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痛无以复加，但是，对于他们之间的感情唐缙却有些释然。他明白自己从未用心了解过卫小魂，所以也谈不上真正的拥有过，他们之间……一直都隔着卫贞魂。而卫小魂和萧天烈，他们可以完整的付出，不求回报。

而如今，萧天烈凶多吉少，唐缙更加觉得自己要好好珍惜卫小魂，替萧天烈也为了自己，让他得到幸福。

三日后，卫小魂完全清醒，唐缙匆忙赶来探望。

他迈入房中，微甘的药香中，倚床而坐的人转过头来。

他的眼神凝滞了片刻，然后，缓缓启唇喊他。“唐……皇上……”

唐缙快步奔到床边，柔柔应了一声：“小魂！”

卫小魂的眸光微动，他凝望着唐缙，有些激动的问道：“那封信……你……看过了。”

唐缙缓缓点头，然后坐了下来，轻轻抓住了棉被外的那双冰凉的手。

卫小魂垂下头，沉默不语。

唐缙一见，连忙紧了紧那双手。“过几日，等你好些咱们就回京，我要你卫小魂从此好好的，陪我一生一世。”

卫小魂诧异的抬头，眼中满是不解。“可我……并不是你的卫贞魂。”

“不用担心，由此刻起，我不会再将你当做卫贞魂了，你就是你……只是我的小魂，我会珍惜我们之间来之不易的缘分。”

“不！唐缙，请你听我说！”

唐缙点了点头，眉头却不由自主的收紧，他预感到卫小魂要说的必是萧天烈。

“唐缙，我不能和你走，因为……你心里的人始终是卫贞魂，而我……我心里……”

他豁然迎向唐缙的目光，无畏无惧道：“我心里已经认定了萧天烈！”

那目光过于明亮，过于坚决，刺的唐缙心头一紧，哪怕是有了准备，哪怕是决定谅解，可心碎的感觉依然无法忽视，他还是难过的发狂，嫉妒的发疯。

“小魂，他已经死了，他也好，卫贞魂也好，他们都已经不在了，剩下的我们……难道不该试着去幸福吗！”

唐缙向前靠去，一把抓住了卫小魂的双臂，若不是顾及他肩膀的伤口，真想狠狠摇醒面前的人，顽固不化的这个人。

然而，卫小魂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

“不，我要留下，我必须去找他，我们约定要同生共死！”

“小魂！不要再钻牛角尖了，你以为同生共死有多么伟大，他希望的不会是这个，而是你能够快乐的活着。”

“唐缙，我要留在这里，我不会再跟你走了。如果……不能按自己的新意生或者死，我这一世都不会幸福！”

他涌动着坚决的神情，刺痛了唐缙的双眼，心头涌动着难以言喻的酸涩。半晌……他苍惶的松开了双手，心底一片怅然。这种心情，这种痛失所爱的绝望，他又怎会不知，只不过，他的牵绊太多，责任太多，以至于……负了卫贞魂太多！

“好，既然你如此坚决，我就陪你一起留下，直到找到他，哪怕只剩一堆白骨！”

唐缙猛的站了起来，抑制着心底莫名的怒火。“到时，绝不许你再说什么同生共死，若是你不好好活着，我便将他挫骨扬灰，叫他不得轮回！”

卫小魂垂下眼睑，沉默的转过头去，慢慢闭上了双眼。

唐缙见他吃了秤砣铁了心的模样，便知再劝再逼也是枉然，只好耐着性子道：“好生养伤，萧天烈的消息还在打听！”

