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一个后生晚辈,对我却颐指气使、呼来喝去,你以为你有多大本事?要不是子狐长恨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你用,要不是你骗得子狐嬛团团转,你能有今天?!我再没骨气没胆量,至少我还有一点良知,至少我知道那些事情是错的,这一百多年来我从没忘记过自己做下的孽!”
“真以为自己是天命之人就了不起了?我告诉你,子狐长恨一直都在利用你,利用你的命格!如果你没有这样的命格,他根本不会看你一眼,更别说让你做少宫主!包括子狐嬛,也是他留着用来对付司空长老的大弟子的,不过是因为你才改变了主意。可你一直没得到无极塔,所以他只能继续装作一个好师父,因为只有人塔合一才是真正的天命之人,到那个时候他就可以杀了你夺走你的气运!”
不可置信的看着燃木,沈亦风不愿意相信他的话,可是他很清楚子狐长恨对自己的确是利用,而不是真正的疼爱。他以为子狐长恨只是想让自己这个天命之人振兴天海宫,让天海宫变成沧海大陆第一宗门,能够彻底把烟霞观打落尘埃。可是现在,他知道燃木没有说谎,以子狐长恨的性子的确做得出这种夺人气运的事情。
“你以为他让我跟着你只是为了保护你?你错了,我每个月都要向他报告你的一举一动,否则他就会让我提前毒发。你们师徒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想变成修真界第一人,我乐得看你们狗咬狗!我知道自己不会有好下场,做了那些孽早晚遭报应,但你们俩只会比我更惨!”一百多年的憋屈和愤恨,让燃木破罐子破摔,什么都说了。
看着燃木和沈亦风之间的闹剧,君即离觉得没什么意思,懒得再听下去,朝顾子方勾了勾手指。“顾蠢,过来。”
“……小离。”这样的君即离,顾子方有些怕,明明是笑着,却让他觉得心里凉飕飕的。
“交给你了。”指了指沈亦风,君即离可没兴趣夺气运,这样的气运不要也罢。但是,方才燃木说的人塔合一,倒是跟大道提过的一个意思。“你知道该怎么做的,是不是?”
被君即离血红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顾子方觉得后脖子一股寒气直通灵台,忙不迭的点头。燃木说的话他听到了,人塔合一。器灵也跟他说过同样的话,他和沈亦风之间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局。
“老头子。”走到吕洞宾身边,君即离扯了扯吕洞宾的袖子。“血流得多了,我得回去了。放心,他会没事的,虽然真的很痛,痛得连我都……。”
那双血红的眼睛猛然闭上了,吕洞宾接住对方软下来的身子,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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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带着个灵植,走哪儿都在天海宫的掌握之中,烟霞观的人自然不乐意。因此燃木的元神被蚩灵交给了青崖,预备让他按照燃木所提供的信息想办法找出那灵植解决这个问题。那缚魂索本就是针对神魂的,即使青崖修为只有化神也不怕燃木能耍什么花招。
岳悠和秦羽没空管沈亦风怎么死,君即离昏死过去了,那些个被控制了的人也都昏厥着。摄魂铃给他们造成的伤害太大,岳悠和秦羽都不擅长疗伤,好在还有个吕洞宾。
不管怎么说,身为鬼修的吕洞宾最了解神魂,而且老爷子这些年没少翻书。他家徒孙是个打起来不要命的性子,一帮宠物在君即离的影响下也都是敢打敢拼敢玩儿命的,要是没有一个强大的医者在后面支持他们,吕洞宾真有些担心这一群小混蛋迟早把命给玩儿没了。所以老爷子只能身兼两职,既是军师又是医者,为此道场书房里的书都被他给认真研读过了。有以前的医术底子,又有君即离他们坚持不懈的提供临床经验,现在吕洞宾的医术走到哪儿都能吃得开。
“幸好有老爷子在,不然我们可就惨了。”除了吕洞宾,一帮子人只有伤轻伤重的区别,岳悠的伤倒不重,但吕洞宾坚持先给他治。
“谁让我家小离是那么个性子呢,我要是不会点医术,吓也被他吓死了。”无奈的摇摇头,吕洞宾摸出个药瓶子放到岳悠手里。“神魂受损是很麻烦的事情,我现在也没现成的药可用,只能先让他们睡着,靠自己的力量恢复一点是一点。先把你们身上的伤处理好,我再让蚩灵翻一翻小离的收藏。这些年为着我,他没少搜集对魂魄有好处的东西,禁区都让他翻了个遍,说不定还有些剩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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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那一剑并没有真的伤到君即离的心脏,但伤口的确不小,再加上后来与燃木、沈亦风的打斗,君即离着实失了不少血。不过这样的伤势对于君即离来说不算什么,当天夜里他就醒了。
“醒了?”看到君即离睁开眼睛,坐在他身边的吕洞宾笑了笑,却没有掩饰眼里的担忧。
望着吕洞宾,君即离过了一会儿才真的回了神,撑着坐起来。“我没事了。”说完了又觉得这话实在缺乏可信度,至少绝没办法糊弄吕洞宾,君即离扯了扯嘴角。“老头子,野山的枪呢?”
