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食肆(穿越 第一卷)下——三无斋主人
三无斋主人  发于:2015年06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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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郎回到有味斋时,饕餮殿下依然不见人影,连华阳青溪也没回来,后厨只有刘小哥在照看柴火,前头是守店的槐二。他也就没有吱声,直接走进厨房,把买来的作料分门别类的放好,然后开始做五辛醋。

五辛醋又名五辣醋。是用葱白五茎,川椒、胡椒共五十粒,生姜一小块,缩砂仁三颗,再加上一勺肉酱,少许芝麻油所制,四郎把这些作料都放入砂盆里研烂,然后倒入醋,稍稍熬制一下就装入瓶中。这是备着春节期间做冷盘用。

刚把醋熬好。就听见外面街道上一片撕心裂肺的哭喊,四郎急忙放下手中的醋瓶跑出去。

前段时间城中偶尔能见着外来逃荒的人躺倒在路边,因为没有家人,冻得硬了才有官府的人来收尸,然后再一齐运到城外去埋了。这几日却大异往常,街上巡逻的官兵忽然多起来不说,各个都捂的十分严实,一看到摇摇晃晃摔倒在路边的行人,都会立刻上前带走,也不知带去了哪里。原本有所松动的南城门又紧闭起来。城外的灾民绝对不许进城,就连出去采办的城中车队,也须经过严格的排查和消毒程序。

可是,纵然这么严格小心,也没有拦住疫鬼。这几日,城中依然陆陆续续有人患病,这种病传染性极强。一经发现官府就会派人来带走所有和患者近距离接触过的人。

今日在街上嚎哭的就是前街粮店的老板娘,她男人前几日出城收粮,回来没几天就喊头疼脑热,原本也当是受了点寒,喝碗姜汤就好了,谁知道六七日之间竟死了。

官府知道了立马派人来收尸,顺便拿了这一家人。为首的老板娘一路走一路嚎哭,后头跟着不少店里的伙计,拉着一辆堆满了御寒物品的板车跟着走,还有个面容端正但是稍显木讷的女人抱着一个小孩子,带着几个丫鬟随在最末。

店里其他客人都沉默的向外看。少见的谁也没有多加议论,因为他们知道,“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是疫病中常见的情形,今日是米店的老板娘,不定明日被驱逐的就是自己的亲人。

一时间空气仿佛粘滞一般,街巷中异常安静,只听见老板娘尖利的嗓门一时咒骂自家男人带累全家,咒骂小妾是丧门星,一时又赌咒发誓自己没有染病,哭着祈求身旁的官兵放了自己。

等到这队人马走过长街,才有老人喃喃念叨:“难道咸宁之乱又要重演吗?”听他这么一说,人人都害怕起来,还有女子忍不住嘤嘤啼哭。

“为什么要把这家人都拘了呢?这……这是要带去哪里?”四郎惊讶的看着这只队伍在雪地上慢慢走远。当年爆发“”的时候,他还在读初中,所在的地区也不是重灾区,所以对于疫病并没有多少切身体会。虽然知道发了疫病都要把和患者接触过的人隔离,可他还以为只是就地隔离而已。难道这时候已经有什么隔离区的概念了吗?但是,以当时政府的管理水平和医疗水平,能够做到隔离区不发生交互感染吗?

不知何时饕餮殿下站到了四郎身后,听了他的疑问,沉声答道:“是带去城外。”

“城外?可是城外的疫病更加严重啊?”四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过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地问:“难……难道,这些人都被放弃了?”

饕餮殿下看了一眼那队人马,眼睛里似乎飞快的闪过一抹暗色:“是啊,为救万人而杀百人,这就是身为上位者的决策之道。”

为了城中千万户百姓的安危,牺牲一家可能染病的人吗?四郎不知道这种做法究竟对不对,他曾经看过的哲学书上倒是对这个命题争论的热火朝天,可四郎只想知道,当染病者是这些决策者的家人时,他们是不是也会对自己采用同样的措施呢?还会认为这是为了大义而做出的必要牺牲吗?反正四郎觉得自己是做不到的,他不愿意这样毫无意义的被白白牺牲掉。名声再好听也不愿意。