说完，他深深的看了卫小魂一眼，抬起异常沉重的脚步，缓缓走了出去。

这时，卫小魂却觉得心头一块大石落地，他不求唐缙能够谅解，更不奢望他会成全。只希望这一段错缘能够有个了结，他不想再辜负了两个人。

这场错爱，已经让他负了萧天烈许多，在真相揭开以后，他更加不能无视这段错误，忽略心中真实的感情。如今，是该他勇于偿还萧天烈，放自己遵循心中意愿的时候了。

他微微弯起嘴角，一抹苦笑之中带着解脱的轻松。

……

铎夺延被卫小魂刺伤了右眼，虽然保住了眼睛，脸上却留下了一道难以磨灭的疤痕，当他看到这条丑陋的伤疤，对卫小魂爱便化成了切肤之痛，这奇耻大辱他怎能咽下。

身受重伤的萧天烈被他押入大牢，每日施以各种酷刑，折磨萧天便成了他最大的乐趣，用来发泄他无休无止的恨意。

“哈哈……萧将军这舌头……肯定否尝过那人的滋味吧，瞧他如此喜欢，必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不如割下来让本王好好瞧瞧。”

“这手……想必也弄得他极舒服吧！来人，将手筋挑了。”

“这身皮囊看着讨厌，给本王鞭到皮开肉绽！”

非人的折磨，残酷的刑罚一一上阵，但是，他却吊着萧天烈一口气，让他半死不活的拖着。

铎夺延觉得这还不够解恨，他要用萧天烈做饵，引卫贞魂乖乖前来纳命。这对同命鸳鸯的下场，他可是期待的很。

铎夺延召来了何忠杰和朗毅，吩咐他们布施人蛊阵，将萧天烈做成人桩引卫贞魂前来。

程宁钰死后，朗毅恨透了卫贞魂，他之所以苟延残喘的活了下来，甚至投奔何忠杰，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手刃仇人。

如今，机会就在眼前，让他激动不已，别说是守人蛊阵，只要能亲手杀了卫贞魂，哪怕是下十八层地狱他都甘之若饴。

铎夺延要用人蛊阵的决定让何忠杰震惊，此阵其实就是一个死阵，不论是守阵的人，还是做为阵眼的人桩，他们都要食蛊，而这蛊是一亡俱亡之蛊。想要破阵，必要杀了守阵之人，而守阵之人一死，人桩就会同死，其阵眼便会随之消失。所以，此阵并无破解之法，只要进阵，到头来唯有一死，实乃同归于尽的歹毒阵法。

他惊愕于这份强烈的恨意，却也理解那求而不得的占有欲，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止铎夺延杀了卫小魂和萧天烈的决心。

不得不承认的是，他自己其实也是同一种人，自私而残忍，让卫贞魂死在自己的阵里便是他唯一夙愿，这样也总比看着别的男人占有他来得好！

他带着朗毅去给萧天烈喂了蛊，将他以施法长钉钉在紫檀桩上。朗毅也毅然决然服了蛊，然后带走了萧天烈。

落到了朗毅手里的萧天烈，反而好过了许多。朗毅虽然恨卫贞魂，但是对他还是念着点旧情，毕竟当日惺惺相惜，比武切磋情如兄弟。

萧天烈四肢折断，被钉在阵眼处的紫檀桩上，连日重刑已经将他折磨的命悬一线，但是，朗毅给他喂了一颗药丸，令他起死回生般醒了过来。

萧天烈心知这药并非是活命的药，而是耗损他最后心神的毒药，他们吊着他的一口气无非是在等卫小魂自投罗网。

萧天烈心中矛盾不已，既想再见他一面，又希望他千万不要为自己入阵。

第78章：得偿所愿

萧天烈被俘的消息很快传到古邺，蓟侯呈上战书，要贞魂将军独自前往破阵救人。

这个消息被唐缙压了下来，他知道以卫小魂的脾气，一定毫不犹豫前去闯阵。然而，他重伤未愈，那个阵又不怀好意，只怕去了便是九死一生，他绝不会让卫小魂前去送命。

许多日过去，萧天烈依旧没有消息，卫小魂心中片刻也不得安生，恐怕会错失了救他的最佳时机。

他的伤刚有起色，便心急的想要出去打探，谁知一开门唐缙的近身侍卫便将他拦在了屋里，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如果唐缙有心隐瞒，他不止得不到萧天烈半点儿消息，就连出去相救也是空谈。

