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黑道之子（三）
“你这花瓶值多少钱？”
“花瓶？值多少钱？孙华你自己不长眼吗？这可是明代景德镇出的白底青花瓷，我花了十二万才买回来，一出门就被你撞碎了，你要怎么赔我！”李笑天手里拿着碎成两半的瓶底，只见瓶底上写着“正统年制”。
围观的人群里有人“嗤笑”一声，正是张裕。他年纪不大，眼光却好，虽然也没什么亲人，但是胜在打架厉害。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林长海敢去找赵春平和孙华的麻烦，却不想去招惹张裕。
张裕在旁边一眼就看出那碎裂的青花瓷是个西贝货，制造粗劣，也就能骗骗外行。拿去给行家鉴定一下就知道价钱了。
孙华不懂这些，他还在思考十二万到底是多少数目的钱。
想来想去，心里都没个概念，看这小子一副赖定你的样子，估计这十二万不是个小数目。
李笑天不管三七二十一，拽着孙华非要他赔钱。
孙华扯下他的手，伸手整理整理被扯歪的领子。
李笑天推搡了后退一步，揉揉自己发麻的手腕，心道，孙华这小子怎么这么大力气。但是也不怕，他这次背后有人撑腰，打定主意要讹诈孙华一笔。
这一行里辈分最高资格最老名声最大的就是林老爷子，平常人都是不敢得罪的。林老爷子的店就在拐角不远处，李笑天欲拉孙华去那里说理去。
一伸手就被孙华挡住了，接着天旋地转，面朝下摔了个狗吃屎。
围观的众人相当惊讶，都没有看清怎么回事，孙华就把李笑天打翻在地。
张裕摸摸下巴暗自琢磨了一会，转身离开。
李笑天脸朝下磕在石板路上，疼得眼泪鼻涕都流出来，胡了一脸。此刻他也不顾形象了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很快，林老爷子那边闻声来人了。
林长海看见破碎的瓷瓶一脸凝重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笑天哭着道：“林爷爷，您可得为我做主，我今儿刚从你那里买的瓶就被孙华撞碎了不说，还二话不说就打我……呜呜……疼死我了……”
李笑天打定主意要再多赖一笔，他可不能白挨这一下，鼻子都疼得没有知觉了，一哭一号，吃得满嘴咸乎乎的鼻涕。
林长海严肃地说：“这事是谁的责任谁就要负担起来，笑天起来吧，林爷爷一定为你做主。”
接着对孙华说道：“孙华，笑天今天刚从我店里买了个瓶，花了他不少积蓄，怎么被你撞坏了？”
孙华是看出来了，这一老一少合起伙来坑蒙他呢。
说十二万根本就是假的！
“我说了是他撞的我不是我撞他！”
林长海确定眼前的抱胸站着一脸无所谓的孙华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孙华了，众人也都议论纷纷，悄悄说着能让孙华变得如此硬气的原因是什么。
“怎么可能？！你说我是故意撞你的？谁看见了？谁可以作证？”李笑天指着一圈围观群众问道。
没有人站出来作证。
孙华脸色沉下去了，这二人打定主意要坑他一笔，躲是躲不掉了。
“要是我赔不起怎么办？”
“不可能！”李笑天脱口而出。
众人：“哦？”心道有门。
“哼，就算你没有钱，家里也该有别的东西可以赔给我。”
最后林长海说道：“那就去孙华家里看看吧，都站在这里也解决不了事情。”
赵春平到的时候就看到这种场面，一个年轻小地痞指挥着几个墨镜西装男把孙华家里翻得乱七八糟，凡是有点价值的东西都被拉到院子里，孙华站在旁边默不作声，冷眼旁观，好像糟蹋的不是他家似的。林长海站在围观的人群前面，面色严肃。
李笑天把孙华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翻到所谓的价值连城的宝贝，反倒是找到一张破旧的存折，上面零零碎碎的存取最大金额都不超过二千，余额更是少得可怜，十二万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你们这是做什么？！”赵春平怒喝，身后跟着张裕。
林长海看也不看他。
孙华瞥他一眼，也不做声。
赵春平被他噎了一口气，接着问道：“你就任他们这样折腾？”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孙华缓缓说道。
林长海看了眼孙华，忽然注意到孙华一直站在那个位置没动过。
“笑天。”林长海开口道，眼神转到孙华脚下的土地上看了眼，“屋里找不到就算了。”
李笑天猴精猴精的一个人，林长海一个眼神他就明白了。
“哼，屋里找不到，指不定就藏在外面呢，你们，拿着铲子给我挖！”
指着孙华脚下的地。
孙华脸色一变，抬脚踹向一个向他走来的西装眼镜男。
那人被他一脚踹开三米多，趴在地上疼得直哼哼。
另外几个见状，纷纷拿着东西围上来。
孙华也不含糊，身姿敏捷地一伸手抓过一个扔出去撞倒一个，再抬脚踹出去一个……
