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他也真这么做了。

花耀清清嗓子，抬头看着夜幕正中的月亮，低声道：“爹，你胆子忒大了。”

花耀声音轻缓，在花川文听来却是无比的令人胆颤心惊。

如今，花家的一切几乎都掌握在花耀手里。就连当朝太子和六皇子也是一个宠着，一个捧着。他花川文一个小小的商人，实在是不敢与花耀作对。

一只没人要的小奶猫，已经变成了可怖的猎豹。

今天花川文实在让丧子之痛冲昏了头脑，想也没想就觉得是花耀做的。其实他也知道花耀的脾气，如果真是他做的，他会恨不得昭告天下，以炫耀他有多能耐。

荣晴儿不喜不怒，莫然说道：“花老爷也是为了少爷好，莫要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处，省的被骗了。”

花耀问道：“他如何骗我，骗我做甚？”

荣晴儿看看知空，说道：“听闻你们要去北方，去做什么？”

知空道：“寻人。”

“谁？”

“火麒麟。”

听到火麒麟，荣晴儿明显的怔住了，她没想到这小和尚居然还认识火麒麟。

知空看到荣晴儿的表情，心下确定了，这荣晴儿说不得又是那火麒麟到处乱认的徒弟之一。

花川文揉揉脑袋，指着三姨太问道：“你倒说说，你说是花三儿送的汤有问题，现在看着却不像是花耀做的。到底是谁？”

三姨太眼神闪烁，道：“我，我哪知道。妹妹是这么跟我说的。”

再闹下去，事情似乎会越闹越打，荣晴儿捂嘴一笑，道：“四姨太到底是不是真怀孕了，还请花老爷再请个不认识的大夫看看。”

荣晴儿这么一说，花川文先是一愣，然后脸色惨白，立刻领着人出了院子直奔四姨太那里去。三姨太赶紧跟着众人散了。

院子里的人又走光，花耀不耐烦的挠挠头，心想这些天怎么这么多事。

看到荣晴儿还在，花耀皱眉道：“怎么还不走？”

荣晴儿笑盈盈的过来，还给花耀揉揉肩，问道：“明天你走，带上我可好？”

知空道：“你也去找火麒麟？”

荣晴儿摇摇头：“我只是想好好服侍服侍花少爷。哦，对了，听说今儿还有一道士过来给少爷拉姻缘，人呢？”

花耀从怀里掏出画卷放在桌子上，打开后撕下符纸，然后离得远一些，指着它说道：“这儿呢，那只青蛙。”

荣晴儿看到画卷眼睛睁大，惊呼一声：“妖录！”

知空一喜，刚要问，只见荣晴儿太过激动，忍不住就伸手去摸，结果画卷又是一个大张口，将荣晴儿囫囵的吸进嘴里，吃了……

画卷又变得长了一些。在青蛙身旁，多了一条眯着眼，闷闷不乐的青蛇。

花耀惊讶的笑道：“哈，原来这货是条蛇！我说呢，那么妖艳。”

知空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反反复复好几次，最后，他忍不住说道：“看来你不光克女人，是个灵物都叫你克死！”

第21章

清正观内，法净道长对着已经碎了的乾坤镜黯然神伤。

法净已经活了三百多岁，世上喜怒哀乐也早已看透，但是这乾坤镜毕竟是时间罕有的宝物，更是他师父留给他的纪念，如今却被打碎，实在是可惜。法净掐指一算，便知道是金蟾打碎了乾坤镜，也知道金蟾已经没有了气息。他不过出去几天，宝物也毁了，爱徒也没了，实在是不能不叫人伤感。

一旁的北纯真人看到法净又是哀声叹气，又是愁眉苦脸的，于是捋了捋胡须说道：“我这里倒是不缺宝物，近日我那处的清莲被送了回来，不如放到你这里养着？”

法净摆摆手，“那清莲不是借给乡绅做儿子了么，怎么又送回来了？”

北纯真人一手执浮尘在空中画圆，虚空里出现一朵被金色光芒包裹的粉莲。那莲花是王母琼瑶池里所长，天天听王母教诲而成精，具有起死回生的能力。只是它这起死回生是将已死之人的魂魄放入自己体内。

