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意思？”斯诺德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喃喃自语。

严少泽在指挥中心一层走了一圈，渐渐有些焦躁。他知道，现在施歌正在赶往战场的路上，而……江天，也在为他信仰的某些东西所奋斗。他呢，相比之下，竟然还挺悠闲。但是这种悠闲对他来说一点都不享受，反而令他产生出些怪诞的不安。严少泽强迫自己停下脚步，去做点什么，哪怕是喝一杯也好，但是没多久就不由自主走动起来。

带着隐约焦虑和不安。

总之他现在就是平静不下来。

但是估计没谁能猜到他现在的心情。越是烦躁，他神情就越是轻松。严少泽毫无目的的走动着，忽然从后面冲上来一个人，伸手拉向他胳膊。严少泽敏捷的侧了下身躲开了，回头看去。竟然是之前送他们到指挥中心的潜风小组成员之一。

那个人的脸色就直白多了，年轻的脸庞上隐忍着焦躁和狂怒，甚至还泄露出克制不住的杀气。不过这些他都极力收敛着。没能抓住严少泽的胳膊，他小小的惊讶了一下，不过马上就挥之脑后。

他不安的张了张嘴唇，问严少泽，“我正要找你，你和队长是什么关系？”

严少泽并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他仅仅记得在悬浮车上这个年轻队员坐在自己对面，“队长”两个字让严少泽想到了叶枫，舌尖上滚动着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我们曾经一起出过任务，算是……队友。”

那个队员点点头，眼睛里忍不住溢出些许伤感，尽管他们都见惯了生离死别，也无妨消除这种永远的别离带来的伤痛。

严少泽见对方愣神了一下，拍拍对方的肩膀，“还没有确认死亡，叶枫还在坚持呢，别放弃！”

那个潜风队员勉强笑了下，显然这句没什么技巧的安慰并没有起什么作用。

他对严少泽说，“叶队目前已经丧失了继续任务的可能，这件事我们已经上报给了总部，总部那边知道你的名字，要求和你通话。”

严少泽惊讶起来，“是谁？”

“卫哥。”

“卫维？”

佩戴着潜风内部特制的即时通讯装置，严少泽看着光屏上出现的人像，大约二十七八的样子，第一眼看去温文尔雅，继而就发现，温文尔雅下面尽是破碎的棱角。

不过，破碎的棱角不代表没有棱角。

卫维淡淡笑了一下，就收敛了表情，不轻不重的说了句玩笑话，“没想到你还能认出我。”

接着，他平稳的开口，“叶枫的事情你也知道，我马上就会赶到上帝之眼，接任行动指挥。”

严少泽多看了眼对方的表情，和之前的那个队员不同，卫维神情淡然，根本没有半点悲戚。但是他分明记得，卫维和叶枫感情非常深厚，按理说，叶枫出事，最痛苦焦虑的应该是眼前这个人。

然而严少泽也不予深究。

卫维一边说着话，同时暗中打量对方的神色，严少泽脸上的波澜不惊让他忍不住感到满意。

“在我到来之前，我希望你能暂时代替我担任潜风小队的队长。”

严少泽惊讶的看向对方。

潜风这样严密的组织，目前不过是队长遇难，怎么会让一个外围人员硬生生参入进来？

“别急着拒绝，赵老师之前不是也邀请过你加入我们吗，我还是很期待和你共事。”卫维说。

严少泽笑着摇了摇头。他承认，卫维的提议对他有着极大的好处，但严少泽是一个原则性非常强的人。之前已经拒绝了赵永正，现在就没有理由答应。

赵永正都已经不是潜风的教官了，居然还在潜移默化的左右着潜风的决策，这对联邦来说，可不太妙啊。

严少泽的拒绝并不出乎意料，卫维也并没有勉强。他遗憾的摊了摊手，叹气，“看来我是注定要失望了。”

严少泽笑笑，态度却很坚定。

卫维最后说道，“保重。”

严少泽就要结束通话，对面那个一直温文尔雅，淡然不惊的男子，忽的开口，“叶枫……那个时候，你在场吗？？”

“……没有。”

卫维点了下头，结束了通讯。

严少泽离开通讯范围之后，隔离罩骤然消失，之前带他过来的潜风成员正等在一边。严少泽总是隐隐觉得，卫维联络自己，其实想问的话只有最后一句。

那个潜风小组成员最后把那个潜风内部的即时通讯装置留下给了严少泽。严少泽想了想，还是收下了，他才把通讯器和自己的ID代码匹配。通讯器就急促的鸣叫震动起来。

手腕弹起一个小小的光屏，未处理的讯息接二连三的滚动显示在屏幕上。同时，通讯器本身每接受一条消息就发生一次震动。导致他隐隐觉得自己手臂都要麻了。

忽然这时，就在他的通讯器重新开通还没有一分钟的时间。严少泽身上的即时通讯器发出急促的鸣叫声——

“来自星标联系人，方如，的视讯请求，请问是否接受？”

竟然是远在宙斯之盾的，方如？

136.