卫小魂心情沉重的回到房中，思索着该如何是好，还可以向谁求助。

钟大夫依时来为卫小魂换药，趁着没人卫小魂一把抓住了他，跪在床上俯首一磕。

钟大夫吓坏了，手足无措的拉着他，连连劝道：“将军有话好说，万万莫要如此。”

卫小魂五体投地，不动分毫，他低声恳求道：“钟大夫，求你帮帮我，若是你不肯答应，我便了无生趣了，这伤治与不治也没有所谓。”

“将军何事，请起来慢慢说，若是能帮，在下自当尽力！”

卫小魂闻言，这才抬起头来，只见他已是双目泛红，其中哀痛之情甚是动人。

“钟大夫，请你为我施针，短时间内提升我的内力。”

钟大夫一听连连摇头，劝说卫小魂道：“这可万万使不得，如此会大伤元气，弄不好有性命之忧啊！”

卫小魂一听，就知道他会用此法，于是“砰砰砰”磕起头来，力道之大直磕得额头渗血。

“好……好……我……尽力一试吧！”

钟大夫被他强硬的态度吓坏了，心想只要卫将军不与人拼斗内力，他施针得当，提升些功力应该无妨。

“多谢你，钟大夫。”

卫小魂抓紧时间躺回床上，让中大夫施针。过了大半晌，终于觉得体内真气浑厚起来。

待施针完毕，钟大夫告诫他，万万不可拼斗内力，不然性命堪忧。

卫小魂点了点头，朝他说了一句对不起。钟大夫疑惑的挑高双眉，谁知下一刻便被击昏了。

卫小魂知道，虽然对不住他，但也只有这个方法不会为他带来后患，毕竟唐缙的怒火一旦燃起，钟大夫随时有性命之忧。

他匆匆脱掉衣衫，将两人衣物调换，再将刺穴的金针藏于指缝中间。门口的侍卫是道难关，为今之计只有先发制人。

他低垂着头打开了房门，那侍卫果然凝目打量过来。然而，瞬息之间金针悄无声息的射出，极尽的距离令那侍卫闪避不及，生生挨了几针，如同木桩一样，张大了嘴定在原地。

成功了！卫小魂长舒一口气，转身关好房门，然后朝着药庐走去。

一路上，意外的人迹稀少，竟然也无需刻意躲避。只是……莫名的充斥着一种紧张的气息。莫非战事又起？卫小魂忍不住猜测。

来到药庐，里头只见炼药小童，卫小魂暗暗道了一声：天助我也！即刻便飞针将他定住。

“说，人都哪里去了？”

小童一见卫贞魂，吓得魂都没了，赶紧如实回答。

“将帅召师傅出去了，似乎要打仗了。”

“怎么了，打什么仗？”卫小魂将他揪了来，急切的询问。

小童吓得哆哆嗦嗦，怎敢不据实回答。“蓟侯叫战，他们要您前去破阵救人呢。”

卫小魂听罢，眉头一紧，手上更是使劲，他咬牙切齿的问道：“说……救什么人，快说！”

“萧……萧将军！”

如愿听到萧天烈三个字，卫小魂顿时松开了手，一颗心也放下一半，他不由得大喜过望，叫他去救萧天烈……说明大哥他还没有死！

他抬手一掌，劈昏了小童，进入药庐将以前配好的炸药取了出来，用软革包好系在腰间。然后，出了药庐直奔马棚。

到了马棚，才牵了马出来。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卫小魂就被包围了，不知何处隐身的士兵冲了出来，将他团团围住。前方不远处，唐缙正策马而来，后面还跟着何麟肃。

果然……人都到齐了。卫小魂心下叹息，自己怎么能够心存侥幸，真是太天真了，唐缙可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角色。

不过……卫小魂心有胜算，这次，唐缙必须让步，谁也不能阻止他！

“小魂，你这是在做什么？！”

