几样给程潜细说了用法,这才有些发愁——此番虽然说不上倾家荡产,却也出了好大一笔血,事后大概还没法让天衍处还钱。

“再这么败下去家底都要空了。”严争鸣忖道,“此事了了,还是趁乱再去赚一笔吧。”

好好的剑修,一天到晚惦记着钱,想来也怪辛酸的。

转眼到了子时。

更深露重,那十方阵看起来更飘渺了些。

韩渊率先站了起来,只见他背后有暴怒的黑龙一闪,在地面留下了一道蜿蜒的长影,一瞬间,他周遭所有火堆灭了个干净,众修士惊惧,韩渊半张脸隐没在阴影里,目下无尘地偏头一笑,说不出的放肆桀骜。

魇行人九圣跟在他身后,这一伙貌合神离的魔修率先走入阵中。

外面的人看不见十方阵中的,只有门口两排蜡烛,共计二十根分列两侧。

随着这十个人入内,一侧的十根蜡烛陡然亮了,厚重的金属底座一瞬间漫上黑气,映得那烛身上的蟠龙刻活的一样,獠牙狰狞,黑气直冲霄汉。

夜间山中风大,而那烛火却好像是长在蜡烛上的,怎么吹都纹丝不动,凭空生出了些许诡谲肃杀来。

这时,拿到卷轴的正道修士们才稀稀拉拉地走出来,这帮人是神离,貌也不合,个个面色冷漠,看也不看守在阵前的吴长天,自行鱼贯而入。

随着他们一个一个走进去,另一排的十根蜡烛也挨个亮了起来,这一边的蜡烛要朴素得多,看起来只是普通的白烛,歪歪扭扭地站成一排,活像给谁吊丧。

程潜刚要提步而入,严争鸣忽然拉住了他:“等等。”

他说完一抬手,将程潜头上的旧发带抽了下来,从怀里抽出了一条新的。然后像个普通的凡人那样,叼起发带,五指做拢,动手拢起程潜的头发,系了上去,傀儡符的气息一丝不露。

严争鸣看了程潜一会,心里涌动着想抱一抱他的冲动,然而大庭广众下,他只好默默地将双手收了回来,只道:“我看那十方阵里面入口未必是一个,进去以后可能会谁也找不着谁,你给我小心一点……看什么看,这会儿知道我对你好了么?以后少气我几次吧。”

程潜看他,其实只是单纯觉得他啰嗦,感觉再这样下去,“严娘娘”就快变成“严娘”了。

……不过为了不进一步激怒大师兄,程潜非常机灵地没说出来。

两人目不斜视地从吴长天面前经过时,吴长天却忽然开口叫住了严争鸣:“严掌门请慢一步。”

严争鸣侧过头,挑起一边的眉毛,竹扇在手中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假笑道:“有何指教?”

吴长天道:“我师弟游梁自进入剑道那日开始,便一直苦学不辍,未敢有一时片刻懈怠,以前从未接触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务,还是少年心性——若严掌门看他资质还过得去,吴某殉道之时,可否请严掌门勉为其难,代为管教?”

严争鸣对那个愣头青一样的年轻剑修其实是有些好感的,毕竟,元神剑修并不多见,除了他自己这种奇葩外,他们大多是心智坚忍、少有杂念的。

不过他没将这一点小小的好感表现出来,只是冷冷地回道:“扶摇派什么时候成了收破烂的了?再说我们小小一个破落户,也不敢染指你们天衍处出来的高徒啊,顾岩雪的下场可不就是前车之鉴么?”

说完,严争鸣看也不看吴长天,一拉程潜道:“走。”

程潜却不由得多看了吴长天一眼,修士说寿终,一般是“陨落”,或是如凡人一样,用“死”、“不在尘世”之类的字眼,很少听见“殉道”一词。

总觉得有些不寻常。

程潜跟严争鸣明明是前脚后脚,进去十方阵后,却谁也没看见谁,果如严争鸣所料,里面的入口不是往一边开的。

阵中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布局好像一口一头大一头小的棺材,阴森森的,四壁徒然,一条狭长的小路不知通往何方,前面黑洞洞的。

程潜扣住霜刃剑,顺着那小路往前走去。

突然,黑暗中有微光蓦地一闪,程潜脚步一顿,只见一侧好像有一道人影,正默无声息地站在那里。

已经等在这里的魔修么?

程潜皱皱眉,抱拳当胸,客气地拱了拱手,那人竟也一声不吭,以同样的动作冲他拱了拱手。程潜不动声色地将神识扫了出去——那里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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