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大概是午休过后，他就被沈国章叫到了办公室，进门之后也是他这两年已经听过很多遍的话，“这段时间，你的努力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虽然你在沈氏不过两三年的光景，但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得到这些人的认同，我也是比较欣慰的。”

“多谢父亲夸奖。”他们两个的相处，实在无法像平常的父子那样，毕竟多年的心结，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化解的。

“晚上与陈家小姐吃个饭，陈董很看好你，我看陈家那个丫头也对你有些意思，”沈国章仔细看着面前的男人，这是他沈国章的儿子，自然也是与他一样的优秀，“只是听说，她约了你几次，都被你推脱了，是吗？”他不介意男人粘花拈草，因为他自己本身就是这样，对于这个儿子，他也生不出太多的喜爱情绪，他与他第一任的妻子，经历太多，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道得清的。

他算是看明白了，沈国章这是打算拿他跟陈家搭上线。他知道陈家背后有人，私底下还做着军火生意，沈家这些年来，虽然一家独大，但到底还只是在商界占点优势。在港城也就陈家在军火上有些门道，顾家则是跟港城的黑道有些交情，现下顾、沈两家结亲，这沈国章倒是坐不住了，当然也要利用身边的一切，来打通关节。

“今天是我妈的忌日，我已经答应要去顾家了。”果然，在他这个父亲的眼里，最重要的，从来只有这些。

“……”沈国章沉默了一下，接着说道：“既然这样，那就算了，你先出去吧。”闻言，沈涵修转身向门外走去。他不会以为那个坐在老板椅上的父亲，是因为听到他说今天是母亲忌日这件事而难过的，那个男人早就没有心了，不是么？

之后他去了顾家，见到了再次见到了肖似母亲的顾谦，心绪始终有些波动。

他是不怕这些，虽然早就想到会这样子，但还是会有些寒心。他一直觉得沈国章对母亲还是有些情的，只是，再多的情谊也比不过他拿捏在手上的权利。母亲走得太早，当中的好多事，他都有些记不太起来了，包括她的样子。那个时候的条件，让他连母亲的照片都没能留一张下来，一来二去十多年，自然是有些不太记得了。只是，自从顾歆安结婚前的那次小聚，看到了那个说是男人还略显青涩的男孩儿时，对于母亲的记忆，一下子就涌了回来。他平时，话虽然不算多，但是在徐恒他们二人面前，也还是能说上几句的，不过，那天晚上，他更多的注意力都在顾谦身上，他就是那样子隐晦的看了顾谦一晚上，看到后面，他都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才看了这么久。

之后的见面，让他对这个男孩子越来越感兴趣。特别是发现顾谦看自己时，总是交杂的各种情绪的眼神，他就越发的在意起来。这个孩子，总是能让他多几分耐心。年少时的经历，令得他在与人交往的时候总是带上几分揣测，这样的习惯，已经深深的刻在了心里。对上了那样子的顾谦，习惯性的去分析这个孩子看他的眼神，对他的态度……也许是因为他肖似母亲的缘故，看着他那张脸，总会不自觉的感到几分亲切，如果他有个弟弟，应该也会是这个样子。会跟哥哥闹一闹别扭，会把哥哥当做唯一的依靠，会……

沈涵修捏了捏眉心，他的确是有点想多了，一个人太久，哪怕是像他这样的人，也还是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自从母亲死后，他经历了太多事，也知道他没有资格软弱，在这个吃人的世界上，如果你无法做到心狠，那么你只能沦为食物链的最底端，最后当然也就逃不过被灭绝的命运，他尝过那种滋味，所以不打算再接受那样的命运，只有紧紧抓牢，才会是自己的。别人的施舍，他不需要。