“来自星标联系人，方如，的视讯请求，请问是否接受？”

竟然是远在宙斯之盾的，方如？

严少泽心跳快了一下，立刻就接通的通讯器，方如这么巧的发了通讯请求过来，是真的太巧还是，他已经尝试了无数次了？

方如的情况并没有严少泽想的那么凄惨。

事实上，正好相反，我们的方先生现在正坐在悬浮在半米左右高度的球形沙发上，交叠着双腿，手中端着发泡红佛曲——一种高级生物饮料，宙斯之盾研发，畅销星联。他的即时通讯器被放在手边乳白色的台子上，已经设定成每过十秒就自动连接指定对象的模式。

这个时候，通讯器发出机械音，“正在接通，请稍等……”

方如眯着眼，喝了一大口饮料，味道还真是不错。

“接通成功！”

除了宙斯之盾，不知道别的地方还能不能尝到？

方如不雅的晃了晃翘着的腿，似乎压根没把那几个字听进耳朵里。这也是正常情况，毕竟这几天来他尝试了无数次，几乎已经不抱什么希望联络到严少泽了。

“方如？方如！”

直到严少泽冷淡不失温和的音线在空气中震荡起来，方如“噗”的一口饮料喷了出去，翻身跳起来，手忙脚乱拿起通讯器，连忙打开了视讯模式，“喂喂，是我是我。”

严少泽见那边久久没人说话，正隐隐担心起来，方如终于出现在了光屏上。严少泽打量了对方一圈，好像……胖了不少？

可不是胖了么？

幸好严少泽没把自己的发现直接说出来，不然方如铁定要郁闷不少。

话说那天，他敏锐的察觉到了宙斯之盾的异状，在试图向巴比伦人打探详细情况的时候，突然冲出了一列巡逻警察，一言不发揪着他胳膊就把他押解了起来。

方如当时可是难得的心肝一颤，还以为自己的行踪被联邦发现了。毕竟当初在绿岛，施歌·罗德就带领了一批人抓捕他，最后要不是那个不知道和严少泽是不是有一腿的欧阳征突然出乎意料的放了他们一马，如今是什么情况还不得预料呢。

心里短短几秒就转了不知道多少个弯儿，方如脸上一点都没有流露出多余的表情。

哼，他毕竟手中捏着联邦机甲制造的大头。伙同崔灵是一部分，但联邦追捕他未免没有卸磨杀驴的意思。即使他现在离开了星联，手中握着的不少机甲制造的核心资料，无论对于哪一方都能派上大用场！

他倒不怎么担心，毕竟奇货、可居。

不过方如自己也没想到，巡逻警察把他逮捕之后直接就扔进了宙斯之盾的监狱。理由是传播谣言？

监狱？监狱！

方如从一出生，就过着金钱如废纸的生活。监狱这个地方，距离他还是相当遥远的。况且最恐怖的一点，就是宙斯之盾的监狱，可想而知，也在底下。方如觉得自己那三天，就像是变成了一条蚯蚓。

这逼迫他不得不首先掏出底牌。他也只好推测，那个下令抓捕他的人早在他登陆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想从他这里好好敲上一笔。

真正情况尽管和他猜的有差，但是也相差不远。

至少方如在亮出自己的价值之后马上就被带离了那个地下监狱。随即转移到了一个安逸舒适的房间中。并且他要求的通讯工具也还给了他。

方如在肯定没有被监控之后，才做出一条条安排。他本来是没打算联络严少泽的，毕竟对于他现在的处境，严少泽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这是事实。

但是，一件事让他改变了注意。

也就是三天之前，他被带到了一个人面前。方如一边在心里发酸吐槽严少泽命中注定桃花朵朵，一边不得不认命尽快联络到对方。

“方如？你怎么不说话。”

严少泽思索疑惑的声音传了过来，打断了他的回忆。方如回过神，哼了一声，一把抓过那杯发泡红佛曲一饮而尽，这才转向严少泽，“总算联络到你了。”

“才拿到通讯器。”严少泽说，想到这个通讯器的来源，也不禁心事重重起来，走到一边僻静的地方，“发生了什么？”

方如伸手在通讯器上操作了一下，顿时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这是他的通讯器特有的一个小功能，他自信还没有什么技术能够突破这个防线窃听到他的说话，“你现在还在上帝之眼？”

“是的。”

“你家那位总指挥阁下，有消息了？”方如问。

“还没有。”严少泽入鬓的长眉不自觉扭在一起，下面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就像是黑喉鹊鸦背部羽毛在湖面上留下的阴影。冷漠无情，却又一瞬间柔软的让人说不出话。

方如觉得自己心跳竟然不由自主快了一拍，该死的，他随即在心中咒骂了句。

“江天既然现在就在上帝之眼，早晚会遇到。”方如安慰了一句，就要转移话题。

严少泽却抓住了他的话头，“你有了什么消息？”

之前江天的位置完全是严少泽推测出来的，但是从方如这句话来看，他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是有一点。”方如点了下头，“我联系了崔灵。”