唐缙立马于前，挡住了他的去路。明知故问中明显带着几分愠怒。

“我要去闯阵，去救萧天烈！”卫小魂抬头望他，实话实说。

唐缙沉着脸，目光愈加锐利起来，他恨不得将眼前这个不听话的人绑起来，狠狠教训一顿。

“闯阵？！你怎知他们的消息是真是假，万一萧将军已经死了……”

“住口，他不会死。”

卫小魂梗着脖子瞪着唐缙，万分笃定的说：“他不会死，他一定会等着我！”

唐缙胸口一窒，缓缓闭了下眼，这份坚定不移，无怨无尤的信任，是属于萧天烈的。

“小魂……你冷静一些，这并不是鲁莽可以解决的，那个阵明显就是个陷进，你去了也只是白白送死。”

卫小魂微微拧起了眉头，他扬起脸来，缓缓屈膝一跪。

“唐缙，皇上，请你成全我吧，不论是不是陷进，只要他在那里我便要去，是死是活也不重要，我不能再让他一个人，绝对不能！”说话间，明亮的双眼已经水雾迷蒙。

许久，等不到唐缙的回答，只看到他咬着唇角站了起来。然后扒开前襟，露出了炸药袋的一角。

“倘若你不成全，就等着看我尸骨无存吧！”

唐缙倒抽了一口冷气，想不到他会以死相逼！他堵着一口气瞪着他，不发一语。

何麟肃紧张的瞅着两人，他怎会不懂唐缙的感受，只是卫小魂心意已决，连死都不怕的人，还有什么可以逼迫他呢！

“小魂，你不要冲动，皇上阻止你去，也是在想万全之策啊！”

卫小魂飞身上马，对着唐缙和何麟肃掏出了火折子，一众士兵顿时后退了一圈。

“唐缙，容我放肆一次吧，每个人都有最重要的东西想要守护，而我……只想竭尽全力去争取一次，绝不后悔！”

卫小魂策马向前，凝视着唐缙恳求道：“让我去吧，别让我的余生都在悔恨中度过！”

唐缙的眸光闪了一闪，卫小魂那星辰一般璀璨的双眼让他不忍直视，曾几何时，这个人也为了自己勇往直前无惧生死，而此刻，他要他放手，让他去追寻别人……

“小魂……你，真的不能没有他么……”

唐缙痛心的表情，让卫小魂心头一颤，涌上一阵复杂的酸涩。但是，他缓缓朝他点了点头。

唐缙移开双眼，深深吸了口气，他有些负气的勒起缰绳，转身就走。

见他不发一语的离去，何麟肃就心急的皱起了眉头。怎么可以这样，难道说唐缙就这么放弃了！他不由得有些怨愤，但无奈之下，仍是一挥手遣退了兵士。

“小魂，你……何必如此！”

“阿肃，我心意已决不必再劝。我走后，希望你能够代替我，也代替卫贞魂，辅佐他成为一代明君，帮他守住这片大好河山。因为……他是一个好皇帝，为了天下他牺牲了那么多……”

“你……”何麟肃狠狠咬牙，不知该如何劝说，这遗言一般的嘱托几乎要把他逼疯。

“答应我，是我辜负了他，辜负了太后的嘱托。请你帮帮我……”

何麟肃缓缓摇头，不由眼中泪光闪动。

“傻瓜，天下第一大傻瓜。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何麟肃清楚的很，不必你来操心！至于帮你，恕我无能为力，你还是留着命回来自己做吧！”

卫小魂张了张嘴，却只吐出两个字来。“多谢！”

他勒马从何麟肃身边擦过，马蹄踢踢踏踏，越走越快，越走越远。

何麟肃不敢回头，他抬仰起脸来，望着天上一片飘浮的云彩，听着那越走越远的声音。他知道，也许这次……他就会像这片云彩一样，随风而去，从此不再回来。

有了唐缙的默许，卫小魂一路畅通无阻，直到出了城门他才停了下来。他调转马头回望，想要最后看一眼这座城池，这个国家，还有……远远矗立在城头的那个人，那个孤寂到令人放心不下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