孙华的武力值把赵春平惊呆了，众人也惊呆了，这货绝对不是孙华！
“怎么了？！打什么呢这是！”一群人忽然冲进来，带头的留着络腮胡子的小青年吼道。
所有人停下手，纷纷看过去。
“没想到我们来的挺赶时候，很久没看到这么热闹的场面了。”赖青水笑眯眯踱步进来。
林长海一见赖青水，脸色就不大还看。
“赖先生怎么来了？”口气生硬道。
“哟，林老爷子也在呢，很久不见，我还以为你不在了呢，呵呵，说笑的。我来这里找个人，孙华。”赖青水眼神转了转，就看见人群中间的孙华了，这一眼看过去，顿感失望，多帅的小伙，怎么背驼成这样！
驼背不遗传吧……
孙华看了眼来人一皱眉，又是一群不认识的。
赖青水听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微微一笑。
“既然是孙华撞了人，损失肯定是孙华赔了。”赖青水挺好说话。
孙华眉头皱的更紧了，这横插一杠的人到底是谁，无论谁来都不自我介绍一下！
林长海从赖青水出现的那一刻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今天这事恐怕要黄了。
赖青水指着小络腮胡子青年到：“小胡，你去跟这小哥儿一起拿他那破瓶去鉴定一下，该是多少钱就得赔多少钱嘛，咱们道上混的也得讲规矩不是，林老爷子？”
孙华松了口气。
林长海气的不轻，转身就走，围观的人也不敢围观了，笑话，赖青水那架势摆明了就是给孙华撑腰来了，黑道的热闹可不是随便看的。
李笑天在后边傻眼了，这都走了他咋办呢。
拎着一堆碎瓷悄悄跟着人群走，却被小络腮胡子拦住了。
“小哥儿，等会我们还要去鉴定呢。”
李笑天看他笑的一脸不怀好意，腿都要吓软了，“不，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
“那哪行呢，凡事都要讲公平公正的不是？”
孙华将地里埋的东西挖出来，赵春平见状问道：“还是那天那些东西？”
“嗯。”孙华闷声应道。
赵春平和张裕一早就讨论过，那些骨头虽然挺有研究价值，但是没有市场价值，却不知为什么孙华如此看重。
再加上孙华最近的变化，赵春平怀疑他是不是在墓里被吓傻了，尽管本来都不精明。
赖青水走进问道：“你就是孙华？你妈妈是孙倩倩？”
孙华一愣，他不记得了啊。
赵春平知道赖青水的身份，这几年蛟龙会在地下横行，赖青水就是明面上的打点人。
“他妈妈确实是孙倩倩，赖先生找孙华是什么事？”
“你是？”
“我是赵春平，跟他家关系比较熟。”
“哦，这样啊，难道你能代替孙华拿主意？”
赵春平脸色一僵，他的确不能代替孙虎，但是多问一句也没错吧。
“什么主意？”
“想问问关于孙华的父亲的事情，你知道多少？”赖青水笑眯眯问道。
赵春平一怔，脑海中突然想起孙倩倩年轻时候白裙长发的美丽模样，骗了他的男人……
“不巧，我知道一些。”赖青水继续笑着说。
赵春平脸色铁青，“孙华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要不要找回亲爸这种事情要他自己决定。”
“当然，这个不会有人强迫他的。”
尽管那么说了，赵春平也不敢确定孙华在面对优质生活诱惑的时候还能记着亲爸抛弃他们母子二人二十多年的事实。
孙华对他们说的那些没什么印象也不太感兴趣，直接抱着自己的东西进了屋，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收一收，腾出个可以坐人的地方。
赖青水笑呵呵走进来，招呼着小弟帮忙收拾。
“这是什么？”低头看了看茶几上的大包，赖青水好奇道，难道真的是从那里带回来的好东西？
孙华也不搭理他，把包上面的泥土弹掉，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哗啦啦一阵骨灰飞扬，一个头骨骨碌碌滚到赖青水旁边。
饶是见惯了打打杀杀的血腥场面，赖青水还是被吓一跳。
孙华面不改色把头骨拿回来，在茶几上摆正。换了一个袋子把这堆骨头装起来。
赵春平现在可以十分确定，孙华一定是脑子坏掉了。
真的无比后悔当初带他去那里的。
第七章：千年执念（一）
孙华收拾好所有的东西，几个人还没走。
“你们还有什么事？”孙华直接问道。
先前看他那么镇定自若收拾那堆骨头，饶是赖青水长袖善舞也没好意思说正事。
赵春平明白确实没自己什么事，抬脚往外走，张裕也跟着出去了。
碍事的都走了，赖青水坐正身体开始说事。
“听说你妈妈去世很多年了。”
孙华当然不记得，低眉不去看他，答道：“是的。”
“一个人生活很辛苦吧。”
“还行。”
“如果有一个人能给你优渥的生活怎么样？”
“挺好的。”
“那就行，那就跟我走吧？”赖青水微笑着说道，来之前他就知道孙华一定不会拒绝的。
“去哪？”孙华疑惑问道。
他完全不认识这些人！也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什么事！