吕洞宾早就帮君即离把枪收了起来,这会儿拿出来放到他手里,拍了拍的他手。“莫要忘了,他总归是希望你活下去的。”起身去查看其它伤患,吕洞宾知道自家徒孙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有些事,不是别人能开解的,唯有自己看开。
君即离垂眼看着手里的龙战之伤,什么都记得,却又什么感觉都没有。没有悲伤,没有痛苦,没有绝望,也没有想要给野山报仇的杀念。眼看着他出现,眼看着他魂飞魄散,只剩下这么一杆长枪。直到那一刻君即离才承认,当年承诺会在纯阳宫等野山来娶,并不是真的就只是想要有一个人陪。
随缘尽份,说来是多么简单。只有君即离自己知道,自己能平静的说出这个词,背后究竟藏了多少撕心裂肺。怕了,累了,够了,所以他才避之唯恐不及。感情是那么没有理智也不讲道理的事情,也许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就会物是人非,他已经没有那样热烈的感情可以挥霍。对于感情,他是真的只剩下悲观和漠然了。
所以,当自己再也无法假装看不到野山的心意时,他想过躲得远远的,想过再也不相见。江湖很大,人很多,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也许会有那么一天野山会突然发现不再爱了,或者是爱上另一个人了。那样的话他就可以不用纠结不用惶恐不用觉得内疚,尽管这样自私的逃避对野山本身就是一种伤害。可相比无法回应只能敷衍,干净利落的转身离开反倒不那么残忍。
心动是有的,否则界限分明的自己绝不会有那样的承诺,不过是一贯的嘴硬不肯说破。若非如此,听说天策被围他不会慌乱,看到野山浑身是血的样子不会恐惧,天杀营突围时就不会因为野山中箭而失控暴走。可已经习惯了用理智控制感情的自己,竟生生的无视了这些心动的证据。
曾经不肯说,而今无处说。野山遗老这个名字,就这么变成心底又一道暗伤,碰不得,说不得。
握着长枪的手逐渐收紧,感觉到眼泪冲破束缚,君即离无力的闭上眼。终究是自己误了自己,也误了野山。怨得了谁?有何资格去怨?
“小离。”
顾子方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君即离猛然回神。睁开眼,若无其事的抬手抹了把脸。“何事?”
听到君即离的声音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可顾子方却觉得喉头发苦,一时不知道能说什么。他不知道那个野山和小离是什么关系,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寄宿在一把长枪里,可他亲眼看到了小离为那个野山两次落泪。
“沈亦风死了没?”不想管顾子方为什么出了声却又不说话,也不想管对方是不是看到了自己方才的软弱,君即离从未像此刻这般讨厌对方的没眼色。
直觉君即离几乎是在一瞬间又变回了平日里的清冷,可这一次顾子方却从那清冷里察觉到疏离。心里沉甸甸的,却还是回答了对方的问题。“恩。”
听出顾子方声音里的不自然,君即离怀疑这是对方第一次杀人。只是,现在他可没心思管这个。
想到那双血红的眼,顾子方心里一突,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小离,那个……,你之前真的不是心魔入体吗?”