“它常年开着，放在身边能清神醒脑，福禄长寿。这也是罕有的宝物，本来就是被当朝太子要去，我也是不舍得的，如今，给你吧。”

北纯真人将清莲放入屋外的池子里，说道：“现在他元气有些不稳，过些日子便可化形成人，就认你当师父吧。”

法净欣喜不已，问道：“那你呢？”

“我如今公事繁忙，顾不得许多。过几天掌门要受天劫，我需要去护法。若掌门过了这次天劫，就离飞升不远了。”

法净唏嘘一声，掐指算算。

清正观自成立以来出过飞升的人，但是现在的掌门却是最年轻的。北纯真人和法净道长都已经活了三百多岁，但是他们的掌门却不到一百岁，而且仙气护体，看起来也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俊美威武的青年人。

掌门可以飞升这么早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掌门之上还有个师尊，算起来也算是清正观的祖师爷，活了也不知道有多少年岁。一直在禁地带着，从来都没有人见过他。但是，据说清正观可以脱离凡尘，进入天界之下，也是靠着这位祖师爷一个人的法力撑着。

所有人都以为，这位祖师爷才是下一个飞升的人。

说到祖师爷，北纯真人忽然想到：“前几天有宫里的人派人来找东西，动静不小，你可知道他们在找什么？”

皇帝有天龙护着，清正观都让着他几分。凡是历代皇帝，也都和清正观有着紧密的联系。

法净道长便是负责皇族事宜，他指着放在祭坛上的空盒子说道：“他们还不死心，非要找耀石。已经告诉他们很多次，早在几十年前先皇就把耀石取走了。”

耀石北纯真人见过，只是一块被祖师爷扔在禁地门外的石头，浑身通透，似玉非玉，所有人都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但既然的祖师爷扔出来的，就一定是宝贝，大家就把它供了起来。

自从把耀石供了起来，道观里的人发现，聚集在道观周围的妖魔鬼怪越来越多。开始，众人开以为这些鬼怪是来听道的，可后来发现他们都想要这块耀石。

妖精们也说不出为什么想要它，可就是心里非常想，莫名的想。

有的妖精是因为喜欢，可有的却是想毁了它，一看见它就难受，浑身难受。

自此，道士们算是知道了，这耀石最大的作用就是吸引妖魔鬼怪，而且喜欢它的会更喜欢，讨厌它的会更讨厌。

说白了，其实这真是个无趣的玩意儿。

皇帝是肉体凡胎没错，可为什么先皇和现在的皇帝都想要这块耀石，他们就搞不懂了。

北纯真人到底是活了不少年岁，也看过了历史演变。他笑道：“都说国之将亡必有妖孽。说不得是有妖孽缠住了皇帝的心，可甘心和凡人共度余生的妖精又有多少？可见，皇帝为了留下它才出此下策。”

法净道长点点头，“有道理。”

六皇子回到了京城，本就热闹的京城一下子人满为患，所有人都挤在街道上要瞧瞧这位年轻俊美又才华出众的皇子。

两天前，同样是出征的太子回京却没有这般待遇。太子确实也去打仗了，但是功劳却没六皇子的高。

再者，谁敢让储君上战场，几次上战场上厮杀，还是太子偷跑去的，没有受到皇帝责罚已经是万幸。

现下，人们都在传，现在的太子不招皇上待见，反而这位庶出的六皇子无论是品行还是才华都盛太子一筹。说不得哪天，皇上就要废了太子，立六皇子为储君。

因听说这六皇子对本国才子花耀宠爱有加，这次不少大官贵族除了带着自己漂亮的女眷，还都领着几个漂亮男孩过来，为的是多增加一些接近六皇子的机会。说不得，拼一拼就拼出个皇亲国戚来。

