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慕皆然,少爷明显也看到了那边的情况,却什么表示都没有。徐伯无奈,视线转回去的时候,却被眼前场景吓得心脏一跳,而慕皆然已经沉着脸大步走过去了。
却说徐宝得了闻人安的保证,把心一横,抱着树干便往下挪,闻人安也紧张兮兮地盯着小孩,防止有什么意外,看到他试探着踩稳了,闻人安略松了一口气,却在下一刻,小孩脚一滑,整个身子腾空了!闻人安来不及多想,向前一步接住了他,结果冲力太大,两人滚作一团。
徐宝在摔下去的那一瞬间脑海一片空白,然后下一瞬间,他掉到了个软垫子上。徐宝有些反应不过来,趴在闻人安身上愣神,接着他被一股大力扯起来,抬头一看,正对着自己老爹那双快要喷火的眼睛。徐宝一个哆嗦,垂头站在一旁做反省状。
闻人安被这么一砸差点砸背过气去,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当初慕慕被他砸到后那若无其事的样子是装的吧?绝对是装的吧?
“笨死了!”
清冷的声音在上方响起,闻人安忍着疼看过去,果然见到一张熟悉的脸。话说为什么慕慕会在这里?还专挑这个时间!这回丢脸丢大发了!
闻人安在心里哀叹一声,然后撑着身体想坐起来,却被人直接扶了起来。
慕皆然强势地把他从头至尾检查了一遍,眼神凌厉,手上动作却是轻柔的。
“我,我没事的。”感觉慕皆然要掀他衣服查看了,闻人安连忙说道。慕皆然看都不看他,出手在他腰部轻轻戳了一下,闻人安立刻条件反射地“嘶”了一声。
看着闻人安尴尬的样子,慕皆然心里有些好笑,也不逗他了,只是问:“头磕到没?”
闻人安摇摇头,“没有。”
手肘有擦伤,撞伤主要集中在腰臀部,所幸腿没有伤到,可以正常走路。闻人安自我感觉了一下,觉得没什么大问题。
旁边徐伯把儿子训了一通,然后让他和闻人安道谢。
徐宝垂头丧气地走到闻人安面前,愧疚地说:“闻人哥哥,谢谢你接住我,还有,对不起害你受伤了。”
“没关系。”闻人安摆手,“你没事就好。”
慕皆然轻哼一声,闻人安表情一僵,迅速瞄了他一眼,然后也跟着低头反思,“其实我也有错,我当时不应该逞能,我该找个更稳妥的人把你带下来。”
徐伯看着两个孩子灰头土脸地一起低着头反省的样子,嘴角抽了抽——少爷你这是养孩子的吗?
徐宝看小哥哥苦着脸的样子,反而忘了自己才挨过训的郁闷,他伸手在怀里掏了掏,把那两个鸟蛋掏出来,献宝般地递到闻人安面前,“小哥哥,给!”
这两个鸟蛋经历了如此波折居然连一丝裂缝都没有!闻人安惊讶了,正想接过来细瞧,突然一声凄厉的鸣叫响起,一个黑影直冲着他们疾射过来,闻人安一惊,搂过徐宝的头把小孩护怀里,慕皆然和徐伯立刻挡在两个孩子前面,徐伯皱着眉出手想把那只鸟抓下来,被慕皆然拦住了。
凄厉的鸟鸣声不停,那只鸟一击不中,便盘旋在众人头顶,随时准备扑下来。徐宝没见过这种阵势,有些不知所措。闻人安拍拍他的背,对他说:“我想那只鸟是来找它孩子的,我们把鸟蛋还给它吧。”
徐宝连忙点头,把鸟蛋交给了闻人安。闻人安拿着鸟蛋看了一眼高高的鸟巢,觉得难度颇大,于是叫人帮忙,“慕慕。”
慕皆然转头,就看到闻人安托着两颗蛋的掌心。他顿了一下,拿过那两颗蛋,提气跃上了树,手一拂便把蛋稳稳当当地放回巢,然后回转,轻飘飘地落地。
“哇!”徐宝看着那仿若仙人的身姿,眼里尽是崇拜。
37、蛇牙刀
徐宝被他老爹关禁闭罚抄书,闻人安看着小孩蔫头耷脑地被徐伯带走,不由感慨:抄书抄课文什么的不愧是从古到今对贪玩孩子的大杀器啊!