转脸看着顾子方,君即离清晰的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恐惧。想起回来之后顾子方毫不遮掩的讨好,忽然就觉得好笑。“怕了?怕了就记住,我不是好人,这话绝非戏言。”
怔怔的看着君即离脸上戏谑的笑,顾子方没来由的就觉得对方满眼苍凉,心里一疼,想都不想的出口反驳。“不怕,小离什么样我都不怕。我只是担心你,岳师兄和秦师兄都说你当时很像心魔入体。”
君即离直勾勾的看着顾子方,心里冷笑。嘴上说着不怕,眼里却是另一番意思,这是骗他呢还是骗自己?
第83章:弃权
人人带伤,且大多是急需治疗的神魂损伤,岳悠和秦羽商议之后做出了弃权的决定。当然,云梦等三女不是烟霞观的人,他们自然是不能越俎代庖的。可云梦等三人一时半刻醒不来,拖延下去对谁都不好,因此岳悠决定带着她们三个一起出去交给无忧宫的人,至于弃权与否就让他们的师门决定好了。
此时距离秘境开启还不到半月,因此当岳悠他们出现在秘境入口时简直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不说弃权这事是头一遭,也不提他们竟然找到数百年前于秘境失踪的前辈,就只是他们的状况就足够让人浮想联翩了。秦羽、岳悠、顾子方是轻伤,君即离算是中等,另外七人却是昏迷着被带出来的,还有三个同样昏迷的无忧宫弟子。
按说,烟霞观这一次的队伍实力算得上各大宗门中头一份的。不但包括了两个个人赛魁首,还有一个修成大圆满实体剑意的剑修,这样的队伍竟落得如此惨状,怎能不让人惊诧?那得是遇上多恐怖的危险了?
然而岳悠等人并未多说什么,只说了叶浩然的身份,解释了云梦等三人如何同他们在一起的,旁的竟是一句也不肯说。这也是出来之前就商量好的,有些事他们做了却不适合说,只因身份不够恐横生枝节。
得知弟子是神魂受损,云梦的师父又惊又怒,当下就替三个弟子做了退出比赛的决定。队伍成员退出,并不代表队伍弃权,毕竟秘境中无忧宫弟子还有半数以上仍在比赛。是以对执法长老的决定无忧宫主也没说什么,甚至暗自窃喜——云梦若能搭上君即离在她看来也是很有价值的事情。
回到了细雨苑,岳悠立马向铁啸辰详细的汇报了所有事情,青崖也在君即离的授意下把燃木的元神交给了铁啸辰。跟卓风行一商量,铁啸辰立马传信给了柳长青,这件事必须是由一宗之主出面解决了。一面等待柳长青,一面加强了细雨苑的防卫,卓风行和铁啸辰都不认为子狐长恨会善罢甘休。
为了治疗方便且便于随时掌握情况,昏迷的弟子都安置在一处,只在洛灵霜与男弟子之间隔了一道屏障算作避嫌。蚩灵他们都被君即离撵回灵宠袋养伤去了,当然实际上他们都是回了空雾道场。君即离多为外伤,不过是失血过多,并不需要卧床休养。但君即离还是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大有闭门不出的架势。
关于野山的事情,不论吕洞宾还是君即离都不愿说,岳悠也不好问什么。当日君即离的表现他们看得很清楚,这时候上赶着追问着实不厚道,因此在铁啸辰和卓风行跟前也只说了一句“此番君师弟遭逢剧变心情不虞”。在岳悠和秦羽看来,这毕竟是君即离的私事,人家若不愿意说也是理所当然。当然,心里怎么猜测都是可以的,只是都不会去戳人伤处罢了。
秦羽、岳悠和顾子方的伤势比君即离又要轻上许多,不过几天就能四处跑了。因着有不少人明里暗里打听烟霞观弃权的缘由,岳悠很自然的被铁啸辰抓去处理这些麻烦,慕阳无痕也被打发去帮忙了。不过,这一回却不是秦羽打发的,而是卓风行的意思。吕洞宾、桃姬和顾子方一起研究要怎么治疗洛灵霜他们,吕洞宾有经验和知识,桃姬懂得药材,顾子方则是现在唯一能用的炼丹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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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现身的时候,看到的是君即离坐在桌边,盯着一坛子发呆,无悲无喜的脸像是扣了一张面具。抢过君即离手中的酒坛子,大道叹了口气。“野山还有救。”
一下子站起来不能自已的抓住大道的衣服,君即离的眼里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小心翼翼。“你刚才,说什么?”