唐肖穆坐在大辇中，手里把玩着玉貔貅。那貔貅是北疆国王送的，同时送来的还有他庶出的女儿，名叫乌琦。因为不是什么公主，也就没有上报，就当是送了个丫鬟。

唐肖穆本不想接，接了就相当于联姻，但当他看到乌琦时就改了主意。

乌琦的母亲是西域歌女，乌琦自然长的有些西域的味道。除了那一头金黄的头发，其他的，倒也挺像花耀。

乌琦本就不是北疆国王宠爱的女儿，在皇宫里跟一般的女官一样的待遇。现在，他被六皇子收为床伴倒是惶恐不已。

六皇子能成为新储君的可能性很大，这种事情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即使只是床伴，等到六皇子变成太子的时候，她再不济也是个侧妃，还是原配。等到六皇子变成中原皇帝的时候，她至少也是个贵妃。

每想到这儿，乌琦就心跳加快，感觉幸运女神居然眷顾了自己。

乌琦的心思唐肖穆不知道，也没心思去知道。他把这女人放到身边，也不过是当个活摆设。

等到哪一天花耀真的给他弄死了，他还能看着乌琦缅怀一下。

听说有偏方能叫头发乌黑，唐肖穆就差了手下去寻方子，试着让一头金发的乌琦变成一头黑发。

都知道六皇子骁勇善战，英俊不凡，却还没几个人知道他的狠。

正坐在大辇之后的小轿里的乌琦，正憧憬着自己全新的人生。

“六皇子！”

人群中有眼尖的老远就看到了明黄的旗帜，所有人都挤在道路两旁，伸着脖子等着看。

阴兵一般肃杀的将士们齐步进入城中，吵闹的人群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明明是正午，所有人却觉得十分的寒冷。

不知是谁带头跪下，整条长街的人们都齐刷刷的给这个年轻的皇子跪下。

“殿下，进城了。”张庆涵骑着马跟着大辇，在一旁提醒道。

一只玉貔貅从大辇里被扔出来，张庆涵赶紧接住。

“赏你。”六皇子令队伍停下。

唐肖穆下了辇后骑了自己的马，一手抬高一扬，领着大批的军人进了城。

皇宫内，皇帝正在批阅奏折。

人到中年的皇帝看起来意外的年轻，仅从面貌上来看不过二十几岁，而且英明神武，器宇不凡，倒坐实了真龙天子这个称呼。

有人说，大殷国的储君将会是永久的储君。这话本是玩笑话，可也说的没错。现在的皇帝身强力壮，文武双全。自十五岁登基以来励精图治，还不断的增加军事力量，扩张版图。周遭国家听到他的名号没有不怕的。

皇帝在勤政阁批奏折，那里是历代皇帝讨论国事，决定权政的地方，是个十足十严肃的地方。

然而在皇帝身旁，却放着一个巨大的鸟笼。里面装的不是鸟，而是个怀抱琵琶的男人。

那男人一头白发，甚至连睫毛都是白的。眼睛是宝石一般的蓝色，身形高挑，面容美艳不似人间之人。怎么看，都得和妖精沾上点关系。

这人是某个海上小国进贡的贡品，是只有那个小国才有的物种，虽是人形却无人性，善歌舞，精通各种乐器，人们管这种物种叫朝鸣。

朝鸣在大殷国的博物志上也有记载，但只是寥寥数笔。上面只说朝鸣美艳动人，不会说话，出口成歌，歌声绕梁三日不绝。

皇帝没有给他起名字，就直接叫他朝鸣，两人相伴也将近有十年，但都丝毫不显老。没人知道朝鸣的寿命有多久，只是知道，如果不将朝鸣关好，终有一日，他会消失不见。

停下笔，皇帝扭头看了看正好奇的摆弄着怀里琵琶的朝鸣。

这是朝鸣第一次碰到琵琶，只因皇帝不喜欢琵琶的音色便没有让他学。

专注于一件事情的朝鸣就像个懵懂的小孩，他来回翻弄着，有时还皱着眉求助一般的看着皇帝。

皇帝放下笔，走到笼子跟前蹲下，指点着朝鸣该怎么弹。

“陛下，六皇子求见。”

门外的太监恭敬的禀报。

皇帝正在兴头上，皱了眉要起身接见。谁知朝鸣不满的拉着皇帝的袖子，抿着嘴有些生气的看他。

朝鸣这幅样子就是，你还没教会我，怎么能走。

皇帝捏捏他的手，起身坐回椅子上说道：“自个儿学。”