他这辈子，想要的东西实在太多。他也从来不信天上掉馅饼，所以，他只能去争，去抢……

不过，总有一天，他会拿回属于他沈涵修的东西！

第十章

顾谦是被电话吵醒的。不过七八点光景，他的房间从来都是拉起厚厚的帘子，光线太强的话，他会睡不踏实。

伸出手，摸索着放在床边柜子上的手机，迷迷糊糊的按了开机键。还没放到耳边，就可以听到对方那咋咋呼呼的声音。

“喂”半梦半醒间的顾谦，说话间还是有些拎不清的迷蒙。

“阿谦，你怎么现在才接电话。”隔着电话，他都能感受呢到对方语气里透出的弄弄哀怨。

“向远，什么事？”来电话的是他的发小，算得上从小一起长大，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人的性子还是这么毛躁。展向远的爷爷与顾老爷子是拜过把子的兄弟，两家的关系自然是要更亲厚些。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出来闯荡，两人互相帮扶，成就了现如今的顾氏。在这顾氏里，要说除了顾谦一家，也就是展老爷子这一家占下了大头。

“是这样，你还记得赵思颖么？就是当年害你摔断腿的那个四眼钢牙妹。”哪怕过去了这么多年，展向远还是有些想不通，当年的顾谦为什么会对那个丫头另眼相看，所以在逮到机会的时候，自然是要问得更清楚些。

“没什么印象，怎么了？”四眼钢牙妹？他认识的人当中，有这样的么？

“啧啧，当真是女大十八变啊，你想想，当初那个四眼钢牙妹，现在可是个十足的大美人儿，我跟你说啊……”展向远还在那里感叹，顾谦却有些不耐烦了，毕竟是少爷出生，他自小就有些起床气，这小子，打电话过来，尽说些废话，不过，良好的教养和多年的交情，令得他没法直接挂电话，只能继续听着对方在那里感叹。

“对了，这丫头在你出国那年，也走了。前两天回来的时候，听说你回来了，就说要找个时间聚一聚，怎样，有时间吗？”大概也发觉自己有些嘴碎，意识到顾谦有些不高兴，他也没有在说下去，直接说了打电话的目的。他跟顾谦打小关系就好，只是顾谦长的好，天生就讨人喜欢，连他那个平时不苟言笑的爷爷对着顾谦都是极为喜爱的，也时常交代着让他照看好顾谦。只是他天生没心没肺，照顾来照顾去，还是把顾谦差照顾得差点残喽。

“可以，什么时候？”顾谦还是没记起那姑娘是谁。毕竟，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三年前才发生的事，但对顾谦来说，这件事恍如隔世，那些年，他所有的爱恨都给了那个男人，又怎会记得这些。

“具体的我再问问，到时候给你电话。”展向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对了，杜渐他们几个今晚说是去迷夜放松一下，问你要不要过去？”似乎是想到了顾谦会拒绝，他又继续说道：“你现在要自己开公司，这些人虽然说不上是什么大人物，但是有这层关系总是好的，你也不想什么都靠着顾家，不是么？”

“……”顾谦没有说话，他也知道如果真要在港城混得一席之地，有些地方他是非去不可的。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地方，但是兄弟，港城的水很深，你既然要蹚这趟浑水，那么有些事情就不能只按着你自己的喜好来。”两人虽然没有半分血缘关系，但是这种打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却是比顾家的那些个亲戚来的深。

要知道，十岁之前，他都是呆在外公身边的。回国之后，那些亲戚家的孩子，要么小心翼翼，要么就是离他远远儿的。只有展向远，无论他怎样不搭理人，这位展家少爷都会恬着脸，跟前跟后，从来不会被他的一张冷脸吓跑。也是因为这个小孩儿，顾家早熟的小儿子，才会渐渐的有了笑容，才会有了之后他那静若处子，动若疯兔的十七岁。

“好了，我知道了，晚上来接我。”说完也没法再顾及什么教养之类的，直接挂了电话。他可不想再被这个二货说教，这会拉低他的智商。心情很好的起床洗漱，无视了电话另一头无限郁闷的展家二货。