“那个时候我在,只是不方便跟你说话,也不好现身。野山看起来魂飞魄散了,但实际上却是我弄出来的假象。”也不介意君即离的失态,大道觉得对方没有一上来就给自己一剑就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野山的魂魄的确很糟糕,就算没有替你挡下那一击也撑不了多久了。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找不到他了,因为他可以说是藏身在你自身的煞气之中,你也知道你自己的煞气有多重,连我都被干扰了。所以,也算是你的运气,如果不是他自己出来了,恐怕他什么时候彻底消散了我们都不知道。”
君即离松开手重新坐回去,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情绪该怎么定义。另拿出一坛酒给自己倒上,连喝了三大碗才算是把心底的激荡平复了下来。“需要什么就告诉我。”
就知道你不肯白要我的好处。翻了个白眼,大道对君即离的脾气已经懒得吐槽了。“阿离,有时候不用算得那么清楚,你为什么就不能勉勉强强把我当朋友看待呢?”
“身为一颗棋子,如果连自己的定位都看不清楚甚至妄想跟执棋者交朋友,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讽刺的笑了笑,君即离可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幼稚。“何况,你不是想交朋友,而是想有人排遣寂寞。高高在上的日子不好过,天道又不乐意搭理你,我可以想象你在漫长的岁月里有多么寂寞空虚冷。对此我表示最高级别的理解,但也仅仅是理解。”
被君即离的讽刺弄得郁闷不已,大道忽然就觉得,如果一开始他不是把君即离作为棋子,也许他们会是另一种相处模式。“虽然我及时保住了他的魂魄,可他的状况太糟,糟到连我都不知道需要多长的时间才能恢复。”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君即离看向大道,难得的微笑。“也许,这是我头一次感谢你逼我长生,让我有足够的时间去等。”
面对君即离的感谢,大道忽然有些不习惯,只好干笑。
“对了,域门被毁,仙界的人就这么放任不管?虽然我可以理解他们害怕天命之人成仙,但他们也可以在那之前下界动手脚。反正当初他们又不是没这么做过,逍遥宫等四个宗门说灭就灭了,再做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大道不自在,君即离同样不自在,干脆换了话题。
“他们就是想再来一次也做不到,因为天道不会让他们有机会破坏他的计划。”狡猾的笑了笑,大道一想起那些自以为是的小人就觉得好笑。
“当年他们擅自下界灭了逍遥宫和三大世家,严重违反了天道给仙界定好的规矩。这样的事情,别说天道了,就是我也不可能容忍。大概他们也知道自己的决定是违背天道的,所以当初派下界的都是炮灰。那些炮灰压根儿就没有回到仙界,在离开人界进入域门之前就被雷罚劈成灰了。那些自以为是的东西一直都在努力修复域门,毕竟一直没人飞升的话对仙界也不是什么好事。实际上域门已经修复成功了,但是只有天道和我知道这一点。”
看到大道脸上浮现出的恶作剧的笑容,君即离默默的为仙界那些人点蜡。“换句话说,他们修好了,但没法用,所以就以为没修好?”
“差不多吧。”一想到仙界那些人为了域门绞尽脑汁的样子,大道就忍不住笑。“按照天道原本的计划,凤钰死后赤帝仙宫会关闭,无极塔就在仙宫里沉睡。而天命之人飞升成仙之后,天道会安排他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直到开启仙宫与无极塔人塔合一,开始清洗仙界。可是凤钰临死一击毁了域门,无极塔也被他送到人界,天道的计划就被打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