慕皆然看闻人安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由起了坏心,对他道:“不如你也把《清德》抄个五六遍,不是正好要练字的吗?”
啥?闻人安瞬间回魂,那种类似于行为规范的东西他才不要抄咧!他看着慕皆然严肃正经的神色,不由得心中忐忑——慕慕这是认真的?
闻人安忍不住哀嚎一声,“不要,你放过我吧大哥!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冲动了。”他恨不得指天发毒誓了,今天已经够丢脸了,他不要再接受小学生的惩罚啊!
慕皆然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带着他回院子。闻人安就忐忑地跟着他走了一路,一直进到慕皆然的屋子里。他心情起起伏伏,但到了这里已经认命了,垂头等着慕皆然发落。
慕皆然看着他的发顶,眼神是罕见的柔和。他端着盆去外面打水,闻人安好奇地看着他动作,然后就听到慕皆然说:“把袖子捋起来。”
闻人安立刻明白慕皆然要干什么,自然没有异议照做了。慕皆然拧了条半干的手巾给他清理伤口,左肘伤严重一些,蹭破了一大块,由于闻人安皮肤较白,这血淋淋的一块就有些触目惊心。慕皆然微蹙着眉,清理完伤口就开始上药。闻人安倒没有太在意,小时候弄伤膝盖的次数不少,这种关节部位擦伤实在不是大问题。
处理完流血的伤口,慕皆然拿着药看向闻人安的腰部。
“呃……这个我自己来吧。”闻人安下意识地撑了一下腰,感觉到刺痛,估计有淤青了。
看闻人安不好意思了,慕皆然也不勉强他,把药递给他叮嘱他用药方法。闻人安一一应下,然后慕皆然拿过来一个皮套子。
闻人安好奇地接过来看,从皮套里抽出一把白色的短刀。
短刀整个都是由同一种材质做成的,刀刃打磨的非常锋利,闻人安把玩着这把精巧的短刀,喃喃道:“好漂亮。”
慕皆然唇角微勾,“喜欢就好。”
“给我的啊!”闻人安惊喜,握着刀柄比划两下。
慕皆然点头,“给你玩的。”
呃,怎么感觉瞬间就变得不靠谱起来了?说防身也好啊,居然送把刀当玩具?慕慕的思维果然异于常人。
闻人安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刀,然后他突然觉得这个似玉非玉,似石非石的材质有点眼熟,看着看着,他吞咽了一下唾液,问慕皆然:“这个是不是……用那个做的?”
慕皆然点头,“这是蛇牙刀,用的就是沙漠里那条蛇的牙。”
果然!闻人安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手中的短刀,然后发现刀尖上有一抹蓝莹莹的光。好奇地拿近了看,看不出来是什么,倒是在刀柄末端也发现了同样的蓝色。
闻人安举着刀问慕皆然:“这个蓝色的是什么?”
