宙斯之盾的入侵者工作进行的并不是那么顺利，但是随着时间的不断拖长，人类的胜算也越来越低。

所以，身为宙斯之盾总指挥的将军阁下，现在成竹在胸。

严少泽被带领着，坐上了一个小型悬浮车。随后似乎转乘了飞艇，又空中接驳了四次，最后终于走进一架大型战舰。

但是从他坐上最开始的悬浮车，到走进这架太空中悬浮的大型战舰，中间花费不到两个小时。这让严少泽讶然不语，敌军竟然能够轻易突破防御罩，来去自如，难道联邦的防御全都是纸糊的吗？

别说，还真有点悬。

这样想着，升降舱“滴”的一声停了下来，一走出来就感受得到这个金属甬道的森严。密密麻麻的人类战士手持武器站在走道两侧，把守着每一出入口和分叉点。

严少泽跟随在带领人的身后，穿过几道厚重的自动门，终于走到了最后的目的地。

迎面而来的巨大光屏上面显示着人类和入侵者交战的实时战况。周围密密麻麻的小屏幕上面显示着不同坐标的局部战况。穿着作战服的人类匆忙往返。严少泽立马意识到这是一间巨大的作战指挥室。

“欢迎。”

严少泽转头看去。

将军阁下坐在最里面的一个巨大飘窗之下，身边就是正在运转的超级光脑。正在摘下头戴式一体通讯器。

半球形的球状椅漂浮在半空中，将军阁下一身样式有些特殊的军服，双腿交叠。胸前挂着一条鲜艳光泽的绶带。在严少泽进来之后，目光随即就落在他身上，露出一个要笑不笑的神情。

还真是有点熟悉，尤其是俊秀的眉目之间偏偏带着股阴冷劲儿。

吴碧源！竟然是吴碧源？！

那个被他带出000187殖民地，却又在不灭星河行动中不慎失去联络的合约对象？

人生还真是处处都是惊喜，这简直太过于出乎他的意料！

严少泽最后得知的消息，是他落入联邦叛徒代号威廉之手，随后就和威廉一起消失。

严少泽觉得心跳一下子跳快了半拍，竟然有点儿心虚的感觉。不过这也是一闪即逝。随即他就笑了笑，“将军阁下？”

吴碧源目光莫测的在他身上来来回回打量，语气颇有些暗示的说到，“还需要我自我介绍吗？”

严少泽一点都没和他表明曾经相识的意思。尽管他们两人曾经签订过十年的“完全雇佣协议”，不过，那是在联邦政权之下签署，协议的效力也是由联邦来保证。如今人家干脆直接叛出联邦，自立政权，之前那些所谓的协议当然就是一页废纸。等一下！他既然是背叛联邦，自立政权，那么是如何拉拢这些人类为他卖命？严少泽不由得有些走神。陷入了对面前这位将军阁下的阴谋论之中。

吴碧源脸上的表情精彩了一下，严少泽刚刚一瞬间看到他的眼神分明有所波动，他可不相信对方会不记得自己。大概是觉得和目前对立面的敌人没有什么相认叙旧的意义？吴碧源脸色有些不大好了一瞬间。

他索性放下腿，站起身，大步走过来，“在这里见到我，挺惊讶吧？”

严少泽脸上一点轻松柔和也没有。

甚至平时习惯性带着的笑意都收敛了起来。

他确实挺惊讶的，眼前这个人，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从一个封闭殖民地的小混混跃身成为足以和上帝之眼殖民地相抗衡的军事集团首领，一手掌控星联共治辖区之一的宙斯之盾，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足以载入史册。

尽管这是个不缺少传奇的年代，但是无疑，这个人也足够出色。

从个人的角度上，严少泽还挺欣赏对方，尤其他们还曾经有过某种交集。但是从阵营上说，他们是绝对的势不两立。

倒并非严少泽有多忠诚于联邦，而是对方为取得胜利不择手段，甚至直接击破上帝之眼防御屏障的行为，触及到了他人性的底线。

“我更惊讶的是身为敌对方，阁下怎么会邀请我进入你的战舰核心？”严少泽说着，甚至有意更加仔细的打量周围，利用眼睛里的采集器采集详细图像，并传送给手臂里的芯片上保存起来。

吴碧源的性格和那些同一级别的联邦将领完全不同，听到严少泽的话，也不过是扬起眉，反问道，“你不知道为什么？”

严少泽神情非常沉稳，他视线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方如的身影，平静的回答，“将军阁下觉得我一个……好吧，医疗师，应该知道？”

吴碧源人几乎紧接着就被严少泽这种不紧不慢并且平淡的态度弄得毛了。

他向来不是什么守规矩的人，即使做得是带领独立军攻打人类殖民地这样惊天动地的事，也带着那么些随心所欲。索性也不和严少泽弯弯绕绕下去，伸手直接抓向对方手臂，有些烦躁，“不和你说废话，联邦喜欢的这一套实在浪费时间。”