“你会这么做吗?”四郎抬头问身后的饕餮殿下。

殿下的眼睛隐没在屋檐的阴影中:“我?我可是闻名天下的凶兽啊。又怎么会有救百人还是救万人的挣扎呢?世上的人和我有什么相干?纵然全部死光,天地又会新生出许多物种,代代无穷尽。”然后,殿下微微低头,把头枕在四郎颈窝处,轻笑着说:“不过,我现在有了四郎。你在的地方,就是我愿意庇佑的地方哦。”

【殿下你是胶牙饧吃多了吗吃多了吗吃多了吗?】忽然听到这样奇怪的情话,四郎浑身的血液都往脑袋集中,不用看,他也知道自己的耳朵一定红到不忍直视。赶忙丢下一句:“蜜火腿一定煨好了!”然后就像火烧了尾巴似的逃回后厨。似乎还能隐约听到背后传来殿下恶劣又得意的邪魅笑声。

……= =

一跑回后厨,四郎又后悔不迭,心想:我跑什么呀跑什么呀跑什么呀?当时明明应该面不改色的调戏回去才对么!……刚说起来,方才那么沉重的氛围究竟是怎么被破坏掉的呢?那种严肃的时刻忽然变身情圣真的好吗?殿下,你的三观真是不忍直视!

四郎第一次觉得自己豢养了饕餮,其实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牺牲自己,拯救万民吧?

这么想着,四郎把用蜜酒煨的极烂的火腿放进嘴里的时候,忍不住觉得今天的火腿好像是做的太甜了点?咦,莫非刚才自己做菜的时候一时失手,倒了整整一缸蜂蜜下去吗?

第53章:饮屠苏2

昨晚出了夜诊,胡恪走进有味斋的时候,神色中微微有些倦意。因为隔老远就闻到一阵扑鼻而来的香味,他不由加快了步子。

一进厨房,看见自家表弟笑眯眯地盯着一锅蜜火腿发呆。

“真是个小傻蛋。”看了整晚上吐下泻哀嚎不止的病人,忽然回到温暖安宁的有味斋,胡恪心情放松的打趣自家表弟。还手贱的摸了人四郎的脑袋一把。

男人的头女人的腰都是绝对绝对不能乱摸的。正在回忆自己是不是放糖放多了的四郎赶忙闪身不让他摸。“你不是去南医棚了?那边情况如何,疫病十分严重吗?”

因为说到了疫病的事,轻薄的狐狸贵公子也正经起来:“这段时间,我日日与郑大夫研究治疗疫病的方法。从前朝开始,就是岁岁遭疫、岁岁求治,民间医者也积累了不少名方,然而,按着这些已经有的方子用药,病人们吃了依旧迁延难愈,病情总是反复。”

刘小哥给胡恪搬出板凳来。胡恪脱下身上的黑色大氅,累的瘫坐在椅子上:“表弟快给我来只肥鸡补补身体。姓郑的真是疯魔了,居然想要出城去……”

看胡恪一副疲惫的样子,眼圈下都泛起乌青,四郎就大方的原谅了他刚才企图摸自己头的举动,十分体贴地给端来一碗蜜火腿:“先尝尝这个,我吃着好似甜了些。现就去给你做白片鸡。”

胡恪尝了一口蜜火腿,赞道:“我说怎么几里外就闻到香味了,果然甘鲜异常。味道刚好。”说着他抬起头来嘲笑四郎:“一定是表弟自己成天泡在蜜罐子里,所以吃什么都觉着甜吧?”

四郎听他这么说,自己还疑惑呢,又夹了一块蜜火腿——还是甜,但又不是那种齁住喉咙的甜,而是一种叫人浑身冒泡泡的甜。他自己想了一阵闹不明白,最后便归结为个人口味问题。

因为胡恪要吃鸡,现做太耗时,四郎直接把吊在炉子上的白水煮鸡捞出来,片下胸脯肉,用新做好的五辛醋加其他作料凉拌。

他一边做这道白片鸡,一边问一旁几乎把脸埋进饭碗里的胡恪:“我看城中的疫病越发严重,你和郑大夫研究出来方子没”