谁来跟他解释一下！
“你的亲生父亲那里。”
……
夜晚，红舞俱乐部VIP包房里，孙华睡得不是很安稳。
一层是娱乐场所，晚上要热闹到下半夜，二层是普通客人的包房，不到天亮也不会安静的。
三层的VIP房是金牌贵客的长期包房，隔音效果十分好。
但是孙华梦里仍然觉得有人在耳边吵的慌，各种笑声，喊声，甚至还有哭声，吵杂在一起，怎么都摆脱不了。
摆脱不了索性放松自己去听听，这些人到底在吵什么。
听了许久才发现，这些吵闹的声音竟然都是同一人发出的。
一个人能同时用很多种不同感情说话吗？
孙华听着那个声音脆生生的叫：“父亲回来了？”
又听见它撒着娇说：“爹爹，靖儿很想你。”
它还笑着说：“父亲若是要取继母娶就是，竟然来问儿子的意愿，父亲，这不合礼法。”笑声里带着淡淡苦涩。
又听见他哭喊着：“爹爹，快些回来，快来救救靖儿！”
“爹爹”“爹爹”
“父亲”“父亲”
“爹爹”
……
因为赖青水说闻冬强是孙华的亲爸，孙华收拾收拾东西就跟去了红舞。反正对一切一无所知，换个环境改变一下也许也不是坏事？
闻冬强也挺大方，直接让他在红舞住着，说是该见识见识场面。
他住的那种房间一天的费用将近两千元，是普通人一个月的生活费。据说隔壁同样的房间都被人包了两年了，虽然极少入住。
有钱人真是奢侈。
参考之前的自己，孙华第一次对有钱和没钱有了最直观的感受。
孙华住在三层，上下直接走专用贵宾电梯。认回亲父以后，孙华的物质生活水平一下子跃到了上流社会水平。
虽然已经被打扮的衣冠整齐，鲜明锃亮，但是对于一切还处在新鲜好奇阶段的驼背孙华来说，他其实还是一副傻缺二百五的模样。
以至于一些不明情况的服务员和小弟对他都颇为轻蔑。
孙华倒是不太在意这些。他仍然大大方方从红舞里出来进入。
闻冬强那边还没彻底放弃寻找闻鸿飞和郭坚强，哪怕是找到尸体也会让人安心一些。之前见了孙华一面，对这个不务正业的儿子很不满意。
就冲那驼背来看，还不如闻鸿飞！
孙华仍然用着他妈妈的姓氏以蛟龙会少爷的身份住在这里。
红舞里不乏漂亮女孩子，穿着暴露，妩媚勾人。
孙华避之不及，他理所当然的认为女人不该穿成那样子，虽然清楚地知道她们是做什么工作的。
所以孙华即使常在一层玩乐，也就是喝喝酒水看看众生百态。他这幅模样也不会招人来搭讪，孙华是这么想的，负责跟随孙华的小弟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有一天晚上，孙华玩够了要回房间，在电梯门前遇到一个男孩，十四五岁的模样，忐忑不安的站在那里。
孙华只看了一眼，眼神就挪不开了，那个五官，那个青涩的气质，有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孙华觉得那就是自己丢失的记忆！好像梦里寻找了许久，一回头发现人就站在那里一样，孙华手指微微颤抖，有些控制不住眼底的情绪。
孙华稍微镇定了一下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男孩眼眶红红的看着他道：“找不到我哥哥了。”
委委屈屈的声音，仿佛击中了心中最柔软的那一块，孙华简直不能控制自己的心情了：“你哥哥去哪里了？”
“去上面了，可是我不知道是哪一层，电话也打不通，也不知道要去哪里等。”
孙华脱口而出：“去我那里等吧，我住在上面。”
男孩老老实实地跟着上去了。
在孙华的房间里，孙华倒了杯水给男孩：“你叫什么？”
“陈清语。”
孙华笑了笑：“这个名字好听。”
陈清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大家都说太女气了。”
孙华坐在旁边跟他聊天，看着他笑起来露出两个腼腆的小酒窝，看他细嫩的脖颈，看他还带着青涩绒毛的耳垂。
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近的看过这个画面了，好像也很久没有拥抱过这个稚嫩的身体了，孙华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抚摸陈清语的脸颊，陈清语没有躲闪，脸色微红靠上去。
孙华把人抱在怀里，满足的喟叹一声。
陈清语脸色更红了，跨起一条腿坐在孙华脸上，不自觉的蹭着跨。
孙华被他这个动作惊醒了，愣了下反应过来，便把人推开了。
陈清语眼神迷蒙，小嘴微张：“孙哥。”
孙华此时哪里还有不懂，这分明是一层欢场里的孩子。
心里难以抑制地升起一股愤怒和厌恶感来，挥手让人离开。
“孙哥，我哪里错了么？”陈清语有些着急，好不容易傍上一个能上三层来的贵宾。
孙华揉揉眉头，脑子里像炸开一样，疼痛不已，肠胃也不舒服，浑身难受，偏偏陈清语还一脸我见犹怜的模样赖着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