严少泽手一翻就闪开了，当初吴碧源不是他的对手，如今当然也不可能是。

不过……心念一动，手腕转了一半抓住对方手臂。

正欲动作，就感觉背后一紧，严少泽不用转头都知道有多少枪口对准了自己全身要害。严少泽也就松开了手，身上没有武器，秒杀敌军boss之类的，难度实在太高。

“你要说什么？”

吴碧源斜眼看了看他，嗤笑了一下，摆摆手，那些枪口就收了回去。随即掰了掰脖子，当先一步走到正忠实转播着战况的大型光屏之下。

“别再装作什么不认识的样子，我可是记得你清清楚楚。”吴碧源弯腰在光屏上操控了一下，坦然开口，“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呢。”

严少泽顿时笑起来，拉过漂浮在空中的球型椅，自然而然的坐了下去，“是吗？那就拿出点诚意。”

吴碧源调好画面，一回头发现自己的椅子不见了，有点不满的看看严少泽，干脆也就站在原地。他用手拨了拨光屏——

“看看，我可够真诚了。”

上面显示的，正是人类和宙斯之盾入侵者战斗最为激烈之处的图像。

而且人类在努力支撑之下，仍旧节节败退。

“人类快要没戏了。”吴碧源耸耸肩，摊开手，遗憾而得意，“只不过是一个时间问题。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这个情报，就是绿岛出现or病毒的消息。就算人类运气足够好，勉强能够守住上帝之眼，那也只可能是守住十分之一甚至更少。”

尽管对方似乎有些过度自信，但严少泽倒不认为对方是在危言耸听。

毕竟，如今上帝之眼的局势，谁都看得清楚。

严少泽呼出一口气，眼神越发不善了，“所以呢？”

吴碧源当然看了出来，却反而更加愉快，“我还挺谢谢你的，如果当初不是你带我离开那个鬼地方——哦，现在应该叫做第五独立区，我现在呢？或许躺在垃圾中呻吟，或许在寒冷中发抖，或许已经死去。现在你遇到了这样的境况，我当然要做相同的事。”

“相同的事？”严少泽有点不妙的预感。

“当然是带你离开这个目前星联最大的混战战场，顺便保护你的安全！”吴碧源理所应当并且坦然的说。

严少泽直接站了起来，惊讶的看着对方，“你找我来，就是因为这个目的？”

吴碧源奇怪的看着他，“也不仅仅是这样，我还要邀请你加入我们的阵营，一个注定胜利的阵营。你觉得呢？”

严少泽还真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在来之前，他把那位将军阁下要求见他的理由假设了无数遍，都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看来他之前想不粗理由根本就很正常。谁能料到，这位将军阁下竟然就是当初的吴碧源，并且还要上演一场不顾对方意愿的“白鹤报恩”？

“来吧，”吴碧源竟然还伸手拍拍他肩膀，“我知道你的能力。虽然我到现在都没有多了解你。说起来，你也够神秘的？”

吴碧源说的是实话，他也真心实意认可严少泽的能力。无论是当初还是现在，他都一直挺感激严少泽。只是在当初，两人地位差别甚大，那种感激之中，夹杂着不平等的妒恨和微妙的钦羡，或许还有些自己都没察觉的……自卑？现在两人的地位颠倒，吴碧源反而能够坦然面对对方曾经给与的恩惠和帮助，这时变成他高高在上俯视着对方。

吴碧源说着，伸手去拍严少泽肩膀。

严少泽动了动，躲了过去。

“我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确认方如安然无恙。”严少泽看着对方，“至于其他，不好意思，我还真没有兴趣。”

“是么？”吴碧源脸色沉了下去。

160.

吴碧源来回打量着严少泽脸上的神情，发现对方并没有犹豫动摇。

他已经很不高兴了，看到对方这样的反应。他也没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趣。吴碧源对身边的副官挥手示意了一下，马上有两个军士走到他身后。封锁住他的行动。

“那你现在可以去确认一下你的好朋友是不是安然无恙了。”吴碧源冷淡的说。

严少泽压根就没有逃跑的意思，重要的是，在这种情况下他根本就不可能跑到哪里去。他立马站起来，马上有人带领他离开。在走出之前，严少泽又回头看了眼这位实力雄厚却又行事不羁的将军阁下，皱了皱眉。

他总觉得还会发生点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请进。”当先领头的那个人礼貌的说了一句，为他打开门。

尽管知道这也是变相的软禁，严少泽也只好走了进去。

“有什么需要请随时通知我们。”带路人说了一句，门就在他背后合上。

虽然知道是软禁，严少泽还是下意识按了按开门的感应屏。这大概就和走进山洞之类的武林禁地，石门在背后合拢之后第一反应就是试试这门还能不能打开一样。一般情况下，十有八九是在做无用功。

但是？

严少泽有点郁闷的看着又一次打开的房间门，不带这样不安常理出牌的啊。

之前带他来的那几个人还没来得及离开，之前说话的那个也有点不解，“请问还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呢？”

简直像是五星级酒店的全职助理。

“我可以，自由出入？”尽管这个问题他问出来都觉得牙痛。

“当然了。”对方惊奇的看着他，又好心的补充道，“将军请您来做客，没有任何不礼貌的意思。”