“凡人伤于四时之气,皆能为病。其中,又以寒冬阴气为最毒者。九月十月,寒气尚微,其病则轻;十一月十二月,寒冽已严,为病则重。如今以我所见,疫鬼杀历之气已成。”胡恪教养良好的把刚送到嘴边的一块火腿吐出来,一本正经的开始掉书袋。

这一番文绉绉的话说出来,四郎听得半懂不懂,只知道这次疫情似乎连号称医圣的狐狸表哥也觉得棘手。

“那么,到底是什么疫病呢?”四郎很直接地问道。城中百姓都传言这次疫病乃是疫鬼作祟,可疫鬼传播的疫病,也要落到医者身上去拔除,所以在医学上好歹该有个病名吧?比如欧洲的黑死病,天朝的。

“依我和老郑这几日诊断的结果……恐怕是伤寒。然而这次伤寒又有些不同,患者面部生出玫瑰疹,有些因腹绞痛而死,有些伴有便血的症状,就我诊断的病例,虽然都由伤寒之症而起,病灶却各有不同,有的在心,有的在脑,有的在肝胆之间。”说道这次的疫病,自封医圣的胡恪也禁不住叹一口气。

身罹伤寒,在当时的医疗水平之下,本来已经是治愈耗时而死亡迅速的大病了。再加上些杂七杂八的奇怪症候,连胡恪这样的千年狐医也不敢确诊这次大疫究竟是伤寒,还是一种新的疾病。城中其他大夫更加不肯妄下断言,因此大家都不敢轻易用药,这也是老成持重的做法,却导致疫病的传播一发难以控制。

四郎对自家表哥的医术那是深信不疑,也许伤寒在现代一盒中成药就能解决问题,但是在当时的医学水平之下,的确是一种传染性极强,致死率极高的病症。就算四郎对中医了解不多,也知道在自己原先所在的时空中,便有许多古代名医为了治愈这种疫病而皓首穷经的钻研了一生。

“我记得,前朝不是有名医写过一本《伤寒杂病论》的医典吗?”这个时空的历史当然与他以前所在的时空有所不同,四郎自己也曾经思考过自己穿越的合理性,毕竟,如果是穿越进同一个时空的话,就很可能存在一些逻辑上的悖论。所以还是只小狐狸的时候,四郎常常打听这个时空的历史进程,最后得出了自己其实是在一个平行宇宙的结论:

这里的上古传说、神话故事、夏商周等朝代都与以前的时空有所类似,但是之后就从同一个地方分叉开去,走向了不同的道路。

四郎不知道的是,因为一个事件不同的过程或一个不同的决定的后续发展是存在于不同的平行宇宙中的,所以自从中央之帝混沌并没有全部化归大道,而是有一部分化身为小狐狸,成为天地间遁去的一之后,这里的时间和空间便走向了不同的轨迹。

虽然四郎不知道这个时空是因为他的离去和到来才有所不同的,但他依旧凭借自己的努力从书本中得出平行时空的结论。当然,平行时空也会出现历史上曾经出现的著名人物,只是他们的出身、经历和结局都会与原来的时空大相径庭。

四郎曾经听胡恪表哥提起过张仲景,证明这个平行时空中也出现过张仲景这样的医圣级人物。既然有张仲景,四郎觉得就应该有那本传世医典《伤寒杂病论》。毕竟,张仲景写这本书的社会背景,正是针对当时社会寒冬大疫。

“原来连表弟也知道张仲景……”胡恪诧异道。

【难道我长得那么像文盲吗?】四郎在心里默默吐槽。

然后就听到时不时欠揍的狐狸表哥用一种充满怀念的口吻说道:“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吧?当时我在人间行走,一心想要遇到识货的伯乐,不辜负自己一身才学。后来遇到了张仲景,因性情相投,交情颇厚。他家里原也是大宗,只是后来因为战乱和疫病死的七七八八了。然后我自家遇到一些很不好的事情,就回我王兄的墓中修养,与他断了来往。只知道他因为家族的遭遇,一辈子都在钻研伤寒一类的疫病。可惜,从前朝开始,这本医典便不知所踪……据我所知,大约是书成后,被奉为万方之祖,还有传言说书中记载有长生术,于是引发各方势力的抢夺,张兄后来便不知下落。因为他家里也是南方的士族,笃信道教,便有人说他是羽化登仙……只是我并没有在仙家宴会上看到过他,估计因为这本医典招来祸事,早已重入轮回了吧。自他失踪后,此书也随之散佚。”