严少泽目光一凝，冷定注视对方。

“别，”方如像是有点困了，重新坐回去，靠在座位上，按住额头，“别问我因为什么，这可是商业机密。放心，都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不会对联邦不利。”

严少泽轻松的笑了，“谁告诉你我担心的是这个？”

随即说，“话说崔灵其实长得也不错，你和她……”

“嘿，我说，”方如粗鲁的打断了严少泽的话，不屑的开口，“你审美能正常点吗？那明显就是一个精神狂躁症患者。”

严少泽忍不住轻笑了声。

方如像是被刺了下，连忙转过头。心里却忍不住又暗暗骂了自己一句。

严少泽和江天，在最开始被他撞破的时候，方如不可谓不大惊失色。但是后面不知怎么的竟然顺理成章的接受了。也不知道是因为江天的平静，还是严少泽的理所当然。至于后来放过他们逃脱的欧阳征，严少泽曾经在绿岛反击战中挽救了“血刃”全体成员，欧阳征正是血刃的指挥官。不过方如并不知道这些，因此在方如看来，这绝对是严少泽个人魅力报表的结果。不过能够顺利逃出生天，他心里还是挺乐见其成的。

这些事情都渐渐淡化了下去，方如也没在这个事情上面多想。毕竟……尽管这个取向小众了不少，不过他也没什么好干涉的，不是么？只是这一次出现的这个人，又把方如心里的那些纠结勾了出来。看向严少泽的眼神就忍不住怪怪的。

男人和男人？方如觉得，他有必要重新审视一下这个世界。

严少泽看着方如的表情，觉得对方有些不对劲。不过方如很快就回转了过来，说出了严少泽最想知道的，“崔灵提到了你，说起来，这个女人可是对你兴趣很大啊。”

“那江天呢？”

“也说到了，消息应该没有错，江天确实是在上帝之眼，但是除此之外，崔灵也没有更多的消息了。说真的，我觉得崔灵的注意力几乎都在你的身上，哥们。”

严少泽后背麻了下，“这可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假设。”

方如大笑起来，竟然呛了一口。

“你现在在哪？”严少泽说。

方如顺了下呼吸，“我在……好吧，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在哪，之前是在宙斯之盾的。”

说着皱了下眉，“宙斯之盾……你那里有没有得到什么关于这里的消息？”

严少泽说了句“等下”，就重新折回光脑旁边，搜索起来。

“没有，那里出了什么状况。”

方如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我也不清楚，但是，宙斯之盾，似乎已经不在星联议会的控制之下了……”

严少泽一惊，宙斯之盾和不灭星河同为星联十二个共治辖区之一，共治辖区，顾名思义，就是共同治理的意思。方如现在说宙斯之盾脱离了星联控制，而现在，竟然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传出来？

“那你现在？”

听到严少泽追问，方如心里一暖，毕竟听闻了这样的变故，严少泽最先关心的还是他的处境，方如还几乎没有被这样关心过。一时之间竟然微微有点不好意思。

“我？”方如正要回答，就注意到有人正在靠近这个房间。他看向严少泽，快速说，“我恐怕在他们的Boss手里，说不定还是你的旧情人。过会再联系。”

说完就结束了通话。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青年出现在门外，肩上没有什么标志，胸口却配着一条绶带。如果不是眉目之间的那股子阴冷劲儿，容貌也还算得上俊秀。门一张开，他的目光就落在了方如身上，随即转向那个被放在乳白色桌面上的通讯器上。方如懒洋洋靠在球形悬浮座椅里，看见这位Boss，也仅仅是象征性的坐直了一下身体，做出礼貌的意思。

对方似乎不在乎这些，目光又落在了通讯器上。

“方如，我可是给足了你机会，你竟然还没有和他取得联系？”

“别着急嘛。”方如收敛了不少自己习惯性的讥诮之色，这个回答仍旧不是那么动听。

起码对眼前这个人来说，不。

方如单方面结束了通讯，严少泽皱眉注视了一会通讯器，也就没说什么。看起来，方如情况还不算差。并且他还透露给自己一个信息，江天目前，确确实实和自己身处在同一片天空之下。尽管他不会质疑自己的推测和直觉，方如的话仍旧让他一下子信心满满。

至于崔灵对他的“格外照顾”，严少泽也只好笑了笑。

鬼知道那个女人为什么对自己格外关注？

八成是因为他……的身体。

想起他在买的那本唐L的书页里夹着的那丝金色的发丝。严少泽后背骤然升起一股寒意，就像是被毒蛇锐利的眼睛死死盯住，又仿佛是那一天，在那个的金属箱中，被异变的尸体紧紧注视的感觉。有人在一直关注着他，除了崔灵，还会有谁呢？况且，崔灵本身又一直在对联邦暗中下手，从她委托方如制造的那批机甲就可以看出。

想到江天突然之间所谓的“叛逃”……严少泽忍不住忧心对方的状况。

他其实一直在回避一个问题，就是江天最后离开时迥异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