“那我，要回到上帝之眼呢？”严少泽觉得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

果然……

“上帝之眼现在正处于交战状态，将军一定不会希望自己的客人冒那么大的危险。”

看来，是可以在某些区域内自由活动，但并不允许他回到上帝之眼。

在走进人家核心的指挥室的时候他就有所预料。毕竟你都走到对方心脏了。

但是问题是，这也不是他的意愿啊。

谁能想到这位将军阁下不但是吴碧源，并且还这么……潇洒不羁？

有谁见过，在自家核心接待敌军阵营的人？

好吧，反正他见过了。

严少泽这么想着，礼貌的结束对话。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就发现被固定在床上的方如。

严少泽快步走过去，马上在他脖子的大动脉那里按了按，发现一切正常才放下心。

他叫了两声，方如都没反应，可能是昏过去了。至于他身上横着的好几条固定用的带子，估计也不是为了控制他，而是防止在战舰航行中有所颠簸，昏迷的人没有意识摔下来。果然，严少泽找到按钮按下去，带子就自动收回到看不见的地方。

看着对方有点发白的脸色，他心里那点儿不高兴也就烟消云散了。

严少泽不高兴倒不是因为方如给他通话让他过来，人为刀俎，方如也没别的选择。他不高兴是因为之前通话中方如一点都没泄露自己有危险的事，让他以为对方都能搞定。现在忽然出现这样的事情，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如果时间再多一些，他就能有一个更加周密的安排，说不定这还能成为一个契机？

要是方如知道他是这样的想法，肯定会大叫委屈：谁能想到吴碧源那丫翻脸比翻书还快啊！

严少泽拍拍他肩膀，低声叫了两声。方如当然是没有反应。

突然一阵无法形容的剧痛从大脑深处传来，顺着神经和骨髓，蔓延开来。严少泽身子一僵，咬牙忍耐。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那块芯片还能够死灰复燃？

在靠近上帝之眼的南鱼座附近，一架散发着粉色荧光的飞船静静停憩着。由于周身采取了非常高级的反侦查手段，这种粉色的光就和不存在一样，一点也不会引起格外的注意。

尤其是那种神经突触一般的飞船外表，更是有利于选择性吸收和反射周围的波，和宇宙环境融为一体。

这是杜比克人的幽灵号。

在昏沉暗昧的飞船深处，中央树塔之下，空中亮起了一条线，接着伸展开变成一个悬浮的光屏。

杜比克大首领和其他几个杜比克人站在光屏之下。

光屏闪烁着，过了一会稳定了下来，接着，一个人类女性出现在光屏对面。脸上又是疲惫又是开心。

“崔灵……崔灵……崔灵……”

“尊敬的杜比克首领大人。”崔灵优雅的微微点头。

杜比克人却顿时不满，在这之前，这个女人都是将他们称作“首领”，而并非“杜比克首领”！

“你已经做出了选择？”杜比克首领发出滋滋的机械和电流声。

“是的。阁下，我毕竟是人类。”崔灵温婉的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神情，“我这些年来所做的，已经足以偿还你对我的恩情。”

杜比克人沉默下来。

也或许，他是在自己的芯片中寻找和“恩情”这个词意思相近的表达，来帮助他加深一步理解崔灵所说的话。

崔灵也并不着急，这是她第一次平等的，坦然的，好不卑微的站在对方面前。

等等，从光屏的位置高度上来看，她这个角度刚刚好对着杜比克人光亮亮的银色头顶，似乎还高出对方一等？

她说的也是真心实意，这些年来，她为杜比克人做了许多背叛人类的事情。本来她还会继续做下去，毕竟她对于联邦，充满着恨意。但是在不久之前得知杜比克人所做的这一切的真正目的时，即使是早已身经百战，对于星联中最惊悚的“必塔族吞噬同族转生‘三节原虫’事件”之类的事情都能无动于衷的崔灵，第一次觉得背脊一冷。

大概，是因为，杜比克人下手的对象是自己的同族吧。

即使她有着仇恨，也不能抹杀他们是这个无尽的，冷酷的，黑暗的宇宙中，最亲近存在的事实。

“你要背叛我吗？”杜比克首领从众多的人类词汇中选择了一个最贴近的。

崔灵微微一笑，“尊敬的阁下，您当初救助了我。而我这么多年来都一直在为您效力。但是，这一切都会有一个结束的时候。就像杜比克人的自毁程序一样，不可能永无止境的存在下去。”

杜比克首领这时才意识到这个弱小的，不值一提的人类雌性，竟然在不知不觉的时候知道了这么多。杜比克的自毁程序……她还知道了什么？

双眼的位置忽然闪烁过一道红光，“背叛，将会受到惩罚。”

崔灵脸色一白，忽然双眼也变得赤红。她强自忍耐着身体上骤然传来的痛苦，“阁下，阁下这样对我太不公平了。”

“公平……公平……公平？”一旁的杜比克机械的重复着，显然他并不明白公平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