“靠！老子难得正经一次，这个顾小幺，喝了三年的洋墨水，脾气渐长了哈。”听到电话里面的嘟嘟声，让他有种想立刻再回一个电话过去的冲动，不过，毕竟这么大个人了，虽然是二了一点，但还是有理智的，在与顾谦斗嘴的这一条道上，他就从来没看见过胜利的曙光。

不想这些，知道顾小幺会去，他还是挺高兴的。之前爷爷说顾谦回来开公司，让他帮衬着点，他自然是要尽力而为，他与顾谦那么多年的情分，也不是说着玩儿的。他虽然有些时候不着调，但在港城的这些所谓的世家子弟面前，也算得上是个人物。自从顾谦摔了腿那次之后，展家也不再对他实行放养政策，他也知道顾谦摔了腿这件事，爷爷有多生气，他是真的知道错了，所以那时候，他也开始收敛心思，不再像之前那样，只知玩闹。

这些年，跟在他父亲身边，耳濡目染的，多少也是有了些手段的，顾谦这次回来，没有任何人脉关系，单靠他自己的话，想要靠着自己开拓出新的市场，的确是有些麻烦。不过，顾谦毕竟是顾家的小少爷，有顾家这样子的后盾，多得是想要巴结顾谦的人，他只不过是从中拉个线，至于结果，还要看顾谦自己。

想通了这些，展少爷也就忘记了要找顾谦算账的事了，屁颠屁颠的翻找着电话，跟对方约定了时间，便被已经吃过早点的父亲提留到了公司。

他现下呆的这家公司，算是他展家自己的产业。当年展父决定脱离顾氏，自己出来单干时，的确遭到诸多反对。不过展向远他父亲也有自己的傲气，硬是顶着压力，自己注册了一家小公司。虽然没法跟顾氏比，但毕竟是自家的产业。当年唯一没有反对父亲的，也就只有两个老爷子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眼光总是要看得长远些，展父自然也是有些才能的，多年的努力，也算靠着自己撑起了展氏。不过，展家虽然脱离了顾氏，但顾老爷子重情义，每年给予展家的分红，一直没有缩减过。两家的情分，也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他的母亲也不是什么大家小姐，不过是小户人家的女儿，但是父母感情极好，在两人的“悉心”教育之下，他也就养成了现在这样不着调的性子。展向远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顾谦时候的样子，那时候他也有就十二岁，比这顾家么子也只是大两岁。从小他希望能有个弟弟或者是妹妹，只是母亲生他的时候伤了身子，以后都不能生育了。他是家中独子，因着顾、展两家的关系，他平白多了个精致的弟弟，满足了他做哥哥的愿望，自然愿意跟着照顾这个可心的弟弟。只不过，这么多年了，他从未听过顾谦喊他哥哥。

顾谦从小性子就有些冷，还有些早熟。刚认识那会儿，他天天跟在顾谦屁股后面絮叨。可顾谦呢，成天板着一张小脸，跟个小老头似的。爱好也颇为奇特。他就想不通了，小孩子不都该跟他一样，爱玩儿，爱闹么？哪有顾谦这样的，一到那个点儿，就自行去书房练字。年纪比他小，字却比他那狗爬好看的不是一星半点儿。他才不会承认，每次看到小孩儿写字的时候，他脸上的崇拜都可以闪瞎人了。

不过这样的日子也就只有七年。之后那个臭小子一声不吭的跑到了国外，都没跟他说一声，回国了也是闷声不吭气的。要不是顾家姐姐告诉他，他还不晓得顾谦已经回来了。

他是生小孩儿的气，他们两个人，再怎么说也是相处了七年，但是那个小破孩儿却什么都没交代就走了。不过气归气，之后更多的就是对这个童年玩伴的想念。现在顾小谦回来了，也成熟了许多，有了自己的想法，变得真的有些看不透了。不过性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冷。所以说，这次，展向远是真的惆怅了。