慕皆然说:“冰湖软晶。蛇牙中空,用这个灌进去可以增加韧性。”
冰湖软晶是什么,闻人安没有去问,从慕皆然手中送出的东西,档次绝不会低,这不是炫富,仅仅是一种习惯。
不过这对于目前一穷二白的闻人安来说,显然是一种刺激。也许他平时表现的太不在意了?送东西的人行为自然,接受的人也会若无其事?他住的地方是慕皆然的家,穿的是慕皆然置办的,零花钱是何雪给的,就连小命也由慕皆然护着。闻人安静静地看着刀柄上雕刻的简单纹饰,虽然说服过自己接受别人的好意,但不可能真的毫无负担,闻人安知道自己又钻牛角尖了,但他无法控制自己,何雪和慕皆然对他的在意越来越多,他怕以后还不起。
闻人安此刻非常希望自己能知道那个该死的战场遗址在哪里,然后和慕皆然一起去探险。他被放在城主府,安全、清净,但从发生的几次事情中都能窥见外面局势的紧张,可想而知慕皆然为此承受了多大压力,他对于他,简直是无妄之灾,难为他从一开始就给了他那么宝贵的信任。闻人安转了一下刀,感觉胸中酸涩,名为感动的情绪蔓延开来。
闻人安抬头对慕皆然傻呵呵地笑了一下,换来揉脑袋的大手一只。
既然自己实力太差,处于弱势,那么就要想办法变强,至少不能成为拖累。他要让那些把他当钥匙,破坏他生活的人栽一个大跟头,然后和喜欢的家人朋友毫无负担地相处。
第二天何雪生辰,一大早城主府就热热闹闹的,慕轩放下手中的事务专心陪妻子一天,宅在自己房间的慕欣然也露脸了,三个小辈都聚在主屋里,何雪正式宣布了闻人安的新身份,慕欣然完全没有异议,而且也没有人愿意在这一天违逆何雪。
中午有家宴,除了维护城主府安全的护卫队,其他人都可以参加,在府里的小孩人人都分到了糖果,闻人安很不幸地被划分为“小孩子”这一类,捧着一把糖果和真正的小孩子们排排站。
碧烟作为少数知道闻人安真实年龄的人,看到闻人安的窘样,忍不住笑起来,弄得闻人安更郁闷了。然后有小孩吃完了自己的糖,看到这个哥哥为难的样子以为他不爱吃糖,便来和他要,闻人安自然是给的,于是他身边很快围起来一圈小朋友,他就挨个发糖果,得到小朋友们的欢呼声一片。
家宴上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何雪生辰,无非就是大家一起吃个饭,热闹热闹。席上并没有特地准备什么娱乐节目,但是兴致到了也有人唱个歌什么的,于是宴会进行到一半,唱歌,诗朗诵,打拳什么的表演都来了一遍,表演打拳的是一个比徐宝还小的孩子,他两年前就随着慕轩习武,身体素质比闻人安还要好。
何雪就这么乐呵呵地看着表演,然后把视线投注在闻人安身上。闻人安很想当作没看见,奈何何雪似乎铁了心想看他表演,闻人安没办法,放下筷子对何雪说道:“那我讲个笑话吧。”
何雪笑眯眯点头,“好。”
闻人安想了想以前看过的笑话,开口说道:“一武官出征将败,忽有神兵助阵,反大胜。官叩头请神姓名,神曰:‘我是垛子。’官曰:‘小将何德,敢劳垛子尊神见救?’答曰:‘感汝平昔在教场,从不曾有一箭伤我。’”
笑话说完,全场有一秒钟寂静,闻人安正想着是不是笑话太冷,要不要再说点什么缓和气氛,突然旁边接二连三传出闷笑,再看何雪这个宴会主角,显然也被逗乐,正掩唇笑得欢。
闻人安松了口气,觉得这一关应该是过去了,却突然听到何雪说:“小安,喝酒。”
闻人安表情一僵,他不会喝酒,刚才一直都避免喝酒,就是怕喝醉了做出什么丢脸的事,不过现在何雪发话了,他只能照做。闻人安狠下心把手伸向酒杯,还没碰到,酒杯就被慕皆然拿走了,他换了一个空杯子给闻人安,里面倒上另一种酒。
慕皆然把酒杯放在闻人安手边,轻声说:“荔枝酒,少喝一点没关系。”
闻人安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举杯一饮而尽。何雪满意了,终于放过闻人安,不再折腾他了。
闻人安慢慢回味荔枝酒的清甜,觉得这饮料不错,于是贪甜地又喝了几杯,等意识到头有些晕乎乎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这饮料再好喝也是酒啊!恋恋不舍地放下酒杯,看着里面一颗嫩嫩的荔枝肉,闻人安还是没忍住诱惑把它挑出来吃了。
然后,他闷头往桌上栽去。
慕皆然眼疾手快地捞住他,看他醉得不省人事的样子有些无奈,于是和慕轩何雪说了一声便带着闻人安离开了。