朝鸣不会说话，可还是听得懂人话的，他不满的抱着琵琶转了个身。

唐肖穆进来，见朝鸣又和皇帝置气，见怪不怪。

皇帝随手赏了唐肖穆一颗糖，说道：“北疆的事你做的很好，莫要像你三哥一样，只有匹夫之勇。”

唐肖穆恭敬的说道：“儿臣只是做了分内之事。三哥他骁勇善战，也是儿臣的榜样。”

“你这样很好。”皇帝一边批奏折一边说道，“做好本分的事情，不要让我失望。”

皇帝也是从儿子熬过来的，当然知道皇家兄弟之间只有互相争夺，没有真正的互相关爱。特别是这个六皇子，跟他娘一样，心机重。

皇帝本不想留着他，可唐肖穆确实是个人才，太子又太感情用事。唐肖穆是不敢先动太子的，皇帝也不忍心，如果能借唐肖穆之手，除掉太子跟前的绊脚石也是好事。

儿子究竟是儿子，再深谋远虑也没有想到，坐收渔翁之利的，正是自己老爹。

这父子几个性格上各不相同，唯有一点却是一样的，那便是心狠，而且都是对自己心狠。

正想到太子的绊脚石，皇帝正批阅的奏折上就出现了花耀的名字。

这折子是吴友仁写的，说花耀品行不好，劝说皇帝警告太子离花耀远一点。

若说皇帝最想除掉谁，那便是花耀。

太子因为想要在花耀前炫耀，便私自上了战场，还差点丢了命。皇帝气得连玉玺都摔了。

可他偏还杀不得，先皇下了旨意，那西域女子若有子嗣，谁也杀不得。如若违反旨意，就夺取封号，贬为贫民，发配充军。如此重的刑罚，谁敢动花耀。

当年先皇被那西域女子迷得颠三倒四的，恨不得将皇后之位拱手相送。只是为何没能留住她，就没人知道了。

妖女之子也不是善茬，太子暗地里看着，六皇子明地里宠着。吴友仁又来凑热闹。

花耀现在就是个烫手的金元宝，谁都想要，可谁又都要不了。

不同阵线的人倒都达成了统一意见——毁了他。

“老六，”皇帝开口问道“你的军师呢？”

唐肖穆回道：“花军师思念家乡，儿臣就放他假，令他回家乡看看。”

“朕从未见过他，却总听身边的人提起他，倒是有些好奇。”

“儿臣倒是带回来一个人，长的与花耀颇为相似。”

“是么？”皇帝来了兴致，道“宣。”

唐肖穆命令太监去带人，朝鸣在一旁当当当的调着音玩儿。调错了，皇帝就皱眉道：“换个，太难听了。”

朝鸣怒瞪皇帝一眼，然后再转个身，接着玩儿。

乌琦听说是中原皇帝要见自己，吓得两腿发软。

她战战兢兢的跟着太监进到勤政阁，跪下后头也不敢抬。

唐肖穆冷冷的命令道：“抬起头来。”

乌琦磕了磕头，这才缓缓的抬起头。

皇帝什么美人没见过，乌琦虽然美艳，但也不及朝鸣万分之一。他倒是纳闷了，为何这些个皇子一个两个都对花耀有意思。

正在玩琵琶的朝鸣无意间看到乌琦，竟是扔了琵琶想要冲过去，奈何有笼子困着。他只能两手抓着栏杆，一脸惊喜的看着乌琦。

朝鸣开口叫喊，声音优美如天籁。

乌琦这才发现皇帝身边有个大鸟笼，里面还装着个人，还是个天神一样好看的人。她立刻就愣住了。

皇帝看出朝鸣不对劲，问道：“你认识她？”

朝鸣急切的伸出手想要抓住乌琦，可是够不着。他扭头看着皇帝，满是恳求之意。

皇帝皱眉道：“她叫什么名字？”

唐肖穆也疑惑，回道：“叫乌琦，是北疆国王的庶女，今年，不过十四。朝鸣大人不可能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