第十一章

顾谦的公司刚刚起步，自然是要抓的紧些。昨晚跟父亲聊了会儿，时间太晚，母亲不放心，就住在了老宅。被展向远的电话吵醒之后，他也没打算在睡，收拾好之后，便下了楼。

这会儿时间还早，他也没急着出门，只是吩咐李婶给他弄份早餐。没多久，父亲也来了饭厅。昨晚上就听到父亲与爷爷说公司最近好像出了些小问题，不过，以父亲的手段，应该不足为惧。

“爸爸”不过八点的光景，阳光透过饭厅的落地窗洒了进来，轻轻浅浅的。

“恩，起这么早，你这是打算要出去？”顾父坐到了他对面，看了一眼穿着整齐的顾谦问到。

“没，早上接了向远的电话，看着也不早了，就顺带起来了。”喝了一口牛奶，抬头就看到父亲表情有些严肃的看着他。

“阿谦，你真的不考虑回来帮我？这顾家早晚是你的，我也老了，你早些接触，我也能早些放心呐。”看着日渐成熟的儿子，顾父还是很满意的。只是对于儿子回国，却不打算接手顾氏这一点，尤为不满。三年前也是，虽说是去了国外进修吧，不说学点管理、金融之类的，跑去学什么编程。这个能有什么用？简直有些不务正业。只是在国内的话顾老爷子护得紧，去了国外之后吧，他也不敢当着他那泰山大人，对着儿子说教，总之最后就是弄得他想多说儿子两句都不行。现在好不容易把儿子盼回来了，想着这小子终于长大了些，还知道回来，哪里会想到他早在国外的时候就不声不响的注册了个公司，这次回来，不过是看好这边的前景，打算回国发展。着实把他气得不轻。

“爸爸，我有我自己的打算，顾家的这些，毕竟是你和爷爷的。还有，您哪点老了？看您这样，说是四十出头，也有人信的。”

“臭小子，还打趣起你老子来了？好啦，好啦，你自己心里有数就成，说多了，你爷爷怕是又要对我说教了。只是你也大了，你这样玩票性质的弄出了这些，也要知道见好就收，顾氏里，也就你展爷爷那一家子还向着顾家，里面多的是弯弯绕绕，恨不得顾家倒台的，大有人在。现如今你姐姐也出嫁了，我们与徐家联姻，更是踩着了不少人的底线。别看现在顾家表面风光，这里面的学问，可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爸爸，我……”看到父亲越来越严肃的表情，顾谦多多少少也猜到些，想说点什么，却被顾父打断了。

“好了，不说这些了，今天要是没事的话就跟我出去一趟。中午我跟你的几个叔伯约着喝下午茶，虽然你不打算进顾氏，但是有些人你还是要见见的，再说了，你现在做的这些，以后说不定就会跟这些个人有个什么生意往来，多认识些人总是好的。你这孩子，自小就性子冷，也就展家的那小子能受得了你。这次回来，看着是成熟了不少，但这固执的脾气，不知道随了谁。”

“知道了”餐桌上摆放着精致的餐点，顾谦却没有多少胃口。父亲说的，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真的不愿放弃，说他固执也好，这是他第一次想要好好做一件事。是，比起男人，他的确差很多，他知道沈涵修在未来几年会有多大的成就，也知道这些不是他这样一个除了家世，什么也没有的二世祖少爷能追赶得上的。但是他就是想要靠着自己，做出点成绩来。其实，这样的小打小闹，在顾谦这样的家庭里，也算不得什么大作为。说的好听点儿，这叫上进，说的难听点儿，这就是傻。放着自家偌大的家业不去经营，跑去弄个什么编程，这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自嘲的笑了笑，他也不再纠结与这个问题。吃完东西，顾谦就去书房，打算写几个大字。书法自来讲求的就是心境，三年前去到外公身边，那样的心境又怎么写得出什么好字？那段时间，他写的字连他自己都不忍直视。现在倒是好了很多，就连在这一方面一向挑剔的外公，都夸他有了几分意思。

这是要跟他一生的习惯，每次握住毛笔的时候，他的心都会沉静下来，好像什么都无法干扰他，他喜欢这样的感觉，只有那一刻，心里是平静，安宁的。