给他脱去外衫,把他平放在床上,慕皆然看闻人安红扑扑的脸蛋,即使喝醉了也只是安静地睡着,不闹腾,胸膛微微起伏,鼻息清浅。慕皆然想了想,起身打水给他擦脸。
慕大少从没有做过伺候人的事,不过此时照顾闻人安倒是相当顺手,小孩意识不在这里,随慕皆然怎么摆弄都不会有意见,慕皆然觉得颇为有趣,一时玩兴大发,捏捏脸捏捏鼻子玩得不亦乐乎。
玩够了,慕皆然便用脸帕给闻人安擦脸,浸了井水的帕子冰冰凉凉,很好地散去了脸上的热度。闻人安迷迷糊糊的觉得脸上凉凉的很舒服,还没等仔细感受,就已经不受控制地沉入更深的梦乡。
慕皆然停下手,把脸帕放进水盆里,然后捏着闻人安的下巴仔细看他的脸。长相普通,面貌与真实年龄相差颇大,时光仿佛停驻在他的脸上,不知道再过几年这张脸会不会成熟一些。
慕皆然指腹拂过闻人安红润的唇,然后低头吻了上去。
口腔里弥漫开荔枝的清香,慕皆然吻得很专心。
情不知所起。
38、离开
何雪生辰过后,第二天慕欣然就走了,慕皆然也恢复成了经常性不在家的状态,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等闻人安意识到慕皆然已经好几天不曾回家的时候,慕皆然出远门已经在半路上了。
刀门作为大陆武林最大的中立势力刀盟的领头羊,终于忍不住递了邀请函给慕皆然,实则向他施压,要他务必前去商讨关于战场遗址的事,地点在景国南部边境。
慕皆然看也没看手中的邀请函,冷笑一声直接撕了丢地上,然后和庄逸说了两句,便只身一人前去。
庄逸看了眼地上变成两半的邀请函,忍不住咂咂嘴——慕老三火气真大啊!
人少了家里就变得冷清起来,闻人安生活照旧,闲时画画、发呆或是和碧烟聊天,有时何雪出门会带上他,向闺中密友们介绍他,话里话外都是掩饰不住的炫耀。闻人安不去一品居了,庄逸有时候会来,并带些小玩意儿给他。慕皆然指派的两条小尾巴也一直暗中守护着他,不过存在感非常低,有时闻人安都会忘记他们的存在。
这天,闻人安取出许久不用的挎包,整理好,把从另一个世界带来的东西收进去,这些是他全部的家当。
然后,他去找了慕轩和何雪。
找慕轩是为了帮忙,何雪听说他要走,立马不开心了。
闻人安对何雪有歉意,他想,等事情解决了,要多陪陪她。
“干娘,我不想坐以待毙,王城有我要找的人。”闻人安安抚脾气上来的何雪。
闻人安的到来让何雪活泼了不少,与何雪接触多了,闻人安也发现了何雪在端庄大方下的一颗年轻的心,不过他没有想到何雪这么不愿意他走。
“怎么会坐以待毙,在这里不好吗?”何雪不能理解孩子们为什么一个个的都不愿待在家,“阿然临走前肯定什么都做好了,而且在这里有我们护着你,你怕什么?”
闻人安苦笑了一下,果然传言闹得沸沸扬扬的,何雪他们早知道了。
他怕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当然会怕。
何雪只要人在飞叶城就有足够的底气,就算闻人安捅破了天,她也有一座固若金汤的城池,所以外面疯传的事情她完全不在乎,“宝宝,留下吧。”
闻人安对喜欢的人从来硬不起心肠,但这次他是定了决心要走,“干娘,有些事我不出面就永远停不下来,而且这次我只是去找人,很快就会回来的。”
何雪目光软了下,但依旧不松口。
这时一直没出声的慕轩开口了:“我给你一辆马车和一个护卫,让你顺利到王城。”
“你!”何雪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慕轩,她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想再一次送走她的孩子。
“你让他们把事情赶紧解决了,不就可以专心陪你了嘛。”慕轩赶紧安抚自己娘子,“不然成心病了就不好了。”
闻人安立马接口:“嗯,我事情办完就回来,绝不耽搁!”
何雪气死了也没办法,最后只能哼一声,气呼呼地走了。
当天夜里,闻人安背着他的挎包从后窗翻了出去,因为顾忌那两条小尾巴,他行动得非常小心,不过也因为他们是保护闻人安的,重点放在外部威胁上,完全没想到闻人安会自己离开,于是让他顺利地离开了院子。然后闻人安通过慕轩安排的小门,出了城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