原来又是一个由xx秘籍引发江湖纷争的老套故事吗?可见太阳底下无新事。不论是力量还是财宝,人类总会为了某种利益而打打杀杀、乐此不疲。

听完胡恪这番话,四郎才恍然大悟。他毕竟是个现代人,看问题的角度有时候脱不了现代人的思想局限。因为现代的知识获取方式相当便捷,就忘了在古代,这样的传世医典肯定是各家暗自珍藏,一旦曝光就会成为各方势力抢夺的焦点。况且古代的珍贵典籍大多为孤本,在流传过程中很容易散佚。

饕餮殿下从外面走了进来,听到他们的谈话,也说道:“今冬的苦寒之气伴着疫鬼而来,疫鬼是天地秽气所化,连一般的小妖怪都有感染的可能,何况人类呢?昨晚我和华阳几个驱赶了青崖山地界的疫鬼,把染病的动物都焚烧掉。才堪堪止住了疫病在青崖山的扩散之势。”

怪不得这几日饕餮殿下总是不在有味斋。疫鬼不在六道众生之中,说起来,倒像是天道特意给人类设定的小劫数一般。但一些刚修成人型的小妖怪也有可能因为吃掉冻死的野兽或者喝了被疫鬼污染的河水,从而被感染。

“殿下所言极是,其实我和老郑合力,也有一两例治好的病人,怎奈疫鬼是通过水源来传播疫病的,这样一来,只要污染了水源,传播的速度就太快了……”胡恪忧心忡忡的说。

四郎忽然脑洞大开的想到了现代的板蓝根和各种疫苗,插嘴道:“治已病不如治未病,难道没有什么方子吃了之后,就可以增强没有患病的人群对疫病的抵抗能力吗?”四郎不是医学工作者,可是根据前世从网络电视报刊等处了解到的相关资讯,也知道防治这种大疫的最好方式就是研发疫苗,增强那些尚未感染者对病原体的抵抗能力。毕竟,医者治病的速度和患者痊愈的速度总是比不过病毒传播的速度。

胡恪喃喃的把“治已病不如治未病”这句话念了好几遍,似乎受到启发,努力想要去抓住脑中一闪而过的灵感。

然而,过了半晌,他终于还是颓唐的叹道:“想来朝廷也是注意到了这种疫病感染率太高,才会把和患者有过接触的人都撵出城。这样的行为虽然遭人非议,却也是无可奈何之举。比起这种不近人情的举措,四郎说的增强什么抵抗力的法子自然更好,只是其中仍有几个难点。首先就是能达到这个效果的药方难求……”

四郎隐隐约约记得屠苏酒似乎有预防疫病的作用。据现代人考证,屠苏酒最早是三国时期的华佗发明的,并非上古流传下来的方子,而这个时空并无华佗其人!也就是说,这个时空可能根本还没有用来预防疫病的屠苏酒。

四郎心里有了一个想法:伤寒前世主要是在汉魏晋之时才成为大疫,唐宋之后就很少再见到因为伤寒而死伤过万的史料记载,而饮用屠苏酒的传统正是从三国之后才渐渐兴起,到唐宋之时便固定成为一个民俗。莫非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当然,这只是他的一个猜测,所以四郎并没有到处嚷嚷,而是打算自己先偷偷的用古法酿造屠苏酒,小范围试用以观后效。

身为穿越者,四郎从来没有过“我来自现代,要拯救古代的落后民众”一类的想法。大概是命不好,一穿穿到妖怪堆中间,自小就是被人打击的份,更别提什么一朝穿越,小弟成群的待遇。

好在四郎自己也不是成天胡思乱想的人,他前世虽然不是什么功成名就的大人物,好歹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一圈,建立起了独立且完善的人格,所以依四郎看来:古代人未必比现代人差,但是穿越者也大可不必妄自菲薄,刻意压制自己身上属于现代的痕迹,反倒比古代人更加随分从时、谨小慎微。如今既然有一个穿越后发光发热的机会,四郎并不会畏葸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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